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重转载】水下三十米(by:bonepig)

暑假小休~
发文时间: 7/6 2012



如题,我要去旅行,去喜马拉雅山脚下避避暑,顺便自己给自己放暑假了。

这趟旅程算是临时起意,准备得有点匆忙,相关证件能够赶在最后期限前办下来也在意料之外,本来是已经不抱能够成行的希望了。所以很不好意思,既没来得及在出发前把会客室的留言回完,也没能来得及把禁婆哥吃醋这一大段故事写完,请大家见谅 m(_ _)m

那麽,半个月后再见喽!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7-23 12:15:00 +0800 CST  
Section 24


犹如摩西分红海般,沉寂凝结了许久的夜色被两道稍显刺眼的白光划开。一辆出租车缓缓驶入狭窄幽暗的胡同,四只轮胎啪嚓啪嚓地压过路面散落的小石子与乾枯落叶,拐几个弯,在一幢没有灯火的大型老四合院前停下。
嘎——碰!
车子甫一停妥,后座门便开启,两名男子走下车,随即一关车门,毫不迟疑地往清冷得彷佛漫著鬼气的老宅子去。
并非比肩,是一前一后,打头者拽著另一人的手腕。
越过攀满爬山虎的汉白玉石墙,迎著参差错落的树影横穿前院,迳直行向高有两层的西厢房。两腿迅速交替迈进,步速快如竞走。钥匙早就握在手中了,来到屋门前,立即将钥匙尖儿插入锁孔,旋动……

喀啦!

直到看见屋外情景彻底退出视野,听见门锁重新密合相嵌的声音,确认屋门於面前关紧关牢了,昏暗路灯光、凛冽夜风连著不知附近哪一家的狗叫声都被隔绝。自己,以及自己正使劲儿抓著的家伙,总算共处在了一个绝无第三者存在的空间当中,吴邪才轻轻地喘了口气,高高悬了一路的心略往下放了放。
可惜,这感觉仅持续了极短的一瞬。下个瞬间,不止於心跳落拍、寒毛倒竖,从头顶到后脖子再到尾骨的大片皮肤全在发麻感中揪得死紧。
一道节奏缓慢而沉重的呼吸、一阵无形无影却异常扎人的冰寒气息,一并由身后袭来。俨然满月夜里迅猛上涨的海水,眨眼工夫已将他细细密密地包裹,自头至脚,由里到外。

滴答滴答滴答……
规律细微的时钟指针运转声钻入耳膜,不确定起自何处,也许是向正厅延伸的长走廊,也许是通向二楼的阶梯拐角,也说不定近在门边。在这幢百年老屋改建的员工招待所落脚有几天了,这才头一回听到。
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没有凝固,不想双脚莫名失去了继续移动的能力,居然就这麽定定地站在了进门处。即使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於此时表现得弱势,虽然心中涌动著焦虑不满和惊诧,尽管没放松手上的力道,随著僵持的持续,伴著更多沉缓的吐息并著寒意浸透肌肤,循著耳壳滑落颈肩,回绕盘桓,好似在搜罗嗅闻著什麽,与生俱来的动物性本能终归是让吴邪感到了一丝丝……
是的,恐惧。
惧意甫生,眼前恍惚浮现幻觉:坚硬门板倏尔消失,尘封了数百年的浊闷空气潮涌而至,船墓甬道漆黑幽长,生著湿黏长发与丑怪面孔的禁婆刚刚退开,背后忽然飘来淡淡陌生气息。又恍若前方不远处矗立著一座黑洞洞的石门,明知心心念念的重要信息就藏於门内,却有不祥之气从中汩汩涌出。
努力眨了眨眼,挥得开幻象,挥不开越发强烈的畏惧感,简单的吸吐气竟变得格外困难,整个人甚至微微地颤抖起来。两相对照,黑漆抹乌的门厅却是彻底定止的。门窗紧闭,照明未亮。呼应著他的僵立,张起灵也站定原地,仍是一前一后,彼此隔著不及一臂的距离,不发一语,未有丝毫移动,有若听凭摆布的人偶。然而那股在后海边上对视瞬间便清晰感受到的意念,一股凶猛直白得令他心惊的怒意与敌意,此刻已是无比鲜明,几乎要化为一柄具杀伤力的利刃,破开血肉,敲碎脊骨,生生戮穿他的胸膛。

滴答滴答滴答……

无声的压迫实在难扛,更遑论自个儿内心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打前夜便开始酝酿的窝囊憋屈烦闷感。怕极反怒,他禁不住暗骂:靠!发的哪门子火呢?只不过是跟小花多聊了几句,整得活像给抓奸在床算怎麽回事?至於吗?你他娘爱装哑巴就去装,爱冬眠就去冬眠,睡出磨菇来也是你家的事,老子可不奉陪!
不行!我要再不吭气,估计你还当小爷真心虚呢!
猛地吸了口气,咬牙强压心头的惧意,手掌一松、一甩,重重拍向墙边的顶灯开关。

碰!
触及墙面的却不止是手指,而是大半个身子。
「呜!」
紧随著撞击所导致的晕眩感,是衣扣被扯裂的声音,还有,皮开肉绽的痛。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7-25 20:56:00 +0800 CST  
Section 25


寒冷但无雨无雪的冬夜,坐在热闹的什刹海边上抽菸喝酒的人,一贯很多。至於坐在冷清的东四老胡同底四合院厢房屋顶上抽菸喝酒的人,不消说,绝少绝少。
今夜,吴邪偏偏成了特例中的特例。倒不是刻意要表现得特立独行——天地可鉴,装逼从来不在他的爱好之列,无奈身体便如散了架后重新组装的一样,提不起再打车出门的力气。可让他乖乖坐在屋里,不论一楼的门厅或者二楼的房间,都闷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手持一罐燕京啤酒,坐定离地两层半高的檐脊,四下眺望。以四合院为主的老区之外,耸立的幢幢高楼构成一道发光的金色环圈,环圈以内,占据视野的主色调是某种极近於黑的深蓝,当中加以黑线勾勒的景物轮廓,平房、秃树、窄巷弄、矮石墙。邻近院落无不安静,灯火稀落,狗也不吠了,风起时偶尔能听见树枝摩擦的沙沙声响。
收回在老树和房屋阴影间漫无目的徘徊的目光,一个抬手仰脖,从招待所冰箱里找出来的啤酒便被解决。澡洗了,衣服换了,颈间的咬伤当然也包扎处理过,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坐姿比较别扭,横竖其实真瞧不出这位样貌乾净端正的大龄男青年不久前才惨遭了一番「蹂躏」。
放下空罐,掏出香菸和打火机。刚点起来吸了一口,冷不防一只手从旁边伸来。

混血「禁公」也坐在屋脊上,两人之间隔著一齤手易拉罐啤酒,当中几罐已经空了,几罐还未开。若不细看,难以发现此刻他老兄也换了一套衣服,因为薄羽绒服底下照旧是一件连帽式样的深色厚T,帽兜罩著脑袋和大半张脸。一齤手伸出去,明摆著是要菸的动作。接过身边人狐疑地递来的菸,跟著又要了打火机,随之点燃菸头,理所应当地拿到嘴边抽了起来。

见状,吴邪手中夹著的菸险些落到大腿上,什麽憋屈郁闷一下子都被压倒覆盖,内心暗骇:ㄚ竟然学会了抽菸?什麽时候的事情?我靠,学习能力要不要这麽强啊?

不得不说,张起灵表现得还颇像个有多年菸龄的瘾君子,神态不仅自然,甚至有几分苍凉落寞——手指甲过长过尖的小问题先撇开不谈。默不作声地低头抽去大半根黄鹤楼,再抬起脸来看了看消散在夜空中的白烟,良久,突然开口,「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他?味道?
苦逼兮兮的「家暴受害者」睁圆了眼,挑高一边的眉毛,愣了两三秒才转过念来,明白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指的是啥。直觉要蹦起身,刚一动屁股,嘶的一声又坐下了,「你的意思是说,我身上有小花的古龙水味?」为何在床上临时喊卡?为何要牺牲冬眠时间硬跟著出门摆臭脸弄僵气氛?为何对解语花和霍秀秀表现出此前未有的强烈敌意?短短一瞬,打昨夜积累的疑问全部得解,一面是原来如此的了然,一面是居然如此的惊讶,「闹了半天就只因为这样?只因为你在我身上闻到他的味道?拜托,那只是香水啊,跟你发情那时的那种味道完全就是他娘的两码子事!」
原本是讶然与恍然,不期然说著说著,火气很快地冲上来,忍不住重重地一拍屋脊,提高音量,「狗齤日的,你齤他妈就不能先问问我,就不能先听听我的解释再下判断?直接就来这麽一下,你是把我当成什麽了?我他娘就这麽不值得信任吗?我齤操你ㄚ的张起灵,你……啧!」
或许是忽然想及往日在水下相处的种种,意识到禁婆族对气味的确相当敏感,也或许是望见对方的眼神里矛盾交织的疑虑、歉疚和茫然,抑或是自身胸口泛开的炙热抽痛感作祟,已到嘴边的更多怒骂被吴邪强自咽了回去。怒意却难按捺,随手又拉开一罐啤酒,咕噜噜往喉咙猛灌。喝得急了,没几口便呛咳起来。
「咳咳咳……」

张起灵立即摁熄了菸,单手抚上他的背。

「咳咳……咳咳咳……」
咳嗽一阵,气息不顺,情绪反倒有了和缓冷静的机会。当此时,无须特意感受,一只手掌正规律地轻拍后背,替他顺气。力度穿过厚衣裳透来,控制得正刚好。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7-27 20:44:00 +0800 CST  
脑内,有一些语言迅速地展开组织酝酿。仰头,视线远远地投出去,没有星月的夜空深沉如海。
「小哥……」一会儿后再次发话,他的语气软了许多,并未刻意琢磨,自然就唤出了彼此初识时用的称谓,「认识我之前,你想过『未来』吗?例如自己长大之后会做些什麽,找一个什麽样的伴之类的?」
扭脸向身畔,毫不意外地对上更深的空茫——意料之内的无声答案。
「我想过,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想了。想做的事情没个准,每隔几年就会换,觉得哪行能赚钱就想进哪行。不过,有一点是始终不变的:我希望将来讨个漂亮的姑娘当媳妇,最好她的性格是比较活泼的,再生个胖娃娃。」

顺气的手停住了。

「听我讲完。」再无畏惧闪躲,坦然迎视过於深邃的黑眸,接收其中蕴含的意念,一种纯粹并且强烈的执著,「记不记得?在船墓里,你睡觉的那石室,我脱光了潜水服对你说,操!老子可不是女人,你有的我都有,没有的我也都没有。」
见听者轻轻颔首,他继续往下道:「我不晓得你当初为啥挑上我,要我说,若不是碰到你,老子宁可每天给阿甯那个女魔头使唤,也不愿意跟个大老爷们抱在一块儿。」
逃避无视终非长久之计,既然决定要一起走下去,有些现实总要面对,有些话总归是要摊开来说,眼下正是机会。
「然后……嗯呃!」
打了个酒嗝,酒气上涌。这种程度的微醺不至於搅浑思路,且有壮胆功效。转开视焦,又望了望为夜幕笼罩的城市,古老而繁华,宽阔又拥挤,崭新的摩天高楼,古旧的传统院落,那样冲突,那样调和。
「然后我还想说,你看啊,这世界太大太大了,比汪藏海的沉船大得太多。我不会只有你,还有家人,好比跟你提过的二叔和三叔,也有朋友,例如胖子,例如小花。而你,如今有了老头子弄来的身分,有了一份工作,算起来,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好像也不止有我了。更何况你应该能活到……」
言及此,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略显生硬地掐断未完的话,神色有一忽儿的低落。摇摇头,停顿几秒,「总之,我们活在这世上,有的东西一定会变,但不代表一切都要跟著变。这些话,我不要求你一下就懂,先记著,以后没事再想一想就好。」

微拧眉思索的表情显示了混血半妖确实没能透彻领会整段话要表达的意思,也确实专注地倾听著。帽兜下,纹身般的骇人墨痕已全数褪去,脸庞白皙俊秀,直与常人无差。

「我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变成这样,也说不清怎麽就放不下你了,可我不后悔。张起灵,遇见你之后做的每一件事情,小爷我都是心甘情愿,一点儿不后悔。没媳妇没孩子不打紧了,讨家里人骂也认了,就想跟你过一辈子,到老到死,再美再温柔的姑娘都不换。」四目相对,大概是酒精作怪,吴邪就觉眼角隐约发热,「但是,老子还是有原则的,有些事绝对不能接受。你如果没办法信任我,怀疑我会背著你暗地里跟别人搞七捻三,那好,给你个建议……」
声量不算大,然而咬字清晰。
「你不如现在就扭断我的脖子,省得闹心。」

当啷啷啷——
寂寂冬夜,骤起的金属碰撞声十分突兀。
当吴邪辨认出这是啤酒罐子滚落屋檐的声音,人已被拥进了一个怀抱。
头枕挺阔的肩,鼻尖前淌过一大把柔细黑亮的发。神经抽紧半秒,整个人随即放松下来。倦意排山倒海,汹汹没顶。
「不要有第二次了……」话音疲惫得形同低喃。

回应就如落定耳壳的吻,很柔,很轻,「不要再有了。」同样疲累。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7-27 20:44:00 +0800 CST  
Section 26


狂风骤雨、惊滔骇浪,这种日子精采归精彩,却太耗心神元气。是人是妖是鬼是怪,挥得起利爪钢刀,可拿得出一颗铁打的心?风雨前,风雨后,总还是该要有那麽些相对平静的片段,无需铺陈情节,深埋伏笔,只需要一方空间,让人静静地相互依偎,轻轻地吁出一口长气。世界如何的纷扰吵嚷,依旧是天高云淡,水碧山青。

上午九点。
天光晴好,从窗扉上细致的木雕花到门边神态威武的一对石狮子,从房顶的黑瓦到墙根儿的石砖,老四合院内外都被铺上一层灿亮的金粉,无一处遗漏。即便称不上生气盎然,浸沐於低温的清冷院落确实换上了与夜里不同的面貌。
按照老北京传统设计出来的四合院,西厢房免不得「东晒」,於是有大把日光扑上了二楼的某一扇窗,钻过窗帘间的小缝,闯入偌大老宅子里目前唯一有人暂居的一间房。
衣柜、床头柜、方桌、床,几样简单的大家俱分别蹲踞於十平米大小的房间中。Coral的北京宴会所——也就是这间宅院的正厅——素来以装潢摆设华丽贵气而闻名,甚至被人戏称为「迷你版故宫」,近在咫尺的员工招待所单人间布置却乏善可陈。无妨,住进来的必定是长年在野外东奔西跑的探宝员,啥恶劣情况没碰过?比起临时宿舍构得上几颗星星的标准,他们无疑更关心打捞寻宝项目分红提成的比例。
噢,说远了,拉回来拉回来。

冬阳遍洒,晨光偕同暖气片吹出的乾燥暖风弥漫室内。加大单人床上的厚棉被团高高隆起,瞧那形状,底下显然躺了不止一人。
嘶嘶沙沙……
靠内侧的被子忽然动了动,一角被慢慢拉下,露出一张惺忪迷茫的脸,正是吴邪。
脑袋半陷入蓬松柔软的大枕头,短发凌乱地覆盖他的额头。眼帘半挑半闭,一副艰难费力的劲儿,彷佛两片睫毛有千钧的重量。深褐色眼珠并未完全聚焦,发散的眸光穿越空中浮动的尘埃,首先投向天花板,停顿片刻,缓缓移往边角处,循著梁柱、窗帘一路下滑。
「唔,几点了?」
含糊地自语一句,想支起身去看时间,身子却没能离开床面。

鬼压床?
必须承认,这三字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现实。

不等他再发力相抗,环过前胸的重量先移动起来。一只胳臂旋即打棉被下头伸出,微凉大掌贴上他的头顶,五指插入发间,温柔地摸了摸,又沿著前额、眉梢抚过脸颊,最后落回原位,并稍紧了紧环抱他的力道。一连串动作表达的意思十分明白:别吵,还早,继续睡。

「嗯……嗯?」
前一声是舒服,后一声是疑惑。
直觉要服从指令,冬天嘛,暖暖的被窝加上人肉靠枕真是太难抗拒的诱惑。但似感知到某种异状,吴邪那双即将闭合的眼倏地睁圆,困意一扫而空,神智恢复清醒。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起圈著自己的手臂,哗啦一下坐直身子。低头瞥了瞥那手,而后脸一转,越过隆起的棉被团,往床头柜的方向看。
这一眼,关注的是柜子本身,不是搁在上头的小闹钟。
「靠!张起灵,我不是老早就说过了吗?你又忘了?」
右手握著一只苍白的掌,指节修长漂亮,手指甲修成半圆弧状,长度刚好与指尖齐。左手无奈扶额,太阳穴位置冒出冷汗一大滴暨黑线N道。收回目光瞪著身边的「虫蛹」,不忍再看那只表面被严重刮花的矮柜。
「不许拿木头柜子磨指甲!」




中午十二点。
一个东四,两种面貌。写字楼林立的笔直马路为紧张浮躁的快节奏主导,人潮车流匆促交会,尖锐喇叭声此起彼落。四合院间的狭窄胡同则充斥著懒洋洋的静谧,树上的叶差不多要落尽,爬墙虎倒还是绿绒绒的一片。一只杂毛胖野猫眯著眼蜷在汉白玉砖砌成的院墙顶打盹儿,老长时间才见一个身穿棉衣的老人蹬著自行车慢悠悠地晃来。
吱嘎吱嘎,当著胖猫的目送,一车一人晃晃悠悠地远去,若能将这幅情景定格,俨然正是怀旧明信片上印著的老北京风情画。而在猫屁股后头的墙内,一座楼高两层的三进大院气势非凡地矗立。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8-01 20:03:00 +0800 CST  
竖耳倾听,依稀有人声打西厢房传出。

「后来我就跟他去了全聚德,吃饭喝酒啊,聊聊以前的事情,昨天又逛了八达岭和什刹海……怎麽?听到全聚德,后悔闪得太早啦?」
招待所交谊厅的电视是开著的,茶几上搁著两只空的外卖食盒和一次性饮料杯。吴邪半靠半躺在布沙发上,一边心不在焉地瞄著萤幕,一边对手机讲话。
「哎,我说你嘴巴能稍微放乾净点不?什麽人妖,人家小花又不是没有正经名字。而且你别忘了,要没他出手,咱俩走不走得出新月饭店还两说呢……」
声调是有起有伏,表情变化亦灵动鲜明,好像对方就在眼前。
「还喝?这都连喝两天了,你他娘饶了我吧!要不改约明天怎麽样?今儿个我是哪里也懒得去了……」

待到结束对话,未及放下手机,滴滴滴,一阵机械提示音响起。
进入收件箱,点开刚收进来的短信,嘴边浮出微笑。手指迅速按动按键,很快地回覆了几句话。
滴滴滴……
滴滴滴……

来回收发了几封短信,终於也将手机搁到了茶几边。伸了个懒腰,双手顺势交叠枕於脑后。眸子一扫,望向面对前庭的窗。
难得的长假,难得造访的城市,怎麽都该出去走走逛逛,更何况他认识的「地头蛇」不止一位,想上哪儿估计都不成问题。既然与儿时的玩伴们重逢了,礼数上也该正儿八经地登门拜访一下长辈才是,霍家的当家婆婆可还硬朗著呢。然而心里有个声音:不急,就这麽无所事事一天也挺好。
稍一仰脸,视线溜上天花板。动作间不慎牵动颈窝里的新伤,「嘶——」五官为此扭曲两秒。
说无所事事,其实还是有件正经事得做:晚点儿得把在二楼房间里冬眠的家伙挖起来,带他出门去剪头发。




晚间七点。
天空中的星辰全数隐身,城市的灯火辉映如海。晚高峰尚未过去,架高的二三四环路和地面的几条干道堵得是水泄不通,地铁、公交车厢则是成了一只只移动的巨大沙丁鱼罐头。北京的古都历史、北京的传统建筑、北京的文化底蕴……上述种种之外,北京的交通拥堵素来也相当出名。
越过压迫得人有些喘不过气的车龙人海,有没有谁会等在归家之路的终点?

喀!
大城市继续奔忙,小角落继续寂寞。当此时,有两个男人穿过东四的某条老胡同,进入一座幽静的大院,随即将屋门重重地关上。
不是不是,保证不是拿旧情节改写凑字,哪能那麽黑心呢?场景动作虽与前夜相似,两人之间的气氛可是截然不同。仔细地感受一下,没有绷到了极限的紧张惊惧,没有择人欲噬的杀气怒意,有的分明是一股子……
酸味?

关门、落锁、开灯,做著这些,吴邪只觉喉咙里漫著股酸味。转过身,望著不声不响迳自步向楼梯明摆著要上楼回房补眠去的深色背影,不期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心头一下子窜起一种冲动,禁不住几步靠过去,硬拽著人拐进了一边的交谊厅,一用力按倒在沙发中,跟著以最快速度脱去自己的外套,分腿跪坐上对方的腰腹。三两下拉掉帽兜,扯下薄羽绒服的拉鍊,将帽T领口扒拉开,露出锁骨上方那一片白皙光滑的肌肤。深呼吸,俯身埋首,张嘴……

谁都会发狠,差别在於——究竟能有多狠?

满口白牙是贴上了皮肤,再要使劲,却有点下不去口。不死心地僵持了一小会儿,终是放弃地半直起身,再看「攻击目标」,除了湿漉漉的口水痕,就见一圈浅浅淡淡的牙印,见血自然不用想,至多至多是破一点点小皮,跟自个儿脖子上的咬伤差了绝对不止一个级别。
自我鄙视几秒,想要退开,腰先被一双手环住。

「怎麽了?」

相互对视,彼此的距离不大於十五厘米。「施暴者」实在千百个不想承认,他从「被害者」眼里看到了无辜。
「刚才剪头发的时候,你没感觉到什麽?」

张起灵以极小的幅度皱了皱眉。昨晚一怒之下疯长过肩的发已被剪去,完全恢复了这几个月的样子。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8-01 20:03:00 +0800 CST  

接收到小动作传递的信息,吴邪先是不信:怎麽可能?想唬谁啊?那理发姑娘什麽花痴眼神,娘的,就差没在你脸上烧几个洞了!信不信咱们一走,她马上要把你掉在地上的头发都捡起来带回家搁枕头底下?随后是不满:切!我身上的香水味你他娘睡著觉都闻得出来,大姑娘赤裸裸火辣辣的视线愣瞧不见,这选择性蒙蔽能力也太剽悍了吧!恨恨地磨了磨牙,又一转念,突然想通了某个环节,登时彻底释怀,转而劝自己道:算啦!不知者无罪,毕竟不是他主动招惹来的,我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更何况这厮的脸皮确实生得好,不怪人看。以后再要碰上类似的事也甭呕,直接挂个小牌收观赏费得了。
电光石火间,几个念头一一转过。回过神来,再对上透著淡淡疑惑的目光,还没考虑该把话题带过或挑明,忽有一串熟悉的铃音入耳。
维持跨坐在自家混血公禁婆腰上的姿势,他探身向一旁,从扔在沙发另一边的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见萤幕显示的来电者,立马使了个眼色,然后才按下接听键,将机子拿到耳边。
「喂,三叔啊,怎麽了……嗯,哦!挺好的,没事,早休假了,我在北京呢,这边有朋友招待……哎,哪那麽夸张啊,我可比不得你吴三爷能耐,只是来玩个一阵子,再过几天就该回杭州去了……」

全神投入对话,这当口的他不会留意到,张起灵的注意力不曾挪开,甚且更加专注。不仅搜罗著他的任何神色变化,也听著由他道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对了,你还没说找我有啥事……嗄!冒沙井?咱们不都好多年没回祖村去了吗?为什麽……嗯,噢,这样……好吧,我知道了……OK,好好好,没问题……」

通话不长,两分钟左右的工夫,可当放下手机,吴邪清晰地意识到,心口多了一点东西。并非适才的酸味,那早就被冲淡冲散,丁点都不剩了。
甩甩头,撇开脸,说不清因著怎样的一种感觉,竟然有些不敢再与面前人对视。视焦於虚空中漫无目的地打圈,片刻后拉回,嘴一咧,扯起笑容,「我肚子饿了,你要是精神还可以,陪我出去走一走,吃点什麽吧!」
轻松、故作轻松,两者有著本质上的差异。

张起灵微一点头,接著却收紧了手臂,同时抬起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轻轻发力。

若非手机铃声不识时务地再度响起,四片唇瓣必然相接。

愣愣地瞪著萤幕中央闪现的名字,吴邪心中没有太多好事被打断的不爽,有的是极度不祥的预感,一丝凉意飕飕地漫过背脊。
当然,电话还是要接,就是接通前得先默祷一句。
「喂,甯大队长啊,有何贵干……吃饭?哈哈哈!不好意思,我现在人不在杭州,在北京。以后找我吃饭记得先预约,我得排排行程……好啦好啦,下次还有机会嘛,楼外楼行不行……呵呵!诶,你找我就为这事了吧,没别的吧?」
语气里的期望多浓,聋子都听得出来。期望的是啥,拿膝盖想也能知道。怎奈数秒过后,红润面色刷地转作灰白,那头给出的回答定然不如预想。
祈祷无用,老天爷不赏这个脸。
「什麽?」再几秒,犹如给人踩了尾巴的猫,音高生生拔起八度,逼近破音,「长、长白山?」


——华北篇.完——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8-01 20:03:00 +0800 CST  
陆上三千里.东北篇

Section 27


谈起中国文化,肯定少不了风水这一块。
风水,相地之术也。若要细论,别说区区二三十万字,历朝历代流传下来的经典著作何其多,真有心深究,读个两百万字都未必足够。肚子里没得真材实料,拿著网路上抄来的资料吹嘘卖弄自是万万不该也不敢,在此且不说阴阳宅,不谈冲克,单单就粗浅地介绍一个概念:龙脉。

龙脉一说,自古便有。初时主要指的是如腾龙般绵延起伏、厚实高拔,且有流水相伴的地脉。后因帝王们喜以龙自比,龙脉一词於是多了个涵义,特指出过或者能够安葬帝王、护佑其后裔的雄奇山脉。风水学家们更进一步地认为,但凡於中国历史上出现的每一个王朝,都有代表它的一条「龙」。
从广义上看,浩浩八千里神州大地,纵横曳洒的大小山脉形同一群卧龙,始祖源於昆仑山,由之往四方延伸出数条大龙脉,称为干龙。在西北,有天山、祁连山、阿尔泰山。在西南,有唐古拉山、喜马拉雅山。下到中原,有秦岭、太行山。又至东南,是为巫山、黄山、武夷山。而在东北,干龙一绵亘於黑龙江,为大小兴安岭,一横卧於吉林与朝鲜的边界,是为长白山。




二○○六年底,冬至前九天。长白山,横山林区,营山村。

与繁华大城市的尘嚣纷扰呈极强对比,这是被针叶林层层环绕的静僻村庄。天寒,树梢挂满白霜,好像整片林子都是冰晶雕刻出来的一样。伫足村口,引颈四望,除开森林、天空,其他就是山了。是的,四面八方全是山,晶莹灵秀的雪山。但也因著覆盖於山头的厚厚白雪,每一座乍看都长得一个模样。若非仔细观瞧,辨认不出它们各自不同的轮廓样貌。
既然是座山村,规模不大是肯定的,自头到尾也就十几二十户人家,静静地、与世无争地栖居於山坳深处,仅靠一条沿著万丈深渊勉强修起来的土路与外界联通。已近深冬,自驾游的旅人们早都消失无踪,方圆百十里内都不该再有外地人出没。却是作怪,此刻此时,竟然有几名穿著高档冲锋衣裤的男女——其中还包括了一些金发碧眼的洋人,在小村边上守林人留下的一间空木屋前晃荡。

「OK!」
完成了雷达的调试,看著手里的接收机萤幕陆续闪现的一系列资料及数据,阿甯满意地颔首。站直了身,正要对不远处架设卫星电话的高加索人Scott说话,眼角馀光蓦地捕捉到几抹异色。
「哟!挺速度的,Super Wu他们回来了。」
衬著洁白雪山、苍绿林海、冷清村道、灰扑扑的平房老屋,红黄蓝,鲜艳冲锋衣包裹的三道人影格外突兀醒目。
她下意识地跨前两步,提高了音量,「如何?」

来人中最「宽」的那位一拍胸脯,脚下不停,「胖爷亲自出马,能有搞不定的事儿?」

对於临时队员所展现的雄厚自信,队长大人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眼光滴溜溜地一扫,停在另一人脸上。

迎上询问的目光,吴邪点点头,「租好了,总共十四匹马,大后天一早养马人会牵到这儿交给咱们。向导稍微麻烦点,好在村支书那边答应帮忙去找了,顺利的话,明天能有著落。」说话间,口中不停地往外冒白气。

「行,你们先进屋去休息吧!等我和Scott把装备架好,整理一下资料和路线,晚点大家开个小会。」
语罢,阿甯又看了看已经走到了面前的三个人,特别是一直保持沉默半低头并用毛帽加冲锋衣帽把脑袋牢牢盖住几乎就瞧不见脸的那位,微微地皱了皱眉,忽然抬起空著的那只手,在彼此错身前一拍吴邪的肩膀,「Super Wu,你留下来帮我个忙。」随即拽著人折回到雷达边,一面做出要继续调试设备的模样,一面冲著即将踏入木屋的修长背影扬了扬下巴,轻声问道:「怎麽了?」

果然发现了!「没事,到地方前会恢复的。」

「你确定?」
她脸上的狐疑之色显而易见,明摆著不信,更何况这解释等於没解释。考虑了一会儿,终归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正色道:「实话对你说,我挑中你们俩,主要就是想借重Kylin的身手和盗墓经验。这次的探路任务比较特殊,一是要上雪山,二是时间特别紧迫,再有,队伍的组成比平常复杂了点,有他在,感觉比较稳妥。可万一他状况不好,等过了雪线,非但发挥不了,还可能严重妨碍行动。」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8-11 12:52:00 +0800 CST  
在Coral一众探宝员的认知里,「二○○六年度最剽悍新人」Kylin Zhang并非人与禁婆生下的混血半妖,是一名身世如谜过往不明本领高强孤僻寡言极难亲近的年轻盗墓贼。夏末时节独身潜入位在海南岛周边的汪藏海船墓,从而与幸运到掉渣的落难菜鸟Super Wu相识,并救他逃出死地,随后因他的居中牵线加入公司,旋即於秋季的大西洋二战沉船打捞项目立下大功,一下打响名号——此处省略二人「脍炙人口」的香艳小道传闻NNN则。唯一知晓背后隐情的,是这个组织的最高层,一位叫作裘德考的洋老头。

瞧出美女队长眉宇间的忧虑,吴邪便想宽慰她几句。话到嘴边,不期然一个转念,吐出来的句子登时变样,「等一下,这话听著不对啊!既然你只想用他,找我来占名额干嘛?」

拜托!不算你那些偶尔还挺管用的小计谋,没有你,谁来跟那座移动人形冰山沟通?那家伙肯买谁的帐?天够冷了,老娘犯得著自讨苦吃?
她撇撇嘴,见某人那副快啊快啊别矜持了就等著你承认没我真不行的狡诈小狐狸样,禁不住轻哼一声。单手叉腰,勾唇,御姐气场瞬间爆表,「没办法,有人签的是卖身契,**免赔。」
讲实话?免谈!

道行远远未够班的小狐狸立马做惨遭打击伤心呕血貌,「我靠!你还能不能更狠点?」听她被逗得呵呵一笑,自己也跟著笑了笑,然后才认真地道出刚才原本要说的话,「不要紧的,你相信我,小哥他真没事,否则我不会站在这里。」

恰在这时,高加索人结束了手上的工作,伸长脖子凑了过来。闻言嘿嘿两声,暧昧地朝大美女挤了挤眼睛,貌似在暗示著什麽。她立即回瞪去一眼,眼神极其凶悍锐利,带有明显的制止警告意味。

嗄?吴邪被夹在中间,左右看看两人的热切「交流」,只觉一头雾水。大山里没有神经毒气吧?脸部抽筋吗这是?

不及多想,阿甯已扭著屁股走向了木屋,将俩大老爷们留在了原地。可没走两步,脚步突然停住。
几秒后,话音缓缓响起:「好,我就信你一次。不过……」诧异?期待?担忧?若有所思?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微妙语气,「Super Wu,就算Kylin没事,恐怕你这一趟也会有点事。」

没刮风,没飘雪,冲锋衣裤和登山靴足够保暖。这个刹那,Coral公认的幸运小菜鸟却是全身发毛,「啥事?」

美女队长站定木屋前,视线笔直地投过去,穿过没装帘子的玻璃窗,望进屋内,「有人想挖你墙脚。」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8-11 12:52:00 +0800 CST  
Section 28


经过三天的整顿和联系,真正要进入大山的日子悄然到来。
冬至前六天,零下十五摄氏度,天气晴。清晨时分,无云的天空宛若一整片纯色琉璃,初升的日头尚未攀过东方地平线上绵延的雪山。在队长阿甯的指挥下,探路队留下三人负责后勤工作,其馀包括当地向导在内的十个人、十四匹马列成长队,在一则小小小小的插曲后,终於浩浩荡荡地启程,离开营山村,循山道往林区更深更高处去。

深入「关东第一山」,景色之美,无庸置疑。从低处的原始森林直至高处的巍峨雪峰,每一段山体都有不同的颜色,峰峰相连,映衬以无边无涯的湛蓝天穹,气势非凡。奈何山高坡陡,狭窄土路弯弯绕绕,一面临著茂密的林海,一面就是山崖。除了身为朝鲜族退伍兵的向导顺子,众人都欠缺骑马的经验,光是确保自己不从马背上掉下去就得耗去不少精力,抽不出赏景的心思,只能偶尔偷空往四周瞥个一两眼,再低声地做点感叹。
为求稳妥,队伍的前进速度相当缓慢,一直走了四个小时才抵达行前预设的第一个暂停点:小型火山湖「阿盖西」。

「好美啊!」甫望见那泓澄澈如镜的碧水,走在马队中段的队长大人便以领头的顺子肯定听得到的音量赞叹了一句:「你们瞧,周围的山都倒映在里头了!」

此言一出,其馀人也跟著嚷起来,一扫先时的沉默。
「真的,就跟风景明信片一样呢!」
「顺子哥,这儿停一下吧,我想去湖边留个影。」
「是啊是啊!咱们难得来一趟,不拍几张照片留念怎麽行?」

收了钱的向导自然是尽量由著客人,大队人马於是拉到了湖畔。大夥下马,三三两两地围著「阿盖西」拍起照片来。
「甯,我们来合照——啊呀呀!疼、好疼……」
「把你的臭爪子拿开!」
莫不是长白山的壮美景致触动了这群狠角色,打开了他们心中暗藏的某个俏皮感性开关?非也,这其实是事前就商量好的:为了不让向导生疑,免除不必要的麻烦,必须於进山途中隐瞒真实身分,暂且伪装成一帮子缺心眼的游客。
「来来来!小天真,咱俩来摆个雷锋的姿势。」
「雷锋?快别谦虚了,您这活脱脱就是天蓬元帅下凡显灵……」

哢嚓哢嚓!快门按动声不绝於耳,摄入一道道身影、一张张笑颜,有萌姑娘,有糙老爷,姿势组合各异,背景一律为美得撼动人心的碧湖苍林、雪峰蓝天。然而仔细观察,呐,注意到了吗?撇开忙碌的兼职摄影师顺子和某位一下马就默默地挑了块石头坐定低头打起盹儿来的仁兄不论,其中有那麽一个人,理当笑得最乾净纯粹,此时的笑容偏偏带了那麽一丝丝勉强。




停留大约十分钟,一行人重新上马出发,继续往上。
已是正午,太阳爬到了头顶,气温明显较清早升高了一截。还未过雪线,尚不至於被雪地的强烈反光刺伤眼睛。风不大,只是北面的山峰后头出现了厚厚的云团,持续好些天的晴朗日子或许就要结束。
随著地势的升高,山路越发陡斜,到后来坡面斜度竟差不多有六十度,马儿每落一步都显得十分惊险。不消说,大家都绷紧了神经,双手牢牢把住缰绳,双眼死死盯著路面。一度活跃的气氛重归於沉闷,静谧中,紧张感与刺骨寒意一同弥漫。

策马走在这种氛围下,吴邪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有些抗拒,有些不安,还有些许不爽。

抗拒是当然,毕竟此行之目标非同小可,乃元末明初中国第一风水师汪藏海的又一建筑杰作,东夏国万奴王的陵墓,云顶天宫。作为曾与汪祖宗的种种变态设计有过超亲密接触的探宝圈小菜鸟,难道要敲锣打鼓满怀欣喜地期待更刺激更惊悚的重逢?没在听完任务目的地简介的第一时间吓得白眼一翻厥倒过去,已经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对得起社会了。
不安也合理,这一趟进山,队伍成员并不全为熟面孔,阿甯、高加索人Scott、自家那只闷油瓶、特别找来当技术顾问的胖子之外,还有过往未曾谋面的三男一女。据甯大队长所言,这四人都是道上某位老前辈的亲信,拥有开启云顶天宫宝库的「钥匙」,Coral则握有东夏国龙脉、云顶天宫所在地的关键信息,双方因此决定合作,共同组织先遣探路队。如此结合了情报、工具两大优势,无疑是最节省成本,符合公司最大利益的决定。可是换个角度想,一支由两个小团体合组的临时团队,感情、默契、信任,半项皆无,路上要顺顺利利也就罢了,万一突然碰到啥紧急状况,结果怕是真不大好说。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8-14 21:21:00 +0800 CST  
而不爽嘛……

「啊呀!」

骤起的女子尖叫刺入耳膜,不是阿甯。
吴邪一惊,猛然回神,就见走在自个儿前头的马不知怎麽踏空了一步,连著骑在背上的人都失去平衡,踉跄地往前栽去。他心说不好,条件反射地一扯马缰,免得撞上或踩上,跨下的马匹却像受到惊吓般嘶鸣了一声,人立起来,前腿凌空扑腾了几下,身子一歪,后脚打滑,眼看著也要摔倒,且是更悲惨的仰天朝后倒。
**!他登时骇得面色惨白,亏得双腿及时夹紧了马肚子,这才没给抛飞。与此同时,惊呼响成一片。开玩笑,在这样的陡坡上,不管是让马压著或者狠甩出去,下场都不可能好。

「抓好!」

千钧一发的当口,忽听熟悉的喊声并著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逼近,眼角闪现一抹黑影,旋即有一只胳臂伸过来,大掌扣住了他的马辔,猛力朝前扯。那力道大得惊人,不出几秒,躁动的马匹已被拽拉著恢复了四肢著地的状态,并渐渐地安分平静下来,一场人马重伤的危机消弭於无形。

「呼——呼——」
靠著几次深呼吸略略平抚了心跳,他感激地望向来人,微笑,张口。

「起灵哥……」

耳朵听见的,却是女孩儿家柔柔软软嫩嫩的声音。

循声看去,另一匹马已在其他人的协助下爬了起来,正嘶嘶地打著响鼻,神情竟然有些无辜。坠马的姑娘似未受伤,就是巴掌大的小脸蛋写满了惊吓。站直了身,不理会搀扶她的同伴,也不去拍拂粉色羽绒衣表面沾上的尘土,而是以「四十五度自拍」的标准姿态注视著刚刚才发了一通狠的混血公禁婆。
「对不起,我……我这匹马好像不大对劲……而且,我不是很会骑马……」说著,长睫毛扑闪了几下,翦翦双瞳泛出一层粼粼闪闪的水光,粉唇微噘。乖乖!神态真叫一个楚楚可怜,天真无邪。
「山路太陡了,我、我怕……耽误了行程,那样就不好了……起灵哥,你……你能不能……」

如果没有听完整段话的耐心,是的,各种吞吐迂回明示暗示完全能够删去,简化成三个字:求共骑。

吴邪晃了一晃,初时听到汪藏海的名字没晕,适才从死到生地走完一趟来回也没晕,现在却有种晕倒的冲动。娘的,道歉的对象是不是搞错啦?这是赤裸裸的勾引、勾引还是勾引呢?不懂得先打听打听你看上的名草有主没主,却懂得抢占人道关怀和团队精神的制高点,小爷我都不晓得该不该夸你了。
哭笑不得地收回视线,瞥向身畔的「名草」。

面对请求,张起灵仅仅思考了小半秒,接著手一松,俐落地翻下了马,跨开脚步。

厚厚云团於高空中翻滚,山风哗哗地吹过林梢,阿甯稍微张开了嘴巴,高加索人Scott倒抽了一口凉气,胖子暗暗骂了一声靠。不过,这些吴邪都接收不到,脑袋瞬间短路了,只傻愣愣地坐在马鞍上,怔怔地看著一幅唯美梦幻犹如偶像剧片头抑或言情小说封面的画面於眼前搬演:英俊挺拔的年轻男人牵著一匹骏马,面无表情而不失潇洒地走向落难的美少女,然后倾身,迎著女孩热切得几乎要令冰冷空气现场燃烧起来的目光,将缰绳交入她明明迫不及待却要故作羞怯地朝他伸来的手心,随之一记转身……

等等!缰绳?转身?

直到马背一沉、腰腹一紧,吴邪仍没能从连番震骇中缓过神来。
张起灵可没解说行动的兴致,两手抱住他的腰,前胸贴上他的后背,头枕著他的肩膀,亲腻地磨蹭两下,调整好最舒适的位置,随即两眼一闭,全身放松,投入冬眠大业去也。

时间,在这个刹那定格。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顺子才试探性地发话:「各位老板,既然没事了,咱们……是不是该往前走了?」

啥?小姑娘好囧,导游好可怜?

怎麽会呢?那有什麽?本日最最最倒楣催的,绝对要数被迫载上了两颗超大型闪光弹的那匹马。






店长你猜对啦 XDDDD

老猪太久没变新把戏了,决定以一箱云南白药外带十打暖宝宝特聘大名鼎鼎的曦姑娘来热闹热闹。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8-14 21:21:00 +0800 CST  
Section 29


长白山脉,中国与朝鲜的界山,百千传说之源头,关东龙脉之所系。置身其间,但见险峰嶔崎,森林蓊郁,野花烂漫,红叶浓艳。温泉袅袅生烟,山溪淙淙奔淌。山头积雪万年不化如围裹洁白柔软的羽裳,大小湖泊星罗散布如自九天坠落的宝钻明珠。无分四季,谁都不会更不能否认这地方的美丽。
但,美丽未必等於平静。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丰厚的天然资源使然,偷猎者、盗伐者、偷渡者、采药者、朝圣者……广沃大山里,神秘团队历来不绝。又有谁能说准,层层封冻的积雪冰川之下,会否埋藏了不为人知的历史隐秘?

十二月中旬,旅人基本绝迹的严冬。夜幕已然降临,寒风凛凛,浓云在漆黑的天空中无声翻滚,再不多时便该降下雪来。长白山横山林区极深极高近雪线处,一座背风的山坳内,一扇破旧歪倒的铁丝门和一块「祖国领土神圣不可侵犯」的标语牌之后,罕有地透出了火光。

出於边防安全的考量,雪线以上设立了不少驻军岗哨,并划有军事禁区,雪线下则设有物资补给站。又因著时局的变动,现如今,某些岗哨挪了地方,相应的补给站自然跟著被废除,人员和设备撤得是一乾二净,留下空荡荡的一两栋木屋。尽管简陋残破,好歹有门有墙有屋顶,比打洞扎营要舒服省事得太多,对山间跋涉的队伍来说,不啻於最理想的过夜点。
战战兢兢地在马背上捱了大半天,探路队一行人无不又饿又累,这当口早已快手快脚地将挂面、肉乾和脱水蔬菜组成的晚餐歼灭,正席地围坐於无烟炉边喝热水取暖。仔细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队长和队员全体到齐,独独不见向导,不知去了哪儿。

由阿甯毫不惊慌生疑的表情判断,顺子的「消失」正合她意。双眼缓缓扫视过周遭众人,将垂在鬓边的短发拨至耳后,丰唇微启,「明天——」

「起灵哥,你还好吧?」
语调稍稍拉高的娇嫩话音轻易夺去在场人的听觉。不错,出声的又是那名一身粉衣的美少女,关注的又是目前坐在她的右手边的冰山帅哥,「是太冷了吗?还是已经起高山反应了?精神看著比在山下更差呢!」

刷啦!几人的视线一下全集中到被点名者身上。他老兄却是手捧不锈钢碗,头微垂,眼帘半敛,好像自个儿是一尊石像,耳边飘过的是一阵风。

吴邪见状,无声地叹了口气,「小曦,小哥他是……」

猜猜,他遭到的对待能不能比甯大队长好?

「唉呀!有了!」不能不能,千万个不能,绝绝对对没得可能。被唤作小曦的那位甩都没甩他,俏皮地歪了歪头,忽然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我带了一样好东西,正好派上用场。」语罢一伸胳臂抓过她的登山包,拉开前边大口袋的拉鍊,翻找起来。

啪!
找没两秒,果然有一件小玩意儿从里头掉出,浅蓝色,四四方方——护舒宝卫生巾一包。

哎,这、这是唱的哪一出?

包括小曦姑娘本身,不包括眼观鼻鼻观心做老僧入定貌的张大帅哥,大家都愣了。
两秒而后,胖子率先反应过来,噗哧一声喷出嘴里的热水,随即用肥爪子捏了个兰花指,尖著嗓子道:「我说大妹子啊,你信胖爷我的不会错,咱小哥是真爷们儿,龙精虎猛,腰强体壮,只是有个没事儿爱装睡美人蒙蔽敌人的业馀爱好。大姨妈在他那儿是混不开的。」

曦妹子白皙粉嫩的脸蛋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不是不是,我要拿的是这个,暖宝宝!」说著打口袋里抽出一只画著两只袋鼠、写著几串日文的橘红色长方形小塑料袋,举高甩了甩。又见身边的大老爷们仍是满头雾水,没谁大声拍手叫好,急得翻了个白眼,「唉呀!暖宝宝这麽好的东西,你们都不认识?只要把包装里的贴片撕下来贴在内衣上头,身体立刻就暖了,一贴可以支持十二个小时左右。知道要进雪山,我特别买了好多好多,每个人都有份。本来是想等过了雪线再拿出来,不过……」
顿了顿,她乾脆直接面向张起灵,水汪汪的美目漫溢关怀,那个真诚体贴温柔恳切哟!「起灵哥,你听我的,先拿一片去贴著吧。身子弄暖了,人肯定就舒坦了。」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8-20 21:03:00 +0800 CST  
Section 30


有没有才意识到以后放水撇条都得特别多留个心眼,当晚睡觉睡到一半就被尿给憋醒的八卦?

睁眼那一瞬,吴邪直觉地以为自己是让好几拨此起彼伏如交响乐的鼾声给吵醒,两秒后才觉察到下腹那股极具压迫感的尿意。尽管内心一千一万个不愿起身,奈何「内外交困」,挣扎片刻,还是认命地钻出睡袋,抓起手电筒,在胖子、华和尚、郎风惊天动地的「三重唱」伴奏下,轻手轻脚地出门解放去。
三急当前,自不会记得在推门时回看一眼亲爱的队友们。
离开木屋,走进户外,乖乖!那感觉真可比迎头栽入一座又深又广的冰湖,未被衣物覆盖的肌肤立马一阵刺疼。围绕四面八方的原始森林是一片浑沌的黑,没有月光,雪山的轮廓也模模糊糊。仰头望了望天顶,阴云密布,估计天不亮便要开始下雪。
打亮手电筒,他跳著脚走向离小屋最近的一棵树。来到树底,解开裤头,淅哩哗啦地发泄完毕,拉好拉鍊,回转身。

身前两步处,一人静静伫立。

「唔!」那身形太太太熟悉,惊呼只持续半秒,旋即在吐气后变为低低的埋怨,「我靠!你能不能别老这样吓人?」

张起灵没吱声,上前一步抓起他的手腕,顺道拿过手电筒,关掉。而后一旋身,拉著他朝屋子去。
不是大夥休息睡觉的那一栋,是用来安置马匹的另一栋木屋。




吱呀——
冻结的静谧为引人牙酸的异响搅扰。破木门被人由外推开,又由内虚掩上。

没有光,四下基本是绝对黑暗。正常人的肉眼没法看见屋内的情形,但能听到声响——两位不速之客的闯入惊醒了马儿,立刻引发一阵小骚动,它们不是威吓性地从鼻孔里咻咻喷气,就是以蹄子用力刨地。不过躁动并未扩大,随著一股无形而强悍的威压猛然於空气里漫开,十四匹马很快便都恢复安静,再不敢发出一丁点声息。
感受著周遭一系列的变化,吴邪不由得忆起离开营山村时的一则小插曲:队伍出发在即,所有马匹都安安分分,唯有拨给张起灵的那一匹不然,隔著一小段距离,一见他就像受到严重惊吓般竖直耳朵,一面高声嘶鸣,一面扑腾扭动著要挣脱绳索,浑不理会养马人的安抚喝斥。怎麽搞的?大家正在纳闷,仍挂著万年一号表情的张老大已经定定地盯住那马,不疾不徐地逼近前去。一步、两步,第三步还没迈呢,焦躁不安的马儿竟又变了副模样,四蹄落地,边摇著脖子边垂下大脑袋,口齿空嚼,哼都不再哼一声,乖顺地任他扬手扣住辔头,抬腿翻身,坐定马背,启程上路。
动物比人要敏感,此言看来不假。与生俱来的感知能力不仅能穿透表象,告诉它们此时正面对的家伙绝非「善类」,更会让它们明白,倘若逃不掉躲不开了,选择服从听话绝对比进行无谓的反抗然后被喀嚓掉要划算。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神秘第六感的时刻。

寒意环伺,马粪味充斥的寂静黑暗里,轻浅且规律的吐息氤散於吴邪面前。眨眨眼,再眨眨眼,没能瞧见一对幽深的眼瞳,却能断定正有一道专注的视线落在自个儿脸上。刚想开口说话,先被两只戴著手套的大手捧住面颊。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呢?肤色苍白,温度略低,极有力气,十根手指头生得修长漂亮,唯一麻烦的是指甲长得比较快,没几天就得修剪一次……
他能一口气给出很多形容,独独不会提到……

「怎麽了?」手的主人轻轻道出了他原本要讲的话。

闻言,他先是一愣,哎,我?我有怎麽了吗?稍一思索,想及刚才盘桓在脑袋里的那些思绪,随即会过意来。无需惊讶,早就体认好多回了,自身的表情眼神变化素来逃不过这只闷油瓶子的法眼。周围闲杂人等再多、环境再差、干扰再大,统统不构成妨碍。
坦白未必从宽,抗拒绝对从严。
所以,怎麽了?

好吧,是有那麽一些……不是滋味。
触发点并非粉嫩嫩水灵灵的软妹子,是皮糙肉厚满身疤的老江湖。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8-26 21:54:00 +0800 CST  
Section 31


冬至前五天,零下二十摄氏度,大雪。

若把前些天的长白山比喻为不染人间烟火的仙女,绝美,恬静,周身漫著一种不亲近人可也不至於伤人的冰冷。今日,这片山脉换上的决计是一副张牙舞爪若修罗夜叉的凶恶面貌。
下午将近五点,云层极厚,天顶已是灰扑扑阴沉沉的一片。鹅毛般的白色雪花漫天飘舞,山风怒嚎。雪线以上的山峦没有了鲜明浓郁的色彩,没有了广阔茂密的原始树林,没有人工辟出的明显路径,这时也几乎再找不到不被积雪覆盖的裸露火山岩体。气候与地理条件都太过恶劣,马匹无法继续前进。值此时,灰与白之外,天地间仅有的异色,是脸戴风镜脚踏雪鞋双手拖拉著雪扒犁於两道山脊间艰难移动的十个人影。

除开云顶天宫探路队一行九人和他们的朝鲜族向导顺子,还有哪支「旅游团」能这麽不要命?

当然,不要命只是一种抽象比方,大家基本上还是很爱惜生命的,要不然也用不著小心翼翼地拖著装备物资顶风跋涉了,直接在附近找一座够深的山崖滚下去便是——友情小提醒,假如只想摔而不想死,选择深度建议在三十米内,下坠时莫忘高声问候别人家的祖宗。所以喽,听!Coral外聘技术顾问王胖子同志本於珍爱生命的一贯立场率先提出了质疑:「顺子,你有没有带错路呀?不说一小时就能到地方吗?怎麽咱们从两点走到现在快五点了,连个废岗哨的毛也没瞧见?胖爷我……」
风骤然一紧,后面的话全给吹得没影。

向导顺子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眉毛几乎皱到了鼻孔里。对於找不到预期中的过夜地点,明显也纳闷得可以。
见他的表情,走在队伍第二位的吴邪登时感到不妙,早已被冻僵的头皮又一阵发麻。刚心说我靠不会倒楣成这样吧,就听他狐疑地道:「这里的地貌跟我上回来时不一样了……」说著踩了踩脚下松软的积雪,又扭头看看两边的山坡,原地打了两个转,忽然唉呀一声——豁然醒悟的音调,偏偏搭以更为难看的脸色,「糟糕!我知道为啥找不著了!这儿发生过严重的雪崩,岗哨被埋在我们脚底下了!」

众人都快步围了上来,一听此言,胖子立马瞪眼跳脚准备骂娘,可惜这气势非凡的一跳没能把岗哨给震出地表,反倒让自己整个地捂进了雪里,费老大的劲儿才爬出来。曦姑娘白眼一翻,从今早起床出发时便差到了极点的面色瞬间变得更差,纤细的身子晃了一晃,就要跌倒。小夥子叶成赶紧从一边将她搀住,一手扶著胳臂,一手揽过肩膀,那姿态还颇有几分护花使者的味道。郎风和华和尚都没说话,两张大脸却黑得比头顶上的天空更为骇人。
阿甯与Scott对视一眼,同样沉下了脸,「那怎麽办?我们不可能还有体力花几个小时折回到雪线下。」

几无犹豫,顺子手指前方,话音被夹满雪片的寒风吹得有些飘忽,「出了这段山脊,附近会有一个能避风的小温泉,距离不是太远。万一找不到,就靠各自的求生意志了。」语罢收回手来,从雪扒犁上找出一困登山绳,抽出绳头,迅速绕著腰部打了个结,把其馀绳索递出,「天快黑了,风雪会变得更大。所有人都挨个绑上,千万不能走散。」

话不用说白,人人都明白眼下的处境有多严峻。而当临到生死关头,面对的还是来自大自然的威胁,争辩抗议究责怒骂能起到的唯一作用是浪费时间。
吴邪快速照办,旋即转身面向排在队伍第三位的张起灵。
即便处於如此艰险的境地,带把禁婆老大依然像一尊穿著厚衣服的白瓷像,只默默聆听在场者的对话,神情淡然,毫无反应和意见。若非双眼还睁著,实在很难不怀疑他老兄是否正在梦游。
交出绳子,手顺势一握,「不准睡,绝对不准。」

巨型瓷娃娃没搭腔,右手有力地回握。




这一走,又耗去整整一个小时。

扛著低温、风雪、疲倦,以及不知何时方能抵达目的地的焦虑迷茫,於长白山脉深处行走,是一种怎样的概念?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8-28 21:08:00 +0800 CST  
亲身经历了才懂得,电影里演的那些情节都挺真实,没有太多的「艺术夸张」成分。走著走著,疲惫困倦感首先开始蔓延,两腿、眼皮和脑袋犹如灌了铅般沉重,每回呼吸、每次跨步都得用上较平时多出数倍的力气。再后,麻痹感起於四肢,漫过全身,渐渐渗入意志,使精神一并麻木。有形的动作与无形的思维都变得僵化缓慢,连视野也迷蒙了。再怎麽努力地自我提醒,内心仍不免冒出许多不合时宜的想望:想停下来,想吃点热的,想好好睡上一觉,想……
咦!那是啥?

天将入黑,风若刀割刺骨,呼啸盘旋,狂舞的雪花遮蔽了视界。极力凝神看出去,前边的朦胧雪雾中,似乎有黑黑的影子晃了一下
吴邪正怀疑自个儿是不是生出了幻觉,待要停步瞧个清楚,后头不期然传来叶成的喊叫:「小曦!小曦!你——哇啊啊!」喊过两声,变作惊呼。

「奶奶的!」胖子也惊叫起来,「积雪塌了!」

然后是张起灵难得紧张的吼声,「解绳子!」

小菜鸟虽有警醒,心知后方情况有变,无奈脑子被冻得迟钝,一时愣反应不过来。现况也根本不容他做出啥应对,堪堪扭了个头,「解绳子」三个字都没来得及听完呢,腰间的绳索已先绷紧,乏力的身子随即被一股极强大的力量往后拽倒,栽在雪地里。同一秒,身下积雪哗啦啦地垮塌,带著他地滚葫芦似的往一个方向滑坠。
天旋地转,耳朵里尽是冰雪崩落的沙沙声,后背隐约有种从岩石表面滚过的感觉。大小雪块劈头盖脸地砸落,风镜被撞歪,满眼花白。
我靠!他在心底无声悲呼:咱们这是要一路滚回营山村,还是直接滚进西方极乐世界报到?




翻来滚去,不知折腾了多久,终於停了下来。

保持狗啃屎大马趴的狼狈姿势,谨慎地听了又听,确定周遭的骚动当真平息了,吴邪长出一口大气,缓缓直起上半身。甩开头顶的碎雪团,抹去眼睫毛沾上的雪珠子,眨巴眨巴眼,一座陡峭的碎石山壁赫然映入眼帘。九名同伴或躺或趴或蹲或坐或让绳子吊著半悬於突起的尖石上晃荡,总之一个也没少。数十米高的崖顶处,极少量积雪仍窸窸窣窣地滑落。
看著这幅画面,他立刻明白过来,所在地原本是一座封闭的小山谷,日前崩落的雪填满了它,但因为谷中石块多,雪并不扎实,下方留有大量的空洞气泡。方才有人——十之八九是叶成——踩断了表面的脆弱雪层,登时引发连锁反应,导致积雪塌陷,大夥於是一个带著一个,全滚了下来。其中又以自己滚得最远,差不多到谷底了。

山谷背风,不似刚才在上头的风口那样冷,他禁不住畅快地吸了几口气。背后有一大块坚硬的东西,想来是岩石,便老实不客气地靠上去。
再次将目光投向面前,张起灵就坐在几米外的一块石头边,左手扒开风镜,右手捏著紧拧的眉心,显然让平生首次的「滑雪体验」搞得有点晕。石头另一侧有个大屁股夸张地左右晃动,晃啊晃,晃啊晃,便听嗨哟一声喊,胖子的大圆脸从雪堆里「拔」了出来。

见状,吴邪忍不住咧嘴发笑。不料那两人看向他,脸色竟都大变。
「**!天真,你别乱动!」

「动」字甫落,阿甯的警告也打更高处传来,「趴下!」

后颈寒毛霎时竖直,他警觉地依言弓身,就地朝前一滚。
与之同时,劲风飙过。

呼咻——

铿!

滚出一小段距离,扭身回望,不禁咋舌。老天!刚刚靠著的玩意儿哪里是啥岩石?带两根犄角和长须的头、粗长盘绕的环节状身躯、黑漆漆的鳞片、上百根密密麻麻如蜈蚣的细腿——居然是一条「龙」!
惊诧之下,他条件反射地伏低上身做戒备状,冷不防脑子一跳,闪过一道光。
等一下!这是……

脑中蹦出一个假设,他连忙扬手示意众人稍待,并极快地对张起灵和胖子打了个掩护我的手势。伏地做了次深呼吸,慢慢地站起来,跨开腿,朝咽喉处被扎进了一把潜水刀的不知名怪物逼去。

步步逼近,黑龙狰狞怪异的轮廓越发清晰。适才那清脆的金石相击声已经证明了这家伙非活物,是一座造型特异的古代石雕。结合民俗传统与地理环境来判断,不难推知此物正乃神秘东夏国的遗留,与作为王陵的云顶天宫当有一定程度的联系。
不过,管它东夏西夏云顶雪顶,现在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嗅到的那股刺鼻气味。

他娘的,不是硫磺,难不成能是马尿?

来到龙头前,又一次深呼吸,吴邪如释重负地笑开,「得救了!」拍了拍龙脖子,顺势扫去部分积雪,眸光移向石像底部卡满的大小不一的石块。略一琢磨,回头,深褐色眼珠闪闪发光。
「拿把石工锤来,小爷今天就让你们瞧瞧,什麽叫建筑本科生。」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8-28 21:08:00 +0800 CST  
Section 32


风灯数盏,照出大片参差嶙峋的岩石,照出几处小而浅的温泉眼,也照出一方不受风雪侵扰的空间。
这是一道长长天然山体裂隙中段一处较为宽敞的所在,约有一个半的篮球场长、四五辆面包车宽,顶高约莫三层楼,地面满是碎石。由於位处山腹内部,与地面出口有数百公尺的距离,非但不冷,还有阵阵微弱的热风自裂缝更深处涌出。浓浓硫磺味弥漫,黑色岩石表面呈现一种琉璃般的光彩——远古火山活动留下的痕迹。
晚间八点,山外早已入黑,山缝内却无日月轮替。今时今夜,此地被一帮子神态疲惫且狼狈的外来客占据。

「啧!这样不行啊……」
吴邪蹲在「临时避难所」靠外的一角,双手握紧了一只冰冷的手,正使劲地揉搓。面前,探路队的向导同志赫然横躺於地,面上虽有血色,然双眼紧闭,嘴唇发白,整个人动也不动,似乎丧失了知觉。

华和尚凑过来探了探脉搏,而后拿出一条毛巾,以温泉水浸湿了,铺在石头表面稍降了降温,说了声让开,麻利地解开顺子的衣服,擦起他的身子。手劲用得极大,没两下工夫就把全身皮肤擦得血红血红,跟著又灌了点热水进去。听他开始咳嗽,眼皮也跳动了几下,摆摆手道:「行了,死不了了。」

小菜鸟安心地长出一口大气,「那就好。」气刚吐完,转眼瞥见和尚兄那给一道道刀疤衬得更显阴恻恻的面色,不由替顺子醒来后的命运捏了把汗。瞧了瞧继续不醒人事的他,想及陷落雪谷前瞄到的晃动黑影就是这家伙昏厥倒地的身影,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厮他娘的肯定是个黑牌向导,要不怎麽客人都没事,他倒先晕了呢?

「呐!小吴,接著。」

忽听叶成招呼,抬起头,就看一只罐头被抛来。扬手接住,目光顺势一扫,先扫过闷头抽菸的酷大叔郎风,再扫入一团粉红。
不对不对,不能说客人「都」没事。

曦姑娘靠坐於岩石边,脱去被融雪浸湿的粉红色大衣,一袭贴身衣裤仍是娇滴滴的粉色系。然而脸蛋苍白,神色萎靡,双眸半闭,二十四小时前向某人推荐暖宝宝时的热情活泼俏皮可爱无邪天真已是丝毫也找不见了。手里的压缩饼乾只给啃去了一小角,显然同样吃不住大半天的冒雪跋涉,出现了低体温症的初期症状。亏得身边有人照看,状况要比顺子好得多。
可你别说啊,真真是奇了怪了!说她体力不行嘛,偏偏感知雷达还是一等一的灵敏。那麽无力无神地坐著坐著,突然一偏头,眼皮幽幽地一挑,半秒不迟,半秒不早,恰恰就在「情敌」望过来的那个刹那……

四目相对,吴邪心底咯噔一声,说不准自己对上的是一种什麽样的眼神,更说不清心中生出的是怎样的奇怪感受,总归是极不自在。当下匆匆别转过脸,一面挤出笑容跟叶成瞎聊了几句,一面以最快速度把罐头里的食物塞进口中,又看看顺子,拍拍屁股站直了身,往山体裂隙的另一边去。




「临时避难所」靠内一侧,阿甯、高加索人Scott、胖子面壁抱臂而立,三双眼睛都盯紧了岩壁,三张脸都挂上惊讶并赞叹的表情。没谁出声,连胖子都少有地安静下来,只是张著嘴巴。一盏风灯搁在旁边的岩石上,昏黄光线不仅於碎石地面斜拉出三道歪歪扭扭的人影,也为光照范围内的物事添上一股悠远古老的奇妙氛围。
随著一串脚步声接近,马上又多了一尊面露惊异之色的「蜡像」。

岩面上有一幅画,一幅长长的叙事绘卷,由完整独立但相互连贯的两个部分构成。第一部分画的是军队的集结:华贵的五彩马车飘浮於云上,对战的一方是披戴犰皮与盔甲的步兵,一方是戴著弓箭与月牙弯刀的骑兵。第二部分描绘的是一面倒的战况:短兵相接,箭石乱飞,凶猛的骑兵部队踏过倒在血泊中的步兵尸体,开始焚烧城池,屠杀平民。画面整体保存得极好,气势磅礴,色彩绚丽,尤其是用以表现鲜血及火焰的红,大片大片地挥洒开来,鲜艳夺目。当著闪烁摇曳的灯光照射,火山岩特有的琉璃光彩闪现而出,彷佛岩石里真渗出了鲜血。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9-03 20:10:00 +0800 CST  
Section 33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以上述十四个字形容吴邪钻出那条小岩缝时的感受,夸张归夸张,还是有几分写实的。

岩缝本身并不长,估计也就四五米,可极曲折也极狭窄。岩面凹凸不平,岩角尖锐得足以勾破衣服。侧身行於其间,肺部彷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著,十分憋闷。因此,穿出另一端后目睹的情景,更令他感到惊讶,甚至是惊喜——又一处稍微开阔的山体空洞,约半个篮球场大。没有壁画,没有前人活动遗留的痕迹,独独有一池温泉,面积和深度都超过外头那几池。缕缕热气自水面蒸腾而出,十分诱人。
池子边上,面对唯一出入口的一侧,有一块表面比较平整的大石块,其上散落著几件衣服。而那些衣物的主人,一如预想,正一丝不挂地坐定於及膝深的温泉池内,大半个身子浸於水中。头发湿淋淋地贴附前额、两颊,发尾不停地往下滴水。听见动静,挑开眼帘看了看他,又轻轻地阖起眼皮。

见此情状,略略悬起的心立即安定下来。不必考虑,他兴奋地走过去,将手摇式手电筒搁在岩石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脱鞋脱衣,直把全身上下扒得只剩一条小裤衩。抓著裤头考虑两秒,索性连这块布也一并踢甩开,光溜溜地跨入水池。
哗啦——哗啦——
蹲坐池中,滑腻的温泉水柔柔地包围身体,拂过皮肤,所有毛孔舒张开来,说不出的舒适快意。掬起几捧水洗了洗头脸,既涤净跋涉一整天积累的灰土风霜,也平抚舒缓了路途中的惊魂狼狈。
太爽了!长白山私人浴池哪,简直是五星级的享受!

按摩了一会儿小腿和脚掌,活动了一下肩颈,又如小狗抖毛般甩了甩湿答答的浏海,吴邪惬意地吐出口长气。然后,毫不意外的,觉察到一道来自斜后方的视线。
扭过头,同样毫不意外的,再次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

彼此同在一泓池水中,水波轻摆,水气氤氲。对视的第一秒,记忆被触动,油然想起沉船墓里的那座「妖怪公共澡堂」,然而背景的华丽度差得太远,寻不著巨大石柱、腾飞的石龙和朦胧柔美的夜明珠光,只有黑忽忽的火山岩、白苍苍的手电筒光。第二秒,视焦迅速收拢,凝聚於张起灵的脸孔。今昔对照,一样出挑的五官轮廓,少了长如丝绢的黑发,多了被恰到好处的水温蒸出的淡淡血色。眉宇间有静定淡漠,有专注执著,一如既往。所不同的,在於那份难以完全掩藏的倦意。
是啊,不累也难吧!在温煦潮湿的南中国海底的古墓里活了二十几年,不识霜雪,不曾体验四季的变化,如今上了岸,第一个冬天居然就一举开拔到了东北,越过雪线,深入冰雪封冻的长白山……想想都够折腾了,何况是亲身经历?

哗啦——
思绪流转之际,人已一回身来到水土不服的混血公禁婆面前,右手抬离水面,轻抚他的面颊。
「你还好吗?」
一路挂心,一路不安,不难离析出许许多多的起因,解释得无比复杂,好比环境的威胁、任务的成败压力、队伍组成份子的变动、「情敌」的积极表现、自觉见识历练不如人的挫败感。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样的情绪其实再单纯不过,仅仅因著害怕遭遇某种不好的变化,为自身,为夥伴,也为了眼前这个人,这个强悍得远远超乎正常人类的存在。
恰如人有理智面与感情面,信任和心疼从来不是相互矛盾的两个概念。
「要是真撑不住,没法适应,你就告诉我,别逞强。」
语气微沉,两眉紧拧,双目直视对方的眼,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假如吴邪能看见自个儿现在的模样,肯定会发觉自己就像个正谆谆劝导著学生的老师,「记得,咱们的任务再要紧,也没必要拿命去换……哎,对了!」正说著,蓦地收回手来,打了个响指,「我出去把那罐凡士林拿来吧,你等会儿把身体擦乾了,抹一层上去,应该能舒服点。」
想起身,胳臂却被牢牢拽住。

看著一脸凝重的吴老师,张同学先摇两下头,再以三个字堵住更多即将劈头盖脸砸来的训诫,「有东西。」说话时,浑黑的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光彩。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9-06 20:05:00 +0800 CST  

半泡在暖融融的温泉池里,吴邪却生生地抖了一抖。
因为他知道,东西,在此需作「食物」理解。

「我感觉到了,在裂缝里面,更深的地方,数量很多。」

不是只够暂时塞塞牙缝止止饥的点心小菜,是啃完之后可以慢慢消化一两个月的满汉全席。

即便早有预判:汪祖宗经手过的古墓哪能不出妖怪?再者,自家这只闷油瓶子找著了食物总是件好事。奈何这个刹那,他压制不住全体起立的寒毛与炸开的鸡皮疙瘩,只得竭力控制素来过分奔放的想像力,不去猜测那可能是些什麽「东西」。
「那……那好,你小心点,快去快回。」

哗啦——
张起灵点头,跟著稍一侧身,手脚发力,一下就以公主抱的方式将他抱起。两步离开水池,用脚拨开落在大石块上的衣服,屈膝把人放下。两腿跨开,顺势倾身,唇瓣便贴上他的颈子。启口,舌头舔过的皮肤又热又湿又软,带一点温泉水的咸涩。

怪只怪此地的硫磺味道太浓,直到这当口,吴邪才嗅到那股惑人的甜香。
「我靠!你、你……」主题会不会跳得太快啦?
讶异之馀,艰难地扭了扭身,侧头一瞥,袅袅上升的热气可遮不住数米外壁面上的那道岩缝。操!这还得了?两手当即推拒起来,努力要把颈间的重量推开。
「你不会是想做……唔!」

禁婆老大并未立刻回答,唇滑过锁骨、前胸,含住一边的**。感受著身下这具身躯的震颤和隐忍的低吟,嘴角不由勾了勾,各种水土不服徵状忽然统统神奇消失。一手轻松拨开那双注定起不了作用的手,另一手握住他的性器,不轻不重地抚摸著,待它充血膨胀且流出体液了,又以指腹沾著那透明的液体,从紧绷的**到根部的阴囊整个地涂抹过一遍,这才停住动作,略支起上身,轻声反问:「你不想?」
口鼻呼出的气息,发稍坠落的水珠,每一缕每一滴都是挑逗。

爆粗大骂?差矣,极是差矣。吴邪不但也没立马回答,唇还咬得死紧,只恨憋不住节奏紊乱的呼吸。他很清楚,此时开口,恐怕压根讲不出话。
好久了!起先是被强了心里不爽所以不给碰,后来是闲杂人等太多,欠缺合适的独处空间和时间。如此一算,双方自打东四招待所「家暴」那晚后就一直素到了今天。想?不想?根本不需要诉诸言语,摸两下便精神饱满且湿得一蹋糊涂的命根子已经给出了最直白的答案。
但是,做人不能失去原则。

「这儿不行,大家都在外面,听得到声音……万一又有谁钻进来……」眯眼偏头,又望向池子对面的石缝。逃避了问题,也逃避了每每能逼得他无条件弃守投降的眼神。温热水气持续升腾,却再嗅不出丝毫硫磺味,「忍一忍,先别做,等我们下山回去了,我……我……嗯……我随便你……」
心口、下腹、每一根血管,无数尖尖爪子抓挠著。好热,好想要,理智所剩不多了。

张起灵没怎麽花时间犹豫考虑,凝视他几秒,缓缓俯身。
「好,忍著。」
话音方落,腰胯一沉,两根兴奋火烫已极的肉刃便贴在了一块儿,让一只大掌包覆住,撸动起来。

吴邪低吟一声,彻底瘫软。
算了算了,反正那根大杀器没捅进来,完事了洗洗乾净谁也瞧不出异状。再说,火都给撩上来了,打野战总好过睡到一半梦遗了还他娘的没内裤可换。
想著,他放弃再做任何无谓抵抗,抛开控制音量之外的所有顾忌,配合地抬腿缠上张起灵的腰,沉浸入快感的汪洋。

亲吻,爱抚,肢体厮磨,倾泄按捺已久的欲望。这个当下,他们之中的任一方都无法料到,温泉池边绝不平静的放纵,是这趟任务最后的平静。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9-06 20:05:00 +0800 CST  
Section 34


吴邪是被某种声音惊醒的。

睁眼,仍是一泓温泉池、凹凸不平的黑灰色岩壁与窄岩缝,自己正枕著几件衣服,侧卧在池畔那块较平整的岩石上。迅速坐起身,四下环顾,半个篮球场大小的空间里没有第二个人,手电筒依然亮著,袅袅热气持续蒸腾,空气中漫著浓浓的硫磺味。
正抓起衣裤往身上套,那声音又响了一次。
这回分辨出来了,声响来自石缝之外,是惊呼,而且是女孩子的惊呼。喊完后好似还说了什麽,听不清楚。
靠!外头出啥事了吗?
心中一紧,他赶紧抓起手电筒,绕过池子,侧身钻进曲折的岩缝。不想刚摸著锐利的石头窜出另一端的口子,返回队伍暂停休整的裂隙,一下竟也发出惊叫。
「哇啊——」

白惨惨的光,照出一张满是横肉且表情狰狞的大脸,近在面前。
娘的,有鬼!大头鬼!
条件反射地要把手里的东西砸去,「鬼」先发了话。
「叫啥呢你?没见过长得帅的胖子啊?快他娘把手电筒给关了!」

认出是胖子的嗓音,吴邪松了口气,险些蹦出喉咙的心脏落回原位。依言灭掉光,周遭旋即落入一片绝对黑暗——原有的几盏风灯不知何时都熄灭了。没听到别的声音,不确定其他人是否都在附近。
正要询问状况,忽然察觉头顶上有些异样,有什麽亮了起来。仰头看去,近十米高的岩顶居然布满了绿莹莹的小光点,数不清数量究竟有多少,衬著四周的幽黑,简直跟夜空中的星海银河没两样。
「这是……」
怎麽回事?难道这儿已经是云顶天宫的一部分了?当年的东夏万奴王生性浪漫,死后仍想在地下欣赏璀璨的长白山星空,於是让汪藏海於此地做了特殊布置?

「咱们休息的时候只留了一盏风灯,刚才胖爷我来添油,这一身神膘正好遮住了大半灯光,那边那丫头就发现了。」胖子解释著,啧啧几声,「天真,快来捏我一把,看是不是做梦?发财了啊!这麽多夜明珠!」发想方向显然完全不同。

「别逗了,哪有那麽小的夜明珠?我觉……不对!等一下!」吴邪皱起眉头,又看了一会儿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背脊有些发凉,冷汗下来了,「你瞧,这些玩意儿……在动?是活物?」

「唔?」似要印证他的推断,就听旁边有人低呼一声,随即啪地按开了手电筒,并将什麽扔在脚边。光束直直地照去,光圈中央赫然躺著一只不停扭动的虫子,巴掌大小,样子极像蜈蚣,不同的是它的脚更多,且几乎与身体等长,彷佛无数根长在躯干两侧的细毛。
瞪著那虫,小菜鸟生生倒抽一口凉气,头皮炸了开来。
这玩意儿他是认识的,小时候在山里的老家见过,通常叫作蚰蜒或者墙串子,带有毒性,甚至能比蜈蚣、蜘蛛更毒,传闻可使人的皮肤溃烂,要给爬进耳朵里去就得完蛋。然而这品种跟他当时看到的又有差异,身上长了绿点,模样更要怪,更要诡异,瞧著妖气十足。

「呀呀——」大老爷们都要全身发麻了,甭怀疑,美少女必须崩溃。

胖子面色一变,一脚将那只墙串子踩扁,张口要喝斥小姑娘噤声,话却卡在了半舌,一个字也没能发出来。因为下一秒,几道光一齐被打亮,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大叫出声,并开始如发疯般拍打抓挠身体、甩头、跳脚。

「下雨」了,倾盆蚰蜒雨。

华和尚一蹦老高,一手抓著爬在脖子上的虫,另一手握紧手电筒,光斑随著他的动作乱舞乱跳,晃得人眼花。适才率先於黑暗中中招的正是这位老兄,不晓得是秃脑壳太亮招虫了还是怎麽了。
面对异变,叶成先是想护住小丫头,现况却不容许他继续扮演护花使者,胳臂一抬,两只墙串子就落在了肩膀上,细长的身子扭动几下,眨眼工夫便爬进了耳朵,骇得他紧抱住头。大个子郎风的酷样也彻底崩毁,边狂拍身子边扯嗓子吼叫,整个人便如抽搐一般。
见身边的几个男人都靠不住,花容失色的曦姑娘歇斯底里地尖叫著跑到阿甯那边,似是想让她帮忙把自己衣服里的虫子揪出来,奈何队长大人也自身难保,脑袋甩得跟波浪鼓有得拚。高加索人则是抓起一件外衣疯狂地挥动著,口中God、Shit、****地喊个没完。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9-22 21:03:00 +0800 CST  
胖子甩著手臂拍打一阵,乾脆几大步奔向装备堆,拿起一只脸盆罩在头上,然后抄起一把工兵铲,发狠往周围猛拍。无奈天上落的、地面爬的墙串子实在太多太多,才拍死一小群,立马又涌来一大帮,潮水一样。无以计数的细腿爬过岩石表面,窸窸刷刷的爬动摩擦声听得人浑身发紧,逼近抓狂。
「干他娘的!快来人支援胖爷!」

说来奇怪,这种时刻理当最最凄惨倒楣的吴邪居然是情况最好的一个,雨点似的从天而降的墙串子一落到他身上就自动弹飞出去,哪怕多停留一秒都不愿意,地上乱爬的那些也无一对他的鞋子表示出兴趣。
没时间庆幸,更别说是琢磨其中原由,他先帮著叶成拍出几只虫,又要再冲去帮胖子。视线绕著在场人一转,蓦地一凛,想起一件要命的事。
「糟糕!顺子呢?他是不是还——」

啪!
话未说完,某个黑漆漆的角落突然浮出一团光。
不同於手电筒光的白、蚰蜒的绿,微微摇晃的光是橙黄色的,火焰的颜色。

「几位老板,先别慌,墙串子喜欢往温暖的地方凑,我来把这儿的两盏灯点起来吸引它们。你们退到角落边,千万离风灯远点。」
循声望去,发话者正是一度失温昏迷的向导顺子,一盏风灯已被他点亮。以打火机点起附近的另一盏,并把外层的透明罩子打开,随即小跑步地来到队伍这边,领著大夥关掉手电筒,拎起部分装备,放轻动作,朝著那两盏灯的反方向,也就是靠近裂隙入口的一侧退避。

与此同时,真如他所言,满地的虫子都齐刷刷地掉转了方向,不再围攻他们,而是往两团火焰挪动。到了风灯前,爬在最前头的几只直接围拢上去,立即被烧死。虫尸燃烧的劈啪声中,火苗一下窜高,映著前方耸动的虫影、后方血红的古壁画,构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这些蚰蜒肯定是给灯光引来的,原本应该栖息在山体裂隙的更深处,或者洞顶上的石缝里。」阴影下,华和尚的面色黑过了火山岩,「灯火早晚要熄灭,我们不走,体温还是会被感应到,它们恐怕不会退。」

阿甯的短发全乱了,狮子样的刺毛著,神态是难得的狼狈。远远地望著摆在风灯边的装备,那些东西眼下已全给「虫海」覆盖,考虑几秒,恨恨咬牙。
「撤!先前下来的途中也有几个小空洞,至少能休息,其他就等到了地方再研究。」话毕收回目光,刚要行动,突地一怔,「Kylin呢?」
这话,问的不是众人,是吴邪。

对上她凌厉如刀的眼神,还有一道马上也跟著投过来的视线,耳听胖子发出「是啊,小哥呢」的嘀咕,小菜鸟在心中叹了口气。咋整?我能说那家伙自个儿打野食去了吗?
早在独自於温泉池边醒转那当口,他就意识到自家的闷油瓶子已经往山体更深处找食物去了,所以方才全没想著寻人。也真是事有不巧,原本料定外头的风雪要持续个两三天,队伍暂时走不了,正是暗中脱队觅食的最好时机,只没料到人家前脚才离开,后脚情况就发生骤变……
哎,等等!且慢!这边人一走,那边虫虫大军就来……
操!难不成这一大帮墙串子正是所谓的美食、满汉全席?它们并非受灯光吸引,是让那挨千刀吓得逃难来了?
匆匆打住有跑题嫌疑且越发惊悚的推想,冷汗差点再下来,「小哥他……他往里头探路去了,说缝里有戏,走之前带了他家祖传的一种强力驱虫药在身上,估计不打紧。」
大脑急转,找了个勉勉强强过得去的理由,随后又冒出个主意,「这样吧!事不宜迟,你们先往上撤,我来给他留个记号。正好虫子似乎不大好我这口,我殿后最保险。」

美女队长不满地蹙紧眉头,一边的眉尾高高挑起,明显不能接受这种解释。绷著脸瞪了他几秒,又瞥了瞥晃动的火光及蚰蜒群、惊魂未定的一众队员,终归还是强压下不满和疑问,微一颔首,转身指挥分派起来。

吴邪也不敢耽搁,毕竟他压根弄不明白自个儿怎麽莫名其妙就成墙串子绝缘体了,对这种邪行的虫子也是真怵,忙弯腰找了一块比较尖锐的碎石,左右看了看,挑了片稍光滑的岩面,使劲地在双眼平视的高度刻了一道指向来路的大箭头,下头再刻上自己的名字——用不著多写字,白费力气而已。Coral年度新人王兼脱队王Kylin Zhang能认得的大字真不多,就五个。
做好记号,回身,队友们都火速撤了,剩下胖子等在山缝边。见他搞定了,立马一个夸张的深呼吸,努力缩起大肚腩,钻入来时爬过的那道岩缝。



楼主 yeyinyuehan  发布于 2012-09-22 21:03:00 +0800 CST  

楼主:yeyinyuehan

字数:230950

发表时间:2012-06-28 22:0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03 09:21:37 +0800 CST

评论数:66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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