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功，却偏偏受这等苦楚，平常能征善战，爱兵如子的安阳王，很容易让人忽略她是女子。她退下铠甲，被按在刑凳，柔弱地像风中的蒲柳，每一杖下去，都能看到她因痛苦而抽动的面庞，惨白的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划过攒簇着的眉间，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尖低落在刑凳上，剩下的汗水浸湿了她额前鬓间柔软的青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纵是这样，那也是一张绝美的脸。

“打不得，打不得啊！元帅，安阳王身上有伤！”

第五章 关心情切
拂元跑得快接不上气，他在中营交接完军务，听说前帐督军要打安阳王，吓得急忙赶往前营。
“元……元帅，安阳王……重伤在身，如何受得住军棍！”
拂元急急忙忙跑来，拨开人群却一眼望见刑凳上的明达，吓得匍匐在地，痛哭道：“要打就打小人身上吧，元帅，实在受不住的！”
拂元有些语无伦次，他也不知安阳王为何会受罚，只是担心安阳王安危，不顾一切冲了进来。
赵玉诚正心急如焚，见拂元突然冲了出来，痛哭流涕，声声叫着替明达受刑，原本安静校场变得吵杂起来，整齐的列队也被拂元给冲散了。赵玉诚趁机一个健步冲到明达身边，见她面如金纸，气息起伏不平，胸口和肩头隐隐渗处血迹，赵玉诚吓了一跳，顾不得其他，忙吼道“军医，军医”
彼时，校场上已然是一片混乱，找军医的找军医，拿药的拿药，抬步辇的抬步辇，人来人往乱糟糟。
天也暗了下来，军营中点上了火把，照得人影斑驳。
慕容灵哪里见过军中这样的阵势，本想仗着玉符耍耍威风，可现在哪有人肯听自己的，眼前人头晃动，自己干干叫了几声，也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明明数着棍子还没打完，却见混乱中那些士兵已经将刑凳呀，军棍呀收拾得不见踪影，好呀，手脚倒是很麻利。

远远见着赵玉诚正小心翼翼抱起楚明达，慕容灵心头泛起一股怒火，慕容灵知道自己是在无可救药地妒忌，可这妒忌中也能这般酸楚。穿过摇曳的火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她终于找到了赵玉诚，也终于看清了赵玉诚脸上的神情，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那种温柔和怜惜，她忽然想，若是赵玉诚能对她有一半这样的温柔怜惜，她就是此刻立即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帅帐中，楚明达伏在塌上，虽然被刚才的一番颠簸弄得眼冒金星，但此刻脑子却分外清醒，疼痛也格外敏锐。
帅帐内外都聚集了不少人，不仅仅是前营，怕是中营和后营的将士们都知道了安阳王受军棍的事，纷纷聚在帐前，有担忧她伤势的，有闹着报仇的、评理的、还有想要告上天家的。
明达一时也弄不清楚到底有哪些人，只是心里觉着暖暖的。过了一会儿，营帐周围安静了下来，想是赵玉诚安抚了众人，解散开了去。
恍惚中，只听小葵不停地叫着“小姐小姐”还叫她“忍忍”，忽然觉得臀上一热，明达哆嗦了一下，知道是小葵在帮她化开臀上的血痂。

明达疼得清醒了些，转头见赵玉诚满头大汗，正在蹲在塌前看着自己，明达对他笑了笑，忽然想起自己正趴着，伤得又是那种地方，顿时又羞又急，想说些什么，出口却只有两字。
“出去！”
赵玉诚见明达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正舒了口气，听她这一声说得又急又疼，声音短促，全靠气息催动，是失了气力的，不免又担心起来。
“明达，你别说话……”
“出去，出去，出去。”
“明达，我……”
“出去，出去，啊~”
赵玉诚没想到明达反应这么强烈，担心她又牵动伤口。
“好好好，你别动，我出去。”
赵玉诚一连退后了好几步。
“出去，全部都出去”
赵玉诚退到了帐帘前。
楚明达抬眼看了看：“那只脚，也出去。”
赵玉诚无奈，终于全身都站在了帅帐外。
帅帐中就剩下些侍女和医女，忍不住抿嘴，劝道：“副帅切不可乱动，可别再伤着”。小葵扶着明达，含笑道：“小姐，刚才义山王抱你回来的时候，你可是抓着人不放的。”
“死丫头，尽说些有的没的。嘶~”
小葵急忙撑住明达，将她身子扶正，重新好好安放在塌上。

“小姐，你可真要忍忍。”小葵话音刚落，明达忽觉身后撕裂一般，由不得“啊”地叫了出来，几欲晕厥。
医女手法娴熟，揭开裤子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只是被打破的布料连在血肉里，揭开之后，又有出血。
小葵不由抽“嘶”了一声，咬住嘴唇。虽然士兵下手轻，都是些皮外伤，可由臀至胫肿了两指来高，臀腿接连处几乎分辨不出来，或青或紫，点点血珠子从伤口里渗出来，破了的皮全都向外翻着，血皮包着粉红的新肉，一碰就疼。
小葵又心疼又担忧，天呀，待会儿上药，只怕又会是一阵煎熬。
“明达，你可疼得好些？小葵，你帮我看看伤成什么样了，要不要再拿些玉须膏来，明达……明达……” 帐外，赵玉诚关心则乱，整个身子几乎贴在帐篷上了，映出了长长的影子。
“出去，远远地出去！”

第六章 黯然伤情
赵玉诚慢慢踱步到沙场上，军营的晚风带着泥土的味道。
刚才军医都劝他先暂时走远些，否则安阳王不肯好好治伤，久了怕耽误安阳王的伤情。赵玉诚一听，连忙退了好远，不觉已经走到了沙场上。
赵玉诚收紧护腕，朝沙场上练兵的沙袋打去，一下一下一下，赵玉诚好似发了疯一般，不停不休。
那时候若自己坚持不下那二十军棍的令，明达是不是就不会平白挨这顿锤楚，若是自己能早些发现她身上的伤，就算是顶撞了朱紫玉符又怎么样，大不了……
赵玉诚有些吃惊，觉得自己竟然会平生出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自己手提长剑，冲进天宫，斩杀君王！
这是何等大逆不道，就算近些年来天家无道，滥杀无辜，可他毕竟是天家子，只有天帝这一个父亲，就算是之前的生父，他也只能看成长辈。
这弑君杀父的大罪，怕是连想都不能想。可是，刚才那一刻的所想的情景却那么清晰地进入了脑海里。
赵玉诚狠狠地砸向沙袋，自己如何能有这般想法，只有发泄些力气才可以让他忘却刚才脑海中闪现的举动。
“玉诚哥哥，玉诚哥哥！”
慕容灵站在沙场外已经很久了，见赵玉诚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他那般模样，自己却又不敢靠近，只当见到沙袋上全是血迹的时候，才忍不住出声。
“玉诚哥哥，你的手~~”

赵玉诚停了下来，扶住晃动的沙袋，转身欲走。
“我知道你为何生气，可是明明是她有错在先，你知道的，她以前也总是连累着你。”
慕容灵见赵玉诚快步走开，不理自己，心中不免更加凄凄然。
“我起先不知道朱紫玉符的忌讳，我，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慕容灵接到这张朱紫玉符的时候，确实是不知道这张玉符背后的意义，只是听说可以让赵玉诚乖乖听话。能让赵玉诚乖乖听话的东西自然就是好东西，慕容灵当然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赵玉诚停了下来，转身朝她走来。
慕容灵胸口起伏不定，脸上变得发烫起来。多少年了，义山王从没有这样看过自己，他是丰神俊朗的义山王，他是强大的天赐神将，他也是温柔的玉诚哥哥，大祁多少女子想看他一眼而不得，而她慕容灵能和赵玉诚一同长大，让家中其他姐妹又羡慕又嫉妒。
火把的光亮照耀了整个沙场，慕容灵觉得异常明亮，异样的热烈。

“督军说得哪里话，见朱紫玉符如见天家，督军能得此玉符，说明很受天家赏识，可喜可贺。”
“玉诚哥哥一定要和我这样说话么，你我从小一同长大，是天家子，是同窗，小时候我哭闹，你拿糖哄我，我够不着石榴果子，你就让我站在你的背上。现在，怎么生分了。”
“你还知道我们是同窗，是一同长大的！”
赵玉诚很生气，可语气终究是缓和了下来，他说的我们，当然也包括楚明达。
慕容灵有些委屈，噘起了嘴：“你放心，我保证再也不将玉符拿出来了。”
赵玉诚叹了口气，缓缓道：“天家赐你玉符的时候，可有让你带什么话来。”
慕容灵顿了顿，眼珠子一转，欲言又止：“你，你问那么多干甚么，我总是不拿玉符逼你就是。”
赵玉诚本想从慕容灵口中问出些关于朱紫玉符或是天家的事，不过慕容灵对此很是机警。
“你我就不能说说其他的话么，比如，比如我听皇后娘娘提到过你的婚事，她说义山王这些年为了大祁在外奔波，倒将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她说义山王是大祁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是有世家子弟才能配得上。皇后娘娘的意思想是在慕容世家中选一位，做……做你的妻子。”
弘治帝第二任皇后的母亲便是出自慕容世家。

“承蒙皇后垂顾，只是我常年身处军营，这些年边疆不稳，暂不考虑成家之事。”
“哼，什么边疆不稳，都是你的托词，你就是想娶楚明达，你天天和她混在一起，天知道你们两人在做些什么，就算是这样，没有天家的赐婚，你们休想在一起！我也不会让你娶她的！”
“够了！你说完没！”
“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罚她军棍的时候，那些人根本就是放水了！是你，就是你对不对，是你叫他们作弊的。”
“慕容灵，我从没有对那些士兵下过这样的命令。你在这军营里任找一个兵，任谁也不会去伤害安阳王。”
赵玉诚说得慷慨，又带着几分骄傲。慕容灵倒是被他这般模样吓到了，觉得此刻赵玉诚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小丑。
楚明达！楚明达！慕容灵将心里激起的怒意全怪在了楚明达身上，楚明达，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第七章 天家往事
赵玉诚回到营帐时，军医已经回去了，只留了几个医女随时看护着。
小葵撩开帘子出来正看见赵玉诚，急忙迎上来，朝帐中努努嘴。
“她疼得厉害，你去瞧瞧，也别让她说太多话。”
赵玉诚早已等不及，掀开帘子进了去。
帐內只有一盏油灯，火光暗暗的，却是十分柔和，四下里弥散着草药的味道，明达躺在塌上休息，小葵她们已经替她换了干净的中衣，胸前肩头都帮着绷带，浸着黄色的药汁，想是胸口伤重，没办法趴着，这可就苦了身后的杖伤，好在小葵她们做事把细，在膝窝下垫了软垫，腰部和背部也用垫子抬起来了些，为了防止移动，被角揶得格外踏实。
赵玉诚在她床边缓缓坐下，握住她的手。她的身体有些发烫。赵玉诚见她额头浸出些细密的汗水，于是拿出锦帕替她揩拭。
“是，玉诚吗。”
明达缓缓睁开眼睛。
“伤成这样，为什么不一早就告诉我。”
“好，下次一定告诉你。”
玉诚在心里浅浅叹了口气，下一次，她总是说下一次，这下一次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明达笑了笑，满脸疲惫。
“已经很晚了，你快睡，我就在这儿看着你，哪儿也不去。”
“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儿。”
“是疼得厉害么，再叫她们拿碗止痛药来”
明达缓缓摇头：“你和我说些话儿，就不疼了。”
赵玉诚搜索着肚里的逸闻趣事，想挑些有趣儿的故事来讲，却听明达道：“天家已经六七年没有露过面了，这些年有什么旨意都是皇后和魏公公代起，你觉得慕容灵的那道玉符真的是天家给的么？”
“慕容灵对玉符的事口风很紧，这中间不会那么简单。”

“唉，皇后是从慕容世家出来的，现在又和慕容家走那么近，你猜猜她心里选的是慕容湛还是慕容灵？”
慕容湛是慕容灵的胞兄，被封海宁王。与两人一同进的齐贤院，也是个家世显赫，少年得志的人。
明达继续：“慕容湛倒是颇有能力，不过这些年提拔得太快，不觉得有些风头太过了么，倘若有意立他，何必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倒是慕容灵，虽然只是个郡主，但是合西乃我大祁粮仓，是个好地方呢。”
玉诚知她心中笃定是皇后给的玉符。
“你又这般肯定，天家的意思还不明朗，说不定是在坐山观虎斗呢。”
“玉诚，我倒真是担心天家，这些年连天家的面都见不到，可是天家旨意却赐死了战功赫赫的楚枢哥哥。去年年夜在云门外杖杀了韩姐姐和善为哥哥，今年又连连杖死了几个朝廷重臣，韩天哥哥被关进了天牢，受刑不过，吊死狱中，幼悟死在关山，千鸟死在阳谷，就连小嫣儿也莫名病死在齐贤院里，天家子半数凋零，天家却以冲喜为由重新选人填补齐贤院。这种事情太不可思议了。”

“你也别太担心，你我总是小心些就是了。”
“不，还不只这些，听说十多年前废皇后明明有生了一子，天家视如珍宝，可惜夭折了，皇后怪罪天家，用剪子刺向天家，幸亏伏妃代替天家挡了一刀，导致再不能生育。后来天家废了皇后，才立伏妃为后的。”
“这些流言蜚语的，你也信。”
明达摇摇头：“总不是空穴来风的，关键就是那小皇子是怎么死的？若是他活到现在，和我倒是一样年岁，听爹爹说，那时候我刚生下来不小心被冻着了，阿娘还担心我会死掉呢，结果就听朝廷传来小皇子夭折的消息。哎，他没有机缘做天子，我们倒替他当了天家子。所以，我此次回京城，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面见天家，我不能见着天家被……”
玉诚轻轻按住明达的嘴，将她抱入怀中。
“明达，你是太累了。别想太多，快睡吧。”
玉诚莫名觉得从心底传来一丝恐惧，他这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游走在刀口边，可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感觉。明达，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你答应我，千万千万不要出事，我最最担心的是你呀。

第八章 云门群杖
一月后，赵玉诚和楚明达回朝。
天子脚下，原本是一片歌舞升平，气象万千，可因近些年天家的喜怒无常，也变得有些气氛诡异了。
赵玉诚和楚明达即便是凯旋，也不敢太过张扬，只是带了小队人马准备从侧门进入。
来到城门前，见着高高的城墙上赫然挂了一排首级，细看约有十来颗。
“恩师！”
赵玉诚悲愤交加，翻身下马朝一首级奔去。
“大胆，我当是谁人，原来是义山王！”
说话的是常州王赵元普，他正守在城门前。
“罪臣常况已被枭首示众，看在你我一同长大的份上，劝你速速离开，否则是要挨板子的！”
楚明达拉住赵玉诚，两人迅速朝天宫敢去，此番朝廷变故，非同寻常！
两人刚进天宫，便听见云门内呼声震天，混乱中，抓了个侍卫，那侍卫吓得厉害，道：“右相谋反，天家震怒，杀了右相大人全家，那些有牵连的杀得杀，打得打，就连求情的大人们，也被赐杖了呢。”
两人登上城楼，只见偌大的云门空地前，每隔一段距离便摆放着一条刑凳，排的密密麻麻，有好百来条刑凳，平常那些衣冠楚楚的大臣们，正被按在凳子上挨打呢，一眼望去，全是血肉纷飞的臀部和大腿。一百来个宫廷侍卫站成一圈，一齐唱和“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声音拖得长长的，每一下的长短间隙，气息音量都是在审刑院里早就练过的，专为配合这天家的云台杖刑！

大臣们呼天喊地，加上行杖击打肉体时的响声，这场面给人的震慑非同小可。
两人从城墙上绕过云门，向内廷跑去，却见城门头站着一人，那人看着楼下被打得痛哭流涕的大臣们，面无一丝表情。
“慕容湛。”
慕容湛他今日穿了一件紫色官衣，用天家赐的鹤冠速发。他是今日云门杖刑的监刑官。
“哟，二位回来得巧啊，一回来就见着这般场面。还没给二位功臣接风呢，等打完这批人，立即设接风宴！”
明达在回来得路上就听人说了，慕容湛和慕容灵的生父慕容闻政已经代替前任右相之职，成为新的右相，而当今皇后则是他的姨母，如今的慕容家更加不容小觑。
“哪敢让海宁王费心，我和安阳王刚回来，等着面见天家呢。”
“我劝你们还是别去见天家的好，天家正在气头上，你们瞧瞧，下面这些人人都想见天家呢。”
慕容湛这话说得有些欺人。
楚明达冷冷道：“我怎么听说天家不久前龙体欠安，宫中诸事都交给魏福喜公公，就是今日下令责打大臣，也是魏公公宣出来的旨呢。”
慕容湛轻轻笑了起来，“安阳王信也罢，不信也罢，天意难测，岂容我等窥视，哈哈，哈哈哈~~”

第九章 失仪之罪
天家子封王之后，任可以住在天宫中，也会有自己的府邸，明达的安阳王府离齐贤院不远，府内有座高高的阁楼，可以看到齐贤院沙场那一块地方。玉诚的府邸就在明达对面，想来这是他故意选的地儿。
齐贤院里新进了一批天家子，足足三十多人，明达这些天常坐在阁楼上，看着他们在沙场上练武，就像看着小时候的自己一般。
慕容湛说得没错，明达和玉诚足足等了三天，天家没有任何旨意，也没有宣召两人的意思。明达这些日子待在王府里，越来越觉得不安。
什么分封赏赐，她和玉诚一点也不在乎，只是今日大胜而归，那些拼上了性命的将士们，那些常年驻守边疆的官兵们，却没得到天家一句恩赐，这实在是让人寒心呀！传出去，今后大祁的边疆何人肯来守！
一直到第七日，宫中终于传来话，让赵玉诚和楚明达在清明殿听候封赏。
明达在殿前碰到玉诚的，两人都换了正式的官服，一同进殿。
清明殿地处乾清殿后侧方，虽然不像乾清殿那么正式，却是天家上朝前后歇息的地方，常被用做天帝书房，因此在这皇家气派中又添了典雅别致。

二人走进大殿，殿内两侧皆有人造的汤池，池中莲花盛开，碧波浩渺，池边立了两座巨大的黄金麒麟，正从嘴中吐出香雾。
若不是两旁戒备森严，布满了天卫，还以为来到了蓬莱仙境呢。
二人来到玉阶前，拜倒在地，向天家行了大礼。
玉阶上，用明黄的帘子遮挡住，帘内紫气翻涌，只能见着天家的隐约的影子。
“传天家御令，义山王、安阳王此次凯旋，甚慰朕心，各赐黄金百两，白银三千两，锦缎二十车，钦此——”
魏公公宣读了天家旨意，魏福喜跟随天家十余载，深得天家信任，是当朝第一宦官。
明达和玉诚见是魏公公，心里颇不自在，朝明黄的帘子里望了望，隐约觉得天家似乎动了动身子。
明达急忙道：“儿臣此次回京，听说天家龙体欠安，天家近些日子可好些了？”
“有劳安阳王费心，天家是天命所归，自然是好的。”
明达见天家不说话，心中更加焦急：“天家，儿臣不要什么封赏，只要天家肯见上儿臣一面。”
“放肆，天家封赏其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魏公公尖着嗓子愈加刺耳，瞬间就已经换了一副面孔。
明达不予理会，起身欲闯上前去，玉诚拉她不住，明达趁机已到帘子面前，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天卫，将明达按倒在地。
“哟，天家，天家，这事了不得，安阳王这是以下犯上！”
赵玉诚担心明达，急忙拜倒，道：“天家明察，安阳王是担心天家呀，天家久不露面，儿臣们不仅担心天家龙体，也担心天家安危，今日安阳王表面上是斗胆冒犯，实际是关心情急所至，望天家看在安阳王这份虔诚的孝心上，绕了她这次失仪。”
赵玉诚此话将魏公公那句“以下犯上”化为“失仪”，将天家龙体之事上升为安危，是想看看魏公公的反应，又口口声称是孝心所至，将君臣变成父女，令魏公公无法干涉。
果然，魏公公皱皱眉头，不在说话，弓着身子进了帘帐。赵玉诚隐隐约约看着他伏在天家耳边，也不知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魏公公出得帘子，宣道：“安阳王殿前失仪，着立即押入內侍府，明日辰时三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第十章 杖前羞辱
內侍府的天牢在天宫掖庭一角，是专门关押处置宫中犯有罪过之人的地方。与大理寺的天牢不同，內侍府直属天宫管辖，只需要天家一道旨意，不必经过繁琐的司法审讯。
赵玉诚进入內侍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內侍府除非天家旨意，否则外人绝不能进入，赵玉诚多方打点，才得了个探视的机会，经过天牢里暗潮的走道，来到角落里的一间囚室，囚室里只有一张小几和一个木板床，赵玉诚叫牢头打开门。
“明达，我带了些被褥，你垫着舒服些，小葵和莲姑姑准备了些你爱吃的菜，叫我一并带来。”
玉诚替明达铺好了床，又让她吃饭，明达扒了几口，便吃不下了。玉诚不依，给她夹了好些饭菜，着她吃下去。
“天家那边怎么样？”
玉诚叹了叹：“你被带下去后，天家便回养心殿了。明达，你，你何必……”
“没事。玉诚，我早想过了，身为天家子，本应守护大祁，可是现在朝廷乱结党羽，宫中又是魏公公把持，我若等着坐以待毙，不如想想法子。”
玉诚知道明达的性子，宁愿冒险，也不愿坐以待毙的。
玉诚将她搂在怀里，时间过得很快，探监的时间已经过了，牢头来催了好几次。
明达伏在他怀里，他的胸膛是那样结实，臂弯是那样温柔，那种熟悉的味道让人觉得安心极了，一辈子也不想从他怀里出来。
明达轻轻道：“玉诚，你该走了，上次我答应交了给城东私塾的地契，你明早替我给孙先生送去，否则晚了，那群地痞又来找私塾麻烦。”
“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将我支得远远的么！？”
“那你一定要看我挨板子么！？”

玉诚走之后，明达躺在木板上睡不着，好在玉诚送来了被褥，天牢阴暗，夜里更是潮湿阴冷。
明达想起今日去清明殿的情景，今日殿前失仪，却不是没有收获。
那时候她靠近那明黄的帘子，正好对上与弘治天帝的眼神，天帝的那种眼神让明达足足打了一个寒颤！原本明达想过天家不肯露面，又不说话，说不定是魏公公玩的天家替身的的把细，可是明达看得分明，坐在那龙椅上的就是天家本尊，她幼时见过天家，何况天帝那种威严是没有人能够代替的！
这是为什么？
明达思索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牢门哗啦一声打开，明达睁开眼，晨光熹微从天牢小窗户里漏下来。
还未及辰时，为何这么早就有人来？
“不愧是安阳王，这坐牢也坐得如此舒坦”
慕容灵！她怎么会在这里，今日行杖是由內侍府派人监刑，其他人是不能进来的。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在这里？呵呵，给你说了吧，內侍府的张大人病了，所以将这监刑的事儿交给了我。”
明达怎么也想不到慕容灵会来监刑。
慕容灵正色宣道：“安阳王殿前失仪，杖责三十，还跪下听旨！”
明达哪儿肯跪下，厉声道：“天家令的是辰时三刻，现在还早着呢！”
“早些打，晚些打，终究是屁股受罪，又有什么区别呢？来人啊，让她跪下！”
慕容灵身后走出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妪，一左一右按住明达的肩膀，往她膝窝上一踢，明达受不住，跪了下来。
“怎么才跪了一下安阳王就受不了，待会儿褪了裤子，安阳王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唉，天家没有拉你到云门，也没有在院子里，就让在这屋子里打，也是很给你面子了。”

明达觉得脑袋里“嗡”一声，脸上不由红了起来。
慕容灵咯咯一笑道：“带出来吧”
两个老妪将明达架入刑室，刑室宽敞，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正中间放着一条刑凳，刑凳前方做成虎头，两边还有扶手，扶手边是牛皮套环。
几个老妪手脚麻利，将明达放在刑凳上，明达刚握住凳前的扶手，老妪便将皮套扣上，用劲一勒便死死扣住明达手腕，紧接着将两腿并列，脚踝和膝窝处也用皮套勒上，明达被拉得直挺，按在了刑凳上。
用这个姿势趴在慕容灵面前简直羞辱难当，明达想挣脱开来，却动弹不得，气道：“慕容灵，你一定要这般羞辱我么！！”
慕容灵全当没听见她的话。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来，时辰尚早，天牢的其他人都还没起来呢。
“呀，安阳王，可要开始褪裤咯，我大祁向来是去衣受杖，你是安阳王，怎么会不知道呢。”
明达知道自己今日成了板上鱼肉，慕容灵要得就是羞辱自己，可当老妪碰到她腰肢的时候，明达还是忍不住抽动了身体。
“慕容灵，你我同在齐贤院，难道一点儿都不顾及同窗之谊！！”
刚出口，明达便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自取其辱！定是自己太过紧张，居然向慕容灵求饶，引来的不过是她加倍的羞辱罢了！
“你抢走玉诚哥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同窗之谊！嬷嬷，给我扒了她的裤子，别给她留什么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