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中篇】幽兰生前庭

@郁文雅@慕容玲清@CCWSS510@元心芳草@ww03101621

楼主   发布于 2015-03-05 14:31:00 +0800 CST  
@箫鼓流汉思@江水流年@古典兔子@自信_飞扬

楼主   发布于 2015-03-05 14:32:00 +0800 CST  
晚上又写了1000来个字儿,简单地讲一下某芳的情况……不要嫌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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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推事院

李元芳模糊间只听得一阵响动,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下一刻,他就听见有人开锁的声音,十几把钥匙串在一起相互撞击,那哐当哐当的声音在推事院铁板墙壁间回荡着,刺耳地挠心。

没想到他还能活下来。他在黑色与稀薄火光交织的推事院里、趴在冰冷潮湿的青石砖上、身子几乎满是伤痕和鲜血,心里却暗自发笑。要不是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提醒他“痛”的意思,让他几乎无法喘息,他真的会笑出来。

那个被称作“大哥”的内卫兴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手抖得厉害,拿着钥匙好一会儿才打开铁门。他一进屋子,看见李元芳微微睁眼,便道:“哟,你醒了啊?”

李元芳只觉得痛得火烧火燎,他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就是呼吸也觉得费力。眼下事情来得太突然,也不知大人如何了。前日的这个时候,他还在狄府里,听着大人口气谨肃的吩咐——
“卑职……一定尽全力保护杜大人的安全。”他记得自己这样说。
大人那时候看着他,眼神里是思考的专注,还带着些许的倦意,现在回想起来,好像还有几分……几分爱惜?
他当时几乎是习惯地跟着道:“大人,您定要好好歇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这天转凉了……”

他说了几句劝慰的话,要大人别再熬夜。要是他一路跟到溱州,水远天长,估计转回来就要深秋了。其实想来,狄春定能把大人照顾好的,而眼下自己的任务,却是一败涂地了……

然后呢?大人说让他不要太劳累,说他身上还有旧伤定要千万注意,让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他说,嗯,大人,卑职知道了。

然而当天晚上,他就在永昌打了一架。接着是杀、杀、杀,他想起年幼的时候师父教他武功,训练他劈砍的招式,就是对着桩子一砍一整天,砍得整个人都麻木了。杀到最后,就是那种麻木的感觉。

再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人间地狱的推事院里。大周朝,尤其是在明里暗里都是政治斗争的神都洛阳,血腥气在每个角落都闻得见。进了推事院,死到是一了百了,活着的人也只是在痛苦中捱到死亡罢了。

“真是……没用呵……”

他自己都没有觉意,自己醒来时,思考地却是大人该如何了。皇帝定是早知道此事,就看她要怎么处置了;听姚绍之的话,杜大人就算性命尚在也是下落不明;还有那封密信,到底是什么密信才能逼得几方势力前来争夺?

他下意识地想要握住自己的刀,这样他才能感到心安。越是在生命徘徊在生死之间的时候,握住刀就像握住自己的性命,就算终究行走在黄泉路上,他也能毫不畏惧。可是……大人呢?大人知晓这件事情的原委了么?大人会因为这件事情被牵连么?

那个被称作“大哥”的内卫看见,躺在一片血泊里的那人右手手指微微握紧,像是要顽固地握住什么珍惜的东西。

楼主   发布于 2015-03-05 22:02:00 +0800 CST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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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尚善坊 武三思府邸


姚绍之与武三思并坐在亭台之上,他家园子装饰得绮秀华丽,面前的小几上摆好樽酒盘杓。秋雨顺着亭台的檐子滑落下来,溅起一身凉意。


武三思并无半分品酌的心思,倒是姚绍之端起酒杯来,从从容容地抿了一口,道:“真是好酒。”


武三思面无表情,道:“圣人赏的河东桑落酒,这些玩意儿我喝着都一样,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那么宝贝着。”他抓起酒杯仰头咽下一口,“你猜圣上还给谁赏了这杯中物?”


姚绍之笑道:“看你那样子,定是张家两兄弟了。”他看武三思忧心忡忡的样子,道:“你甭担心这两个面首,就现在这个当口,他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


武三思道:“可是他们……”他挥了挥手,“罢了,不提这个了。你说李元芳怎么办罢?”


姚绍之道:“您是想要一个稳妥的法子,还是想要一个冒险的法子?”


武三思一捏拳头,道:“我只要能保证,他不会把他知道的东西说出来!”他咽下一口酒,那酒淡黄澄澈,明明是千里挑一的佳酿,他却咽得如吞刀子一般。


“只要李元芳活着见到狄仁杰,他就一定会把他知道的说出去。”姚绍之语音淡淡的,“其实我倒是更担心,以狄仁杰的能耐,他要是查出些什么,确乎不好办呐。”


武三思低头道:“眼下,我担心的不是狄仁杰,也不是那封密信,也不怕那两个小白脸弄出什么事端来。”他咬紧牙关,“我担心的,是生变。”


“所以?”


“所以一颗变子,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还是早些没了的好。”






洛阳 尚善坊 太平公主府邸


“阁老,”太平公主敛衽为礼,“我送您。”


狄仁杰连连躬身道:“公主何来如此大礼,老臣万万当不起的。”


太平公主压低声音道:“阁老委屈了。如今才是第二日,阁老确是不必太焦急的。至于李将军他……有些话,像我这样的人去讲,反而不美啊。”


狄仁杰点点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不曾开口。他与公主告了辞,一出门正看见狄春撑着伞倚着墙百无聊赖——自从李元芳搬进狄府,他是难得陪着自家老爷出门转悠,今日在门口一等就是这么久,闲得差点连树上的叶子、地上的水坑都数过一遍,边数还边在想:李将军真是个好性子,每每一等就是那么久,也没见过他发牢骚。眼下见狄仁杰来了,忙忙撑了伞给狄仁杰打上。


狄仁杰看他那样,假意板起脸来斥道:“你这小厮,真是没站相!”话刚说完,不知哪儿来的一阵心酸疼惜直漫上来,叫他闭了眼,半晌不再言语。狄春见了,大抵知道他想的什么,也不敢言语,想劝更是无从劝起,只得陪他站着。


森然的雨幕里,只看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立着,满脸疲惫,他的身后是一个老实憨厚的小厮,撑着伞。秋风瑟瑟,拉马车的马轻轻嘶鸣。






洛阳 推事院


那内卫见李元芳微微睁了眼又阖上,手指也轻微握紧,便抬手探了探他的脉搏,道:“你放心,咱兄弟几个也是被姚绍之逼的,现下他不在,我们不会为难你。”


听见昨天对自己用了一天大刑的人说出这话,李元芳都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他勉强着睁开眼睛,道:“刀……”


“什么?”


“我的……刀……”


那内卫像是跟李元芳很熟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那胳膊无力地垂在地上,鲜血纵横,“放心,只要你能活着出去,一定会有人把刀还给你的。”


“借……借你的……吉言吧……”


那内卫一笑,好像李元芳刚刚说了什么很有意思的笑话:“您放心,您是朝廷大的大将军,皇帝有圣旨说您要是死在这推事院,定要我们的好看。”他回头吩咐道:“去把药拿来。”

楼主   发布于 2015-03-16 20:47:00 +0800 CST  
七月初一

洛阳 尚贤坊 狄仁杰府邸

七月流火,草木尽摇落。

史岱钦从床上坐起,这天骤然一冷下来,他全身也不见得好受。这狄仁杰狄大人确是怪异,明明知道自己伤了他的爱将,却没有将他投入大牢,也无半分刁难,还给予饮食药汤之类的。只是命令府中侍卫严加看管,教他颇为不自在。

看管他的几个人,他到现在也不曾看清底细,武功尤其轻功定是高明。他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李元芳手里教出来的人,果然了得。

他心中如一团乱麻。此番没了的几个弟兄,都是他在阿史那斛瑟罗的府里认识的,一起在推事院的门前以刀嫠面的那几个,情同手足。

然而狄仁杰毕竟救他性命……

那句“他现在下在推事院……史岱钦,你觉得他冤枉么?”时时响在他耳畔。当时他借着火把的光看去,狄仁杰虽声色未改,却不知怎么,让他心下一沉,生出万分的愧意。



洛阳 宣风坊 张柬之府邸

狄仁杰背着手,看着面前的屏风。他看得那般细,换做别人,定当他被这屏风吸引,这才看得津津有味。

“怀英兄,”坐在一旁的张柬之看他沉思的样子,故作疑惑道,“这孔子周游列国的组图你看了不知多少次了,怎么还看个不停呐?”

狄仁杰道:“我想到孔夫子,他向诸侯宣传自己的主张,却屡屡碰壁。纵使被称作‘天之木铎’,也会有感慨‘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时候;纵然说‘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主张志向不能被接受的时候,心中却难免无奈啊。”

张柬之笑道:“你今天一大早就急忙忙的赶过来,却是为了跟我谈论这个?”

狄仁杰转过身来,笑而不答。

张柬之接着道:“皇帝予你七日,今日是第三日,你是该急还是不该急呢?”

狄仁杰道:“依太平公主的意思,我是不该急的。”

张柬之“霍”得站起身来:“你想到了太平公主?”他随即双手撑住茶几,叹道:“的确,你想到她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杜景俭能活着,虽然是侥幸,却也的确是‘幸’啊。”

狄仁杰缓缓道:“他是还活着,元芳却要死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语调也未有一丝改变,却有一种无言的愤怒和悲哀,一下子盘踞在整个书房里。

张柬之道:“所以你今天来,是来怪我前几天撺掇着你把李将军派去保护杜景俭的喽?”他这话说出来半分歉意都没有,倒有几分戏谑的意思在里面。

狄仁杰摇摇头,道:“不。”

张柬之道:“那就是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需要来问我了?”

狄仁杰点点头。

张柬之一摊手,道:“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到底知道些什么。”

狄仁杰道:“这个案子其实一点都不复杂,之所以现在看起来诡谲奇异,原因无非有二:其一,此案涉案众多,所牵涉的多是李武子弟、王公高官;其二,此案实在来得太快,就算是涉案之人,也是措手不及。”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你可知道佳节之时常见的那种烟花炮仗?此物有一根长长的引线,需要有人点火,然后火星沿着引线直烧过去,直到真正地点燃烟花。然而世人关注的,多是绚烂夺目的烟花,有谁在意那长长的引线呢?”

张柬之道:“这是不假。你是说,此事早有预谋,只是现在才展露出来?”

狄仁杰道:“预谋是肯定的,只是预谋之事不一定就是‘在永昌截杀杜景俭’这么简单。整桩案子看起来,不过就是武三思欲要联合突厥来使,意图不轨,谁料他写给暾欲谷的信被李昭德截到,而李昭德随后被来俊臣陷害,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又将这封信交给了他信赖的杜景俭。结果,武三思派人截杀了杜景俭。当然,他失败了——当晚在永昌馆驿,杜景俭的儿子杜澄救下了他昏迷不醒的父亲,情急之下转而向太平公主求助。”

张柬之点头道:“事情的经过应该就是这样。”

狄仁杰摇摇头,道:“事情的经过不应该仅仅是这样。对方既然是他从未见过的突厥来使,武三思就是再不聪明,但也不至于把自己的意图明明了了地写在信里。也就是说,他那封所谓‘勾连外使’的信函,语句一定是模糊不清模棱两可,甚至粗看之下平平无奇不辨端倪,这样就算被抓住什么把柄,他也还有申辩的余地。那他为什么为了信,一定要痛下杀手呢?”

张柬之沉吟道:“他定是出于谨慎的考虑,这才出此下策。”

狄仁杰摆手道:“更不可能。如果他是出于谨慎的话,就不会擅杀四品大员,把事情无端闹大;并且,就算他真的对杜景俭起了什么杀心,为何不等杜景俭行至离神都远些的地方再动手,非要挑洛州城外、天子脚下的永昌馆驿?他这样做,无疑是在告诉他仰以为命的皇帝他意图不轨!那这就不是谨慎了,是寻死才是。”

“不是他闹大的,难道是?”张柬之惊道:“难道说另有人暗生是非,把事情闹成现在这样?”

狄仁杰道,“当日夜里在永昌馆驿,除了武三思派去的史岱钦一行一共八人以外,还有另一对杀手,他们有三个人。”

“史岱钦?”张柬之疑道。

“哦,就是他领了武三思的命令,跟随杜景俭想暗中将密信盗回。”狄仁杰解释道。

张柬之道:“所以说,武三思并不想杀杜景俭?”

狄仁杰道:“杀杜景俭,其实对他没有半点的好处。那几个人的目标也并非对杜景俭下杀手,而是暗中盗回密信即可。”

“那……那发生在永昌馆驿的搏杀,又是因何而起呢?”

“当然是另外神秘的三个杀手,隐匿于黑暗之中,使手段迫使史岱钦一行暴露身份,这样也才有了那场打斗。”狄仁杰道,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布包,打开布包,赫然是几根银针闪着寒光,“这就是那三个神秘杀手的暗器。我让仵作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所有死者的尸体,最后在一个杀手的脚踝出拔出了一根银针,脚踝处暗紫,明显是有毒的症状。同时,也在那个杀手的手腕膝盖处发现了瘀伤。”

“他怎么了?”

“黑暗中的一个神秘人向他射出了一根淬毒的银针,正中他的脚踝,于是他从什么很高的地方——很可能是房梁上摔了下来,这才引发了整个永昌馆驿的打斗。”狄仁杰道。

“原来是这样。”张柬之思索道:“那杜景俭的尸体到底要怎么解释呢?”他指的是那个在永昌馆驿被发现的、覆盖着人皮面具的‘杜景俭’尸体。

狄仁杰道:“那当然是那三个神秘的黑衣人带去的。曾泰对我说现场还有三匹马,匹匹马蹄裹布,显然是为了携带尸体的方便。”

张柬之道:“我还是不明白,这三个黑衣人又是暗中出手,又是易容尸体,他们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狄仁杰收了手里的银针,道:“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的主子,想要看一出好戏。”

楼主   发布于 2015-03-18 22:30:00 +0800 CST  
我想说……这次更新都是废话,但是又不能没有废话……所以我很纠结……
以及我可以提前剧透下……元小芳同学还有一架要打……

楼主   发布于 2015-03-18 22:31:00 +0800 CST  
洛阳 尚贤坊 狄府

狄仁杰归来之时已近酉时。天色阴沉,秋雨仍然淋漓地下着,空气里满是恼人的潮气。被第一阵秋风卷落下来的叶子半掩在土里,明明还带了青翠的颜色,却除了扫撒庭除的人以外,很少有人再看它们第二眼。

“老爷。”狄春唤道,“晚饭烧好了,您……”

狄仁杰摆摆手,道:“史岱钦那边怎么样了?”

狄春道:“您放心,有张环李朗带着千牛卫守着,万万出不了差错。”他看狄仁杰依旧眉头紧锁,便想多说几句叫他放心,“您可别担心啦,他们可是李将军亲手带出来的人啊……”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又多嘴了。

狄仁杰知道这小厮是怕说及元芳,叫他心下难过,可他几日来反反复复思量的,正是怎得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里头,挽回李元芳一条性命。这案子已经扯上了一心想做皇帝的梁王,扯上了夹在李武两家之间的太平公主,扯上了不知来意到底如何的突厥使臣,更扯上了高居青锁丹墀之上的皇帝,牵涉太多,最后多半是找个替罪羊大事化小草草了结……狄仁杰闭目细思片刻,对狄春道:“我们去史岱钦那儿看看罢。”

一盏红灯笼在半黑了的夜色里飘摇着,到了厢房方停下。门口的千牛卫刚要行礼,就被狄仁杰拦下了。

狄仁杰推开屋门,木头潮湿,发出“咯吱”一声响动。屋子里只点了一根小小的蜡,摇的光轻微朦胧。史岱钦在床上盘膝打坐,听闻狄仁杰进来了,也无有半分动作。一时屋子里的两人都未言语,只有窗外连绵的雨声。

“狄阁老,”史岱钦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仍然是那么的沙哑、粗糙,“您知道么?就是现在,就凭双手,我可以轻轻松松地取您的性命。我相信就是房顶上的那两个千牛卫,也是来不及阻拦的。”

狄仁杰哑然失笑,道:“是,你说的很对,我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罢了。”

史岱钦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您还是走了过来,是算准了我不会这么做么?”他叹了口气,道,“您救了我,我是应该报答您。”

狄仁杰拿起剪刀,几下剪了灯花,道:“其实我真的不是算准了你不会杀我,我只是习惯地觉得元芳在旁边罢了。”

史岱钦点点头:“李将军真的很厉害,招式、内力、轻功我都不及他。”他的眸子里须臾晃过很多东西,最后留下了苦痛和一点点的哀戚,“他杀了我五个弟兄,我真的很想杀了他给他们抵命!但是……我从心里知道他是对的。”

狄仁杰放下手里的剪子,道:“你是个很实在的呐,怪不得梁王会选择你去从杜景俭那里截密信。当然了,也是你给他们送信的,看来梁王殿下很是信任与你啊。”

史岱钦猛地抬头,“是,是我给那些突厥使臣送的信。”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最后捂住了脸,道:“我不该啊。”



洛阳 推事院

姚绍之一脚揣翻了案几,案几上的毛笔砚台文书砸了一地:“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他气势汹汹地发完一通火,才发觉自己太不顾及形象,只得尴尬地整了整衣领,瞪了几个内卫一眼。

面前的几个内卫不敢出声,半晌那个被称作大哥的内卫迟疑道:“姚大人,真的不能再问了,要不是我们哥儿几个今日里给他灌了些药下去,他这人真的就没了……”

姚绍之的眼角里充满了讥诮,声音却低了下来:“是么?都灌得下去药了你们还怕个什么?”他对着那个被称作大哥的内卫抬了抬下巴,“带路。”

沉重的铁门被两个内卫推开,迎面便是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儿。姚绍之蹲下身子,抬起李元芳的下巴,只见李元芳面色灰白,双颊却烧得通红,眼眸微闭,脸上满是血腥污秽。

他放了手,对内卫道:“把他泼醒。”

一个内卫拿了大的水桶来,斟酌道:“姚大人,这人发着烧,我怕泼水下去,他烧得糊涂了,姚大人您也不好问话啊。”

姚绍之冷声道:“你还真是知道替我考虑呐。”他不及内卫反应,夺过水桶整个浇了上去。水从高处砸下去,撞上青砖又狠狠地弹起,水汽带着腥味儿蔓延了整个刑房。

姚绍之丢下水桶,那水桶砸在一个内卫的脚上,却没有人做声,只有水桶骨碌碌滚远了撞在墙上的声音。过了片刻,地上趴着的那人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咳咳……咳咳……”轻微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撞着人的耳膜,李元芳连着咳了半晌,才终于缓了些。他微微支起身子,双手勉强撑住了不知被鲜血染过几遍的青砖,抬起头看着姚绍之。

姚绍之依旧是面无表情。以前他审问这些被铁链锁着、饱受折磨的囚徒,就像秃鹫审视着自己弱小的猎物;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面前的人让他心底无端生出畏惧。

“李将军,您总算是醒了啊。”姚绍之的声音缓缓的,生怕李元芳听不清一般,“你是个好性子,可是下官还急着给皇帝交旨呐。”

李元芳低头咯出一口血来,血丝顺着他的下颌流了下去,勉强出声道“你也知……知道害怕了么?”他对姚绍之的来意清清楚楚,逼问得这么急,定是这案子被查得七七八八,叫他们有几分手足无措了。

姚绍之面上一阵青白,若不是皇帝下了严令,绝不准李元芳死在推事院里,他真巴不得一刀杀了李元芳。他沉吟片刻,道:“只要你把杜景俭和那封信的下落说出来,我保证你活着离开推事院。”他冷笑几声,道:“你以为你抵死不张口又如何了?你真以为狄仁杰就能救了你么?”见李元芳依旧是垂了头一声不吭的,姚绍之狠声道:“你真当我不敢用大刑?”

李元芳抬头看他,低低地笑出声道:“你不过是……一个走狗而已……”他身上的伤颇重,说话也说不大连贯,可在姚绍之耳里只觉得讽刺得戳心。他一咬牙,对内卫道:“取大枷来。”

屋外骤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推事院里听得格外清楚。几个内卫不明所以,姚绍之心里清楚:这是武三思又来找他商议了。他一跺脚,对那几个内卫道:“你们再问着。”说罢拂袖而去。

楼主   发布于 2015-03-26 21:34: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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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二


洛阳 尚善坊 武三思府邸


秋雨缠绵,空气里尽是湿气,让人几近分不清有无下雨。


值夜的看门小厮从后半夜站至早上,早已是困得呵欠连天。突然,一双手拍到他的肩上,吓得他一声惊叫。


“叫个甚么?!”那人龇着嘴笑道,“这才几天啊,就不认识你史爷爷了?”


洛阳 上阳宫 丽景台


武则天侧目看了看身边微揖的老臣,最终还是开口道:“婉儿啊,你先下去吧。”


一边侍立的上官婉儿点头道:“是。”她神色不动,朝着狄仁杰微微一福,“阁老,婉儿告退。”随即转身离去,婀娜背影须臾便不见了。


狄仁杰依旧是微揖的姿势,双目微垂。他这几日极尽劳虑,双鬓也平添了不知多少白发,看着竟像是瞬间老了几岁。


武则天缓缓踱了几步,道:“你这么急着来见朕,确实把案子都查得水落石出了么?”她直视着狄仁杰,“算到如今才第四日,你不该这么急的。”


狄仁杰抬起头来,道:“是臣唐突了。”


武则天摇摇头:“朕知道你心下不痛快,你又何必在朕面前说这些话。”她神色平和,好像对案情究竟如何并不关心,“你知道朕为何要处死李昭德么?”


狄仁杰微微顿首:“因为李昭德,他太自以为是了。”


武则天道:“李昭德一直上蹿下跳着要求朕恢复李唐神器,这一点,朕倒不是不能容忍。”她说得缓慢,每个字都说得万般清晰,像是生怕狄仁杰听不清楚似的,“但是等到他仗着自己监察御史的身份,四处插手他不该管的事情……”接下来的话不必说了。


狄仁杰深深一躬,道:“臣明白。”他心里的确明白:李昭德的确自以为是,有时候甚至到了为所欲为的程度——否则,他怎么能顺利地寻着风声,拿到那封密信。


武则天点点头,道:“怀英,这是个教训,你要牢牢记着。”


狄仁杰心里长叹一声,屈身跪地,道:“臣谢陛下。”


武则天笑道:“你起来罢。这几天怎么总是见你下跪,朕看着都觉得腰酸背疼。怎么,不想说说案情究竟如何么?”


狄仁杰从袖中取出一卷奏折,双手举过头顶交给武则天,“此案的始末,臣已经在奏折中说明了。臣……臣想请陛下允许臣带李元芳将军回府治伤,此事毕竟……毕竟与他并无关系。”


武则天手里接过奏折,随意翻阅几眼,道:“方才朕还说,叫你记着李昭德的教训,怎么这会儿就忘了?”她语气仍是闲谈一般,眼神里却多了几丝高高在上的意味,“这奏折待朕看过,查明属实之后,如果真与李元芳毫无关系,朕自然会放了他。”


狄仁杰依旧是长跪不起,道:“李将军正直磊落,志虑忠纯,他此番作为,确也是听臣的吩咐再去的……如今他伤势必不乐观,望陛下恩准臣先为他治伤。若其中再生其他曲折,臣……定不会徇私枉法。”


武则天半晌方才叹道:“罢了,你这是在说朕不近人情了。”见狄仁杰叩首道“不敢”,她微微摆手,“朕说的话也不能不作数,这样吧,就让卫士把李元芳带来,与你先见上一面。”言罢,她竟躬身将狄仁杰搀了起来。


“推事院毕竟离着这儿还有些路途。”武则天道,“怀英,你得耐下性子,稍等片刻啊。”

楼主   发布于 2015-05-09 23:09:00 +0800 CST  
说好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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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推事院

已近午时,天色仍是灰暗。街上也只有四名千牛备身装束的皇家卫士匆匆打马而过,溅起的水花里裹着泥泞。

姚绍之带着几个撑伞的小厮赶了出来,他心里清楚:来的这几个虽说也是内卫,跟推事院里头那几个审问李元芳的同属于武皇的管束,然而比起那几个在推事院微不足道的货色,这几个人想来不知道级别身份尊贵多少。

他不敢怠慢这几个人,当下便堆起一脸恭谦的笑容道:“监察御史姚绍之,见过诸位将军。”

那四名内卫拱手回礼,为首的一名内卫道:“姚大人,罢了。”他这高傲的态度引得姚绍之面色一顿,却仍接着道:“奉圣上之命,特来提李元芳。”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金制令牌,那令牌镂刻雕花,精致非常,上面篆着“梅花”二字。

姚绍之道:“请诸位将军稍候片刻,绍之这就唤人把李元芳抬出来。”

那几名内卫两两对视一眼,道:“不劳姚大人,末将等自己动手便可。”言罢,也不等姚绍之允应,抬脚便进了推事院。姚绍之面色微沉,也局促跟了过去。

李元芳依旧被铁链绑缚,伏在早已染红的青砖之上昏昏沉沉。昨日拿来的大枷丢在一边,张牙舞爪颇为悚人,倒没有沾上什么血迹。想来姚绍之走后,那几个拷打他的内卫便也没再动手。

姚绍之和那几名内卫走了进来,先将李元芳从重重铁链上解下,抬到一副担架之上。推事院里放着诸多押解犯人的囚车,姚绍之吩咐取了一辆停到门口,又唤人挑了个健壮汉子驾驶马车。几人将担架连着李元芳抬了出去,再押进囚车之中。四名内卫在四个角守住了马车,纷乱的雨点敲在木栏上。马车辚辚,不多时遍在寒凉透骨的雨幕里不见了。

姚绍之见他们走了,不经意冷冷一笑,转身便会推事院去。他面色平静,怡然捧起一杯热茶,似乎半分不想李元芳便这么浑身是血的便被带了出去、又要是在圣人面前说了什么的后果。他身后的一名仆从却吓得面色惨白,惊慌道:“这、这就让他们走了?”

姚绍之放下茶杯,施施然道:“内卫要提人,本官为什么要拦着?”

推事院虽在丽景门内,隔着宫殿重重,廊腰缦回,便不知多添了多少路途。眼下方过午时,离商贾开市还有些时间,又赶上缠绵的雨下得满街沙土泥泞,故而街上仍是行客寥寥。

街阁沉默,连马夫的吆喝声都听不见,只有胯下马匹偶尔的嘶鸣。正转过一个街角时,却听见一声尖锐的哨声猝然撕裂了原本的安静,两边的屋檐上骤然多了十余名黑衣蒙面之人。

原本淅沥缠绵的小雨逐渐大了起来,浇得在场所有人都是浑身湿透。那十余名黑衣人中的几个不等反应,抬手便是几发暗器,三名内卫并那马夫,皆是直直栽下马来,剩下的一个反应极快,侧身勉强闪过了暗器。

与此同时,剩余几名黑衣人跃向囚车,刀已出鞘,直劈开囚车木栏,刀光森然,砍向依旧重伤昏迷的李元芳。

楼主   发布于 2015-06-14 17:12:00 +0800 CST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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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刀看起来只是极狠,仿若带着难以叙述的仇恨,实则亦是刁钻非常,将对方的出路已然都严严封死。就在这一刀眼看就要见血的时候,那黑衣人的脑后突然传来一线凌厉的风声,逼得他不得不临时偏开数寸,这一刀也就偏了方向。

原本看似昏迷的李元芳突然睁眼,就势顺着倾斜的囚车滑至地上,再翻身跃起,仿若之前重伤昏睡都只是错觉的罢了。那几名黑衣人虽不见面孔如何,眼中皆露出讶然之色。接着,他们都看到了刚刚在他们脑后袭出那一刀的人——正是之前已中暗器倒地的车夫。

此刻,天边响起一道锐利惨白的闪电,紧接着便是沉闷的雷声轰鸣,像是苍穹之上亦爆发了一场生与死的决斗,一位尊贵的天神劈开了重重黑幕,诸神发出愤怒的吼声。此刻的洛阳黑云压城,皇宫深处的亭阁里有一位位极人臣的老人正在等待什么人,而他等待的人正站在洛阳城的街道之上,站在阴阳两世的边缘。

雨幕森森,浇得衣衫紧贴在身躯之上。李元芳抬手抹了一把眼前的雨水,他刚刚那动作实在是太快,促然之下浑身的伤口崩裂开来,鲜血顺着雨水染遍了衣衫。他身边是十余名黑衣蒙面的杀手,身侧是唯一避开了那暗器的内卫,周遭躺着的是三名中暗器倒下的内卫,对面是出手救他的马夫。

“刀……”他微屈手指轻声唤道,下一刻,那马夫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从腰间顺势一抽,一条黑影斩断眼前的雨幕,落到李元芳的手里。

“是他让我来救你。”那马夫开口道。

黑衣的杀手刀光轮转,直朝李元芳劈来。李元芳微微后仰,避开劈头一刀,侧身挥刀,将一名杀手的右臂直直斩断。浓烈的血腥气一下子在雨幕里荡漾开来。

李元芳微微顿身咳嗽,不自觉咯出几口血来。他前前后后受伤极重,本来就是一片昏沉虚弱,若不是囚车启程之时那马夫勉强将他唤醒,此刻是生是死还未可知。
眼下他仅提刀动作了片刻,便牵扯得浑身痛楚无比,伤口崩裂,面前一阵漆黑模糊,险些连站也站不稳,更不用说再经一场恶战了。

那马夫见李元芳面色苍白,嘴角一片鲜血淋漓,消瘦的身躯被染红了衣衫紧紧贴着,知晓必然是重伤之下支持不住。他转身挡在李元芳面前,朝李元芳道:“靠紧我!”,接着便与那些黑衣人缠斗起来。

剩下的那名内卫总算是明白了当下的情况,一跃到马夫身边,隔开了几名黑衣人的刀势,低声道:“这些是什么人?”

他背后的李元芳勉强提起内息,聚起一口气来,将一名黑衣人的双手连手上的刀齐齐剁下,踢到一边,道:“来杀我的人。”他心下知道那些人多半是梁王派来灭口的,此刻当着这内卫的面也未多言,只是又低声道:“连累你们了。”

那内卫面色微动。须知内卫在朝中声名狼藉,权贵王侯虽畏惧不已,心下也多不屑与其来往。李元芳年纪轻轻便做了朝廷的大将军,可谓青云直上,在朝野军中颇有名声。那内卫本来只觉得此人定是傲气非常,此刻却听李元芳言辞恳切,又见他虽身陷囹圄,深受重伤,生死只在瞬息之间,却仍不失大将气度,面上毫无畏惧,心下不觉钦佩,便到:“末将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倒是李将军……圣人与狄国老还在丽景台等着呐。”

楼主   发布于 2015-06-16 22:50:00 +0800 CST  
补充下,如果对番外有虾米想法虾米脑洞请告诉窝!

楼主   发布于 2015-06-16 22:50:00 +0800 CST  
李元芳微微点头。他六月二十七日奉了狄仁杰的命令,暗中跟随杜景俭,实在是不曾料到事情发展竟如此天翻地覆。虽然在推事院捱了数日的苦刑,并不确切知晓距离拜别狄仁杰隔了究竟几个日夜,但是想来,也不过五六日罢。想想五六日前,自己还在狄府里过着一如平常的日子,可现在在这倾盆暴雨之下,除了生与死,其余万事都是那么的不真切。

大敌当前、杀阵之上,李元芳知道自己不该分出哪怕弹指间的心思,可是……大人虽然遣人相救,然而依着自己的情况,真的还能活着再见到大人么?

血水流到地上,瞬间便被接踵而至的雨水洗刷的干干净净。李元芳咬破舌尖,硬是聚起心神,挥刀向那些黑衣人砍去。刀刀相格,已不再讲究任何的花样、身法,剩下的都是最简单、最直接、最致命的招式。雨水重重地敲在刀刃之上,将刚刚涂抹满热血的刀面洗得冰凉。

李元芳、马车夫还有内卫,背靠背站立,一是这样一来后背便有人防守,免去了“后顾之忧”,二来李元芳实在是伤势极重,搏杀之间免不了又添了几处毒辣刀伤,内力虚弱更不用说,只得靠内卫与那马车夫扶持,才能勉强立着。

那内卫见他面色惨白,呼吸急促,嘴唇被咬得出血,知晓他已然支撑不住;又见他持刀的右手却紧紧握刀不放,心中不仅喟然感慨。他打量四周,那些黑衣人已经被杀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两三个正与那马夫缠斗,便朝李元芳道:“李将军,没几个人了,你再抗会儿……”话音未落,一只毒镖正中其咽喉,那内卫还不知发生了甚么,便栽倒在地,再没了呼吸。

紧接着,几只飞镖便冲着李元芳和那马车夫袭来,李元芳呼道:“小心!”同时顺势侧身,堪堪避过;那马车夫听闻李元芳的声音,反手抓了一名黑衣人挡在身前,那黑衣人挣脱不过,便做了马车夫的盾牌。

李元芳双手撑着链子刀,单膝跪地,显是刚刚那一下动作耗了他太多气力。他擦了擦嘴角淋漓的鲜血,道:“都这时候了,还装死,真是……咳咳……”

他话音一落,先前原本中镖倒地的那三名内卫纷纷跃起,看着勉力支撑的李元芳,和那刚刚解决了黑衣杀手、也平添了不少伤口的马车夫。

“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一名刚刚“复活”的内卫傲慢地扫了一眼满地的黑衣人尸体,“还是得轮到我来解决这局面。”

“看这样子,估计还没成年的小孩子都能将他们置于死地吧。”另一名内卫嗤嗤地笑了起来。

“只是可惜了老五。”最后一名内卫走到被毒镖杀死的内卫尸前,口气中却无有半分可惜的意味。

李元芳挣扎着站起身,昂头看着那三名内卫,道:“梁王势大,居然……到了能将内卫……买通的地步,真是……咳咳……”

那三名内卫不由得相互对望了一眼。其中一名内卫道:“李大将军,你是个聪明人,早该明白,知道太多并没有什么好结果。”他的声音里却莫名带着些许的惊异,“不过今天,令我惊诧的事情还是有点多啊。你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最大的那个了。”

李元芳轻轻一笑,那笑容里只是万分的镇定,和对生死的昂然不惧:“是么……能对我这个快要死的人说说么?”

那内卫摇了摇头,道:“可惜啊,我对拖延时间并没有甚么兴趣。看看李将军这些天来饱受折磨的样子,我还是大发慈悲早早给你个解脱的好。”他冷笑道:“好了,动手!”

一时间只有雨水流动,时间都仿若静止。

“你们居然还指望着我动手,真够笨的。”那马车夫打了个哈欠,“这也算是给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的一点教训。”

那三名内卫脸色骤然一变,道:“你、你居然……”他咬牙吐出这几个字,最后的尾音已是带着难以言说的狠毒。

“是。”那马车夫声色笃定,“你真以为我愿意跟你们这些宵小为伍?”

又是一片刀刃的寒光划破雨幕,那马车夫缠上两名内卫,剩余的一名直朝李元芳而来。

楼主   发布于 2015-06-19 22:38:00 +0800 CST  
进度各种慢- -要写到什么时候才能写到卡门在将军的病榻前各种人老多钱- -

楼主   发布于 2015-06-19 22:39:00 +0800 CST  
李元芳右手一翻,抬刀便接下了这一击,两刀相接只得听一声脆响,冰凉透骨。李元芳出手虽是极准,力气却又极是虚弱,内息更是枯竭若丝,那内卫看准了李元芳绝计无有多少气力,这才连连猛攻。


刀光劈断雨流,倾盆的大雨里水花和血花同时盛开。那车夫几次见李元芳危急,却苦于被两人缠斗,实在分不出身来相助。李元芳拼尽全身气力,右手擎刀借力打力,严守了空门,那内卫攻得虽狠,却也没讨着多少便宜,只求速速耗完李元芳最后一丝力气。


李元芳眼前阵阵发黑,知晓再这样下去,自己绝无半分的胜算。这些天来连着的拼杀和推事院里的酷刑,将他伤得几近体无完肤。难道自己的性命当真该绝于此处么?他是个武人,纵横沙场、马革裹尸才是自己的夙愿,死在阴险小人的刀下、死在漫无边际的阴谋里,甘心么?眼前的雨幕逐渐被缭绕的血雾包围,除了利刃破空的微弱光芒之外什么都模糊了……大人知道案件的情状么?知道背后所有的曲折了么?想出了万全的对策了么?大人……知道自己就要走上那条再也不归的路了么?自己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可是……这又怎么能够甘心?!


街角骤然响起急促纷乱的马蹄声,紧接着转过一声刺耳的嘶鸣。那内卫好像知道了什么,不顾自己空门大开,举起刀来朝着李元芳的咽喉狠狠刺去。李元芳朝后仰起身子,咬住舌尖,拼尽最后的力气挡住了那一刀。


黑暗如荒野里蔓生的茎,温柔地缠住了他,把他拉到那个漆黑却安稳的世界里头去。地面上是在雨里早已潮湿的泥土,万分柔软。


等到所有的人与刀都散去,等到所有的血都在暴雨中被冲刷的一干二净,这条曾经湮灭了十几条性命的街道悄无声息,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这里从来都不曾有战、不曾有血、不曾有生死、不曾有离别。只有漫天的雨水,从古流到今。






七月初三
洛阳 尚善坊 太平公主府邸


连日的大雨,公主府里的桂子谢了一地。雨过天霁,竟有微灿的朝阳。


太平公主的侍女提着裙边急匆匆奔过来,朝着公主耳语几句。太平公主面色微动,半是疑惑半是思索道:“哦?”


那侍女道:“听说死了十来个人,有杀手,还有四个内卫。”她见太平公主仍是不解之状,便补充道:“四个内卫一个是被杀掉的,剩下三个则是看到千牛卫来到,便吞了嘴里的毒药……”


太平公主缓缓踱了几步,摇头道:“居然是死士。”她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我阿娘打算怎生料理这事儿……她的心思,有谁才得着?”






洛阳 丽春殿


丽春殿外落得满目残红,还带着未晞的雨水。


武则天看罢手边的奏折呈文,道:“婉儿呐,你可知道狄怀英府里如何了?”


上官婉儿侍立一旁,听武则天口气平和,跟声道:“回圣人的话,狄国老……怕是在给李大将军准备后事了。听闻李大将军当真伤重,太医院并尚药局的几名国手昨日夜里便赶去看了,都说无幸。狄府里今日也搭起白练灵棚来……”她见武则天面色凝重,便不敢再说。


武则天道:“闹成这样,实在是太过放肆。”她声音不大,却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严,叫人从心底里畏惧,上官婉儿自是不敢多言,却没料到武则天又缓缓道:“这回,到底是朕对不住狄怀英。”


武则天站起身来,上官婉儿连忙扶着她,两人行至殿外,半晌不曾言语。武则天常叹了一声,道:“婉儿啊,传朕的旨意,突厥进贡的那颗‘万岁延寿丹’,给狄府送去吧。”


上官婉儿听罢,心下不觉生出几分惊讶,她躬身称“是”,一抬眼便看见面前的皇帝,已是满头白发,在秋风里萧瑟无端。

楼主   发布于 2015-06-22 22:00:00 +0800 CST  
十五日后 七月十八日
洛阳 狄府 西跨院

狄春只听得门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跟着便是两声轻微的敲门声。他用胳膊拐捅了捅倚在床边、半睡半醒的沈涛,接着打开房门——正是前来换班的张环、肖豹二人。

张环手里端着个漆盘,上面摆着一只青瓷碗,里头是满满的汤药,瓷碗边上还放着些许白药绷带。他看了沈涛身后依旧昏睡的李元芳一眼,低声问道:“李将军如何了?”

狄春帮着他把漆盘放在床边的一方木柜之上,摇头道:“还是老样子。”张环听了,道:“你俩累了一宿了,先去歇息吧。”

狄春、沈涛点了点头,便轻手轻脚地朝门外退去,刚出房门,狄春像是想起了什么,朝着张环、肖豹道:“老爷昨夜里看了半宿,过了三更才回自己屋里睡下,你们别去吵他……要是李将军有什么情况,先让孙太医看看,孙太医就在后院的第一间屋子头歇着。”见他两人点了点头,狄春又道:“李将军应该不会有甚岔子了罢……老爷毕竟年纪大了……”

出了李元芳住的那间屋子,便是西跨院里头的一处小花园,平日里李元芳常在这里演武练刀的。花园里种了些兰花,这会儿开了大半,满院子的淡素香气。

秋日里朝升的太阳带着些暖和的意思,教人几乎再也不想回到那秋雨连绵的日子。狄春想起十五日前的那个夜晚,只见得老爷跟着一小队千牛卫急忙回府,担架之上抬着个人,消瘦万分。他心下知道多半是李将军不好了,便跟着奔了过去,谁知道狄仁杰却匆匆写了个几个帖子,让他叫几个小厮,骑快马分别去太医院和尚药局,将连着风春来在内的几名太医都唤来。

他当时吓得不轻,看着狄仁杰的面色又不敢多问,便领命而去。那夜西跨院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宿,狄府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在厨房和西跨院间奔波的小厮。风大雨大,众人手里提着的灯笼便飘摇不断,里头的那点亮光几近欲灭。

到了清晨,狄仁杰才将他唤去屋里,他看着屋里榻上面白如死的李将军、满脸倦色或站或坐的几名太医,还有双目微闭的狄仁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不敢开口。半晌,狄仁杰才缓缓道:“狄春,等过了晌午,便去市坊里头寻几个扎白棚的匠人罢,寿衣棺材也去凶肆的置备些……”听得狄春眼前一阵发黑,“老爷,李将军他……”狄仁杰微微摆了摆手,狄春便不敢再说。

立在一旁风太医又给李元芳看了看脉,道:“国老,您……可要千万保重啊……”见狄仁杰不说话,他又跟着道,“是我等无能。”

狄仁杰摇了摇头,道:“风太医不必,元芳的伤我心里自是有数……只是……”他几欲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朝着那几位太医深深一揖,道:“老夫代元芳谢过诸位太医了。”

那几位太医连忙回礼道:“卑职等那里当得起国老如此大礼!”跟着便说了些宽慰的话。狄仁杰听了也未说什么,只是让狄春带着太医们去花厅用些朝食,自己则留在了屋内。

方到晌午,狄春便唤了张环一起去南市,张环听狄春这般说法,当场便蹲在地上痛哭了一场。两人咬着牙找了两三个手艺最精湛的匠人,由张环带着先回府去,狄春自己则去凶肆看了棺木寿衣。待到他回到狄府,灵棚已然扎起了一小半,府里上上下下的小厮都是面有哀色,李元芳手下的千牛卫更是不必多说,谁都未曾想到,几日前出府时还好好的李将军,怎么就成了这样。

到了傍晚时分,却听得有宫中力士前来传旨。谁知道事情在这之后便有了些起色。狄春想着,那几个太医仍留在府里给李将军看伤,老爷又吩咐灵棚不须再扎,便是说明李将军还有的救。

一连过了五六日,狄春又被狄仁杰唤去,这才知道李将军性命应该无有大碍了,只是满身的伤病还须静养。这几位太医皆有公务在身,也不能时时刻刻地在狄府里候着。当下便商议好,留了孙太医在府里帮着狄仁杰,其他的太医各回府去,又让狄春和张环李朗几个,轮班照顾李元芳。

狄春见李元芳侧卧在榻上,盖了床被褥看不见身上的伤势,想来也定是裹满了绷带。狄仁杰跟他和张环李朗等人说了些需注意的事情,又说元芳到现在也还未醒过,你们一定要小心在意云云。狄春见狄仁杰满脸的倦色,眼中也是血红一片,便都劝他去歇会儿,让孙太医先来守着。

如此又过了十来日,便到了今日的清晨。这些日子李元芳的伤势反反复复,时不时也说些没人懂的胡话,好在情状都不算极危急。狄春看着那满园的兰花,总算是松了口气,“好在这大雨没把兰花都淋折了,要不然李将军定会有几分难过的。”他想。

楼主   发布于 2015-06-27 22:00:00 +0800 CST  
还没待他走出这小小的院落,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张环,又把狄府当做千牛卫的校场了”,狄春心下暗自腹诽道。还没等他回过头来,便听见那脚步声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只留下一句匆匆的“李将军醒了——”



洛阳 城中行馆

暾欲谷看着眼前的那人,终究是叹了口气:“你性子仁厚,像你的母亲。”他有意未称默棘连的母亲为“母可敦”,话语里显是带了怒意。

阿史那默棘连用那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

暾欲谷道:“你已经十九了,在汉人的规矩里,就是快要加冠的人了……可你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


默棘连道:“我又不愿做什么可汗,我从来都不愿做什么可汗……阙特勤他不比我好么?!”

暾欲谷轻声道:“阙特勤是你的弟弟。”

默棘连一声冷笑道:“那迁善可汗(注:就是阿史那默啜)就不是我父可汗的弟弟?!”

暾欲谷被他说得竟无话可说,半晌道:“你莫要耍这小孩子脾气。”

默棘连道:“我可没有耍什么小孩子脾气……”他一掀帘子便要离开,又突然转身道:“我迟早要杀了匐俱(注:阿史那匐俱,阿史那默啜的儿子,曾被封为拓西可汗)。”



洛阳 狄府 西跨院

狄仁杰将李元芳身后的靠枕稍微挪了挪,道:“这下好了。”他又探了探李元芳的脉,笑道:“还得委屈李大将军再躺些日子。”他这么称呼,除却打趣的意思外,也是叫李元芳放心。

李元芳淡淡地笑,偏着头看他,道:“大人……皇帝可说了些什么?”

狄仁杰正将安神汤端起,这会儿又放下去,道:“皇帝那边你放心便是,杜景俭大人也无恙了。”

李元芳点了头,他刚刚从一片昏迷里挣扎着醒来,怕吵,狄仁杰便叫那帮喜气洋洋的小厮和几个军头都暂且在别处歇会儿。这会儿西跨院里只有他们两人,静得连秋日阳光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李元芳缓了一会儿,又道:“大人……您是有什么事儿要跟卑职说么?”他见狄仁杰满脸的不急不缓,说话都有几分怯怯。

狄仁杰只笑道:“你刚醒,也莫要劳累了,好生养着便是。”李元芳面色却是一变,急道:“大人!那密信……”他说得太快,一时间乱了本来就微弱的气息,咳得便是止不住。

狄仁杰连忙扶住他,待他气息平了下来,一边抚着他瘦棱棱的后背,一边无奈地叹道:“到底瞒不住你。”

李元芳道:“卑职当日在永昌馆驿,便知晓了,当时只是担心再不能回来禀告大人……”他说得平静,狄仁杰却低声道:“元芳,确是委屈了你。”他又微一闭眼,想到李元芳在推事院里忍下的种种苦楚,心下便是一酸。

李元芳道:“大人,若是卑职没有猜错……那日永昌馆驿是有两批人,是么?”

狄仁杰点点头,道:“是。”

李元芳道:“一拨必是梁王的,那还有一拨呢?”他对朝中的纷乱斗争其实并不熟悉,想来想去能在这事里掺合的也就那么几个,可谁又都不像。

狄仁杰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朱果金符来,对李元芳道:“你看看这个。”李元芳正要从床褥里伸出手来,看着狄仁杰的面色便笑了,赶紧将包扎地层层叠叠的手缩了回去,只是打眼来看。

那朱果金符雕得精巧玲珑,花纹也是百般细腻,却并无有篆字。李元芳打量了一会儿,道:“卑职眼拙,真的不知,难不成是内卫么?”

狄仁杰笑道:“内卫倒是有掺合进来,但这不是内卫的。”他指了指金符上雕刻的图案,“你看,这是什么?”

李元芳仔细看去,那图案分明是两只仙鹤,一只振翅欲翔,一只垂头踱步,他还是不明所以,惑道:“大人,这是?”

楼主   发布于 2015-07-16 11:45:00 +0800 CST  
狄仁杰道:“这是在后面那拨黑衣人尸体上发现的。”他将金符拿到手里,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道:“元芳,这可不是玩物啊。”

李元芳想了想,道:“大人,这究竟是皇上赐给谁的?”这金符精致如斯,图案也绝非民间敢用,必是皇帝赠与亲信下臣。

狄仁杰道:“说出来你未必知道,是张家二兄弟。”他见李元芳满脸的茫然,便解释到:“就是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他俩是宰相张行成的族孙,奉恩荫做了个尚乘奉御的散官,后来不知怎的被太平公主瞧上,荐往宫中做了面首。”

李元芳不善交游,又素在军中,对此事正是一无所知。他听狄仁杰这般说,便惑道:“那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再说,这金符如此稀奇,他们就不怕圣人怪罪么?”

狄仁杰笑道:“难道你忘了,若是没个东西,哪里叫得开洛阳城的城门呢?”李元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出洛阳城时,城门已然关闭,自己也是拿了千牛卫将军的官符才得以出城,他随即叹道:“这么说,他们是早有打算么?”

狄仁杰将那金符摆在桌上,道:“这两人说聪明也不聪明,说蠢也不蠢。原本水底下的事情,叫他们这么一闹,闹得大了。若是真能截到那密信献给皇帝,自然是想得到的好处;如若不能,凭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来这一出,对李武两家都不是好事,他们自然是浑水摸鱼,收些渔翁之利。皇帝问起来,便说此金符是无意中丢掉,或者造人偷窃,都糊弄得过去。”

李元芳道:“可是皇帝那般聪明,怎会想不出来?再说,只要大人您在皇帝面前陈明原委,此事不就明白了么?”

狄仁杰反问道:“此事明白了甚么?”

李元芳被他问得愣了,随即低声道:“梁王与突厥暗中勾结,遣人劫夺密信,张家兄弟在其中作梗。”

狄仁杰忽然喟然一叹,抚了抚李元芳的肩背,道:“元芳,有些事情我不愿瞒着你……”他闭了眼,李元芳一瞬间看见面前的老人鬓发已然霜白,“此案,不能太明白。”

李元芳轻声道:“卑职明白。”他看着狄仁杰的眼睛,道:“其实大人不必瞒着卑职……卑职早就知晓。”

狄仁杰一惊,也未说什么,只是轻握了李元芳双手,道:“元芳,实在是委屈你。若不是……若不是……”他踌躇半晌,却怎么都说不下去。

李元芳笑道:“大人,反正您不怨我把这差事办砸了就好。”狄仁杰听了,佯装气道:“你这小子,躺了这么些天,一张嘴就净说胡话。”

李元芳却是一愣,问道:“大人,卑职……躺了多久?”狄仁杰听他这么问,才想起来此事竟没告诉他。这些天来他兀自昏睡,却不知己身已然在阴曹地府里走过一遭。

狄仁杰道:“今日已是七月十八日了,这么算来,也有十五六日罢。”他想起十五六日前李元芳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下又是一酸。他刚欲抬起头,宽慰李元芳两句,便听见李元芳声音怯怯:“大人,卑职叫您劳心了。”

狄仁杰将他额角碎发拢好,道:“不想叫我劳心,那就好好躺着。”言罢,触了触桌上的安身汤药,“这药凉了,我教狄春温了给你送来。你再躺会儿,别乱动。”
李元芳点点头,狄仁杰便唤了狄春过来,自己离了那屋子。

方一出门,那阳光一下子照了过来,秋日初升的阳光竟是那般从未感受过的和煦、温暖。狄仁杰连走了几步,这才发现自己已然落下泪来。



洛阳 宣风坊 张柬之府邸

张柬之看着背手而立,仔细打量着那屏风的狄仁杰,笑道:“怀英兄,我家的屏风就那么好看么?”狄仁杰回头笑了笑,道:“的确不错。”

张柬之低头呷了口茶,道:“李将军可好?”狄仁杰点点头,道:“看罢,兴许还得躺些日子。”张柬之又道:“梁王挨了顿骂,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和百斤铜,此事来得快,去得也快……真是想不到啊。”

狄仁杰问道:“想不到什么?”张柬之笑意刻薄:“怀英兄明知故问了。”

狄仁杰从怀里取出那枚金符,放在张柬之面前的桌案上,磕得“叮”的一声。张柬之疑道:“你竟没把这玩意儿给皇帝?”他熟悉朝中事务,不在狄仁杰之下,此物来自何处,便是抬眼就知。

狄仁杰摇摇头,道:“我不敢。那两人既然有把握趟这浑水,自然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孟将不要忘了,你我如今好好地坐在这个地方,还有那人,正在房州熬着日子!”话已至此,已然带了怒意。

张柬之默默打量了那枚金符,咬牙道:“那两个面首!”他双手握拳,道:“怀英怪我。”

狄仁杰道:“我当初就好奇,梁王怎么会好好地写那封信给突厥,他怎么知道突厥的意图?以他的位置,断不能这么轻举妄动。果然,寄信从来都是有来方有回的。”

张柬之不答话,只是站起身来,走到那屏风面前,双手把住屏风,狠狠一折,竟然将那屏风的一扇给拆了下来。原来那屏风并非一块木板所就,而是两片木板相合而成,中间恰有一细狭夹层。

从那夹层里轻飘飘坠下一张纸片来,张柬之弯腰拾了,递给狄仁杰。那纸片上写的是汉家文字,末尾却压着突厥可汗的金批大印。

“这是默啜的来信,你看看罢。”

那信中言语,无非是陈述武氏篡权、李唐神器不兴,突厥世受李家天可汗大恩,愿以李氏后裔马首是瞻,复李唐天下云云。

狄仁杰草草看了一遍,道:“你怎么说?”张柬之道:“若是换了你,你舍得么?”

狄仁杰正色道:“孟将,我不是要怪你。兹事体大,你应当明白后果。李昭德、杜景俭未将此事抖露出来,不代表别人不会。”

张柬之问道:“那信现在何处?在杜景俭手里么?”

狄仁杰却反问道:“那信?你说的是哪封信?”

张柬之无奈道:“是我回给默啜的信。”

狄仁杰摇头道:“杜景俭说,那信在永昌馆驿的时候,便被他囫囵吞了。当时情况紧急,自己性命都不知如何,便出此下策。反正,他是这么说的。”他看着张柬之,道:“李昭德拼了命也要护着这封信,也不知他泉下有知,该作何感想。”

张柬之叹道:“他太急了……这个教训,我当牢牢记住。”他拾起将那封突厥的来信,拿到灯烛上烧了,火苗卷着泛黄的纸张,瞬息便不见。

“对了,”张柬之突然问道,“你告诉李将军了么?”

狄仁杰摆手道:“你说元芳?他早就知道……毕竟你的字迹,他也是看熟的。况且馆驿里头,若是得了张大人墨宝,肯拿来糊墙的,还真是少见。”原来在永昌馆驿之时,杜景俭便将那信藏在身侧,他知晓此事必须细致,便想了个大胆法子——用些米汤将那信的四角糊了,整张纸糊在墙上。

那驿馆里多用些废弃纸料糊墙糊窗,那墙上原本也是贴得乱七八糟,就算仔细打量也未必打量得出来。李元芳当时本来也没在意,只是彼时外头烛光一亮,正照在那墙上,李元芳下意识回头一瞥,便看见了那封信。他跟在狄仁杰身边多年,心思缜密,一眼便看出那是张柬之的笔迹。

当下,他指了指那封信,示意杜景俭将信揭下收好,随即再护着杜景俭出了里间。此事慎重,况且又掺和着内卫,便不能将信留在馆驿里。

张柬之惊得站起,道:“内卫?”狄仁杰点点头,道:“是啊,否则你以为为什么皇帝那么快便得了情报?若是我没猜错,那驿馆的馆丞守卫里必有内卫。”

张柬之缓缓坐下,道:“圣人心思啊。”狄仁杰接着道:“我猜测皇帝多半明白此事于梁王并无什么关系。梁王不思进取,贪图帝位,她是看在眼里的。拿这件事情敲敲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张柬之道:“那对我们呢?对了,她不是赐了什么圣药给李将军么?”狄仁杰道:“说起这药,也是侥幸呐。”



阿史那默棘连回头望了洛阳城一眼,浩荡的队伍在他的眼角蔓延。这就离开洛阳城,回到那茫茫无际的大草原去了。

他捏着缰绳的手里,还攥着一枚药丸,那药丸黑得透亮,与献给皇帝的那颗形状颜色并无二样。他手心用力,药丸顿时被他捏得粉碎。他扬了扬手,将粉末随意地散到路边。背后,洛阳城在秋日的照耀下,灿然流光。


全文完
格子阿鼎
2015年7月21日

楼主   发布于 2015-07-21 21:58:00 +0800 CST  
我解释一下结尾那个地方是什么意思:其实突厥来使带了两粒药丸,一枚是有毒的,一枚是没有毒的。开头武三思和他的仆役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武三思那句“他们还真是好心肠啊”和结尾的敦欲谷和默棘连的争吵,表达的意思就是:敦欲谷想把有毒的药丸给皇帝,但是被默棘连私下调换了,所以敦欲谷很生气,说默棘连任性。


默棘连这么做,是因为他对洛阳还有汉人比较有好感。在凝碧池那里,默棘连讲了一大段突厥历史,有突厥四分五裂的教训在先,他不希望看到汉人也重蹈覆辙。还有一个隐含原因是,无论默棘连现在怎么做,都是给他的叔叔默啜做嫁衣。默棘连和他叔叔的关系并不好,这一点可以通过默棘连扬言要杀了他叔叔的儿子看出来。


至于那封信,其中的逻辑是这样的:默啜写信给张柬之,张柬之回信给默啜,知道这件事情的武三思也写了一封信给默啜。实际上,落在李昭德手里的信,并不是武三思的信,而是张柬之的信。而这个事情,元芳很早就在馆驿里知道了,但是没办法,他很清楚自己不能把这个事情声张出来;同时,如果这个事情再查下去,一旦查清楚了,就会变成”张柬之和突厥勾结不轨“,然后势必牵扯到李显李旦他们的身上……所以狄仁杰最后只能选择委屈元芳。


就是酱紫_(:з」∠)_

楼主   发布于 2015-07-22 22:10:00 +0800 CST  

楼主:

字数:61523

发表时间:2015-01-14 01:4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07 18:47:40 +0800 CST

评论数:57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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