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mf】子夜歌

第二十六章:糟糠之妻不下堂(上)
这中秋刚过,秋风就变得冷冽起来,萧杀之意也愈来愈浓。
寿康宫内轻烟袅袅不散,有沉静如水的檀香气味,可置身其中的人们却实在是无法做到静气平心。太后面色阴沉,端然坐于凤座之上,皇帝萧靖衍与琪妃陪坐于下首,义阳与陈瑄垂手立于太后身侧,只有璟皓伏身于地,头也不抬。
太后瞥了一眼璟皓,道:“博山侯,哀家是看着你们姐弟长大,一直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也是格外怜惜。新宁的事虽是有些突然,但也终是件喜事,在大璃她是翁主,可在那北戎却是比一般的公主都要尊贵上百倍千倍。知道你是放不下那吴霜,所以皇上与哀家也是在合安那里费尽了口舌,这才同意留下她降为侧室,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怎的你还嫌不足?”
璟皓也知道太后一向对他和姊姊垂怜,从来都十分和气,从未见这样疾言厉色过,心中虽有畏惧,可依然是垂首回道:“臣身份微贱,根本配不上新宁翁主,还请太后代为回复,希望翁主能另择良人。”
“你竟是如此的不懂道理、不识大体吗?真是让哀家寒心。枉费皇上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栽培……”太后没有再说下去,只含怒望着地上的人。
璟皓终是直起上身,抬头看着太后等众人,一字一句的回道:“臣只知‘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皓心中只有吴霜,再容不下他人。”
这一句,让萧靖衍等人皆是动容,只那太后却是怒意更加蓬勃。她又转头看了一眼璟琪,沉声说道:“放肆。你是真的与那吴霜情深意笃,还是想着你是侯爷、你姊姊是育有子嗣的宠妃,便觉得可以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太后的话说得很重,不但璟皓叩头请罪不止,就是怀有身孕的璟琪也一下子起身跪在了地上。萧靖衍和义阳忙上前解劝。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让璟琪起来,仍是一脸的不耐,“也不再多说了。这看似是一桩姻缘却实实地关系到大璃与北戎的关系,其中的利害璟皓你要明白。给你五天的时间去考虑,到时候可是由不得你。想那抗旨的罪名,不只是你一人,便是整个璟家也是承担不起。都下去吧。”话音一落,璟琪与璟皓姐弟均是一懔。
众人俯身告退,临出门时,太后又对着义阳说了一句:“你不是与吴霜交好吗?也过去劝劝她,最好是自请让出这夫人之位,也不枉哀家夸她是个聪明人。”义阳只静静听着,却不知该如何答对。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8 17:00:00 +0800 CST  
出了寿康宫,萧靖衍临要上辇之时,转头看向璟皓,话都还未出口,璟皓却已迎上那探寻的目光,清晰回道:“我不愿意。” 这个“我”字作为臣子是不能说出口的,可璟皓却大着胆子如此,实在是走投无路,只盼着萧靖衍还能像以前一样如父兄般护他渡过这难关。义阳和陈瑄望向璟皓的目光赞许中更含了一丝悲悯。萧靖衍也是无奈,长叹一声,只带着一脸悲戚的璟琪离开了。
月色薄如秋霜,从雕着比目双鱼图案的的窗格间碎碎漏进,清晰地照出璟皓那睡梦中依然带着浓浓倦意的容颜。吴双侧身紧紧依偎在软软的怀抱里,心中哀恸,忍不住像以往那样,用手指去轻轻描摩俊朗的眉眼。忽地便被那人一把握住,臀上似是也挨了一记轻拍,满是宠溺的呓语在耳边轻喃:“乖,别动,好好睡觉。”也只是这一句,那人便松开手,搭在小人儿的腰间,又沉沉睡去。双双怔了许久,慢慢伏于他胸前,恋恋不舍感觉那份坚实和暖意,眼泪无休无止。一年多的时间,竟似是相守了一生一世,在这爱意正浓之时,自己却不得不离开。
昨日璟皓从宫中回来,任吴双如何追问也是只字不讲,只说一切都无妨。双双却不相信新宁翁主的事会如此不了了之,终是趁着璟皓上朝,独自一人去了义阳公主府第。与义阳一番的剖心析肝,自己脸上的泪就没有干过。怎能不感动,为了那 “糟糠之妻不下堂”,为了爱人不离不弃的真心。可是,这样的命数,任谁也无法翻转。吴双觉得,太后所言甚是,下堂求去,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莫不说只要自己在一天,璟皓便不会同意那婚事,璟家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即便是璟皓为了保全家人同意了婚事,这两女共侍一夫的日子,对他们彼此来说,更是无异于地狱。在擦干了眼泪之后,吴双竟是笑着执起义阳的双手,就那一句:“只有公主你可以帮我。”
走出重重院落,侯府后院的角门外,公主府的一辆马车就停在那里。秋儿已是哭得连手中持的灯笼也要坠到地上,吴双手指抚上双唇示意她禁声,唯恐她吵醒那门房内熟睡的仆人。把角门的钥匙塞到她的手中,轻轻地安慰:“你在璟府安心等待,我只要有了安身之处便会着人来接你。放心,等我,也要替我照顾好侯爷。”说完便裹紧那大红的纱织斗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银白的月光照在斗篷上绣着的合欢花上,映出一朵朵淡淡的光晕。吴双抬头望去,十七的月亮看上去还依然圆满,仿佛与这尘世间发生的种种悲欢离合俱是无关。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8 17:01:00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糟糠之妻不下堂(下)
义阳几是一夜未睡,次日晨起醒转,眼下便有大片的乌青。她坐在妆台前,一边用粉来掩盖,一边还惦记着吴双出走的事。陈瑄坐在床边,看着小人儿的憔悴容颜,只当她在为璟皓夫妻担心,也是心疼不已。义阳从镜内看着夫君,忽然怔怔地问道:“陈瑄,如果我不是公主,你也碰到像璟皓这样的事,又该如何?”陈瑄走了过来,将娇妻揽入怀中,静静说道:“我对你的情义与你是不是公主根本就无关。虽然我与那博山侯不论是性情还是喜好都多有不同,但只一样我们却是一致,便是对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期盼。”陈瑄的话说得平淡而诚恳,望着小人儿的目光深邃而澄明,义阳鼻中酸涩,眼眶也胀得很,伸手环上他的腰,盯着自己臂上的金钏,心中更五味杂陈。陈瑄轻轻吻上那小脑袋,带着怜惜低叹:“真是个傻丫头。”
两人正在缠绵间,忽听门外一阵喧哗,是掌事的宫女和内侍在喊“博山侯您不能就这样啊!”还未等陈瑄和义阳弄明白究竟,璟皓已是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竟是不管不顾一般,三步两步来到义阳眼前,一把就攥住了小人儿的胳膊。陈瑄也顿时火往上撞,双手抓住璟皓猛地甩开,厉声喝止:“博山侯,你要以下犯上吗?”璟皓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也冲着陈瑄喊道:“你怎么不问问你那公主千岁都干了什么?”他又伸手指着义阳:“你把吴霜藏到哪去了?”陈瑄听了也是一愣,回头看向妻子。义阳望着暴怒的璟皓和迷惑的陈瑄,心里也是惧了,身子瑟瑟发抖,半晌才颤声说:“我,我没把她藏起来。吴霜她,她走了。”两个男人听了这话都呆住了,只停了片刻,倒是璟皓先转醒又要扑上来,终是被陈瑄抱住。此时陈瑄都有些急了,他一边拦着璟皓,一边大声问义阳:“侯夫人她去哪了,有没有对你提过?”义阳躲在墙角,哭着说:“她让我备了车,说是天一亮就出城,要去夷南她父亲那。”璟皓听了,转身就向外走,临到门口突然回头,依然是手指着义阳,“那夷南数百里之遥,吴霜要是有什么不妥,我定不与你善罢干休。”说完便奔了出去。望着璟皓急匆匆的背影,陈瑄心中早起时的那份温情已是荡然无存,不自觉地挽了挽袖子,准备好好地教训教训这不长脑子的小人儿。谁知回身过来,却看到义阳双手抱头蹲在墙角几是哭成了泪人。又是气,又是怜,走了过去,扶起她,训道:“哭有什么用。整日里的帮不了忙竟添乱。”义阳还在嘟囔:“希望璟皓顺着去南夷的方向能追上吴霜。”陈瑄只是不耐烦,“你以为那吴霜真是去找她父亲吗?她这是想躲起来,不让璟皓再为难,所以肯定不会走大家都知道的路线。”看着义阳一脸的惊诧,更是气恼:“你们俩这都是在找着不自在,急等讨打。吴霜这个时候离家,不是明着对新宁的事不满吗?女人嫉妒正合七出之条,白给人家下堂的理由。我现在就带人和璟皓一起去找。你也赶快进宫去,把事情告诉皇上,记住,不要再让其他人知晓。”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10:36:00 +0800 CST  
萧靖衍坐在南书房的龙椅上真是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刚破天荒地将义阳大骂了一顿,看着这平时捧在手心的小妹哭着跑了出去,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还有那个吴双,自己正在这想方设法地为她筹谋,她倒是招呼也不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更是一时爱恨交加。正想着,却是刘永带着千牛卫将军年校成来求见。萧靖衍迅速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年校成,从书架的抽屉中拿出一张小像交与他,沉声吩咐道:“着精干的手下,速速在京城内外仔细查找这像上之人,有了消息及时回禀。行事要私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那年将军忙口中称喏俯身领命去了。
这厢璟皓在陈瑄的帮衬下已是沿着官道的各个方向找了两天两夜,竟是一点儿吴双的影子都没有寻到,自己这几乎是不眠不休的也快要绝望。第三天,璟皓又是早早出发准备再去找,却被刘永匆匆带进宫来。
仪元殿内,只有萧靖衍一人,他见是璟皓进来,忙着说道:“有侯夫人的消息了。她在京城南郊棋盘镇的一家客栈,已是住了两天了,现在派了人守在那,不会再有什么问题。”“棋盘镇。”璟皓倒是很吃惊。他这几日都在沿着官道找,而这个镇子却很偏僻,根本就不在大路之上。先前的种种担心和挂念因着此刻的尘埃落定竟都转化为了怒气,话音里也带了狠意:“她的小聪明就都用在了这些事上。这次定不能轻纵了。”说完便谢恩要走,倒是萧靖衍有几分担心,忙又唤住璟皓,“人找到了就好,又没出什么差池,骂两句也就是了,千万不要太过生气伤了她。”璟皓听了皇上的话,总觉得多少有些别扭,却是说不来。萧靖衍忙跟着改口:“是你姊姊托我嘱咐你的。”璟皓也再无话,只急急地告退出宫。才走了片刻,又是璟琪缓步进来,看到皇帝只是默默地坐着,轻声唤道:“皇上。”萧靖衍这才醒过神来,走过去,执起素手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吴霜有消息了?”璟琪也一直担心。“嗯,找到了,璟皓去接了。”“找到就好,只是怕那璟皓又发狠,您应该提点他几句。”璟琪最是了解那对小夫妻,也为吴双捏了把汗。倒是萧靖衍却皱起了眉头:“和那义阳一样,都是不让人省心的,挨了教训也是自找。”璟琪却突然捂着小腹低头呼痛,吓得萧靖衍忙扶往她,关切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吗,要不要传太医?” 璟琪缓和了面容慢慢抬头,“没事,想是刚才皇上的话说得太狠,吓着了帝姬,没来由得一阵心悸。” 萧靖衍倒是笑了,将手抚上那小腹,嘴上却说:“知道害怕也好,多少懂些规矩,也省得将来择了驸马也是跑不了打金枝。”边说,边将璟琪抱起,“爱打打,爱骂骂,由他们去吧,咱们只管咱们的。”说完,便进内殿去了。
在棋盘镇的一家客栈里,吴双已是挨过了两天两夜。每日都足不出户,三餐皆由店家送到这个二楼的房间来,可每次都几乎是如何端来又如何端回去。吃不下,也睡不着,只这样坐在床上,拥着斗篷,看着那合欢花定定出神。这个小镇是自己刚出城时,问了车夫随意定下的,只求偏远。怕他找到自己,又盼着他找到自己,那往事一幕幕似是刻在了骨子里,如何才能轻易抹去。
此刻外头西风漫卷,霍霍的风声吹得那单薄的窗棂吱喳作响。吴双懒懒起身,走向临街的窗子,想去关紧窗扇。谁知站在窗前,随眼一望,却看从那小镇的北头突然间扬起一道黄沙,双双的心顿时狂跳不止,才要屏息凝视,马蹄声便如惊雷轰鸣,一队人马更是已急奔而至。
却是一匹枣红骏马最先勒缰停于窗下,那马上之人依然是一袭乌青骑装,束发金冠于明蓝天空下熠熠生辉,愈发衬得他剑眉朗目,气势如虹。那人也是随性抬首相望,却正对上二楼明窗前,吴双已是雾气氤氲的双眼。他定定地看向那里,足足有一刻钟,眼中是荡漾四溢的浓浓喜色,仿若寻到了丢失已久的珍宝。可也就只有这一刻钟,那喜色便渐渐褪尽,换上的却是灼热的怒火。他高高举起墨黑的马鞭点指窗前的小人儿,嘴巴开合却未出声,但吴双却已识得那口型,只四个字“你等着我”。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10:37:00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免教生死作相思
吴双听着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竟是仿佛声声都敲击在心头。门被大力掼开,璟皓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狭小而灰暗的房间中,他的一呼一吸沉重而滞缓,似在极力压抑。双双刚鼓足了勇气,要冲进朝思暮想的怀抱,却见那人竟回身反锁了房门,手中的马鞭也在空中打了个呼哨。空气被猛力破开的尖锐声响顿时让小人儿止住了脚步,绮罗包裹下的小屁股也跟着抽搐起来,让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要去护住。双双心中的喜悦的激动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对那个人、那根鞭子的惊恐和畏惧控制了整个身体,她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哥哥……”就再也没了下文。
要是以往,看到小人儿吓成这样,璟皓早就消了气上前安慰了。可今日却是不同,她这样不声不响地私自离家,不只是对自己的不信任,更是让他感受到了那最怕也是最痛恨的被抛下后的孤独感觉。所以,璟皓现在一肚子的怒火,只想着要狠狠地教训这个胆大妄为的逃妻,让她好好长长记性,永远也不敢再偷偷离开自己。想到这,璟皓依然是沉着面孔,用鞭子指了指床,冷冷说道:“去,趴过去。”看到她竟还是满眼含泪地动也没动,更是狠狠地甩了一下鞭子,大声地呵斥:“快点,听到没有?”双双真是被那刺耳的呼啸声和璟皓许久不见的怒气吓坏了,哭着一点点挪到床边趴好,还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璟皓看着那圆翘翘的小屁股终于任命般地高高撅起,冷笑了一下,便快步走了过去,使劲按住不停抖动的小身子,几把就扯掉了遮挡的丝帛,高高举起鞭子便向那细嫩的皮肉抽去。
可谁知这恼怒归恼怒,璟侯爷的手却有些不听使唤,鞭子才落下一半,力量倒是减了七八分,抽在那肉丘之上只是留下一道红印,莫说是破皮,就是檩子都不曾浮起。吴双原是瑟缩着等待皮开肉绽的“酷刑”,谁知到来的竟是连鸡毛掸子都比不过的痛意。久打成精的小双双自然是伺机而动,立刻三分讨饶七分撒娇地开始哭喊:“疼…哥哥,我知道错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轻点啊。”听了这话,璟皓倒是气得快笑出声来,还想再轻点,再轻这鞭子就得拂过她的小屁股了。于是手上反而加了一分力,啪地一声便在右边的臀肉横上肿痕。双双哪有这个思想准备,立刻嗷嗷地喊出了声。璟哥哥的心随着这尖叫便又软了下来。于是,两个人一个演戏,一个唱戏,既分外卖力又配合默契。直到那挨打的屁股已是红透,打人的也是大汗淋漓,这才纷纷偃旗息鼓,紧紧地搂在一起互诉衷肠。虽然只分开不到三日,却是说不尽的相思。
正当他们似是要忘记一切忧愁和烦恼之时,却听到大内总管刘永那尖细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博山侯,侯夫人,太后传召您们即刻到寿康宫去。”两个人的心俱是一沉,明白该来终究会来,可仍是笑着看向对方。璟皓起身拿过斗篷为吴双披上,拥住这小人儿,轻轻说道:“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吴霜,相信我,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寿康宫内依旧是沉沉的气息,加之合安公主于太后下首漠然端坐,还有新宁翁主与璟皓、吴双二人的沉默相对,更是让人感觉隐隐有一股山雨欲来之势。义阳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幸好有陈瑄站在她边上紧紧握住隐于身后。萧靖衍陪坐在母亲和姑母旁侧,幽深双眸也是不住在那三个立于殿中的小人儿面上流连,罕有的忧惧之色显于眼角眉稍,心中虽是惴惴,却还庆幸终是劝住了心急如焚的璟琪,没有让她也涉身于这片难耐的肃穆之中。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10:39:00 +0800 CST  
太后终还是沉声发问:“五天时日已到,博山侯,你可有了决断?”
璟皓撩衣跪倒,深深叩首,道:“臣早已向太后剖白,微贱之身还是有妻室之人怎敢妄攀翁主,请太后垂怜。”
此话一出,合安公主的面上已现薄怒,新宁更是有深深的失落,无比哀怨地盯着地上的璟皓。
太后神色也是一敛,她猛地拍上凤座,喝道:“大胆!”众人皆是一震,璟皓更是伏身于地不敢抬头。
萧靖衍本欲上前解劝,谁知还未等他开口,却是新宁越过吴双,来到璟皓身边,跪坐于地,抓着他的胳膊,恳切说道:“璟皓,不只是为你救我护我,其实这一路上每一天的相伴都让人难以忘怀。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可以为你不回北戎,在中原定居。如果你就是放不下你的吴霜,不愿看她降为妾室受到委曲,那么我与她都做你的平妻如何?我们可以不论大小,以姐妹相称陪在你的身边。”
新宁翁主的一席话让殿上之人俱是震惊,就连璟皓、吴双都不免动容。合安公主更是气得发怔,“新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是大璃的翁主、还是北戎的公主,这种不顾尊严、自降身份的话都能说出口么?你父汗与孤的颜面都给你丢尽了。”新宁看着母亲发怒,却是不惧,一时间泪流满面,只是反反复复说着:“母亲,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竟恼得合安说不出话来。
璟皓无限怜惜地看着新宁,静静说道:“新宁,我们一路行来,的确是快乐美好。可能是因着你与璟瑗、璟皎年龄相近,脾气性格又和吴双、义阳相似,所以我对你也是格外亲切。可这都只是兄妹、朋友之谊而没有男女之情。你还年幼,这世上的男子,又遇到过几人。其实,不论是在大璃还是北戎,比我璟皓好上千倍、万倍的都不可计数。更何况,我已有心上之人,不可能再移情与你。翁主正当妙龄,又身份尊贵,怎可因为我而误了终身啊。”
听了这话,新宁缓缓松开抓在璟皓身上的手,颓唐地坐在地上,悲戚之色更浓,喃喃说道:“璟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合安公主已是怒火中烧,她看向太后、皇帝,愤愤说道:“皇上,太后,您们如何能容忍这博山侯如此目无尊上,折辱皇亲?”说完盯着那璟皓,“如若这是在北戎,可汗与孤定不会轻饶于你。”合安一向性子温婉恬淡,甚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这次为了女儿羞怒如此,就是太后与萧靖衍也吃惊不少,只是璟皓却不为所动,依然跪在地上,垂首不语。
太后环视了一圈这殿中之人,转过头来,轻拍合安公主的手算是安慰。然后,才直视着璟皓说道:“博山侯,你可知罪吗?”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10:41:00 +0800 CST  
“臣罪该万死。”璟皓将身子伏得更低。
“到此时此刻,你还是不思悔改吗?”太后似是要给那下跪之人最后的机会。
璟皓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吴双,复又回视太后,直身说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人人闻之变色,特别是那义阳与陈瑄,更是定定望着璟皓,一个泪如雨下,一个微微颔首。
只有太后冷笑出声,“好,那哀冡就成全你。”说完,便看向新宁和吴双,伸手一指,“你们二人都站在那边去。”新宁和吴双也不知何意,只得照做。
太后看到那两人与璟皓已是分隔开,便大声吩咐:“来人啊。”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已有一队大内侍卫进得殿来,四人一组分别挡在了皇帝、合安、璟皓,以及义阳夫妻的身前。大家正在惊诧之时,太后又向着璟皓森森说道:“璟皓,你公然违抗哀家,就等同于抗旨,是大逆之罪,该当灭族。”
璟皓重重叩头:“臣死有余辜,只求太后不要累及臣的家人。”
“母后”、“太后”萧靖衍与义阳他们都惊得纷纷求情,吴双更是已跪倒在地。
太后只是不理,接着说道:“念你曾舍身护驾,你姊姊育有彬儿也算是对社稷有功,哀家可以宽恕你的家人,只将你一人处死。”
“谢太后恩典。”璟皓只缓缓回道。
“不要,璟皓,不要。”是吴双在哀哀呼唤。
萧靖衍欲起身到太后身前,却被侍卫挡住。
太后停了一下,又看向吴双与新宁,“博山侯的性命危在旦夕皆由你二人而起。你们都想做他的夫人,必定也是钟情于他。现在,哀家可以给你们一个救他的机会。”说完,只向身边的掌事姑姑使了个眼色,便有使女捧上一托盘放到吴双与新宁身前的地上,盘中有两盅水酒。太后接着说道:“璟皓死了,想来你们必不愿独活。与其这样,还不如做个选择来救你们的心上人。这杯中之物是内宫秘制的毒酒,入口即死。你们当中,不论谁喝下这毒酒,哀家都会宽恕璟皓,而那死去之人便永占博山侯夫人之位,进族谱、入家庙,将来与其合葬。如有求生之人,哀家必不容她再留在璟皓身边。如果,你们都不愿喝,那么,这酒就赐给博山侯。可听明白了?”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10:42:00 +0800 CST  
太后的话音一落,这大殿之上便如炸开了一般,刚才还只是愠怒的合安公主此时已是惊慌失措,众人都纷纷喊着“母后,不可”,“太后,不可”,可人人皆被侍卫挡住,任谁也不能接近吴双与新宁。尤其是璟皓,已是目眦尽裂,只不断地重重叩头,“太后,求您把毒酒赐于我,赐于我啊。”额头都已渗出血来。新宁更是早就瘫倒在地,向着合安大声哭喊,“母亲救我,母亲救我。”
却是吴双最为沉稳。她早已止了泪,直直看那眼前的酒杯,又含笑望着璟皓,终是在地上跪直了身子面向太后,静静地问:“太后,您刚才所言当真吗?”太后也朗声回答:“必不失言。”吴双再度深深叩首,道:“如此,吴双谢太后成全。”
人们顿时都静了下来,只见,双双回转身来与璟皓四目相对,笑意浮上小人儿面庞的同时,亦有两行清泪滑落,她含情轻声吟道: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吟完,吴双再无言语,竟是无比轻松地拿起那酒杯,一饮而尽。顿时天旋地转,在最后一丝意识抽离身体之时,只听到璟皓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喊:
“不要啊,你不要离开我。”
小人儿已如那脱线的人偶,颓然倒地。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10:43:00 +0800 CST  
本帖最后由 大猫朋友 于 2013-7-25 10:57 编辑
第二十九章:人间自是有情痴
“啊—呀—”,似有几只昏鸦从殿宇前飞过,留下一串惊惶的哀鸣。
这场变故来得太过突兀,一时间无人反应过来,几乎是全都怔在了当地。还是暻皓一声悲吼,如疯了一般推翻挡在身前的侍卫,狂奔过去,将已是人事不省的吴双抱起。七尺男儿将脸贴在那渐渐冷去的娇小身体上竟哭得肝胆欲碎,任谁听了都心酸不已。萧靖衍双眼通红如要沁出血来,怒视着还欲伸手相拦的侍卫,大喊着“滚开”也冲了过去。新宁已是扑到合安公主身前,义阳则哭昏在陈瑄的怀里。
萧靖衍双手发抖地探试着吴双的鼻息和脉搏。暻皓则紧紧抓着那明黄龙袍,望着衣上灿金蟠龙怒目腾于云间,只一句话,“皇上,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呀。”萧靖衍回首冲着已是呆若木鸡的刘永,怒吼着,“太医呢?太医!” 刘永在跑出大殿时还被门槛袢倒,几是连爬带滚地翻了出去。
一不留神,暻皓竟欲伸手去拿地上剩下的那杯毒酒,倒是陈瑄眼尖看到,远远地高喊:“住手,不要。”萧靖衍也惊觉,回身一掌击在那业已举起酒杯的臂上,酒杯被甩老远摔得粉碎。暻皓也被打得歪倒在地。萧靖衍一手揽住吴双,一手指着那几尽崩溃之人骂道:“你疯了吗,不要命了?” 暻皓仍是不顾一切的哭喊:“我就是要去死,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能啊。我们要在一起。”说完又呜呜痛哭起来。萧靖衍环视着满屋子的太监、宫女,狂喊:“都滚出去找太医。如果吴霜有什么不测,朕要你们全都陪葬。”一众下人,俱唬得你争我抢般地跑了出去。
殿内纷乱不堪,人人伤心过度,心神恍惚,任谁也未留意到萧靖衍不同寻常的惊怒与哀恸。只有太后看着自己的皇儿,竟是满眼的不解。
义阳已是渐渐醒转过来,跪爬到太后脚下,抓住裙裳衣角,双手合十,凄凄求告:“母后,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吴霜,不要让她与暻皓天人两隔。”新宁竟也跟了过来,也是哭着诉说:“太后,千错万错皆在我一人,求您一定要救救侯夫人。”太后也低头看向新宁,“你可看到,那暻皓与吴霜心中只有彼此,死生皆是不惧,你就是强求嫁过去也得不到一点真心,终是十分不值。” 新宁哽咽着点头,只嚅嚅称是。太后又对着合安公主说道:“合安,你且带新宁回行宫去吧,这事就算过去,谁也不要再提。”合安亦是脸上带泪,忙扶起新宁,向太后俯身行礼后离去。
此时,太后才和缓说道:“侯夫人喝下的只是假死迷药,过不了半个时辰便会苏醒,只要多喝些水歇息一会儿即可,对身体没有损害。”众人皆是惊愕,复又狂喜,暻皓更是匍匐着跪倒在太后身前,不停叩首,“太后大恩大德,臣夫妻永世不忘。”太后看看皇帝,又看看暻皓,如自语一般,“竟都是痴情种。”
吴双是在马车上渐渐醒来的,神奇地发现自己是在温暖的怀抱里,她抬起头来,努力地眨眨眼睛,看到的依然是那清俊容颜,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感受到他脸上温热又熟悉的线条弧度……还有他的心,也是跳动的。那人也在笑着看向自己,可眼中却在不停地滑落泪水。双双还是不能相信,轻轻地问:“是你吗?我不是死了吗?”强硬的唇瓣堵住了小人儿的嘴巴,直闯而入的舌尖与她的纠缠,似是要让自己在这大悲大喜之后得到慰藉。吴双昏昏沉沉搂紧他的颈项,就是他,自己深爱到可以付出一切的男人。有喃喃的低语倾诉:“卿卿,即便你真的已死,我也会陪在你的身边。我答应过,永远与你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暖暖情话还在耳边回响,那人却已擦干泪水,换上狡黠模样,言语之间更是带上狠意,“可今日我未准许你离开,你却如此决绝地要抛下我,让我饱尝孤单与绝望。这样的错,你已不是初犯,我定不会再从轻发落。今晚不论你如何哭喊求饶,也要让你好好尝尝那鞭子的厉害,看你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胆量。”
吴双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可仍是恋恋不舍地望着那人。他的目光中有让自己痴迷的力量,双双清晰地看到幽黑瞳仁中自己小小的脸孔。车窗外漫天星光璀璨,可再璀璨也比不过爱人眼中执着的辉光。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11:42:00 +0800 CST  
第三十章:有国百年心愿足
次日,吴双便早早入宫。栖梧殿内,双双与璟琪相拥而泣,似是任谁都没有想到这骤来的塌天祸端会有如此的了局。姐妹俩也是哭一阵、笑一阵,竟是许久方平复下心情,结伴而行去太后宫中谢恩。
太后的寿康宫内,看似一切如旧,但吴双的心中竟有恍如隔世之感。特别是想起正是在此地,璟皓对自己那唯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心告白。还有听璟琪讲述的自己诈死之后,他竟欲饮下毒酒誓要共赴黄泉的绝决,这一切怎能不让人相信世上终有直教生死相许的真情。
初时,吴双长跪于地,太后却是凝神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太后的唇角缓缓拉出弧度,容颜才带上慈爱和蔼的神色。太后似是因着久病初愈,精神有些不济,与璟琪和吴双说的话也不多,无外是保养好身体、服侍好夫君的絮絮家常。直到姐妹俩起身告退之时,太后又突然拉住双双的手,微微屏住了笑容,竟是带着一丝忧心之色,娓娓嘱托:“你所拥有的,已是让包括琪妃她们一众女子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福气,要好好地珍惜。有时,越是有福之人,越是会有更多的期许。这世上,有些富贵荣华看似是让人倾心,可当你真的抛却一切得到之时,未必不会有累赘和冗余之感。所以,人不但要会决断,更要懂得取舍,取那真心的,舍那虚妄的。什么都抵不过只有你自己才拥有的那份真情义。”吴双和璟琪都参不透太后的话到底有何所指,也只能俯首称是而已。临出门时,双双落在后面,恰好听到太后一声长长的叹息,心中更是纳罕。
今日依然是由宛青送吴双出宫,走到快近西角门的曲径回廊处,突然跑来一个小内监说是琪妃有急事要找宛青。双双对这内宫早就是熟门熟路,便吩咐宛青回去。她只一人继续向西走,谁知没走几步,又遇到刘永。刘总管口称有事,便把吴双引到了回廊深处的一间亭阁,这才看到皇帝负手侯在那里。因为吴双也知道自己此次不论是离家被找回还是摆平新宁翁主的事,都多得益于皇帝,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感激。可毕竟有着外命妇的身份,即便是皇亲无诏也不能面圣,所以能在这看到萧靖衍,有惊也有喜。到了近前,双双便要行礼,却被止住。萧靖衍含笑看着双双,问她的身体恢复如何,吴双也笑着回说无妨。两人又静静地立了一会儿,萧靖衍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玉小瓶交于双双,依然是带着笑意说道:“本来那日还担心璟皓到了棋盘镇会为难你,特意备下了这个。不过现在看来,他也就是嘴上发狠,心中却是着实的舍不得呢。”双双刚拿过小瓶时还有些不解,听了这话才明白意思,倒有些害羞,小脸也变得通红。回想起璟皓的所为还真是如此。在那客栈是真戏假作,昨日在车上时说得吓人,可晚上双双沐浴更衣后,却发现那人手里握着鞭子已在床上坐着睡着了。还是秋儿提起,璟皓从自己离家后就从未脱衣入睡过。双双看着萧靖衍那一脸的关切,又想着璟皓对自己的浓浓爱意,觉得自己是何等的幸运与幸福,竟一时脱口说道:“如果,我也有义阳公主一般的福气,有皇上您这样的兄长该有多好?”话一说完,双双却立刻警醒,这是不敬之意,忙要跪倒告罪,却被萧靖衍出手拦住。似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意从那幽深双眸划过,但很快就隐没不见。萧靖衍微皱了眉头,低头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像是有些为难,“光是一个义阳,已是让朕焦头烂额,如果再加让你,那岂不是永无宁日了吗?”还没等吴双说话,他又换了轻松的口气,“不过放心。如果,你想让朕作你的哥哥,就是为了吓唬璟皓,拦着他在你惹祸之时教训你,这个忙朕倒是乐意帮你。”说完,两人都大声笑了起来。停了些许,萧靖衍才宠溺地拍了拍双双的小脑袋,轻声说:“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不要让璟皓担心。”吴双也再无话,欠身告退。走了不远,复又回头,见萧靖衍还站在那里,依然耀目的落日就沉在身后,那恢弘的帝王之势衬得他恍若仙人一般。看到双双停下,萧靖衍也遥遥挥手,更是让小人儿的心中充满了暖意。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20:09:00 +0800 CST  
清晨,璟皓站在身后,看着吴双梳妆,不经意地发现桌子上的白玉小瓶。随手拿过来,打开塞子一闻,吃惊不小,笑着问双双:“璟琪竟帮你找来了这个。”吴双也没多想,回说:“不是姊姊给的,是皇上。”璟皓一听,倒微微变了脸色,口气也有些不悦,“至于吗,我还真能把你怎样?连这种可以护心保命的金创良药水晶参巢都能赐给你,这样东西在大内也不会超过三瓶。”“这么珍贵吗?”吴双也没有想到,伸手刚要去拿,却被璟皓拦住。他又从妆筪中拿出那琥珀串,与小瓶一起收进袖中,板起面孔对着小人儿说道:“再提醒你一次,除了我以外,任何男人送与你的东西,你都不能私自留存。记住。”双双对他这如孩子般的占有欲也是哭笑不得毫无办法。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要到那九九重阳了。一日,璟皓下朝归来,告诉吴双,说皇上可能要派他作为使臣到南越去为南越国王江弘的长子江良行册封世子之礼。双双听了,很是动心,因为她也很向往能出去走走,同时,更对璟皓和义阳口中称颂的弘大哥充满了好奇。于是,小人儿便缠着璟皓央求:“你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啊?我也想出去走走,更想见见弘大哥。”璟皓笑着刮那小脸儿,说道:“我是公务在身,又不是游山玩水,怎么能带着家眷。”双双见不许,有些着急,随口说:“你去和皇上说说,他一定会答应的。要不,我去说。”谁知,璟皓竟骤然变了脸色,“一个外命妇,怎么能随便就说要面圣,你到底懂不懂规矩?”他说话的口气很重,吴双也有些恼了,反驳道:“你真是不可理喻。这个不许,那个不许,那是你姐夫,却整日跟防贼似的。同是男人,你与陈瑄简直就是天差地别。”此话一出,璟皓的眼中已有怒火燃起,双双竟是丝毫不惧,更是口不择言地讥讽,“你是真有公务不能带着我,还是怕我防碍你这次南行再有艳遇。”这句话伤人太重,璟皓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猛地扬起手,差一点就要落到双双也因为生气而涨得通红的小脸儿,只是最终还是改了方向,狠狠地扇在了那娇臀上。双双却是更加委曲,哭着喊道:“你打吧,你打吧,你除了打人还会干什么?”璟皓更是咬着牙,“好,好,你自己要讨打,也怪不得我。”说完,一把就把小人儿提起来拥到床上,按实了,扒下衣服,就开始轮巴掌。其实双双说出那些话后也有些后悔,毕竟她的心中并不是这样想的,只是气话而已。可现在挨了打,那股子倔劲儿又上来了,任身上有多疼也咬着嘴唇不吭一声。璟皓的怒火却随着小人儿自伤又伤人的隐忍而越烧越盛,吴双越是不叫不喊,他的巴掌就越是落得又快又狠。已是深红色的臀肉随着巴掌带起的急风,颤巍巍地晃来晃去。清晰的掌印一个叠着一个,布满了圆鼓鼓的小屁股,有些都已经明显地肿了起来。可能也是吃疼不过了,那小身子明显地开始发抖,屁股也是扭来扭去地妄想着想躲开那根本就躲不过的巴掌。气了一阵子,璟皓也冷静下来了,看着原来粉嫩可爱的小屁股在自己的巴掌下变得青红斑驳,自己的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懊恼。把小人儿轻轻的抱起来,强行扳过那拗着不想对着自己的小脸,果然眼睛已经哭肿了,红红的嘴唇也咬出了血痕。重重地叹了口气,璟皓帖上那小脸儿,真切地说:“我明天就去见皇上,求他让我带你一起去南越。你相信我,我从没有疑过你什么,只是,只是我太过在意你,怕失去你。吴霜,我不该一生气就这样打你,我对你也许的确没有陈瑄对义阳那么温柔,但心意却是一样的,而且我也真得一直在努力改变。经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我觉得我们应该更珍惜这相知相守的日子,以后让不要再这样互相激怒、互相伤害好不好?”吴双静静地听着,这样的话她也是第一次听璟皓说出来,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轻轻点头,然后便靠到那胸腔上,以此来表答自己对这些话语的认可与感动。
璟皓早就猜到了,只要是吴双想的事情,皇帝就绝不会反对。果然,自己一说要带吴双去南越,萧靖衍就欣然同意,这又让他多少有些不快。不过想想,也许小人儿说的是对的,自己能把皇上视作兄长,那么皇上也一样可以把自己和双双看成是弟弟妹妹一样,如此倒也释然了。其实,璟皓没有对吴双说过,他在接到这份差事时,还真想过要带上吴双,因为吴敏之谪居的那个陈南县便临着南越。这一年多来,他与吴双都多次给吴敏之去信劝说,想帮着岳父调回京都,可那长年在工部任职、精于水利的吴敏之倒是在陈南有了用武之地,两年的治水已是初现成效,老人竟是不想离开。璟皓虽然嘴上不说,可他心中明白,那不是吴双的父亲。所以他在告诉双双皇上已经同意带她同行的时候,也是试探着问她要不要去陈南看望吴敏之。吴双明白璟皓心中的顾虑,只笑着看向璟皓说道:“百善孝为先,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
因为璟皓毕竟是册封使,所以在到南越礼成之前,吴双不能抛头露面,去的一路上只能躲在车里。璟皓怕小人儿会烦,便也不再骑马,陪着她一道坐车。两人在车上说了一会儿话,璟皓忽然问起,“你说给弘大哥的贺礼你来准备,到底是什么,拿给我看看。”吴双听了,便打开了车上的一个楠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画轴给他。璟皓接过来展开,见上面画的是南越国都杭城的子湖胜景。画作显然是大家手笔,将那子湖描绘得如梦如幻。但最吸引璟皓的还是那几句题诗:牙城旧址扩篱藩,留得子湖翠浪翻;有国百年心愿足,祚无千载是名言。璟皓真是震惊不小,看着吴双说:“你是如何知道这个典故的?”双双笑着回道:“我看了南越国志。南越国先王建国时,术士献策,如在旧基扩建,国祚只有百年,如填平那子湖再建则可延长十倍。可那先王却回答说,百姓靠湖水为生,无水即无民,哪有千年不变的真主?有国百年就心满意足了,并且花大力疏浚子湖。而这首诗便是南越的一位书生为赞颂那位先王赋的诗。”“有国百年心愿足”璟皓一边反复吟诵着这一句,一边紧紧地搂住小人儿,沉沉说道:“真的希望弘大哥能够体察这诗中的深意,早做决断才好。”吴双也靠着他的臂膀,说:“会的。我虽没见过南越王,但听你和义阳所说,我觉得那一定是个贤良且有爱民之心的王,相信他一定会审时度势,作出明智选择的。必不会与大璃、与皇上有兵戎相见一天的。”“他们两人定不会兵戎相见,只是谁又能保证以后呢?如真有那一日,受苦受难的还是两国的子民啊。”说着,说着,璟皓那明亮的眸子竟是蒙上了一层忧色。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20:10:00 +0800 CST  
第三十一章:舍别归总
这也是璟皓第一次来到南越王府。当他被众星捧月般迎入正殿,打量着这严格按番王规制改建的殿宇,心中对弘大哥竟说不出是该敬佩还是该怜悯。当年南越与那南陈和东吴均踞于这江南鱼米之地,且以南越最为富庶,可谓“比年丰稔,兵食有余”。南越建国,四海之内正是藩镇割据、群雄逐鹿之时。南越先王自是也曾大兴土木,特别是大殿高檐之上雕琢的两条飞龙,金鳞金甲,似有腾空而起之势,引各路诸侯注目。可随着大璃日盛,各方势力渐被剿灭,如今大一统的格局已是明朗,南越不过是因着萧靖衍与江弘的昔年情谊才得以偏安残喘至今。想来是对这时局与时势的清醒自知,江弘自袭了王位,便着手改建府坻。如今的南越王府基高不超十尺,正殿不足七间,后殿寝室不过二重。正门、殿、寝均将明黄琉璃瓦改为绿色,大殿檐上更是去金龙,换蠕吻、压脊仙人只七种,梁栋贴金绘龙也均为五爪,且不雕龙首。
为显臣服南越王江弘从未着过黄袍,只一身紫蟒朝服候在大殿中央。已是快五年未见,璟皓心中情绪激荡,可因着这册封重任,只压抑着不肯流露。江弘率着王府官员、奶母抱着襁褓幼儿跪听圣旨,伏地三拜九叩谢恩。待礼成,江弘亲引璟皓入内殿,当一干随从近臣皆是退尽,只余这兄弟二人之时,璟皓撩衣跪倒,还未说话,竟是有些哽咽失声。江弘那细长双眸似是也蒙上一层雾气,他一边抻手搀起璟皓,一边还是抿着笑意说道:“刚还要夸你终是成家立业之人,自是有那侯爷的威风,怎的刚一转眼,便又是与那义阳一般的小儿女之态了。”璟皓也缓缓起身,望着这教导自己成人成才的兄长,只笑不语。江弘又拍了拍璟皓的肩膀,想着这曾经日日跟于身后的少年,转眼的功夫竟已长成比自己还要高上些许的男儿,心中也是感慨万千。看着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小人儿,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出言相问:“义阳可还好吗?驸马对她如何?”璟皓似是早就料到弘大哥会有此问,速速回道:“您走以后,她便成了没笼头的野马,快要骄纵到天上去。驸马陈瑄比皇上还要宠着她。对义阳不仅仅是情深意重,”说到这,他似是有意停了一下,只看向弘大哥,“更是无怨无尤。”
“情深意重,还无怨无尤么?”江弘只反复呢喃着这一句,略为清瘦的身影在江南深秋明亮的日光下却显得有些茕茕,眼中也蕴着深不见底的空漠。他的头微微垂下,像是惦着重重心事,又无法对人诉说。原以为,不见便会不想,不想便会不念,其实只有自己才知道却是从不曾忘记过。今日得遇故人,旧事再提,那看似已久远的一幕幕,竟又重上心头。
江弘也总在回想,究竟是何时才发现小人儿那心思的。自己十二岁便被送到了京都,都说是对诸侯世子的厚待,其实世人皆知,不过是以质子作棋子,舍弃骨肉的乞怜,只为了求得天朝暂时的放心。因此,看似表面尊贵的身份,内里却是不带枷锁的囚徒,无人敢与亲近,也无人可以亲近。只有赵王萧靖衍,那个不入他父皇法眼的落魄皇子,一样的寂寥,一样的无枝可依,才肯对自己有所眷顾。于是,既为报答友情,更是向往那份温暖,便把他的家人也当成是自己的家人一般。想来,最初时候,也只是把义阳视作小妹妹吧,任着她如小尾巴似的粘着自己。带着她去骑马,带着她去打猎,带着她走遍京都的山山水水。策马狂奔之时,环在身前的小人儿,总是喜欢用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回望自己,看着那娇嫩的粉面、听着那脆灵灵的欢笑和一声声“弘哥哥、弘哥哥”的呼唤,总会让心中漫出说不尽的暖意。义阳喜欢和自己在一起,可实际上自己却对她最凶也最严苛。她的父兄自是把她捧在手心上呵护,不论是后宫还是王府除了璟皓还时不时地与她争执几句,其他人都是远远躲着不敢去招惹。也就只有自己才会在她骄横无理之时,大声地训她呵斥她,甚至是按在膝头狠狠教训。可每次动怒打了她,看着小人儿一边用小手揉着痛处,一边眼中含泪偷偷瞧着自己,一幅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模样,便又立刻软下心来,揽在怀中哄个不住。其实也是想不明白,多年的磨练,自己的性子早已变得隐忍而自持,怎么就会在一个小丫头面前丢盔弃甲、喜怒皆显于面上,更何况她还是天朝的帝姬。那义阳也是奇怪,往往撒起娇耍起赖来,就是她掌握天下生杀的父皇也是无计可施,可偏偏就对自己这个“外人”心生忌惮,有时都不用动手,只是稍变脸色,就立刻收敛。想不明白的事,自己也从未上心想过。一直以来,只要那小人儿乖乖听话,便任她予取予求;如果刁蛮闯祸,则是毫不留情的一顿巴掌。就在这哭哭笑笑之间,半囚半禁的日子竟也过得安逸快乐,好似潺潺流水,仿佛会是无歇无止。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20:11:00 +0800 CST  
直到那一日,大约是先帝猝然驾崩前不久。不知为了何事,义阳与璟皓又吵得不可开交,竟还扭打起来,滚到了地上。自己与萧静衍看着真是又可气又好笑,一人一个,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拽起来。看着两人还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自是恨得牙痒痒,也不顾得那位做作兄长的护持,先是抬腿踹了璟皓一脚,又随手在小人儿的屁股上甩了一巴掌。义阳已经快十六岁了,不再是昔日的小女孩儿,自己也是许久未对她动过手。只那一下,想来不会有多疼,可一张俏丽的小脸儿却羞得通红,小脑袋更像抬不起来了似的。自己也多少有些不自在,为了化解尴尬,便笑着与萧静衍说:“他们俩还真是欢喜冤家,不如将来凑成一对,看到那时还这般胡闹不。”也就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谁知义阳听了竟猛地抬头,狠狠地盯着自己,过了许久,两泡泪水滚滚滑落,话音里也带了哭腔,“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如何会想要把我推给旁人。难道,难道你不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么?弘哥哥,我朝思暮想要嫁的人是你啊。”小人儿的话,却让那屋内的空气如凝滞了一般。璟皓似是震惊又似是明了,可萧靖衍却是忽地怒意蒸腾。他一边呵斥义阳,责骂她不懂得自重,一边冷冷得看向自己,仿佛自己是那窃贼,觊觎了他家的珍宝一般。
那日之后,自己便开始躲着不再去见义阳,即便心中再想,也没有勇气去见。过了没有几天,太子与先帝竟先后崩猝,赵王一朝登基成了皇上。转过年来,父王也病重薨逝,自己则被恩准回国袭位。也就是在离京前的那个晚上,义阳却突然跑来自己的府邸,扑进自己的怀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弘哥哥,你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走。”小人儿的泪水沾湿了两个人的衣襟,可自己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白日里,曾去向皇上辞行,跪在空旷的大殿之上,往昔的赵王定定看了自己许久,他的目光中有怀念、有不舍,也有审视和探寻,似不定的流光,多年的相伴和拳拳友情,终是凝成那番话:“放心,只要朕在、你在,南越便在。只是,你不可以与义阳在一起。即便信你会安份守已,朕也不能冒险,不能让她沦为你与朕之间制衡的筹码。”还有什么可求的,于家于国这都已是天大的恩赐,祖父打下的这份基业,终不想在自己的手中断送,心中再是不甘不愿,也唯有伏身谢恩而已。
义阳还在哭,她在期盼着那一句承诺,可是自己却终是不能给她。璟皓赶来了,他伸手去拉义阳,要带她走,可那小人儿只是死死扯住自己的衣袖,布帛都被撕开,也不能让她松手。璟皓已是悲怒交加,大声喊起来:“你想干什么?是不是要逼着皇上现在就灭掉南越,让弘大哥成为无家无国之人?”义阳竟是愣住了,虽然手还在自己衣上,可却失了力道,她泪光模糊,凄然一笑,“有我便没有南越,有南越便没有我,而弘哥哥终是要选择南越对吗?”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不论怎样都会让自己心痛到死。小人儿的手颓然而落,身子也已软软靠到璟皓身上,眼见着便要被拖着离开。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竟让自己掏出怀中保存了很久的八宝攒金钏,那是母妃的遗物,是要送给心爱之人的,却被紧紧地套在了小人儿的腕上。不能再耽搁了,终于还是缓缓放下那纤纤手臂,转过身去。有散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只一句“弘哥哥”的哭喊却像是永远印在了心上。
“弘大哥”,听到璟皓的轻声呼唤,江弘才意识到自己已失神许久。他歉意地笑笑,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旁人,“不论是谁,只要能对义阳好,我便心安了。”璟皓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又与江弘静静相对了一会儿,他才递上一个明黄锦筪和一卷画轴,说道:“这是皇上和小弟送予兄长的贺礼。”本来,义阳也送过一顶亲自绣制的虎头帽让自己带来,可想着陈瑄,璟皓还是硬着心肠没有收下。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20:14:00 +0800 CST  
江弘默默接过,先是展开画轴,也一样被那四句诗词吸引,他自是明白这其中的深意,更是感激眼前这位知心的小兄弟。只是那明黄锦筪却是迟迟不敢打开,皇上虽是多年未见,可他对自己、对南越的期许,江弘却不是不明白。“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酣睡”,归附和臣服还远远不够,即便再循规蹈矩、再小心翼翼,恐怕也是不能真正打消天朝的疑心吧。哪位有德有能的君主不想一统天下,更何况是他所熟知的一直隐忍却是雄心万丈的萧靖衍。见到江弘迟疑,璟皓小心地提醒了一句:“锦筪是皇上封上的,让我亲手交予您。”“可知其中是什么吗?”江弘也是不解,想不出何物需要如此慎重。璟皓本不想由他来说出口,可不论是皇上还是弘大哥都是自己最敬佩也是最亲近之人,不想也不愿看到他们这般猜忌着度日,心思沉了又沉,还是缓缓说道:“里面装的都是剿灭南陈时,大臣们力谏要一气攻下南越的奏折。”
江弘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皇上的用意有安抚更有警示,是保这已传至三代五王的尊位,还是保这一方水土黎民的平安?何去何从都全在自身了。想是不愿让自己纠结的心情影响到这难得的兄弟重聚,江弘还是稳了稳心神,含笑说道:“皇上的恩德,江弘自是无以回报。还有璟皓你的一番苦心,兄长我也定不会辜负。你选的礼物很好,我很感激。”璟皓却是不想居功,也笑着回道:“不敢瞒着兄长,那礼物不是我选的,是内子的主意。”“是吗?”江弘也很是意外,“可是你那青梅竹马的小娇妻吗?”璟皓却不置可否,只说是吴双。“可惜无缘一见。想来定是极聪颖的小人儿。”江弘倒觉得有些遗憾。“弘大哥,吴霜和我一起来的,她也一直想着能见上您一面。”双双的期盼璟皓总是愿意满足。“如此甚好,我更想一见。”此时,兄弟二人皆抛开烦恼,相视而笑,欢愉之情似是回到从前。
晚上的夜宴只有江弘、璟皓和吴双三人。南越王妃季氏在生育世子时难产而死,江弘本就对一众妻妾无意,兼着感怀季氏,便无意再立正妃,所以这私宴也未传女眷相陪。看着江弘,双双越发羡慕义阳,心中不住感慨,几是自己在这个时空所遇到的最好男儿皆围绕在她身边。那江弘,眉毛浓密且稍稍上扬,一双眸子虽细长,却是清澈如朝露,再配上英挺的鼻子和像是随时都含着笑意的唇角,让整个人都笼在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淡雅之中。只是,他的身形却略显清瘦,脸色也多少有些苍白,还有那目光中时而浮过的轻愁,又无端地让人感到一股似是历尽沧桑的悲情与忧郁。
看着双双不时地打量自己,江弘也不恼,话虽还未说几句,可心中却着实喜欢这样爽朗明快的小人儿。他和缓说道:“还没有谢谢你,挑了那么心宜的礼物与我。璟皓有妻如是,我这作兄长的,也是欢喜不已。”双双被夸得有些害羞,小脸也添了红晕。不过,虽是初见,她对着江弘竟也生出有如对着皇帝那般的亲切与随意。小人儿望了望璟皓,轻快回道:“让弘大哥见笑了,是真心崇敬先王。这一路走来,终是相信那志中所载‘南越之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鼓之声相闻,至于今不废’果真是句句实情,也更是感怀南越诸王其德于斯民甚厚。”“于斯民甚厚。哪有你说得这般好呢。”江弘也是笑意盈盈,“我江氏家训,第一条便是‘心存忠孝,爱民恤兵’,传至我辈,自是不敢违背。更何况,‘与乐曰慈,拔苦为悲’我多年潜心修佛,更是视彼之身,等同已身,日夜所思皆在为一方百姓拔苦与乐之上。”璟皓自是不住点头称是,双双却还有话说,“弘大哥潜心向佛之心另人称诵,可在如今的时局之下,佛家的慈悲之情却不只在那薄役轻税、抚贫问弱之上,更应是力争让南越的百姓避免战乱之苦,保住这最后的一片乐土,方是真正的修佛之道啊。”“吴霜,你懂什么,不要妄谈国事。”璟皓却不想小人儿多言。江弘倒是很有兴趣,挥手止住璟皓,示意双双继续。吴双便又接着说道:“听闻您最敬仰的延寿禅师在净慈寺圆寂之时,曾留下‘舍别归总’的遗言,想是只有作为南越之王的弘大哥才能领悟这其中深意吧。”“舍别归总”本是佛家用语,是指佛家虽有许多教派,可最终却是要归一到佛祖释迦牟尼。不论是国师还是璟皓与吴双他们的用意,江弘的内心其实早已明了,以前还是心存幻想,一味地拖延观望,可如今看着周边小国都已荡然无存,却真得已是到了决断之时。
“舍别归总”,江弘竟是一字一顿地讲出,他又沉默良久,方才喃喃说道:“尸毗王割肉贸鸽以求佛法正道,与这万千子民的性命相比,又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只恨我悟得还太迟,放下得也太迟。”似是释然又似是悲苦的神情在江弘的苍白的面颊上浮现。此时,他的脑海里都是义阳含泪的双眼,心中再百转千回,也不得不明白,即便是此刻顿悟,可有些人和事却已是时过境迁,终是难再转圜。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20:14:00 +0800 CST  
第三十二章:沧海一声笑
陈南虽只是嘉定郡的一个小县城,景致却是秀丽宜人。曲曲弯弯穿街而过的河道,孔孔相联雕刻精细的石桥,还有乌篷船上升起的一缕缕炊烟和那被撸桨搅碎的粼粼波光,都让生长在北地的吴双流连不已。骑马伴在小人儿骄边缓缓而行的璟皓,含笑望着不时从帘后探出的小脑袋,更是目光眷眷。
小城人口并不多,可今日路边桥上却是人流如织,硅步齐肩。博山侯夫妇要来此省亲的消息早已传遍,任谁不想一睹那声名远播的当朝才俊风范。璟皓依然是一身浅青色锦缎长袍,外搭深一色的团蝠披风,头戴白金簪冠,端坐于高头马上,愈加显得丰神朗朗。看着英武帅气的夫君,听着人群中不时传来的女子轻呼,双双一边掩口而笑,一边招手相唤。璟皓忙着侧身低首,只听得小人儿悄悄说道:“哥哥姿容堪比檀郎,不知会不会有那掷果盈车的胜景出现呢?”一抹邪邪笑意浮上俊脸,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入耳,“今晚,我们得选上一间僻静的屋子安歇,不要让某人吃疼不过的哭喊声吵得四邻不安才好。”帘子被猛地合上,想要戏弄别人,反被别人戏弄,小双双气鼓鼓地涨红了小脸儿。
县衙门外也早就聚满了人。从州到郡到县,各级的官吏还有名流士绅都已候了多时了。谁人不知博山侯是皇帝近臣,身份尊贵显赫,能够驾临小小陈南,自是让这些精于趋炎附势之术的一众人等兴奋不已。除了这个原因,人们等在这也是想看看好戏。那吴家女儿是如何强嫁到侯府的,即使是在这偏远之地的官家当中也是人尽皆知。想来,那高高在上的侯爷便是肯纡尊降贵前来,也定不会与这落魄的岳丈什么好脸色。也正是一直以来都有如是想法,所以吴敏之虽有女婿这个靠山,可不论是同僚还是长官都没人看重于他,相反对这贬谪之人还有几分排挤与嫌弃。倒是吴敏之早就看透了这世态炎凉,一心只在治水与一县的民生之上,对上对下都是不卑不亢,虽然清苦却是过得舒心自在。唯一牵挂的也就是那独女吴霜,即便是从来住书信中得知女儿与女婿早就嫌隙尽抛,可没有亲见,便总是不能确信。心中存着这份猜疑,吴敏之与如夫人云氏也就等得更加焦急。
远远的,有车马声传来,等候了许久的人们皆是屏住了呼吸。璟皓早就看到了翘首企盼的岳父。距着人群十数步之外,璟侯爷便已翻身下马。他走到骄前小心扶出妻子,亲密携手,步行至吴敏之身前。早有随从跟上摆好蒲团,众人还都在发愣,璟皓与吴双夫妻二人却已跪拜于地,行大礼,叩问亲安。想是任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景,一时间竟是鸦雀无声。还是云氏一边拭泪,一边推了推已是呆住了吴敏之,小声提醒:“小姐与姑爷还跪着呢。”吴敏之这才醒过神来,慌忙伸手去搀扶,话未出口,却已是老泪纵横。众人也都赶忙随风转舵,不论是假意还是真心都纷纷夸赞博山侯仁孝,更是对这老泰山羡慕不已。吴敏之却是无心于那些阿谀之辞,只一手牵了女儿,一手握着女婿,反复相看,嘴里还不住地叨念,“有佳儿佳婿如此,我吴敏之死亦无憾了。”璟皓夫妻相视而笑,能为吴霜做些什么,他们也觉得心安。双双更是隐隐觉得,吴霜绝不会是香消玉殒,她应该是与自己交换了时空,如今肯定也与她一样,拥有了美好而崭新的人生。
璟皓与吴双本还想在陈南多住些日子,借此慰藉老人的思女之心。却不想有朝庭急报传来,南越王江弘已于数日前上书今上,称要“纳土归中”,并定于下月进京献土。璟皓与双双自是欣喜不已,因着旨意召回,便辞别了吴敏之与云氏,匆匆踏上归程。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20:15:00 +0800 CST  
启元七年十月廿日,南越王江弘携亲眷率重臣出发前往京都长安,南越百姓出城十里相送,高声传颂南越王“不以私利护天下,纳土归中济苍生”的无上恩德。
启元七年十一月初六,吉日良辰, 大璃君主萧靖衍登乾元殿,接受南越王江弘呈献南越所辖十三州八十六县疆土图。
江弘跪于丹陛之下,虔诚奏禀:“臣弘庆遇承平之运,远修肆觐之仪,宸眷弥隆,宠章皆极。伏念祖宗以来,禀号令于阙庭,保封疆于边缴,家世承袭,已及百年。今者幸遇皇帝陛下嗣守丕基,削平诸夏,凡在率滨之内,悉归舆地之图。臣无意再僻介江表,陈于外府,愿以所管十三州献于阙下执事。伏望陛下念奕臣之忠勤,允兹至诚。”
萧靖衍望着深伏于地的旧友,面含喜色,朗声回道:“卿世济忠纯,志遵宪度,承百年之堂构,有千里之江山。自朕纂临,聿修觐礼,睹文物之全盛,喜书轨之混同,愿亲日月之光,遽忘江海之志。甲兵楼橹既悉上于有司,山川土田又尽献于天府,举宗效顺,前代所无。定当书之简编,永彰忠烈。”
萧靖衍颁旨诏命大赦南越各州罪犯,免除一年徭役租税,赏衣服、金带、鞍勒马、币器等物,并欲封江弘为淮南王。江弘以大璃祖制“异姓不封王”为由请辞,言辞恳切。萧靖衍感其挚诚,最终被改封“顺天侯”,世袭罔替,赐免死铁券。
朝会后,萧靖衍在重华殿设私宴款待江弘。陪同的皆是旧日赵王府的一众好友,有璟琪、璟皓和义阳,只那吴双与陈瑄却是例外。
候在殿前的义阳,正是悲喜交加,心中万分的期盼,可念着还伴在身旁的陈瑄,又深惧那相见之后的情何以堪。再是百遍千遍地默默告诫,可是真地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一片明黄之色的掩映下由远而近,终还是肝肠寸断。泪眼朦胧中,义阳看到的弘哥哥还是像往日般一袭素色衣衫,淡淡的如他面上的颜色。身形依旧修长挺拔,可许是长途跋涉之故,眉宇间竟显出些许支离之态,那翩翩风姿也带上了冬日萧索的气息。一声颤颤的“弘哥哥”,音调似从喉底迫出。更是注意到他寻着呼唤,找到自己的一瞬,虽在极力舒展笑意,却也只说出一句,“小丫头长大了”,目光便晃了又晃,步子也踌躇起来。再压抑不住自己,义阳急促向前,仿佛只要能再扑进那怀里如往日那样痛哭一场,便可别无所求。还是璟皓机警,几步就已赶上,侧身挡在前面,一只大手更是紧紧握住纤纤皓腕,盈盈笑着地回望小人儿,“想是一别多年,公主与我一般,见到弘大哥竟也是高兴得紧呢。”义阳如何看不出那笑眼之中的怒色与寒意,可她还是哀哀望着璟皓,扭身想着挣脱,却反被握得更紧,腕子像是要被掐断,疼得钻心。心痛加上身痛,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来。看着这副可怜的小模样,璟皓也是伤感,虽是整日吵闹不休,可他的心中,义阳与璟琪、璟瑗俱是一样的。也正是因为亲厚,才越不能让她在此时起什么波折。璟皓伸手温柔拭去那小脸上的泪水,依然是含笑说道:“看来,你的风寒还是没有大好,站在这门口处,又怎会不迎风落泪呢。”说完,也不再理她的执拗,拽着回到陈瑄身边,只是轻轻一拥,便把小人儿掼到她夫君的怀里,眼看着义阳,却是说给陈瑄,“公主的身子娇弱,驸马还要小心看护才是。”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20:16:00 +0800 CST  
本来是久别重逢的欢庆场面,却让义阳和璟皓如此一闹,无端添上了一缕悲凉与无奈。萧靖衍面沉似水,江弘也失了笑意,陈瑄只低头看着那纤腕上的深红掐痕默默无语。璟皓不想再说话,义阳不敢再说话,倒是吴双抬眼望着也是有些怔怔的璟琪,示意她想些办法化解这僵局才好。琪妃已是六个多月的身子,她扶着吴双的手,缓缓来到皇帝身前,机巧言道:“义阳与璟皓从小就跟在弘大哥身边,如今乍一相见,高兴得话都说得语无伦次了,竟又成了孩子。皇上,您是一家之主,还是快些上位就坐,这宴席才好开始啊。臣妾还特特备下了大礼,恭贺这纳土之喜呢。” 萧靖衍终是和缓了面容,也不理旁人,只携了璟琪坐于主座之上。众人方才长舒了一口气,纷纷入座。一时间,歌起舞动,觥筹交错,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义阳虽也强装笑颜,可一双眼睛却是不时望向坐在兄长下首的江弘,只那江弘却再未对她注目。陈瑄好似浑不在意这一切,也不言语,只自顾自地饮下一杯又一杯的美酒,可低首之间,不论是吴双还是璟皓,都看到了他眼中那难掩的失落与伤痛。
酒至半酣,萧靖衍侧首问那璟琪,“琪琪,你的大礼呢?”璟琪笑了笑,跟着起身,轻轻击掌,有七弦琴声如高山流水般淙淙而起,时急时缓泄出一串浑厚而又激越的音符。一时间,娇柔的女乐俱是息声,全换上英气勃勃的男儿郎,更是以那不似寻常的羽、觯、角、商、宫之序开腔,齐齐高唱: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一曲唱毕,满殿肃然,俱是各怀心事,皆如痴住了一般。”谁负谁胜出天知晓。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萧靖衍与江弘口中都默念着这几句,竟是反复吟哦。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萧靖衍忽地起身,执起酒壶走到江弘席前,也不顾旁人的惊诧,缓缓地向那桌上的两只酒杯中注入美酒。江弘拘着君臣之礼,慌忙伸手欲拦,却被握住。萧靖衍一手拉着江弘,一手拿起其中的一杯酒,并不言语,只猛地仰头,一饮而尽。江弘怔了一下,也不由自主地拿起酒杯,片刻出神,终是发现立于眼前之人,虽是黄袍加身,金冠玉带,可面上却已浮上昔日挚友那知心随性的笑容。他也无话,亦是杯干酒净,只那琼浆入口之时,有两滴清泪顺着鬓角倏然滑落,幸好也只有一人得见。萧靖衍拍了拍那瘦削的肩膀,了然说道:“要相信,在这世上,终会有不变的情谊。”话音刚落,璟皓已快步上前,像旧日在王府一般,恭恭敬敬地为两位兄长斟酒,萧靖衍与江弘笑意更浓,酒杯轻碰,再饮尽欢。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20:17:00 +0800 CST  
萧靖衍回到位上,含情望着璟琪,刚要开口,没想到璟琪却笑着摇头,只用手指向吴双。一时间,众人皆是明了,投向双双的目光更是赞叹。江弘端着酒杯起身,向上位请道:“皇上,臣想敬侯夫人一杯,谢她在南越时那番醍醐灌顶之语。一句‘舍别归总’,终是助臣拨开迷雾,寻到正途。”萧靖衍听着江弘说完,也是看着双双,眼中的笑意暖如汩汩春水,道:“不论谁夸赞她做了什么,朕都不会觉得惊异。”说完竟先饮了一杯。璟皓初还沉浸在两位兄长重续的深情厚谊之中,可此时,看着皇上对上吴双的眼神,又盯着小人儿回望的笑颜,一颗心却似沉入了深不可测的幽涧。
璟琪终是体力不支,宴饮未散便要告退,吴双也跟着起身相陪,义阳本不想走,却被琪妃几番眼神示意,不得已也只能离开。三人出了大殿,义阳却又踯躅起来,徘徊在门口。璟琪无法,只得嘱咐吴双好好看着,方由宛青扶着回宫歇息。双双守在大门,费尽了口舌,还是没能劝动义阳。正在此时,却是璟皓走了出来。他冷冷地看着义阳,说道:“你还在做什么?皇上要你回到落霞阁去等着驸马,这里不用你再上前了。”义阳还不死心,抓着那人的衣袖,带着哭腔求道:“皓哥哥,我求你帮帮我,我就是想再多和他呆上一会儿,就一会儿。”璟皓的眼中有怜也有恨,最终还是拨开她的手,咬着牙说道:“你不要再胡闹了。你今日已是失态,这样痴缠着弘大哥,把陈瑄当成了什么,可曾考虑到他的感受吗?你已为人妇,守好妇道,才是本份。”“我不用你管,也不轮不到你来教训,不管后果如何,皆由我自己承担。”义阳见求告无望,便怒火中烧。璟皓从不惧她,也是疾言厉色,“不是念着昔日在王府的情谊,谁愿意管你。我只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公主,便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时若真得闯下大祸,想是任谁也无法帮你。如果,还想让皇上留着颜面与你,让你以后又再见弘大哥的机会,就速速回去。”说完这话,也凌厉地看向吴双,口气都不变,“你也是一样,赶快离了这里。”双双真不知自己如何也被牵连,可还是惧着那正在气头上的人,忙倾尽全力,连拉带扯地拖着义阳离开了。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20:18:00 +0800 CST  
落霞阁是义阳未下嫁时在后宫的住所。本来帝姬婚配后便只能住在公主府,那原来的殿宇即被收回,可义阳却因着兄长的宠爱,依然会时不时地歇在这里。进了寝殿,义阳一下子就扑到床榻上大哭起来,任谁都劝不住她。双双也无法,只能默默地守在她身边。想是这一天也真是累了,哭了一阵,公主竟沉沉睡去。吴双总算是放了心,为她盖好被子,悄悄起身,准备到栖梧殿。谁知,刚走到院中,却看到一身明黄色九龙长袍的萧靖衍正负手站在那里。
初冬的午后,空气温暖而明净。这落霞阁本来就没有多少宫女侍从,刚才因着公主哭闹都聚到了寝殿,院子里更是静谧,连落叶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晰。这样突兀地遇到皇上,吴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行礼问安后,便垂首站着。萧靖衍似是带了些醉意,清俊的面上浮着酡红,他直直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良久才问道:“义阳怎么样了?”“公主刚刚哭了一阵子,现在睡着了。”双双低着头回答。萧靖衍微皱了眉头,停了些许,才似是和缓过来,依然是看着吴双,轻声召唤,“你过来。”吴双也不知是何意,只得向前。谁知,刚走了没几步,竟被一把抱入怀中。那人用力又大,箍得又紧,吴双几是要窒息了一般,挣扎之间,听到耳边有低语呢喃,“吴霜,我喜欢你,我要你陪在我身边。” 想是自己的拼力反抗起了效果,那人终是松了桎梏。虽然脑子里已是乱成了一团,吴双还是定定看着眼前这本来熟悉,现在却变得陌生的面孔,颤巍巍说道:“不可以,你不可以……”话还未讲完,那人已伸出手指按上红唇,眼中有期许更有忧虑,只缓缓说道:“别急着拒绝我,我会等着你。”说完,也不管旁人,便急急地走了出去,只留下双双愣愣地站在那里,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任谁也没有看见,在不远处寝殿门前的立柱后,义阳已是瑟缩着抖成了一团。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20:19:00 +0800 CST  
第三十三章:和离
一场宴饮,却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璟皓想是有些薄醉,便没有骑马,而是与吴双同车。一路行进,两人俱是无话,各守一边的小窗,斜倚着出神。璟皓是吃味萧靖衍对双双不同寻常的关注,赌气冷着双双。吴双则是为落霞阁外那突兀的剖白而心慌意乱。虽然自己对萧靖衍的性情并不十分了解,不过因着这些时日的相处,再回忆他话中意思和那犹豫的神情,想来应不会做出那些个昏君强占人妻的恶行。可她也明白,再圣明的君主,也是唯我独尊,自是容不下丝毫忤逆,事情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任谁也不得而知。一时间,吴双悲哀地感到,自已就如那风中的柳絮、水中的浮萍,一切一切,皆是身不由已。惶恐与无助塞满了胸膛,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对对滑过面颊,再是想极力隐忍,还是哽咽出声。看到吴双突然哭了,璟皓有些惊慌,还以为是因自己的冷对而起,顿时又是心疼又是自责。他转过身来,将小人儿揽入怀中,想出言解释和安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这样静默了许久,才挣扎着张口,可那声音听起来却仿佛不是自己发出的一般,带着难掩的压抑与痛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女人家还是不要太过引人注目才好。”停了一下,又踌躇说道:“以后无事不要再入宫了,免生不虞。”听了这话,吴双震惊不已,她抬起头来望向璟皓,仔细端详,发现那面容虽是愁苦却不见怒意,心思辗转,明白他可能是有所查觉,不过也是猜测而已。“不知才最好。”吴双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虽然还没想到化解的法子,但能躲便躲吧,盼着下午发生一切皆是皇帝酒后一时的意乱情迷,也许冷淡些时日自会撩开手。想及此,吴双牢牢盯着那墨黑双瞳,轻轻答对,“放心,我照你说的做便是。”话音刚落,那人的双臂竟骤然加力,下巴也紧紧抵在双双的颈上,有生硬的痛感,接着又说了一句好似没有来由,却让人心酸不已的话,“千万不要离开我。”双双的一颗心似是被荆条抽打过,刺生生地疼,泪水更是潸潸而落。她也不再言语,安静闭上眼眸,依在那起伏不平的胸前颔首回应。马蹄落在青石板路上“答答”作响,想来路途虽远,却终还是回家的方向。
陈瑄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公主府的书房里,却不知自己的家在何处。彼时天色向晚,斑驳的落日余辉自那雕着“莲开并蒂”吉祥图案的窗扇镂空中透过来,满室皆是成双成对的暗红光影。自宴饮后,已是三日了,陈瑄吃住都在这书房之中。其实他也不想的,可那日的夜里,时隔一年再次听到身边熟睡的义阳口中清晰呼唤着“弘哥哥”,更有晶亮的泪珠滚滚滑落,一颗心竟像是被油煎火烤。如果时光倒退到从前,他虽然难过,但还是会一边为她拭泪,一边将那抖动不已的小身子搂进怀中安慰。可现在却再也做不到了。四年的相伴时光,也只有这一年来才真得让自己感到幸福,也正是这一年才让自己明白了什么才是真爱。真爱是贪婪的,是要独自霸占彼此的全部。“心在哪里又如何?人总在我身旁。”想起这句以前常常用来安慰自己的话,陈瑄觉得既心酸又可笑。心若不在,守着那皮囊又有何用?虽已是夜半时分,他还是选择起身,孑然离去。

楼主 大猫朋友  发布于 2013-12-09 20:20:00 +0800 CST  

楼主:大猫朋友

字数:951311

发表时间:2013-11-27 00:0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5-18 23:13:4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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