【无水】万古如斯(接盗八)


这消息实在太过于震惊,我还没消化过来,小花的电话已经拨进来了。我定了定心神,跟瞎子说先挂了,就接通了小花的电话。
刚一接通,小花在那边就着急地说:“吴邪,这次有点麻烦了。”
我问他:“是不是文非那边的后台派人下来查我了?”
“没错,”小花很严肃,“吴邪,秀秀和文非联系上了,她把他们俩的一部分通话录音给我听了,事情好像挺棘手。我给你发过去他们的录音,你听一下,就明白了。”
小花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脑,等着他给我发邮件,几乎是几秒钟的事,小花的邮件就已经到了。
在等待下载的时间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很多时候,倒斗或者倒卖古董这种事情,不查你的时候不要紧,一查就要倒霉。所以平时我们都很注重和警龘察搞好关系。可问题是,一旦是上面决定办谁,那你认识再多的人脉都没有用。别说老九门了,看看新闻上面,每天落马的高级官员有多少?有多少都是厅级、部级的?不得罪人的时候,怎样都好,一旦得罪了上面的人,早晚得把你弄死。

我打开下载好的音频,开始听了起来,大概有五分钟左右的对话,是秀秀打给文非的。她问文非到底要对我、对吴家做些什么,并且为什么要这么做,言谈中我能够感觉到秀秀一直在压抑着怒气,她几乎是拼命克制着情绪去问文非。
而文非,他的语气一直是平平淡淡的,甚至是笑着的,可是他的嘴里,却吐出异常冰冷的话语。
他笑着对秀秀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不爱我,可你也不爱别人。没想到你竟然爱那个人,还喜欢了这么多年。所以,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好过?”
这句说完,录音就结束了。而就在我甚至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盘口外面突然就进来了十几个民龘警,为首的那个头头我见过,经常在本市的电视上出现,给全市人民做报告。而此刻,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冷冷一笑,心想,真是荣幸,公龘安局长竟然亲自上门来查我。看来这一次,我大概是真的要去牢子里坐一坐了。
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有咖啡,这是我在那一刻唯一的想法。

………………

进了看守所之后,和我想象的几乎是一样,罪名开始接踵而来。那些警龘察跟我说,我的所有盘口现在都成了有严重问题的销赃窝点,我成了倒卖国家文物的大盗,为了配合严厉打击文物犯罪的活动,湖南省公龘安厅特地成立专案组,准备连根拔起以我为主要头目的盗墓、倒卖古董文物的犯罪团伙。
真是说风就是雨啊,我冷笑一声,心想,所谓的犯罪团伙,其实不过就是为了整我吧。别的不说,在古董街附近你转上三圈,遇见的十个人里面,八个是倒斗的或者干过倒斗的,要真想抓早就该一窝端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心里并不如我此刻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镇静,相反,这是我最恐惧的一次。如果说以前在斗里有无数危险,但它们都只是来自于形形色色的机关和花样繁多的怪物,可这一次,我要面对的,是人,是那些人心。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爷爷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我用了一晚上来听他们给我安罪名,似乎每一条都是有迹可循的,这也是这件事上对我最不利的地方。都知道“警龘匪一家”这个词,道上混的,平日里谁不和条子的关系亲亲热热的?我们平时供着他们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关键时刻白道上有人捞自己一把。古董铺子里面的营生,说白了,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土夫子们常去的都是些人烟罕至的地方,回到城市之后摇身一变坐在铺子里当个二道贩子。因此有的时候,大家心知肚明,我给你好处,认你当大哥,你利用职务之便,放我一条生路。
这就是权力和金钱世界的生存法则,哪怕你再天真,也不可免俗。托我三叔的福,他在黑白两道上都吃得开,常常和白道上的人吃个饭什么的。但是即便是我三叔,也没厉害到让湖南省公龘安厅下来专门查他的地步。
就像小花说的那样,我这次得罪的是中央,中央想办区区一个吴邪,还不是板上钉钉、捏死只蚂蚁的事儿?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58:00 +0800 CST  
但我并没有完全绝望,我知道小花也好,秀秀也罢,包括我二叔和黑瞎子,他们也都会尽全力来救我。而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在里面和他们周旋,坚决不能认罪,一旦认罪了,什么都完了。

在我进来的前三天,我没有受什么罪。他们把我关在单独的监室里,甚至还给了我几份报纸。我知道这一定是小花他们的功劳。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慌,如果我自己就先慌了,那么他们做多少努力也没效果。
我这三天,除了安静地坐在那里看报纸,就是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如果一旦要被起诉,我应该怎样应对。因为我抱定了一种想法,那就是,无论最后结果怎样,至少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输得太过难看。

这件事对我来说几乎可以算是个意外之灾。都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我宁可这个文非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打一顿也好,揍十顿也罢,都没现在这么棘手。
你说这要是算他诬陷吧,也不能说我百分之百没问题。斗我倒过,文物我贩过,确实和精神文明建设背道而驰,真要抓我,也是有理有据的。如果说这是一场全面的打击文物倒卖的活动,我也认了,有本事出去就想方设法出去,没本事出去,就坐上个几年,反正不是我一个人。可问题是,这分明就是文非一个人搞出来的事,还他妈的非要打着什么严厉打击文物犯罪的幌子,打击来打击去,就把你爷爷我一个人打击进来了?
我这个人身上有股子韧劲,在安逸的时候可能显不出来,甚至随着安逸的日子会慢慢地消磨掉。这也许是家境比较富裕的孩子的通病。我从小衣食无忧,家庭条件比较好,所以不会像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样,有股子要命的斗志。可是我有的是一种韧劲,一旦我在挫折中爆发出来,这将是巨大的力量。
无论是在张家古楼一个人拖着闷油瓶和胖子出来也好,自己跑去炸青铜门也罢,我的脾气就是你别千万把我惹火了,惹火了的话,我和你没完。就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站着死,决不跪着生。
对我来说,我总是愿意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别人,可能这也就是我总被胖子他们喊作“天真”的原因。我或许天真,但我不是傻子,真的把我逼急了,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第四天的时候,小花被允许进来看我,我们隔着铁桌子,他看着我,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担忧。
我觉得我已经很了解小花了,所以我能看得出来这次是真的很难办。
小花告诉我,他和瞎子在全力打通警龘察这边的关系,让我先不要太担心。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可我还是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秀秀没有来,小花说她已经彻底被霍家禁足了,结婚的日子也已经定了。小花说自从霍仙姑去世以后,秀秀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这一次和文家联姻几成定局,霍家怕她逃婚,所以看管得特别严。她一直惦记着我,可是连小花都见不到她,只在临走之前接到秀秀的电话,她说她也会尽力想办法的。
我把带着手龘铐的手往前伸了伸,小花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从桌子那侧倾过身子来,握住了我的手。那些警龘察咳嗽了一声,但是没有反对。小花朝他们点了点头,使劲握住我的手,示意我放心。我点点头,就看到小花又走到了我面前,像是给我一个安心的拥抱一样俯下身抱了抱我,正在我心想这家伙怎么那么洋化的时候,我听到他用极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了句话。他说:“千万小心,睡觉警醒一些,我会把你尽早救出去”。
我心里一动,接着是涌上来的担忧。小花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想,可能我最终出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需要上下打点很久。在我出去之前的这段日子,依文非的性格,一定不会让我在牢里好过,这大概就是小花最担心的事情。
我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也在小花的耳边轻声道:“我会的,你放心。”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58:00 +0800 CST  

12.

没想到的是,又过了几天,一个不速之客来见我了。
说是不速之客,也不算很意外。因为我早已预料到会和他再次见面,只是没想到这第二次见面来得这么快。
文非看上去和个普通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眼睛里面的神情太阴郁,看上去倒是有点瘆人。从他的外表就可以看出,他的家世很好,带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这点从他一走进来时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
对这种人,不必倨傲更不必恭顺,只要无视就好了。我虽然不得不来见他,但是对待他的态度是我说了算。

他最开始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了我一阵子,我让自己尽量以一种慵懒放松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看着我戴着的手铐。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过来,站在我眼前,然后拉过把椅子坐在我旁边。我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等着他开腔。

果然,文非先开了口,他竟然把上半身俯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然后说:“吴邪,你挺好看。”
我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开场白,有点怔,但随后,他就笑了,笑得很欠揍:“你别误会,我只是要看看自己喜欢的女人心里喜欢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没有回应,再次把视线投向手间。文非又笑了笑,说:“吴邪,你喜欢秀秀么?”
我决定把沉默进行到底,因为我半点也不想和这个家伙说话,他好像看得出来我并不想与他对话,竟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22:00 +0800 CST  

“吴邪,其实在秀秀从北京到长沙找你的当天我就跟着她去了长沙,没想到让我看到了我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在大街上手牵着手,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他把手放在我的手龘铐上摸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那天晚上我只是很愤怒,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秀秀不愿意和我结婚,原来她有男朋友。不过感情这种事情你情我愿,虽然我不会让她离开我,但我也只是打了你一顿消消气罢了,谁让你给我戴绿帽子了。”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没想到的是,后来秀秀不断地给我打电话,让我不要对你不利。我就对她说,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得不到的,他也别想得到。可是她竟然告诉我,你不喜欢她,她对你只是单方面的暗恋,你却一直拿她当妹妹。”

他又凑前,忽然就不笑了,指着我的鼻子道:“吴邪,我视为珍宝的女人,你却拿着不当回事,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你,但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喜欢秀秀,所以我就去查了查你,没想到,让我意外的是……”
我一下子抬起头来,他看到我的反应,笑得十分开心:“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堂堂九门吴家的小三爷,竟然喜欢……”
他看着我,然后微微地吐出了后面的两个字:“男人。”

我盯着他,他继续笑,他说:“你承认不承认啊,小三爷?”
我觉得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但是我告诉自己,如果我愤怒了,失去理智了,也就上了他的套了,所以我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淡淡地道:“那又如何?”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痛快地承认,而且表现得如此无所谓,有些诧异。他又道:“看来你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23:00 +0800 CST  

我望着他,慢慢地对他说:“一个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情相悦,而不是明明知道那个人不喜欢自己,却要用自己的身份和权利去强迫别人与他在一起。这样的人,我只为他觉得可悲。”

文非愣了愣,接着,我看到他眼睛里寒光一闪:“吴邪,你胆子真不小,知不知道惹怒了我,我可以让你一辈子在里面吃牢饭。”
我淡淡一笑:“你也就只会拿这个来威胁人了,不过有个好爹倒确实是个大本事。只是你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却要扮演这么不光彩的角色呢?遇到喜欢的就要抢来,可是你知不知道,感情这种事情,从来都勉强不了。”
他的戾气越来越重,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我轻蔑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我,直到他站起来,俯下身子,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脸:“你知道么,我是坚定的新教福音派信徒,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GAY。我在国外的时候,曾经因为被一个基佬追求而失去了担任神职的机会,也就是因为这样,被我的会友们嘲笑了很久。这个经历让我足足恶心了三年,同龘性恋,真是下龘贱。”

福音派信徒是属于基督教的右派,一向反对同龘性恋,文非这种人,应该是属于福音派中的右翼分子,激进,极端,仇视同龘性恋者,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在基督教徒里面应该也是属于偏激的那类。虽然我并不很了解基督教,但是我也知道,像文非这样自称为狂热教徒实际上尽做些惹人嫌的事的的右派们,在国际上都有着相当负面的影响。他们喜欢把自己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强加在别人头上,很多大规模反对同龘性恋的组织都是信奉这个教派的。
我很想对着他骂娘,我想把刚刚他说出的话给他塞回嘴里去,在可是这种牵扯到宗教信仰的事,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种问题国外几百年来都没有解决,难道我现在骂他几句他就会清醒么?就好像你去跟心理变态者说“杀人是不对的”他会立刻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我深吸一口气,死死地盯了他一会儿,咬了咬牙:“你说够了没有?我可以进去了么?”
他又笑了,带着那种让人厌恶的笑容,在我耳边低低说:“吴邪,既然你喜欢男人,那我就送你份大礼。省得漫漫长夜,你姘头又不在这里,你一个人空虚寂寞。”

…………………………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24:00 +0800 CST  

当天下午,我就从单人的监室转移到了那种大的监室,一进去,嘈杂的空气简直就要让我窒息。里面有二十张上下铺,上面的是木板子,下面就直接把铺盖铺在水泥地面上。我被分到了下铺。我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看着我,我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到了一种怜悯的意味。
我想起下午的时候文非对我说的话,一时间寒毛倒竖。我隐隐约约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防备地往四周看了看。
晚上吃饭,只有白菜稀饭和两个馒头,我把它们全都吃得一点不剩,即使很撑了,我还是又去盛了两碗稀饭。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看了看我的碗,笑着说:“小伙子,你饭量挺大嘛,刚进来的一般都哭天喊地的,好几天都不怎么吃饭,你心态蛮好。”
我朝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不让自己的体力尽可能充沛一些,我可能会熬不过去。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24:00 +0800 CST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在自己的铺位上闭着眼睛,听着周围一片鼾声,却半点也不敢入睡。我把鞋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我想了想,又偷偷地把鞋穿上,盖在被子里。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闷油瓶,不知道此刻他在哪里,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我出去的时间。我很怕他都回来了,我却还没有从牢子里放出去,我无法想象闷油瓶回来发现我被关起来后的反应。

做我们这一行的,地下怕被粽子害,地上怕被条子抓。我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他娘的绝对再也不干这事了,就安安稳稳地做我的小老板。
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悲观。这件事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结束,就算能结束,那么在此之前,我能不能熬过在这里的日子?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25:00 +0800 CST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有些抵挡不住睡意。正在我迷迷糊糊想要进入梦乡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个人一下子把我提了起来。我的脑袋撞到了上铺的板子上,疼得我呲牙咧嘴的。
接着,我看到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光头男人,狠狠地把我拖到了监室的角落里。
这个男人我今天看到过,他一直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床上,但是整个人看上去都很凶残,没想到,文非找的人就是他。我被他一下子扔到了墙上。此时动静已经很大,可是整间监室里没有任何人发出除了鼾声之外的声音。很明显,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行为。这个监室里的所有人都被打了招呼,因此他们今天才会像看羔羊一样地看着我。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25:00 +0800 CST  

13.

我盯着他,慢慢地把身体弯成一个进攻的姿势。他看着我,眼睛里露出了对待猎物一样志在必得的凶光。
因为他竟然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对我说:“有人让我龘操你,你最好乖乖的。我也没怎么干过这种事,省得把你弄残了。”

那一刻我手中如果有一把枪,我一定会把他的头给打爆了,若是我有一把刀,我可能会把他那玩意儿给弄断。可是实际情况是现在我手中什么东西都没有,而对面的这个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我的内心里充溢着一种强烈的愤怒,或者说愤怒都不足以形容我的情绪,这是一种对我尊严的的极端侮辱,我只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一瞬间我想到了闷油瓶,想到如果现在他在我身边,那么这个光头会死成什么熊样。我把一口牙咬得快要碎了,我在心里发誓,如果老子今天不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他妈的我都没脸说我认识闷油瓶!我还是那个想法,宁可有尊严的死,也不会屈服。

我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对他说:“操龘,你,妈,去,吧!”
说完,我朝着他的下半身就踹了过去。这一下,用上了我吃奶的力气。那光头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先发制人,一个不注意就中了招,虽然他拼命躲了一下,没让我踹断他的命根子,但我那用尽力气的一脚一下子招呼在了他的小腿上,登时,他就踉跄了一下。
我盯着他,朝他吐了口唾沫,虽然我知道接下来我会很惨,但是我也不会让他好受!

他爬起来,眼睛里的凶光更甚:“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我冷冷一笑:“就算我不想活了,也要拉着你给我陪葬。”

…………………………

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和他厮打,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我一直牢牢记得我三叔常跟我说过的一句老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话虽然直白,但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此刻在这个监室里,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我只能靠我自己,我必须要这么做。哪怕我今天被打得缺胳膊断腿,甚至被打死在这里,我都不能退缩。我吴邪一个大老爷们,你龘他妈的竟然来这么侮辱我,我干龘死你!

我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下,只知道五脏六腑都快被打出来了,我满脸都是鲜血。可是我知道,那个光头也不好受,虽然我没有他能打,可是他没有我拼命,我是不要命地去回击。当时我想的就是,大不了同归于尽,可是你龘他妈的也别想占到一分钱的便宜!

那天晚上我最后的记忆是我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而那个光头被我狠狠地咬掉了一只耳朵,捂着脑袋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而我也被他揍断了好几根肋骨。因为疼痛,我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看守所的医院里,又过了两天,小花一脸憔悴地来看我,他说让我再等几天,很快钱就可以凑够了。
我只是点点头,然后问他,秀秀怎么样,文非有没有欺负她。小花叹了口气,看着我道:“吴邪,我并不想瞒你,是秀秀去求的文非,她说她愿意和他结婚,并且保证不会再有二心,只希望他留你一条性命。最后文非答应了,可是他说还要给你个教训。”

听了小花的话,我竟然没有一丝的惊讶,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波澜,小花低下头摸了摸我的脑袋:“吴邪,你不要为秀秀担心,她告诉我,文非自始至终都对她很好。我的人也偷偷地去跟踪过,文非对秀秀确实没有任何的过分之举。”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小花拉过椅子,在我旁边坐下:“吴邪,老九门出来的女人不会那么容易被算计,对秀秀来说,文非或许是她可以重新控制霍家的唯一砝码。你记住,在她的心里,没能嫁给喜欢的人,那么嫁给谁,都是一样。”

我听着小花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虽然并不认同,却无法去反驳他。他说的是对的,对于秀秀来说,她永远都不会是坐以待毙的那种蠢女人,她懂得蛰伏,懂得隐忍,并且懂得怎样在事情发生之后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
我知道秀秀一定觉得这一次亏欠了我,就如同在霍仙姑那件事上,我一直对她有着深深的愧疚,尤其是在知道秀秀心里的那个人竟然是我的时候,我对她的愧疚感就更深了。因此我能了解秀秀现在的心情,所以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尽力扯出一个微笑,对小花说,为了我出去花的钱让他先帮我垫上,等我出去之后会还给他的。
小花张了张嘴,可看着我眼睛里的坚定之情,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了我。

……………………

二十天后,我终于从看守所里放了出来。小花把我转入了长沙最好的医院,修养了一阵子,我的身体状况也好了很多。
为了救我出来,小花到底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他显然并不想告诉我。我现在也有心无力,因此也没追问,反正来日方长。
文非说的只是放我一条性命,因此等我出院之后,等待我的,是长沙所有的盘口都被查封的消息,后来又是几经周折,我们才终于把盘口给保了下来,只是三叔这边的产业也基本上都空了,只剩下个空壳子,连每天的运转都无法确保。
而更让我崩溃的,还不只是这些。经过这件事,我得罪了上面和我喜欢男人的消息在道上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就凭这两样,大部分人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他们一不敢和文非背后的势力对抗,二是讨厌我的名声。
而原本三叔盘口的伙计现在则纷纷表示想要退出吴家,另谋生路,以前的一些主顾,也表示以后不会再和我合作。这个情况,则是对我最大的打击。吴家自老辈以来就有家训,钱和东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只有人心齐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如果人都没了,有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我不能让老吴家的产业在我手上败掉,我不能把“二世祖”、“败家子”这些名头坐实。我只知道,从哪里跌倒的,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就算我没能让它重现我三叔在时的风光,至少也要让它完完整整地保存下去。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29:00 +0800 CST  

14.

在我的身体完全好了之后的第二天下午,我和小花带着所有盘口和客户的名单,一个个地挨家走动。
这个办法是小花跟我提的,他说:“吴邪,无论能不能成功,你必须要当面问一问他们的意向,再做一次挽留,才能看看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值得相信。我知道你懂得这个道理,在你落魄之时愿意留在你身边的人,才是值得深交的人。”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虽然我知道,可能这一趟会无功而返,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去面对。

从小到大,我真的很少求人,点头哈腰的事没人愿意做,能自己办成的事,我也决不会去麻烦别人。除了几个好友之外,我真的不想屁颠屁颠地跑人家门上看人家的脸子。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要去做,我可能会面对他们的冷嘲热讽,甚至也许会撕破脸皮,但是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是什么呢?

我还是觉得很对不住小花:“真的很抱歉,这件事你本来不必参与进来的,都是为了帮我,才让你这么辛苦。”
小花摇摇头:“吴邪,这次是有人对你下手,难保下次不会出来别的人对解家也出手,到那时,你会坐视不管么?”
我刚想说话,小花又接着道:“吴邪,虽然他们现在都要放弃和吴家合作,但必定是因为受到了那件事的压力。你要记住,无论怎样,你是小三爷,是未来的三爷,你这次去见他们,是要和他们谈出一个结果,而不是去求他们。”


……………………

我和小花走进这个铺子的时候,原本是底下所有伙计中和我关系最不错的那个盘口老大见到我,表情立刻变得诡异起来,就好像吞了只苍蝇一样。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小三爷,怎么有时间亲自过来了?”
我跟他打了个招呼:“邢叔叔,我过来看看你。下边的人倒了个斗,里面有个鼻烟壶挺稀奇的,样子也漂亮,知道您老人家喜欢,特意给送来了。”
我拿出一个木制的盒子打开,放到了他面前。
他的目光在那个盒子里驻留,我知道,他是动心的。这个人,收藏鼻烟壶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而这个鼻烟壶是在东北倒出来的,金胎掐丝珐琅山水纹的,大体应该是乾隆年间的东西。虽然不是绝品,但胜在那山和水画得特别逼真,迎着光看上去,河水就好像在流动一样。稍微有点知识的人一看都知道是件好东西,更别提他这个半辈子都在研究鼻烟壶的专家了。
他拿起这个鼻烟壶仔细地凝视着,忽然,苦苦一笑:“小三爷,这份礼,如果在以前,我是拒绝不了的,你也知道,我爱这些玩意儿如命,看到这个,比看到一箱子金条都激动。可是今天,这东西我不能收。”
他把盒子关上,重新递回给我:“小三爷,对不住了。”

我没有接,他就一直在那里举着。我看着他的眼睛:“邢叔叔,我吴邪自打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你,这么多年,你和我三叔就没分开过。三叔总跟我说,‘我吴三省一辈子,谁他娘的叛我都有可能,就潘子和老邢叛我不可能’。我三叔待你不薄,你对我三叔也是忠心耿耿,今天咱们也不兜圈子了,你告诉我,你要从吴家分出去的原因是什么。”
他看着我,我能看出他一直在做思想斗争,可他最终还是跟我说了:“小三爷,你也别怪我老邢有话直说了,你喜欢男人的事道上没有不知道的了,这点,我老邢管不着,也没资格管,我就知道你是小三爷就足够了。可是,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最上头的官,这些人想办你难道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说实话你进去的那段时间,盘口的所有人都受到了威胁,让我们必须离开你。虽然现在你的命保住了,可是难保往后没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小三爷,我老邢虽然再难舍,可也还不想和上头对着干,只希望小三爷你原谅!”

我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想转头就走,这时我看到小花走到他面前,把那个鼻烟壶又推给了他:“邢叔,这个您还是拿着吧,不为别的,就为您还愿意和我们说这番话。”
我看到老邢的眼睛里有了泪花:“花儿爷,小三爷,我真的对不住你们,对不起三爷,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啊……”
我摆摆手:“邢叔叔,您老保重,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吴家可以东山再起,我吴邪还会在那里等着您。如果您愿意回头,咱们还是一家人,如果您不愿意,我也希望再见的时候咱们还是朋友。”
说完这些,我转头离开了那里,因为我一分钟也不想再在那儿呆着。
等我走到外面,才发现天竟然下起了冷冷的雨。街上没有什么人,我们的车孤单单地停在那里,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把脸仰起来,静静地站在雨中,冰冷的雨打在我脸上,把我的眼泪打下去。
此刻,我多想有个人能紧紧地抱住我,也让我能紧紧地抱住他。

闷油瓶,你什么时候回家。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30:00 +0800 CST  

15.

那天直到很晚,我和小花都一直奔波在各个盘口和客户的公司。虽然知道肯定没什么效果,但我们还是一个个去了那些人的铺子。
基本上,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文非确实派人过来威胁过他们。如果他们不脱离吴家或者还继续和吴家合作的话,直接就会被扣上“私藏倒卖文物”的帽子抓进去。
在这样的事上,没有人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们纷纷选择了明哲保身。
到后来,我根本都不再挽留了,因为我知道,真的没用了。

我和小花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哑姐的家,她的老公也在,只是再没有之前那么殷勤的样子了,大概他也知道了我现在的处境,因而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再来招待我了。
我和小花进去之后,他竟然只给小花倒了杯茶:“花儿爷,您喝好。”然后就坐到一边,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
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不好,哑姐连忙骂了一句:“阿邦,你怎么这么势利眼?快给小三爷上茶啊!”
阿邦却只是冷冷地对哑姐说:“小三爷?我看很快就什么也不是了吧?”
“你给我滚回房里去!”哑姐朝他吼,我摆摆手,“我们一会儿就走,不必客气了。”
阿邦看来很忌惮哑姐,看了看她的眼神,只好慢慢地往房间走。他一边走一边还在那里小声地骂着:“狗屁的小三爷,尊你一句你龘他妈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害得我们铺子遭了殃,我他妈的真恨不得把你一脚踹出去……”

哑姐摔了一个烟灰缸在他后背上,他终于老老实实地回了房间,但最后还是恶狠狠地甩了我一个白眼。哑姐转过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小三爷,对不住了。”
我摇摇头:“不必说这个了,今天这几个字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哑姐的表情告诉我她也很不好受,“这次我们惹不起,小三爷,希望你别怪我。”
“我懂,我一点也没有怪你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说,你们也是被逼的。”
“小三爷,你应该知道,只要有一点可能,我都不会背叛三爷。”哑姐苦苦一笑,“可我真的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有魄力了。那时候,为了三爷,我甚至可以去死。”
她走过去给我倒上杯茶,轻轻地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小三爷,我有孩子了。”

我看着她还不算明显的腹部,不知怎的,心情就好了一点:“真的么?太好了,等孩子满月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喝满月酒。”
哑姐笑着点点头:“一定会的,小三爷,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就再也不做这一行了。这么多年跟着三爷,我也攒下了一些钱,足够我们娘俩生活了。”

我看着她的笑容,忽然现在就想离开了。我想,以后我都不会再来惊扰她的生活了。
“哑姐,告诉我,铺子发生了什么?刚刚阿邦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三爷,我也不瞒你,之前上面派人到我铺子里来,要求我从吴家脱离出来,从此之后也不可以再和你们有任何来往,一开始我拒绝了,他们二话不说,就把铺子给砸了。”
我愣住,然后对她说:“哑姐,对不起,你的这些损失,我会赔偿给你,”我站起来,“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我希望你过得幸福,我相信三叔也一定这么希望。”

离开哑姐家,外面的雨还是没有停,我和小花的衣服已经全都湿透了,他突然问我:“吴邪,去喝一杯吧。”
我点了点头:“好啊,你说去哪儿?”
他侧着头想了想:“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小花开车带着我转了很长时间,才到了一个巷子口,我看到那个巷子里有一家店,灯光还挺亮的。车开不进去,我们也没带伞,只好低着头赶紧跑进了那家店里。
等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应该是一家很老很老的店了,墙壁都已经斑驳了,不过里面很暖和,也很干净。
小花进去之后就朝着店里喊:“孙老板,在不在?我来吃饭了!”

很快,一个胖乎乎的老板就从里间走了出来,看样子要有六十多岁了。他一见小花,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花儿爷,你终于记起我这个老头子了啊!”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31:00 +0800 CST  
“孙老板,我想你这里的饭已经想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来。”小花笑着找了个桌子坐下,朝我摆摆手。
我也跟着他坐下,那老板也朝我打招呼:“这位是?”
“这是吴家的小三爷,孙老板应该听说过。”
“啊呀,小三爷也来了,一直都没见过你,这会终于见着了啊!”孙老板看了看我,“小三爷,你和你爷爷年轻的时候还真像。”
我也赶紧朝着老人笑笑,然后看了看小花,他跟我说:“吴邪,孙老板以前在解家干过大厨,后来解家资助他开了这个菜馆。”
他转过头去对孙老板说:“还是上我喜欢吃的那几个菜,你一定还记得吧?再给我们烫上一斤白沙液,我知道您这里有好货,别舍不得拿出来。”
孙老板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就往后面的厨房走去。

我看着小花,他也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吴邪,你知道么,小的时候,我常常来这里吃饭。今天晚上,咱俩不要想白天那些不高兴的事了,你尝尝这里的白沙液,比哪里的都好喝。”
我点点头:“好啊,咱俩一醉方休吧。”

很快,菜就上来了,还有热热的酒。三杯下肚,我们刚刚被雨淋湿的心情和体温,都升了上来。
我看到小花的脸有点红了,但这显得他更加好看,我又想起了闷油瓶,不知道他喝醉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
我有点出神,小花拍了拍桌子,笑着对我说:“吴邪,你又在想他了?”
我点点头:“嗯。”
“你和张起灵,真是幸福啊。”他的眼睛有点迷蒙,我想起他唱《贵妃醉酒》时候的样子,那时他的眼睛,也是这么漂亮。

也许是借着酒劲,我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小花,你别对瞎子那么狠,他是真的喜欢你。”
他一愣,没说话,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小花,瞎子那天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喝了一杯,“我不是多管闲事,我就是……就是觉得他挺不容易的。”
小花忽然一笑,但是我能看出来,他的笑里满满的都是苦涩:“吴邪,你记得我告诉过你么,我说我不爱任何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我统统都不爱。”
我点点头:“我知道,可是你总不能一辈子就自己一个人吧,作为你的兄弟,我真的希望你能有个伴,反正,你别嫌我啰嗦,我也是为你好,就算你不喜欢瞎子,不接受男的,但是,还是有很多好姑娘的。”
“吴邪,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会打他么?”他笑的更苦了,“我从来不甩人巴掌,因为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是那天我狠狠地揍了他的脸。”
“为什么?”我也很好奇,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小花做出那样的动作,他一直都算是很绅士的,因此那么做,一定是他的内心已经愤怒到极点。
“因为他总是想当然地把我对那个人最干净最单纯的感情当成爱欲,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我的这份感情,无论它被冠以什么名义,爱情也不行!”
我愣愣地看着小花,心里有一种猜想正在逐渐成型:“瞎子他说的那个人是……”
“是二爷爷。”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31:00 +0800 CST  

16.

不得不说,我是很震撼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地握住酒杯。
小花好像沉浸在回忆里,我看着他的样子,他的表情里竟然有一种孩童才会有的纯净,好像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一样。
过了好久,他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对我笑笑:“吴邪,你应该知道,我八岁就出来当少东家,后来九爷安排我跟着二爷爷学戏。但是我想你不知道的是,当你还在父母的抚养下成长、在爷爷的保护下快乐的生活时,我已经开始过着没有父母在身边、没有爷爷疼爱的日子了。你现在知道的是我唱戏很好听,多少姑娘为了能听我一句而疯狂,可你不会知道的是,当我被迫穿上女人的戏服,当我每天都要压腿拉筋下腰翻跟斗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的时候,我的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可以抱抱我,可以握着我的手,叫着我真正的名字,告诉我,解雨臣,你现在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我有一瞬间觉得小花真的要掉下眼泪来了,我放下酒杯,慢慢地握住他的手,紧紧地,用力的。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去安慰他,可是我想,此刻我这样握着他的手,也算是对他的一点安慰吧。
他没挣脱,只是继续说着:“吴邪,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对我真正好过,把我放在心上,就是二爷爷。只有他会常常关心我有没有穿暖,只有他会说让我多吃点,因为我正在长身体,只有他教我很多东西,让我可以保护自己,除了他,没有人再对我好了。”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吴邪,我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二爷爷对于我到底是个什么存在,但是我只知道,我对他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我只是仰慕着他。他的爱情故事整个长沙都在传诵,吴邪,我直到现在都爱不上任何人……只是因为,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遇到过比二爷爷对我更好的人了。”

我叹了口气,看到小花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在喃喃地絮叨着什么。我想,到了明天,小花又会恢复到之前的那个解家当家吧,他不会再握着我的手诉说自己对二爷爷的思念,也不会红着眼圈跟我诉说儿时的悲伤。
要受过多大的苦难,经历过多少的辛酸,才能成长为这样一个解语花。

我结了帐,慢慢地背起小花往屋外走去。
他的身体真的很轻,虽然从外表看,他只是偏瘦而已,个子还是很高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他的重量会这么轻,大概能去学戏的人,骨架都很轻吧。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已经很晚很晚了,小花半路上就已经清醒了,他这样的人,应该是连醉都不敢安心醉吧。
那晚上我们俩背靠着背坐在房间的地毯上,小花说不想睡了,我说我陪着你,我们都不睡了。
我们就这么沉默着坐了很久,我回忆着我的童年,我的大学,我的家人,我的生意,我倒斗的经历,还有闷油瓶。
小花一句话都不说,但我知道,他一定也在想着他的童年,他的经历,他的伤痛,还有他的二爷爷。

………………

第二天,我和小花是在地板上醒过来的,门外一阵敲门声震天响。我爬起来去开门,却看到胖子一下子冲了进来。看到我,先给我来上一拳,差点把我打趴下,紧接着,他又一把把我抱住:“你他娘的小天真,是不是不拿胖爷我当兄弟?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他娘的竟然不告诉胖爷!”
我一下子就被感动得要命,之前怕他们担心,我和小花瞒着我爸妈,我也特意嘱咐他一定也瞒着胖子,想等到事情都结束后再告诉他,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

胖子一进门就问我:“天真,你现在需要多少钱才能让盘口起死回生?”
我愣了愣,然后沉默了很久,才道:“胖子,现在所有的盘口没有人、没有东西、没有资金,什么都没有,可以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一旦重新运转,不仅需要一笔巨大的资金,还需要很多的人脉。所以,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我和花儿爷还有瞎子,我们几个一起凑一凑,总能先支撑一阵子。”胖子继续道。
我笑了,摇摇头:“兄弟,我已经欠着花儿爷不少钱了,你知道我的,我要是欠债,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的。”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33:00 +0800 CST  
胖子还想说什么,但是我摆摆手拒绝了:“你听我说,现在不只是钱的问题。我需要好好想想的,是往后吴家到底该走什么样的路。”

………………

我无数次想到闷油瓶那四百万和我已经定下买房子的三百万,黑眼镜和小花也跟我提过,让我先把这七百万拿来顶一下,至少把盘口先重新开起来,可我还是摇摇头放弃了。
“那是小哥全部的身家,这一次之后,我不知道吴家要多久才会东山再起,或者根本就不会再有机会重新站起来,我必须要给他留下这笔钱。”
无论他们怎么劝我,我都已经决定了,这些钱,我不会动,我要留给闷油瓶。

事情有了转机是在半个月后,我接到了瞎子的电话。他告诉我,他最近认识了一个很有背景的风险投资商,大概在上面也有挺扎实的后台。那人姓周,最近恰好在长沙投资了一个楼盘,所以近期都会呆在这里。瞎子在和他的闲聊中,那人透露出他现在有意和人合作倒斗,瞎子便向他推荐了我,也说明了我现在的处境。他同意和我见一见,但确切事情还需要我和他详细去谈。瞎子给我发来了他的公司地址,让我今天就去找那个周老板。

小花和胖子执意陪着我去了那个周老板的公司,在市中心的一座超高写字楼上,我们跟前台说了一下,前台打了电话,接着很快就说请我们上去。
周老板为人看起来很亲和,从他的穿着和办公室的布局上,应该就能看出来,他是个非常传统的人。他穿着一身唐装,整个办公室古色古香的,刚一进去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好像到了大明宫的某个房间里一样。
我们互相做了介绍,打过招呼后,他看着我:“吴先生,瞎子对你是大加夸奖,说你年纪轻轻已经接下了你三叔的产业,并且自己也数次下斗,都有所斩获,我最近想要和人合伙做这方面的买卖,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夹喇嘛’,但是我做的还是有些不同的,我这边是不会下地的,原因你应该也能猜出来,身份不方便,所以我希望雇佣你,由你带人专门为我下斗,目的地我说了算,装备我来提供,计划和路线由你来定,一切都谋划万全了才能下斗,之后的一系列后续工作我们再商量着来,每次我们的收益六龘四分成,我六你四,你看如何?”
我点点头:“周先生,我没有任何意见,这也是一种投资的方式,倒是颇为新鲜。对您来说确实是最好的方法,对我来说更是有一定的保障,我想这应该是个双赢的合作方式,我也会尽我的全力来为周先生赚钱。”
他笑了笑:“吴先生,但是我听说,最近你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而且对手还有着相当不好惹的背景,我现在和你合作,未必不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我是个商人,一切还是以利益为准,就是不知道吴先生,你们能不能让我有信心来和你合作?”
他转过头去又看着小花:“这位是解家小九爷吧,老九门年轻人里最厉害的一位,久仰大名。”
小花跟他打了个招呼:“周先生,过奖了。”
“其实我对解老板是非常仰慕的,甚至可以说是你的戏迷,只是解老板现在基本上都不唱戏了,真真可惜,不知道哪天解老板能不能赏脸来寒舍给我唱一曲儿,在下必定大摆筵席,好好款待解老板。”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33:00 +0800 CST  

17.

我能感觉出小花很不爽,他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在克制,然后他说:“周先生,当年唱戏的时候,雨臣也只是拿它当个玩儿的事儿,没怎么认真,只可惜那些票友们太过给面子,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去了。只可惜现在,解家的家族事业都忙不过来,如果不是小三爷这边遇到一点麻烦,我也不会在长沙久住的。至于再开场子唱戏什么的,我估摸着就长沙城这些戏院,它也盛不住我这一嗓子!周先生若是实在想听戏,还是到四九城,雨臣认识不少名角儿,都是给中南海里面唱戏的,我让他们给周先生唱一曲。”
小花不卑不亢地坐在那里,端的是一派洒脱气势,眼角眉梢里,哪有半点伶人风情?他轻轻抬起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周先生,如何?”
我看到周老板的脸色有点冷,但是很快他就拊掌大笑:“周某不胜荣幸!那就这么定了,待以后我去拜访小九爷的时候,小九爷可别装不认识我啊!”

这时胖子终于忍不住了:“周老板,咱解家小九爷就算是要唱,也得站在紫禁城上唱才行,其他的地方,我怕它担不起来!周老板,不怕您笑话,胖爷我倒是从小也学唱了两句戏,您要是不嫌弃,我现在就给你唱上一段!”说着,胖子竟然扯开他那破锣嗓子就唱上了。
“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与主说从头。刘备本是那中山靖王的后,景帝玄孙一脉留……”

我这边整个脸都僵了,正想扯住胖子,没想那周老板竟然不气不恼,反而一边打着拍子,一边跟着唱了起来:
“他有个二弟汉寿亭侯,青龙偃月神鬼皆愁。白马坡前斩颜良,延津诛文丑,在古城曾斩过老蔡阳的头。”
“他三弟翼德威风有,丈八蛇矛惯取咽喉。鞭打都邮他气冲牛斗,虎牢关前战温侯。当阳桥前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
“他四弟子龙常山将,盖世英雄冠九州。长坂坡救阿斗,杀得曹兵个个愁。”
“这一班虎将哪个有?还有诸葛用计谋。你杀刘备不要紧,他弟兄闻知是怎肯罢休?若是领兵来争斗,曹操坐把渔利收。我扭转回身奏太后,将计就计结鸾俦!”

我和小花就听着胖子和周老板一人一段地把这一折《甘露寺》给唱完,别说,周老板还真是个懂戏的人,唱得还有板有眼的。胖子的唱腔很直,也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但胜在气势浑厚,声音洪亮,这么一来,到是很有点马派乔玄的味道了。
等到唱完之后,我和小花也禁不住喝了声彩,那周老板脸上带着笑意,对着胖子说:“没想到,您唱得还真不错,有时间咱们也切磋切磋。”
接着,他回过头来拍拍我的肩膀:“吴邪,就凭这一曲《甘露寺》,就凭这桃园三结义的兄弟情,这位王老板的意思我明白了,小九爷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我说过我是个商人,我要做的,就是让我的利益最大化,只要你能给我赚来钱,我就会和你合作。你需要多少钱,写出一份详细的计划书交给我,就当作我给你的第一笔风投资金。”
我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周老板,非常感谢!”
他笑着摇摇头:“吴邪,我还等着你给我挣钱呢,别让我失望。”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在一起准备庆祝一下,虽然还有很多麻烦等在后面,但至少已经看到了希望。
刚吃了没多久,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一看,是周老板的来电,就赶紧接了起来。
“吴先生,”他本来已经叫我吴邪,突然之间又改回吴先生,我的心里有点沉,连忙问他有什么事。
“虽然感情的事是你的私事,我无权干涉,你们也许还会认为我思想守旧,但我还是想说,我个人感觉这种事情是违背伦理道德的,同性恋在我的眼里,还是有些不太正常,我接受不了同性恋,尤其接受不了我的手下或者我的合作伙伴是同性恋,也许你会觉得我偏执、不开化,但是很抱歉,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因此我有权选择我想要的合作方,你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但我非常遗憾不能和你合作了。”

我听了这些话,心里忽然就明白了,一定是有人把我的事告诉了他,一下子心里就凉了半截。
我刚要说话,那边周老板说了声“再见”就把电话挂了,等我再打回去,已经是无人接听了。
小花他们看着我,我竟然还能勉强地朝他们笑笑,把事情告诉了他们,不待他们说什么,我拿起外套就走了出去。
“我要去见见他,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制止住要跟我一起去的小花和胖子,“相信我,很多事,我必须要自己去承担。”

我到周老板的公司时,发现已经没有人了,我问了问值班的前台,她告诉我周老板刚刚走没多久,现在应该是在停车场。我赶紧追了下去,却看到他的车刚刚驶出去。我追着跑了一阵,可惜很快就体力不支了。
我给瞎子打了电话,问了他周老板目前在长沙的住址,他告诉了我,又问我发生什么了,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告诉他,只说还有一些融资的事情要谈。

等我到了周老板位于城区周边的别墅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我按了门铃,但是很显然他已经从监控器里看到了我,只是让保姆过来说一声,他不舒服不想见客,让我早点回去吧。
我摇摇头,对那个保姆说:“麻烦阿姨您转告周老板,我会一直在外面等着他。”

我跟小花打了电话,让他不要担心我,这件事我一个人会处理的。小花在那边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答应了我。我觉得很疲惫,但还是笑着对他说:“放心吧。”
我把电话挂了,深吸一口气,就坐在了别墅的台阶上。

刚刚其实没怎么吃饱,走得急了,也没穿太厚的外套。这几天湖南全省都在降温,我现在才有点后悔,早知道刚才应该穿件加厚羽绒服来的。
我坐在那里,偶尔会站起来活动一下,在监控器里露露脸,让他知道我还在继续等着。
大概十一点多,在我已经觉得自己快要冻死的时候,门开了。我转过头,看到那个保姆走出来。
“吴先生,我们老爷让我再跟你说说,他今天是不会见客的,今天晚上天气预报说会下雪,吴先生还是回去吧。”

我苦笑了一声,但还是跟她说:“阿姨,既然周老板说今天不会见客,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到明天吧。等到明天,我希望他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把想说的话说一说。”
保姆叹口气又走了进去,我重新坐下,望着长沙没有星星的夜空,还是很想念在西藏的时候,我和闷油瓶看到的那么美丽的星空。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34:00 +0800 CST  

18.

我应该是第一次这样低三下四把尊严放低得这么彻底的去求人吧,不过我告诉自己,没什么,现在的环境,已经比当年在斗里的时候好一万倍了。那时候,每一秒我都以为自己在下一秒就会死去,那时最快乐的事情就是从斗里出来能看到第一缕阳光。现在,至少我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粽子来攻击我,没有血尸来扼住我的喉咙,我已经该知足了。
但可能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吧,十二点多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雪来,不过好在不是鹅毛大雪,但也够让人受了。我只穿着一件不算厚的西装,在雪中真是无比的遭罪。
我四处看了看,竟然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躲一下。我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进行自我暗示,告诉自己这比下雨好多了,这比在斗里好多了,这比很多时候都好多了。
后来雪开始越下越大,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估计我是发烧了,我只能紧紧地抱住自己,尽力让自己再撑得久一点。
在昏过去之前,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也要见到周老板,就算不为了钱,我也要跟他讲讲道理,他妈的我做错什么了,我爱喜欢谁喜欢谁,关你们屁事!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了。我爬起来看了看四周,我想这里应该是周老板的家。
我站起来,发觉自己的腿有点软,看来是真的发烧了,再一个可能就是饿的吧,胃里很不舒服。
床边摆着一套新的西装,我的衣服不在,可能已经湿透了,被拿去洗了吧。我看到我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打开一看,几十个未接电话,全是小花和胖子打来的。
我给小花回了个电话,告诉他我现在的位置,让他过来接我,然后我就穿好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下了楼,周老板在客厅里面坐着,看到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我对他笑笑:“周老板,谢谢您最终还是让我进来了。”
他依然保持着淡淡的样子:“吴先生,是昨晚我有客人过来,他恰好发现你晕倒在门口,我才让你在我家休息了一晚。”
我点点头:“无论怎样,还是谢谢您,否则我可能会烧得更严重的。”
他没说什么,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想,也许从今以后,我会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我究竟是该退缩,向所有人隐瞒我的身份,还是坦坦荡荡地告诉他们,我的爱情没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我跟他拼命解释,道上的人传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我并没有和哪个男的不清不楚地在一起,然后再罗列一堆和我合作的好处,也许还有可能挽回吧。可惜,我这个人有时挺圆滑的,也慢慢地在社会的锻炼和打拼里磨平了棱角,但是,有的时候,我不屑圆滑,不想隐瞒,因为,我尊重我的感情。
我走近了他一点,很诚恳地对他说:“周老板,我还是希望能跟您说几句话。”
他抬起眼看着我,点点头:“你说吧,你是个很有韧劲的年轻人,我对你性格中的坚强也很敬佩。”

我淡淡一笑:“周老板,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等您,是为了求您继续与我合作,因为我现在确实处于非常窘迫的境地,急需您的帮助。”
我看到他在很认真地听着,便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此刻,这已经不是我的目的了,有的时候,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既然周老板并不希望与我合作,再勉强也没有什么意义,因此我现在只是想跟您说点心里话。”
我叹口气:“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跟您说的,但其实我很不喜欢把自己的私事拿出来和人讨论。私事,顾名思义,就是自己的事,别人没有权利过问。我喜欢吃什么,我喜欢去哪个城市旅游,我喜欢喝红酒还是啤酒,这都是我的私事,没有必要跟别人交待,包括我爱的是谁,他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是我个人的事。”
顿了顿,我继续说:“可惜,我这套想法,可能在外国还能行得通,在中国,没有那么宽容的环境让我随心所欲。所以我还是站着这里,跟您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我之前三十年,从十几岁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曾暗恋过学校里漂亮的女孩子,后来二十几岁该谈恋爱的时候,一直都没有缘分碰到喜欢的,直到二十六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我们同生共死,并肩而立,然后我爱上他,他爱上我,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我本来想对你说,我不是同性恋,因为我不喜欢别的男人,我只是喜欢那个人而已,可是后来我想,我此刻爱着的并将一直爱着的那个人是个男的,那么,说我是同性恋,我认了。”

“周老板,我吴邪,一不偷二不抢,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自问确实有许多缺点,但好在还一直保持着一份善心。我重诺,答应别人的事,我会拼死去做到;我也重义,为了兄弟,我愿意两肋插刀。我的事业,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哪怕最后输得一败涂地,只要我有一口气,我还会爬起来,从头再来;我的爱情,我也不会放弃,不管以后有多少的挫折,不放弃他都是我的底线。我爱了这个人,无愧于天地,没对不起别人,有人认同我们,我谢谢他们,如果没有人认同我们,我和他也会在这个世界上并肩走下去。如果只是因为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周老板就不与我合作,我也只好悉数承受这个代价。但是我还有一句话送给您,作为一个商人,您说过您最看重的是利益最大化,与我合作,我会竭尽所能地让这个利益得到最大化。我有实力,有信心,还有一股您也赞同的韧劲,如果只因为我个人的私事,因为我爱的是个男人就放弃这份利益的最大化,我真的觉得您并不是一个成熟的商人。”
“在此别过,周老板,保重。”

我说完,对他再一次笑了笑,往屋外走去。

我从来没像此刻一样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勇敢。这一刻,我在心里想,闷油瓶,我对我们之间这份爱的坦然,你感觉到了么?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35:00 +0800 CST  

19.

之后一段时间,都没再有那边的音讯,我每天都坐在盘口里,等着天亮,等着天黑。
胖子每天都陪着我,我们俩有时会就着个小菜喝上几瓶,聊着聊着,这一天的时间就很快地杀了过去。
胖子问我有什么打算,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对他说:“我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让我静一静,我会再想办法的。”
胖子叹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天真,你就给胖爷我记住,成事的时候,胖爷在你身边,你就算是把家都败了,胖爷我还是站在你身边,有胖爷一口饭吃,你就饿不死。”
我笑了,给了他一拳:“好兄弟,讲义气,不过胖爷,你可别小瞧了我,我虽然没那么强,可好歹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趴下的。”

直到两个星期后的一天,小花给我来了个电话,说看我最近心情不好,要请我和胖子去听戏,瞎子也会去。他给我说了个地点,让我们晚上八点之前务必到。
我挂了电话,觉得很诧异,这几天小花不知道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看样子也是很忙的,怎么突然想着请我去听戏了?
晚上,我和胖子准时到了和小花约好的地方,那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饭店,我和胖子一进去,就发现小花和瞎子已经到了。让我吃惊的是,小花竟然穿着一身长衫,看到我们,就笑着招了招手。
而更令我吃惊的,是坐在桌子上的第三个人,竟然是周老板。

见到我,周老板微微点了点头,我也只好对他报以微笑,然后有点诧异地看了看小花和瞎子。
小花只是淡淡一笑,招手让我和胖子坐下,接着就示意服务员上菜。
菜显然是早就已经预定好的,不到十分钟,便悉数都端了上来。我看了看,每道菜都算是湘菜中的经典名菜,不见得有多稀奇,可是重在精致,比如最中央的蝴蝶桂鱼,那鱼被切成一块块,摆出了蝴蝶的造型,远远看去就像是蝴蝶在翩翩起舞一样;再比如那道口味虾,夏天晚上长沙大排档上的常菜,拿到这里,色泽更加红亮了,香味远远地就能闻到。再加上什么麻辣子鸡、红椒酿肉、冰糖湘莲、葵花虾饼之类的,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好菜真是让人胃口大开。
服务员给我们添上酒,小花笑着首先端起杯来敬酒。他没多说什么,竟然只说了句“大家不要辜负这美妙的夜晚”,差点没把我和胖子雷死。我特意去看了看瞎子,他的表情也是很丰富的。

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小花要做什么,但我隐隐约约觉得他可能是在帮我,之前周老板也表示过他是小花的戏迷,那时小花甩都不甩他,而这次特意请他吃饭,所为何事,应该不难猜出来。
席间我们相处也算融洽,我敬酒的时候,周老板也爽快地连喝三杯,看上去心情也不错。胖子和我这几天也没吃什么好的,自然也就大快朵颐了下。我注意到小花基本没有吃什么辣的东西,照着那冰糖湘莲来了劲了,看来他的嗓子还真是需要好好保护着。

等到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后,小花跟服务员耳语了几句,接着,我就看到抬进来一件件乐器。我正在惊讶,小花笑笑,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房间的一边。
那长衫被他穿得真是潇洒,走路的时候,衣角扬起,飘逸恣肆。他站定,淡淡一笑,对着周老板道:“您之前就说过,算是我的戏迷,想听我唱一段,这次趁着咱们都在,我就献丑了。”

周老板显然很惊喜,而我,却是震撼。我看着小花,他也在看我,依然对我微笑了一下,接着,伴奏声起,他没再多说,就慢悠悠地唱了起来。
我对京剧只懂点皮毛,但是因为还算有兴趣,有名的剧目倒还分得清什么是什么。
小花唱了两段,分别是《六月雪》和《钗头凤》,前者唱的是冤屈,后者唱的是情意。
小花一亮嗓子,便是满室寂静,我发现自己难以用什么语言来精确描述自己的感觉,但是我知道,无论懂戏或者不懂戏的人,都能被小花感染,他的声音是令人惊艳的,更重要的是,他唱的每一句,都有让人迷醉的魅力。

我总觉得这两个唱段也是小花精心挑选的,意义何在,相信周老板那样的懂戏之人应该明白。待小花唱完这两出,他一整长衫,又道:“刚刚《六月雪》的‘虽然是天地大无处申辩,我还要向苍穹诉苦一番’和《钗头凤》的‘万种愁都付于芳心一寸’,其实也就是想告诉各位,有些感情,即使被人误解,遭尽了天大的委屈,受够了这人言可畏,但却因情根深种,怎样也还是放不下。因此我想说的就是,感情这种事,是私人的事,是没有必要被讨论的问题。”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35:00 +0800 CST  
说完,小花又清了清嗓子,看着若有所思的周老板,接着说:“我刚刚想表达的意思,周老板纵横商场多年,自然是懂得的,也不必让我再说得更明白了。如果我刚刚那两段还入得了周老板的耳,就请周老板念我薄面,好好地再考虑考虑。既然是个商人,就该拿出商人的样子,很多事情要分开看,因为最大的前提是利益。”
小花指了指我:“周老板和各位应当知道,我唱的是旦角,今天我斗胆唱段老生,《萧何月下追韩信》,我这唱的其实是吴邪,送的是周老板。吴邪是个人才,我选这段的个中含义,周老板是聪明人,不用我多做解释,总之我就劝周老板一句,切莫明明有萧何之智,但却无萧何之量啊!”

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小花唱老生,虽然说他的嗓子并不适合,但重在那股子霸气上。
他先是高声念了句念白:“将军哪将军!千不念万不念,不念你我一见如故!”
接着,他唱道:
“是三生有幸,天降下擎天柱保定乾坤,全凭着韬和略将我点醒,我也曾连三本保荐与汉君。
他说你出身微贱不肯重用,那时节,怒恼了将军,跨下了战马,身背宝剑,出了东门。
我萧何闻此言雷轰头顶,顾不得这山又高,这水又深,山高水深,路途遥远,我忍饥挨饿来寻将军。
望将军你还念我萧何的情分,望将军且息怒,暂吞声;你莫发雷霆,随我萧何转回程,大丈夫要三思而行。”

………………

待小花唱完最后一句,周老板首先鼓起了掌,接着,他站起来,对着小花做了个揖:“解老板,周某今日三生有幸,得听解老板天籁之音,也明白了解老板想表达的意思。解老板之前,瞎子也三番两次地来找过我,我对你们为了朋友尽心尽力的情意佩服之极,当然,就像解老板刚刚所说的,我是个商人,到底还是应该以利益为主,吴先生是个人才,我相信和他合作,我会有很大的利益,如果我再不顺着台阶下,这么好的人才,我可就与他失之交臂了。”
说完,他转过头,淡淡一笑,对我道:“吴邪,其实你那天对我说的那番话我也认真考虑了很久,觉得很有道理,和你合作对我有很大的益处,我欣赏你的性格和才华,我觉得,这些和你的性向无关。”

他走过来,向我伸出手,一瞬间我恨不得大哭一场,把积蓄在心中很久的愤懑都发泄出来,把心中对小花他们的感激之情统统表达出来。
可我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身边的兄弟,然后让自己笑着对周老板说:“那么,合作愉快。”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35:00 +0800 CST  

20.

第二天,我便收到了一张三千万的支票,这件事,也算终于有了个比较好的解决办法。
我伤全好了之后就立刻开始着手盘口重开的事,我决定把长沙和杭州的铺子合并起来,因为我必须要回杭州,而且盘口贵在精不在多。我又新招了一些伙计,几乎算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在周老板的投资下,开始为他倒斗。当然,我能不下地就不下地,都是雇佣一些有经验的人去,偶尔遇到个危险系数不大的,我也忍不住下去一趟,有时受点小伤,但浑身的零部件都还算完整。

胖子还是杭州和北京两头跑,我一直张罗着给他在杭州买房子,可他总是说孤家寡人的不必买房子,“反正你吴邪在哪里有窝,我胖爷就不会没地方住”。
小花回了北京,瞎子也跟着他回去了,我偶尔跟小花打电话的时候,都会旁敲侧击替瞎子说说好话,到后来小花的口气也没那么硬了,尤其是有一次解家家族有些风波的时候,瞎子帮了不少忙,也受了不少委屈,小花跟我说的时候,口气里还是挺心疼的。

半年以后,盘口又重新走上了正轨,文非那件事也算是落下帷幕了。因为在半个月前,秀秀和他结了婚,我很意外的是,竟然接到了秀秀发来的喜帖。
她也给我打了电话,她说:“吴邪哥哥,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们霍家有个习俗,妹妹出嫁,是需要哥哥把她背到车上的。”
我一口答应了下来,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秀秀,如果我去参加你的婚礼,你和文非……”
秀秀就在电话那边笑:“放心吧吴邪哥哥,你来了我跟你讲讲,文非他现在……怎么说呢,和以前相比,变了很多。”

在秀秀的婚礼的前一天,我从杭州飞到了北京,秀秀亲自开车去接的我,我们俩就像那次约会一样,在北京的马路上逛了一天。
逛累了,坐在咖啡厅里面,我看着秀秀,她的脸色不错,不像之前那么苍白了,她笑着看我:“吴邪哥哥,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我也笑着点点头:“我担心他又会派人跟踪咱俩,然后我连你的婚礼都没参加就被扔到六环外面曝尸荒野去了。”
秀秀哈哈大笑,我难得看到她能笑得这么不拘束,也就放心多了。

其实之前我经常会问小花秀秀的相关情况,也给秀秀打过几次电话,甚至也因为不放心,曾经派人去偷偷地监视过文非。至少从表面来看,文非确实对秀秀很好,而且秀秀利用文非牵制住了她的那些哥哥们,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姑且也算是件好事吧。
这一次终于又有机会和秀秀面对面地坐下来聊天,她告诉我,文非让她挺感动的。
我很好奇,就认真地听秀秀讲。
原来在那件事之后,秀秀和文非狠狠地吵了一架,秀秀情绪激动得要命,加上那段时间的心情十分压抑,她竟然晕了过去,等到醒来之后,才发现文非把她送到了医院。
医生说秀秀身体极度虚弱,不能再动气,最好就是在医院里修养一阵子,家人也要好好地照顾着。
听了这句话,秀秀就苦笑着说,她没有家人可以照顾她,所以希望能早点出院。
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文非却在旁边对她说,他会照顾她的,让她不要担心。

那时他们刚刚吵完架,什么难听的都说了,秀秀没想到文非竟然会说这句话,就愣愣地看着他,文非便低下头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从那天起,文非就一直留在医院里照顾秀秀,起初秀秀并不习惯,总觉得他这是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可是文非真的是很细心地在照顾她,他会陪她聊天,和她一起回忆当年的学校生活,会陪着她去草坪上晒太阳,甚至会亲自下厨给她做饭吃。
秀秀不是不动容的,等她出院之后,她找机会和文非好好谈了谈,她告诉文非,她虽然很喜欢我,但那是年少时候青梅竹马的感情,她若是嫁了人,自然不会再和我有何牵扯。
文非听了,先是一愣,接着欣喜若狂,他明白,秀秀说了这句话,就是答应了和他结婚。
他对秀秀说,他喜欢秀秀,从学生时代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是真心的。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37:00 +0800 CST  

后来,文非帮助秀秀牵制住了她的哥哥们,为了这件事,她哥哥们联合起来找她的茬,也都是文非替她出面解决的。文非还利用他的背景,为秀秀介绍了好几批大生意,秀秀也凭着这几个大生意,控制住了局面,渐渐巩固了她在霍家的地位。
直到那一天文非问她,可不可以试着接受他,如果秀秀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不介意等很久。
秀秀在那一瞬间是真的被感动了,她点了点头,对文非说:“我答应你。”

讲完之后,秀秀笑着对我说:“吴邪哥哥,其实他就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我后来跟他讲了很多你和张小哥的事,他也有所触动,他之前是个挺极端的教徒,现在被我教育的,好像也不是那么偏激了。我来接你之前,他跟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希望我能替他向你道个歉。”
我笑了,握住秀秀的手:“秀秀,没什么的,只要你能幸福就好。”

第二天,我们全都参加了秀秀的婚礼,在新郎的车子来接新娘的时候,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我弯下身,对着漂亮的秀秀说:“来,吴邪哥哥背你去嫁人了。”
秀秀趴在我身上,我一步一步慢慢地把她背下了楼,她把脸埋在我的背上,我没有回头,轻轻地对她说:“傻丫头,不能哭啊,哭了就不漂亮了。”
等到下了楼,我把秀秀放下来,将她的手交到了文非的手上。我看着他,认真地对他说:“好好照顾秀秀一辈子吧。”
他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这让我觉得他也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他定定地望了我一会儿,最后,我听到他很真诚地对我说:“对不起,谢谢你。”

望着秀秀的背影,我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亲爱的妹妹,祝你一生幸福。”

……………………

这么又干了近一年,我的资金慢慢地充足了起来,终于又添了几个小盘口,经济情况好了,心情也就慢慢平静下来。到后来我就专门干斗上的事了,下斗什么的,我都安排给皮包去负责。
吴邪在道上的口碑也越来越好,重信重诺,一言九鼎,那些大客户们也愿意和我合作,再加上周老板的宣传,我觉得日子正一天天好过起来。当年的一些伙计似乎也忘记了曾经的那件事,有些表示想重新回到吴家,我也有选择地同意了一部分人的请求。

西溪湿地的那套房子我一直都没有添置家具,因为我要等到闷油瓶回来的时候和他一起,看看他是个什么眼光。不过那辆天籁我提回车来就一直开着,哪怕到了两年后,我的钱已经足够我买辆宝马了,我还是一直开着这辆车到处谈生意。皮包整天跟我说,让我换辆好点的车,我就笑,我说,等我把这辆车送出去,我就再给自己买一辆贵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只要我人在杭州,我就每天都在铺子里看着,等着。那个倒计时器质量真好,每天往下减数字,一点都不带差的。我闲着的时候,就经常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那个数字,一看就是一整天,弄得王盟以为我爱上这个倒计时器了。

当这个数字变成“距闷油瓶回家还有111天”的那个下午,我去了西溪那套房子里做了次大扫除。很久没过去,屋子里落了一层灰尘,我去收拾了一下,满头大汗地回了铺子。
一回去我就看到柜台前有一杯茶,还是上好的龙井,我心想王盟这小子越来越有眼色了,我还没回家呢,就知道我渴了,真不错啊!
我拿起茶杯来刚想喝,忽然看到那个倒计时器出了问题,那个“距闷油瓶回家还有111天”的111竟然变成了0,我当即就火了,大喊起来:“他娘的王盟,你小子滚哪里去了,你记不记得老子跟你说过,这个倒计时器要每天都给我打理,要是让我发现坏了,老子炒你鱿鱼!”
就在我还要破口大骂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吴邪。”

我回过头去,闷油瓶站在下午的夕阳里,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年轻得像个大学生一样。
我手里的茶杯“砰”地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一瓣瓣白色的莲花。
我望着他,他看着我,然后他朝我伸出手:“吴邪,我回家了。”

《永夜之战》完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3:37:00 +0800 CST  

楼主:许维夏

字数:474674

发表时间:2012-06-13 03:5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8:53:5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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