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渊浅】卿为朝朝暮暮

题记——“世之万物,吾爱有三: 一为日,二为月,三为汝; 日出昼也,月升夜也,爱汝恒也。”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03 17:01:00 +0800 CST  
楼主偷得浮生半日闲,有点作死的先来占坑


因对墨白的一点执念,后面主要根据原著进行改写,前面的内容基本按原设定(因为原著小说不少细节逻辑混乱,故改写的内容亦不讲究完全对得上,请自动忽略)。本文自白浅(司音)去若水河封印东皇钟后的两三百年后开始写起吧,but,更文无固定时限......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03 17:05:00 +0800 CST  
引言

那年,天族鬼族大战,若水河浊浪滚滚业火滔天,鬼君擎苍作乱兵败,不惜引发东皇钟为祸,幸得昆仑虚墨渊上神一举封印擎苍在钟内,且以元神祭钟,终将祸乱平息。

四海八荒重归平静后,流言纷起,其中传播较广的有二:

一曰此役极为伤情,折损的参战将士共计过十万,若水河血染得满目猩红,战神墨渊陨落,神族圣地昆仑虚门下弟子四散,鼎盛的仙山日渐萧索,再不闻仙鹤啼鸣,令人不胜唏嘘;

二则云,此乃战神故布迷阵,因他与座下十七弟子司音生了断袖情,奈何担了师徒名分,于礼不合,借大战之机故意诈死,从此遁世双宿双飞......

总之,现如今天族史籍上正经记载着,“皓德君六万三千零八十二年秋,鬼族之乱毕,父神嫡子墨渊君偕座下十七弟子司音双双归隐,杳无所踪……”

无论真相为何,历经七万年的磨洗,若水河畔除了依旧高悬的东皇钟外,浑不见当年惨烈战况的半点痕迹,战神之名也鲜少再提及,那些恩怨纠葛,或是雨打风吹去,或被无尽的黄沙掩埋。

然,两百多年前,若水及东皇钟再度重回仙众视野,传闻那顽恶的前鬼君擎苍,本欲挣脱封印破钟而出,正要紧关头,是神隐七万年的司音神君突然现身,以一己上仙之力力挽危局,重新将擎苍锁回东皇钟......其后昆仑虚弟子四处追寻司音下落,天族亦派人多方打探消息,仍是未见半点踪迹。



(注解:根据原著,白浅自封印擎苍后,曾莫名失踪二百多年,然而,素素的出现也不过几年,其他两百余年里,她作为凡人究竟是怎样活过来的,原著没有交待,楼主表示茫然无知。

这里本人改动了一个细节,白浅独自去封印擎苍,既然她七万年里都不愿意暴露墨渊仙体的下落,必然也不会祭出青丘白浅之名,因为明面上青丘女君与擎苍并没有仇怨,而且东皇钟的独门封印术法,应只有墨渊嫡传的弟子才懂,故而白浅该以司音的身份前去封印为妥。

还有一点,原著“皓德君六万三千零八十二年秋...”中的皓德君,其实说的是老天君,也许若水河大战之后不久退位,姑且就当他已身归混沌了,现任那个让人瞧不上眼的废柴天君却不知何名,着重提到这一点,无非是想说明,每任天君当个七八万年也差不多到头了,可能是疏于修身养性,福德浅薄吧;又或者是后宫太多,不知收敛,折福折寿了。比照一下,电视里说,天君就已经肾亏到不行了。

当年既是老天君收遗孤素锦为自己养女,那么素锦名义上应该算是天君的“便宜妹妹”,央错的姑姑,太子夜华的姑奶奶...)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03 19:38:00 +0800 CST  
一、出关
青丘 狐狸洞 (迷谷视角)
今晨,青丘谷中起了大雾,我如往常般将洞府上下打扫过后,左右无事,遂搬了把竹椅靠在洞口,喝着茶磕磕瓜子,顺带打会儿盹。
狐帝携帝后已云游多时,凤九也有好些年头未曾出现,白浅姑姑因当年飞升上神的劫,沉睡二百余年才苏醒,醒后却一直闭关不出。我呢,十几万岁的一个老树精了,独守着诺大的狐狸洞,终日冷冷清清,若非二叔与四叔偶尔还过来走动一下,我真要怀疑自己是否神仙做得久了,不知不觉的道行太深,任凭岁月匆匆,却数十年过得如一日似的,左右也没什么不同。
正胡乱想着,隐隐觉得不远处湖面起了波澜,因雾气未尽散,待要看仔细些,却见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堪堪一道雷砸了下来,直把我吓了一大跳。惊雷响过后,眼前突然云消雾散,湖边悄然立着一个白衣身影,我没来由的眼眶一热,立刻跳起身来,顾不上装瓜子的碟子已然打翻,“姑姑...”,只喊了一声便不由自主的奔将过去。
“姑姑,您终于出关了......”本是冲口而出的话,说了一半竟哽住了,我只好腆着这张老脸定定的望着。
此刻姑姑手里拿的,正是万万年前由姑姑的师尊墨渊上神亲手炼制、再亲自交到姑姑手上的神兵利器,每回看见这玉清昆仑扇,我必是满心敬畏的。七万多年了,这神器几乎都被姑姑封存在青丘湖底,如何今天就召唤出来了呢?
容不得我多想,姑姑已经转过身来,她那好看得不像话的素净脸上,一双美目透出的眼神却凉凉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迷谷,依你看...我算是个好相与的神仙么?”
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思索,姑姑这话里究竟几个意思?许是见我没有立即回话,姑姑眉尖挑了一下,明明透着不耐烦,可那眉眼愣是叫人看得晃神。 “嗯,在迷谷看来,姑姑自然是好相与的。”我回过神来,赶忙说完这话,期待着她脸上神情能略表满意,不想事与愿违,姑姑的眉头又皱紧了些,“哦?果真如此?”
唔,我方才所言算不得扯谎,诚然许多万年以前,姑姑是被四叔带得有些荒唐,连狐帝狐后都没法子淡定,可自打偷偷送去昆仑虚学艺两万年,再回到这狐狸洞里,便跟换了个人似的,眼瞅着沉稳不少,特别是在狐狸洞当家以后,更是一副淡然的做派。姑姑行事一贯低调,平日里除闭关修炼外,只偶尔逛逛青丘处理些政事,即便是十里桃林,也去得极少,她素日里言语不多,我估摸着,约莫她心里的话,与炎华洞中的那位都悄悄说尽了。至于她算不算是个好相与的......大抵还是算的吧,至少许多年来一直和气又和顺,五万年前被小巴蛇少辛抢走未婚夫,惹得四海八荒的神仙乱嚼了好大一通舌根,也没见姑姑气恼,或是放上几句狠话,就连那年红狐狸凤九煮佛跳墙,把洞前的灵芝草拔得个精光,姑姑也未与她计较。
想到这里,我更加肯定的点头,“确实这样,姑姑是心地和善的神仙,虽然外头的各路神仙还不大晓得,可总归还是服气的。”
姑姑此时展开扇子,轻轻在挺直的鼻梁上碰了两下,缓缓说着,“难道你就没听说过,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吗?神仙若是太过和善,兴许老天爷便要来与你作梗了。”
说实话,我并不太理解姑姑话里的意思,但显然她老人家也不需要我明白,因为转头她便向狐狸洞走去,“你去煮茶吧,有些年头没喝,还挺想的。”看着姑姑的袅袅背影,我又自顾自发了一会儿呆。
待煮好茶,送到姑姑跟前,她正在案前以手支额闭目养神,我瞧着她周身泛出的金色光泽,心想这回可好了,上神的仙元是十成十的,看来这趟闭关虽耗时几十年,效果却也是立竿见影。
“迷谷,小九呢?怎么看不见她?”姑姑边喝着茶边问。
“回姑姑,迷谷也好久没见着她了。”因怕姑姑着急,我忙讲得仔细些,“您前头吩咐过,如有要紧的事务,须先找找二叔,可这么些年下来,我统共就去了一回,倒是四叔来得勤些,那些不太着紧的事,他也帮着处理了。至于凤九,我只听四叔略有提过,说是眼下她正在天宫某处报恩,还闹了些风言风语传回二叔耳边,着实让他伤神动气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提到“报恩”二字,姑姑淡然的脸上微微变了色。
姑姑默了一瞬,忽然自言自语道,“报恩?但愿不是结仇......且不管她了。”她意兴阑珊站起来,吩咐我说,“你去桃林跑一趟,且告诉四哥,我已出关,过两天自会外出走走,权当是散心,活动活动筋骨。我这狐狸洞还有炎华洞,还请他继续替我照看一二。”
姑姑话一说完,便回自己寝洞歇息,留下我却有点发蒙,姑姑这是又要去哪儿?唉,罢了,依姑姑的性子,狐帝狐后尚且管不住,我一个看家的树精又能如何?我简单收拾一下,便赶着出门送信去了。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04 15:05:00 +0800 CST  
二、猜测 (万能视觉)

时值仲春三月,十里桃林夭夭桃花灿若云霞,惯于早起的优雅上神——折颜,正独自在花树下悠闲地品茗。远远瞥见迷谷的身影后,他了然一笑,转头朝身后的竹楼吆喝一声,“真真啊,该起床了,都找上门来啦!”

迷谷略带拘谨的见礼,俩人静候了片刻,听得“吱呀”的一声儿,方见白真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不满的嘴里咕哝,“究竟是谁扰人清梦?迷谷?”见着来人后,他才施施然披衣汲鞋而出,神情透着慵懒,“怎么?难不成又是哪处小仙呈了状子到狐狸洞?”

迷谷行礼后,直至看着白真喝下一盏茶,才慢慢吞吞的说,“那倒不是,今天一早,姑姑出关了...”

白真双眸瞬间亮了,“哦?小五出关了,她身子都大好了吧?有没有说什么?”他问得急切,连带折颜也不禁面露好奇之色。

迷谷被他拽住手臂一通摇晃,脑袋不禁有点发懵,“姑姑身体...看着还好,说了什么...哦,她先是问我来着,她究竟算不算是个好相与的神仙。”

“...?”白真与折颜面面相觑,“只问了这个?就没说点别的?” 迷谷侧头想了想,“噢,姑姑还问起凤九,我便顺带提了一下她去报恩的事...”

“还有吗?”白真紧盯着迷谷,“你来桃林做什么?她叫你来的?” 迷谷忽然一拍脑门,“对啊,姑姑让迷谷来告诉四叔,她过两天又要出门散心了,请四叔继续帮着照看一下狐狸洞和炎华洞。”

“出门...散心?”白真额上的青筋跳了一下,心想白浅这丫头可真不让人省心~~~

二百多年前,擎苍破出东皇钟时,她瞒着所有亲朋,孤身赶至若水将他重锁了回去,后来他们才晓得,原来下在东皇钟上的封印,过了七万年便会开启。其后两百余年,失踪的白家小五渺无音讯,一家子人发了疯似的寻她,若非折颜推算出,她幸无性命之忧,只怕她爹娘早就急病了。

六十多年前,白浅却莫名昏倒在这十里桃林,还被伤得体无完肤,折颜救醒她以后,一脸忧急的追问:“这两百年来,莫说你阿爹阿娘并几个哥哥,就连我,也急得没法睡个安稳觉,你这眼睛,你这满身的伤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丫头竟没心没肺地笑着道,“...怎么一回事?左右一场劫数罢了!折颜,有桃花醉没?”面对着闻讯而来的爹娘和哥哥们,她也只说,“都...记不大清了。”

初始众人还觉着,约莫是仙身伤得太重,毁了她些微记忆,以后总该慢慢想起来,便能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孰料她伤还没好全,却嚷着要马上闭关清修,以便稳固飞升上神后的仙元,爹娘拗她不过,只得眼睁睁看着她避进了炎华洞。据折颜对阿爹阿娘推测,小五这飞升的天劫,大概就是最苦最痛的情劫。都说情劫诛心,爹娘既疼惜又无措,实在看不下去,不久便交代几个儿子好生照应以后,仍旧去过云游四海的日子。

白真却一直放不下心中惦念,他晓得白浅打小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与人打架斗狠几乎从没有吃亏的,可眼下这前所未有的狼狈形容,似乎是不知在哪里栽了个大跟头,她虽只字未提,他这做哥哥的却执意一探究竟,故而他一直耐心等待着。

不知不觉间,白浅一闭关就是六十多年,现下甫一出关却不消停,又要急着外出散心,白真恨恨的想,他这唯一的妹妹,到底闹的是哪一出?

折颜眼见得白真脸上神色郁郁,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说到底,白真白浅自小便在他的桃林厮混长大,不仅兄妹俩感情亲厚,他自己对白浅,自然也与寻常的小辈不同。“迷谷,你先回去吧,切记把小五看好,可别再让她又悄悄的溜了,我与真真随后就来。”

迷谷看白真没出言反驳,便诺诺的应了,转身走出几步,忽又回头说,“对了,姑姑方才还将她的扇子自湖底召出,迷谷有些不放心,四叔,姑姑她......”

“怎么现在才说!”白真气急的打断他,一边快速的穿上外袍,“早知你是个不靠谱的。”话音刚落他便化烟而去,留下迷谷不知所措的挠头,“上...上神,是迷谷说错什么了吗?”

“诶,他也不是真的怪你,只是你家姑姑仙途坎坷,叫人好生感叹啊!”他起手拂去落在身上的花瓣,“走吧,随我去后山挖两坛好酒,他们兄妹多年不见,今日小聚一下,又怎能少得了好酒呢?”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06 20:14:00 +0800 CST  
三、故梦(白浅视觉)

恍恍惚惚间,我又做了同样的梦,梦回七万多年前的若水之滨,彼时天河汹涌,赤焰焚空,墨渊将鬼君擎苍锁进东皇钟里,自己修为散尽,魂飞魄散。我赤红着双目,一身盔甲凌乱,手里握紧玉清昆仑扇,嘶哑了嗓子怒吼,誓要鬼族的三万残兵一同陪葬……当胸口闷痛着醒来,才惊觉自己正身处狐狸洞的榻上,不远处“嘀嗒嘀嗒”的声响,却是洞顶的水珠在不紧不慢的滴落。

师父墨渊,是创世父神的嫡子,也是世间掌乐司战的上神,我从不相信有一天他竟会死去,便是如今,偶有梦回,仍觉不信。当年我拼死保下他的仙身,带回青丘放在炎华洞内,每月一碗心头血养着,总觉得他有一天会再醒来,再轻轻唤我一声小十七。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我等过了七万年的绵长岁月,他仍是躺在炎华洞中。

初始我等得颇为心焦,就想着哪天要梦见了墨渊,必定记得问问,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可往后的漫漫岁月,能梦到他的次数却不多,而每回总是等到梦醒了,才记起来这个问题还没逮着机会出口,时日一长,这份心思也就淡了,左右我就守在青丘等着,即便最后没能等回他,死后总归是在一处的。

墨渊说过,下在东皇钟上的封印,约莫七万年便会解封,我独自去加固封印,并非心里装着什么苍生大义,只是师父用命换来的四海升平,我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丧心病狂的擎苍旦夕便毁了,更何况,师父还在我的焱华洞中躺着,他却想着好端端破钟而出,凭什么?

可叹我即使藏在青丘几万年不出,终归也还是只不济的狐狸,我与擎苍大战一场,虽勉力将他重创并锁回钟里,可自己也讨不到半分便宜,被他万分诡谲的封印困住,敛了容貌仙气,失去记忆法力,沦落成一个极潦倒的凡人,丢弃至东荒俊疾山,浑浑噩噩的度日,也不晓得过去了多少年月,直至遇见了天族太子夜华。

那时候,我仅仅出于本能对受伤的他施以援手,并没指望什么回报,更没有爱上他,只是常年生活在碧林深山之中,一个人感到十分寂寞。可是夜华却执着于报恩,我便随口说出以身相许的话语,可叫人吃惊的是,他竟一口应承,我想不出这飞来的缘分该如何推拒,便与他对着东荒大泽拜了天地发了誓言。

俊疾山上,二人相伴的日子清净单纯,我那时以为,自此岁月静好,可以相依相守一辈子,后来才晓得,彼时不过是风月中的一场计谋,自己稀里糊涂投身进去,莫名被带上九重天宫,又因夜华他尊贵的身份,我唯有忍受轻视冷落和森严规矩,企望以粉饰太平来博取一点卑微的爱怜,结果却逃不出自欺欺人,被诓去了眼睛,换来心伤至死,最后还赔上了一条性命。

诛仙台下的戾气伤我至深,却也正是因为那可敌千千万万绝世神兵的戾气,劈开了我额间的封印,前尘往事接踵而至,我脑子在一片混沌中清明,忍着戾气灼伤仙身的苦楚,我暗暗告诫自己:这须臾几年的爱恨恩怨,不过是一场天劫而已,那份邂逅的爱情是老天爷开的莫大玩笑!而九尾狐白浅,虽是天生的神女,有时候,也当真是白瞎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当我在桃林被折颜救醒时,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却是夜华在一揽芳华里,脸色沉痛说的那一句~“素素,因果轮回,欠了别人的债,是一定要还的。”

及至面对着挚爱自己的家人亲朋,我对自己屈辱的伤情过往难以启齿,又忍受不了他们目光中的探询与疼惜,只想着早早闭关,躲在师尊墨渊身旁,如同七万年前遭离镜玄女背叛、情伤不已那次,也是在墨渊的庇护和陪伴下,才得以慢慢痊愈。

那时为了开解终日抑郁的我,墨渊特意接下了冬神玄冥的法会帖子, 玄冥上神深居北荒,独辖天北一万二千里的地界,墨渊只言道,法会例行的讲经布道虽则甚无趣,但玄冥住的那座山还可以攀爬攀爬,吩咐我收拾好了与他同去。尤记得北荒七七四十九日,我大多时候很逍遥,经常溜出去了漫山遍野晃荡。轮到墨渊上莲台,便混迹在与会的神仙堆里嗑瓜子打瞌睡。 如此放浪形骸近两月,我便渐渐将离镜之事抛于脑后,只偶尔夜深人静时梦魇一两回。

细想起来,墨渊对我的好,便是爹娘兄长也比不了,我此生最伤最深的痛,应是当年若水河畔,目睹了墨渊魂飞魄散,幸而他还在我身边,我尚能在他跟前痛痛快快哭上几场,即便他还不能对我温暖的笑一笑,或是说上几句体己的话,我都觉得心安,就算此刻天崩地裂,也心无所惧!既如此,区区一场情劫倒也不算什么。

这几十来年,我耐着性子闭关修行,却寂寞清寒,倒也进益甚快,直至不久前,脑中蓦然闪过夜华的那张脸,胸口也不见多少激荡,我便知道,这场天劫算是有惊无险的趟过去了……

我仍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陷入了对往事的无尽感慨之中,忽觉得一股强劲的仙泽弥漫袭来,这气泽却是再熟悉不过了,那便是对我甚为着紧的亲亲四哥。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07 22:06:00 +0800 CST  
楼主说几句,本文有许多内容引用自原著小说,因太分散了,无法一一指出,希望不会涉及侵权吧。
另外,因时间不是很充足,不能保证日更,有时或者需隔几日,拜托不要催得太紧哦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07 22:10:00 +0800 CST  
四、心结

(白浅视觉)

尽管折颜拉着脸,嘴里不住的埋汰四哥与我,说是不该娇惯了两只没良心的白眼狐,可转眼的功夫,他还是挽了袖子,颇为贤惠的下了厨。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迷谷原就不善烹饪,眼下红狐狸凤九又不在,既是四哥提议的大家喝一回小酒,也就只能委屈老凤凰当个煮夫了。幸而凤凰虽老,但手脚却麻利,厨艺也不俗,不多时,便看见几样可口菜式摆上了桌。

酒桌设在离洞口不远的大树底下,日暮之后虽仍有几分春寒,但胜在景致不错,清风徐来,树影婆娑,枝头不时有鸟儿飞进飞出。喝酒的仅有折颜、四哥与我,迷谷怕是听不得老凤凰一口一个“真真”的叫着,一早便找个借口遁了。而我此时并无心这杯中物,奈何四哥与折颜酒兴甚浓,我便也随兴小酌了几盅,虽则这些年我心眼儿不大灵活,但骨子里终归是只狐狸,早看出他倆“醉翁之意不在酒”,无非是想借酒打开我的话匣子。

果不其然,一坛子酒才堪堪见了底,四哥便叹息着放下酒盅,甚是慈爱的抚上我头顶的发,语气中透着十足的老成,“真想不到啊!不过眨眼的功夫,我家老幺如今也位列上神啦!那个往昔总爱跟在我后头蹦蹦跳跳、咋咋呼呼的小丫头,究竟上哪去了?”他一边感叹道,一边还仿照着阿爹的模样,手上轻拍了我几下,震得我身上刚起的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呵呵,都是快十万年以前的事了,四哥还成日挂在嘴上,莫非就这么瞧不上我,觉得我这个上神不够货真价实?”我有些不忿的抖一抖狐狸毛,夜色中金光闪闪的元神分外抢眼。

“你哪能如此猜度我呢?”四哥忽然话锋一转,两只眼睛探究的盯在我脸上,“这回飞升上神,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大委屈吧?从前与人打架,你向来不肯认输,如今闹出诺大动静,又平白消失了两百多年,回来以后,怎么一丝半点都没见你提起呢?”

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只得“嘿嘿”干笑两声,“但凡历的上神劫,哪个不得付点代价嘛,当年你们几个哥哥飞升,不也都躺了好几百年吗?如今我这才两百来年,已经算讨了便宜啦。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就没必要记那么清楚,若要论谁欠了谁,老天爷全记在账簿上,一准儿会给你还回来。”当年墨渊替我挡下了飞升的三道天雷,这份愧疚遗憾一直困在我心中,虽七万年了仍不得纾解,可见当下吃点亏并不打紧,关键是得心里坦然。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10 20:36:00 +0800 CST  
四哥与折颜最是了解我,知道我不想讲的话,怎么逼问也没用,于是折颜摇头叹息,“你是不知道啊,自打你与擎苍打了一架以后,不时便有人寻上我的门,拐着弯儿打探司音的消息,十里桃林的清净就这么叫你给毁了。”

我笑着打趣他,"那岂不正好?我记着你分明说过,那些年没法睡个安稳觉来着,既然有那不相干的人送上门来,你刚好拿他们消遣消遣咯。”我猜想那找上门来的,除了我昆仑虚的师兄以及天君派出的使者,大约还另有不少好事八卦之辈吧。

四哥却不满的来瞪我,“那时为了你,我们都快急疯了,你倒来说这风凉话,亏心不亏心啊?”

“是是是,四哥教训得对。”我讨好的替他把酒盅斟满,“妹妹我说错话了,自罚一盅,然后再敬四哥一盅。”

看四哥确然有点不爽,折颜便息事宁人道,”这些年,真真可没少埋怨我,总说当初将你送去昆仑虚送错了,不过学一个艺,却学得整个人都不大灵光,全没有他带着你时的天真活泼。可见在他心里,你这个妹妹分量是极重的。”

我忍不住撇嘴,心道如今我已是十四万岁高龄的狐狸了,还哪来什么天真活泼?即便勉为其难装个样子,他们看着,难道都不觉得违和么?

我这边厢忙着暗自腹诽,没顾得上搭话,不想四哥借着几分酒意,竟转而伤感了起来,“当初阿娘执意送你去拜师学艺,原本是觉着你脾气骄纵了些,日后嫁了夫婿,若本事再不济的话,难免会被婆家欺负,却不成想你命里的姻缘,竟会如斯蹉跎...”

我知道,他大概又扯到我至今仍嫁不出去的事情。五万年前爹娘作主给我订了一门亲事,未婚夫是九重天天君座下盛宠的二小子桑籍,天君还把亲事广布八荒四海。后面一来二去的,桑籍却看上了我洞中的婢女少辛,先是留书退婚,后又与他天君老子大闹一场,最终被流放当了个北海水君。

本来当初把婚退干净了就好,细想想我也没吃多大亏,不料本来要给我讨说法的爹娘折颜等人,竟稀里糊涂的着了天君的道,天君亲自在朝堂上颁了旨,说是青丘白家的幺女白浅已被天族定下了,是天族的儿媳、未来的天后娘娘。这样一来,四海八荒九州都晓得,谁想做继任天君,就非得娶青丘白家的白浅不可。于是几万年里,再没有男神仙敢对我示好的,我倒沦落成彻底无人问津了。

四哥冷不丁的又提起这一层,折颜颇为心虚,当年这笔烂账到底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往四哥与我脸上各瞧了一眼,随即开口大骂天君,从老子、儿子一直骂到孙子,总脱不了一家子乌龟***之类的,骂完天君一家后,他又聊些我家里人的近况,无非是想岔开话题,但也成功转移了四哥的注意力。他们聊起来总有无穷八卦,从东荒外沧海桑田如何变化,到海内小打小闹又起了几场战事,再到谁家的小子看上了哪家的闺女、直至闹出各种轶事趣闻等等,尽是些四海八荒搜罗来的荒唐故事。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心里头却忽然绕不过一件事,方才四哥提及,我才后知后觉的省起,六十多年前,天君已然封了年仅五万岁的夜华做太子,往后他若要继任天君位,那我青丘白浅,岂不就是当仁不让的天后娘娘么?

我忽然有些想笑,看来并非只是我白浅瞎了眼睛,而是老天爷也瞎了!这造的什么孽啊,竟将差了整整九万岁的我与他,硬生生凑成一对痴男怨女。莫非,这就是话本子常说的“冤家路窄”?

我兀自愣着神,也不管四哥折颜将零七零八的各路杂事,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灌给我听。此刻天幕低垂,衬着树梢上的冷月寒鸦,本该极为风雅的一顿美酒,我却喝得无甚滋味。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10 20:37:00 +0800 CST  
五、若水

(白浅视觉)

蔼蔼晨光中,青丘的阡陌农舍渐次展露轮廓, 因青丘之国进出只一条道,不管是腾云还是行路,正东那扇半月形的谷口都是必经之途。我在谷口处停下脚步,这谷口正是凡界同仙界的交界处,一半腾腾瑞气,一半浊浊红尘,两相砥砺得久了,终年一派朦胧,雾色森森。

昨夜一场好酒,四哥喝得熏熏然,连累折颜照看了他半宿,以致凌晨我留书离开,他二人也未察觉。因偶然听四哥提及,他曾悄悄去昆仑虚探过一回,却见当年人丁兴盛的昆仑虚,如今只剩一个令羽和几个小童子撑着,令人可叹,听完叫我在满腹心事上头又压重了几分,一夜不得好眠。

以往对师兄们避而不见,我给自己寻了个理由——守着墨渊仙体等他魂兮归来,又因每月需喂一碗心头血的缘故,七万年里我不曾离开青丘半步,除去封印擎苍那次。我昆仑虚的十六个师兄里头,除了九师兄令羽是墨渊捡回来的,另外十五个的家世在天族里头都挺有分量。当年墨渊仙逝后,听说师兄们寻了我几千年,可谁也料不到司音竟是个女仙,且是青丘白家的白浅,自然无果而终,后来便一一被家里人叫回去,履他们各自的使命去了。到底念着同门学艺的情分,师兄们瞒下了被最小师弟用药蒙倒、并盗走师尊仙体之事,算与我留了个体面。因了这一段,我实际亏欠了师兄们良多。

两百多年前将擎苍锁进东皇钟后,我在外头流落不定,墨渊的仙体没了我的心头血,阴差阳错之下竟也养得很好,后来我历了劫归来,头一件便是生怕他会出什么岔子,手脚冰凉地奔进焱华洞,折颜敛了眉对我缓缓言道:“怕是墨渊要醒了。”我且惊且喜地小心揣着这个念想,如今六十多年过去,却发现折颜全是胡说,至今墨渊还未醒来。

饶是如此,我身上担子却实实在在轻了,没了心头血的负累,往后的日子兴许能换一个活法。昨日出关前我便琢磨,既然墨渊叫弟子们等他,折颜那句“兴许墨渊散了的魂魄业已修补好,只不知何故暂不得归位”的推断,听着不像是空穴来风,我只管安心等着便是。然而这四海八荒,及红尘滚滚的大千世界,与我算是久违了,四哥说如今这世道,比不上当年远古洪荒的神祇时代,一众小辈神仙们只知成日里逍遥自在,仙术不昌,道风衰败,着实令人痛心。遥想当年,我也曾活得无比恣意潇洒,如今既飞升了上神,合该四下里多走走,也好长长见识。

经一番思忖,我毅然捏诀变回了男儿身,凭我如今的修为,欲要识破我真身的,普天之下应没有几个,既然青丘白浅一向不曾露面,贸然出现倒显得突兀,与其顶着“四海八荒第一美”的名头,远不如用回司音的身份来得方便。主意一经拿定,我转头朝炎华洞方向郑重拜了一拜,便隐了上神气泽腾云离去。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12 20:21:00 +0800 CST  
我首一站去的便是若水,当下目之所及皆是一派风平浪静,高塔似的一座东皇钟矗在若水之滨,因我当年加在东皇钟上的几成仙力,如今庞大的钟体倒是纹丝未动,但仔细察看下来,发现其表面俨然已出现几丝裂缝,可见前后七万年的两场恶斗,终归让这个不可一世的大杀器显露了点破败之相。可惜我于炼器与修缮的术法上向来一窍不通,即便此刻想仔细深究,亦无计可施。正踌躇当中,却见若水这一方的土地神凭空冒了头。

两百多年前我同这土地有过一面之缘,他一眼瞥见了我,赶紧拜上来惶恐道:“早领受到一股卓然仙气,正猜想着会是何方神圣,却原来是司音上仙...哦,是司音上神仙驾,小仙有失远迎,请上神莫怪,小仙多有失礼!”

这土地待我的礼数还算周全,虽则我平素不爱摆架子,但此刻听来还是有几分受用,遂和颜悦色的回了他两句,倒让他颇为受宠若惊。原来当初我与擎苍的大战,闹出的那场动静不亚于一记警钟,将七万年来安享太平的天君之流惊醒了......本以为锁住擎苍的东皇钟固若金汤,万没有料到会有解封之时,而前鬼君擎苍不仅没能湮灭,尚还能破钟而出,令天族一干人等好生担忧。

按照土地的说法,事发后他被天庭屡次追问,似乎急于查找司音也就是本上神我的下落,我这里有个疑惑,他们究竟是想继续追查墨渊仙体的下落呢,还是待要向我逼问封印东皇钟的法术?不管其动机如何,总之这两百多年来,土地并若水神君领了天君的敕令,需时刻留意着钟内擎苍的动静,如发觉不寻常之处,应立时上报九重天,故而若水下的神君府,以及这一处的土地庙,自此不复从前的安逸......

土地讲述着此等原由,那张皱巴巴的脸上显得颇担忧,竟让我生出几许恻隐之心,便拿捏出自认为最亲切的笑容,和气与他言道,“并非我小瞧了你,这东皇钟,还有那擎苍的戾气,你一介小仙定然抵受不住,来来来,本上神教你个稳妥的法子...”土地闻言忽的精神一振,满脸俱是期待之色。

“若你一旦察觉情势不妙,就立马去天上搬救兵,有多快跑多快,切记切记!”

忽悠完这土地,不等他回过神来,我先化烟遁了。我暗自思忖,天族不放弃寻找司音下落,绝不是为了感念我师徒的功德,而是惧怕控制不了这东皇钟!墨渊是东皇钟的主人,没人比他更懂得东皇钟内里乾坤,但莫说他现下还睡着,即便他醒了,我也断不愿让他再一次卷进去!

离开了若水,我寻思着该悄悄回一趟昆仑虚,虽然很是愧对九师兄令羽,但他一向待我亲厚,为人又敦敏,我将实情对他坦然相告,他必然不会过于怪责我,届时请他帮我遮掩墨渊仙体的下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想通了这一层,我的狐狸心顿时按捺不住的雀跃,身未动心已远,那魂牵梦绕七万年的磅礴仙山,仿佛就在我眼前。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12 20:22:00 +0800 CST  
六、故友
(白浅视角)
想起阔别七万多年的昆仑虚,当下我一颗狐狸心却有几分忐忑,令羽师兄和别的昆仑虚弟子不同,他没有显赫的家世门第,但从小由墨渊亲自教养长大,脾性气度自是不俗,从前我便觉着,书上所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抵就如令羽那般。
彼时我初上山,根据折颜的那套说辞,我仅是只被他从山沟里捡来的狐狸崽子,许是彼此身世近似,令羽除了照看我,还对我格外体恤,两万年里我闯下的大小祸事,他替我担待了好些,直至那一次,被不成器的我给连累了。
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令羽被我缠得没法子,带着我去发鸠山捉精卫鸟。师兄弟二人正沿着漳水鬼鬼祟祟追一只雏鸟,眼看就要到手,一匹枣红马却猛然从林子深处蹿出来,小精卫鸟吃了一惊,尖叫着直冲云霄,很快飞得影都没了。我那时年少气盛,捋起袖子就要同马背上搅局的干架,令羽赶紧阻挡,岂料那眉目浓丽的闯入者淡淡一笑,手中抛出一根捆仙索,电光火石之间,便将我师兄弟二人串成一双,直接掳回了大紫明宫,方晓得此人是外出游猎的鬼君擎苍。
擎苍掳了我和令羽,因对令羽满心恋慕,不管不顾的要强娶为男后。令羽哪里肯依从,被擎苍逼迫,羞愤交加之下几度寻死,折腾得快没了人形,亏得墨渊只身杀入,将令羽和我一同抢了出来。擎苍被伤得不轻,后来过了几月,他便以此为由发兵叛乱......
记起这些个前尘往事,我在半空云上不胜唏嘘,此刻日光燿目,刺得我眼眶涩涩的疼,泪水便止不住的夺眶而出,甚是应景,不得不放缓了驾云的速度。自历了那一段情殇后,我这眼睛便落下了见不得强光的毛病,看看天色已近午时,便打算按下云头,先找个落脚处休憩片刻。降下来后才发觉,现下所处的地界是夏州,忽想起天吴的墓地正在此处,不如顺道去拜上一拜。
远古神祇容貌大多出众,但天吴却是个异数,容貌既不出众,便在数量上弥补,是以他有八颗人头。我当年还在昆仑虚学艺时,和他交情很不错,因天吴爱上过一个凡人,为了改这凡人的寿数,让这凡人同他相守到海枯石烂,他吃过很大的苦头,差点陪尽一身仙元,经墨渊一番点化才终于了悟。饶是如此,也因当年为这一段情伤了仙根,后来远古神祇应劫时便没能躲过去,葬身在荒火天雷之中,白白送了性命。
自古以来,神仙沾上凡人的气运,最后能得善终的极少,天吴也不例外。那时我已带着墨渊藏在青丘过万年,听说他应劫之事,急匆匆从青丘赶来夏州,他却已只留了一副白骨。天吴的埋骨地甚为偏僻,向来人迹罕至,我将从折颜处顺来的酒壶拿出,在墓前洒了半壶,剩半壶装进自己肚子,算是与他对饮了一场。
天吴原为远古神衹,身后需按神族应有的礼制,其墓地虽寂寞荒凉,但依例也该有小仙守着,眼下却不见踪影。四下里瞧了一遍,此处绿树环绕,浓密的树荫很合我意,干脆寻了处最为结实的树干躺卧上去,先借此避一避正午酷烈的日光。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16 16:50:00 +0800 CST  
正睡得酣畅之际,不知何处飞来几只鸟,聒噪的叫声十分扰人,不待我出手驱赶,它们却被树下扔来的石子吓得扑愣愣飞走,方惊觉树底下还有动静。
“三百年前,你因刚正勇猛才被提上的九重天,我原以为是你时来运转了,不想却突然被发落到此,这死人墓地成日不见一丝活气息。唉,我就是来问问,不会是你闯了什么祸事吧?”这显见得是个略为沧桑的声音,语气透着无奈。
“兄长,看你说的,小弟我不过是个守门的小卒,能有多大能耐闯下祸事?”回话的人似乎年轻许多,话里听着很郁闷,“大概我时运不济,触了那位新任太子侧妃的霉头吧。”
“哦?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当兄长的一迭声追问,连带着我也在树上竖起了狐狸耳朵。
年轻的那位犹豫了一会儿,“...呃...咱们天族太子的这位新晋侧妃,原是天君六十多年前新纳的妃子,兄长也知道的吧?”
“唔,是不是被老天君封为昭仁公主的那位?按理说她当天妃也才不久,突然变太子侧妃,这辈分可差太远咯。”
“你说的一点儿不差,明眼人都觉得其中有蹊跷,偏偏就天宫里的主子不觉得,还明令各处下属不得妄议。”
“哦,言多必失,莫非你竟是祸从口出?”
“才不是...”被问的那位依旧是犹豫良久,忽然就痛快开了口,“罢了罢了,我如今都沦落成这样,也没必要忌讳什么。话说这三百年来,我一直安分守己,当真没有半点错处。只是六十多年前,太子殿下忽然带了个凡人女子回天宫,就住在我戍卫的洗梧宫里。没听说天君给过这凡人什么名分,后来不知怎的跳了诛仙台,太子也跟着跳了,幸亏当即被天君救起,因此睡下了六十多年,直到半年前才醒。醒来不过两月,天君便着了一顶软轿,硬要将他的天妃素锦娘娘抬进洗梧宫。那日恰巧轮到我当值,亲眼见了素锦天妃身着大红嫁衣,被面无表情的太子在宫门口一剑穿胸,那一剑看着像足以致命的,好在天君及时大驾救了她回去。这事虽叫人震惊,但当中来龙去脉我其实不清楚,只是遵太子令不放她进宫而已。后来,听说这素锦娘娘当着八荒众神的面,将本族圣物结魄灯呈给了天君,半个月前便由天君保着,成功住进了洗梧宫。没过几天,莫名其妙的,我就被发配到这守墓来了。”
一口气听完,尚不知树下那二人作何反应,我脑子里先自一阵阵发懵,听别人墙角却听到自身的隐秘,倒也算稀奇。继而又想,夜华他...真的随我跳下诛仙台了么?睡下六十多年,约莫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吧?他为何要刺素锦一剑?原本是两情相悦的,不正好得偿所愿了吗?莫非还有别的隐情?......
带着这满腹疑惑,我自然无心听那二人长吁短叹,只知道那兄长发了好大一篇感慨,又切切叮嘱了几句,才两下相携着离去,守墓小仙约莫是要送他一程吧。
我落得耳根清净以后,心里头翻江倒海停不下来,原以为,天宫那三年已经远离,只要不刻意想便不会触及,如今不期然的一通闲话,竟将我心口上的伤疤硬生生揭开,血淋淋的往昔又再度清晰。我忽然明白了一点,即便愿意做个睁眼瞎,可凡人素素的经历,我始究绕不过去,常言道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讳莫如深地躲避,不若趁早作个彻底了断!
我为这突然冒出的念头振奋不已,却也没有忘记,方才有些关键信息似乎被我忽略了,于是重头将那小仙的话过了一遍,终于悟得,他提到“结魄灯”这件物事。
关于天族的那盏结魄灯,我虽活了这么大年纪,却也从没见过,只在典籍中瞄过一些记载。这些记载皆称,结魄灯乃是大洪荒时代父神所造,能结仙者的魂,能造凡人的魄。 譬如一位仙者被打散了魂魄,若散得不厉害,只将结魄灯在他床头燃上三日,便能将打散的魂魄结得完好如初。轮到凡人更了不得,即便这个凡人已灰飞烟灭了,只要将带着这凡人气息的东西,放在灯上烧一回,令结魄灯认准这凡人的气息,它便能慢慢吸收这凡人当初留在方圆千里内的气泽。待将这凡人在天地间留下的气泽都吸得净了,便能仿着当初那个灰飞烟灭了的魂魄,另造出来个相似的魂魄。 唔,确然是个一等一的圣物,只令人想不到的是,这样的圣物竟然藏在素锦族手里。
若真的如方才所说,是素锦献出了结魄灯才进的洗梧宫,那这灯的用途难免惹人猜测,如果说,真有人想利用这结魄灯,断不会是天君,只会是夜华。我控制不住的想——凡人素素早该灰飞烟灭了,夜华你煞费苦心的要仿照个相似的魂魄,究竟想干什么?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16 17:03:00 +0800 CST  
七、偿还
(万能视角)
暮天的霞光斜照上南天门的白玉台阶,白浅神清气爽地踏上了九重天,她一身清劲的男儿装,捏个诀轻易避过守天门的天兵天将,畅通无阻地直达云雾缭绕的诛仙台。
诛仙台这地方于神仙而言,自来是个不祥地,等闲的神仙站上去,半点法力也使不出,但白浅却心无所惧,既然她真正的上神劫,就从这充满戾气的绝杀之地落幕,或者此处正是她仙途全新的起点。眼下立在云雾茫茫的高台之上,她微闭起双目,前尘旧事纷至沓来,过去的记忆虽略有点儿模糊,但至伤的那些还印得十分深刻。三年,一个个孤寂的长夜,一点点被磨尽的希望,谁都设想不到,她曾经活得何其窝囊,何其悲情!九重天上,她不光赔上了一颗真心,还赔掉了眼睛,诛仙台不过诛神仙的修行,于凡人而言却是彻底的灰飞烟灭!幸而...她终究不是个卑微得如一粒尘埃的凡人。
风声猎猎中,白浅睁开双眼,缓缓舒出很长很长的一口气,仿佛将充斥胸臆间的无尽苍凉全部吐了个干净。她已不再是俊疾山上单纯无害的素素,她是青丘之国白止帝君的幺女白浅,是昆仑虚墨渊战神座下恣意张扬的弟子司音,他们欠素素的种种,她会用心中的算盘仔细开拨开拨,再逐一追讨回来。
转身走下诛仙台的瞬间,她已幻化成当年素素的模样,包括额间那颗朱砂痣以及缚眼的白绫,从前失去眼睛的日子里,她早学会了靠耳朵捕捉蛛丝马迹,应辨晨昏,可以凭感觉畅通无阻地来往于洗梧宫和诛仙台之间。她如今觉着,素素那双眼睛一直放在别人眼眶里,终归不大妥当,想必素锦天妃自己也很不自在,看来这笔拖欠已久的债务,是时候该结算了。

洗梧宫畅和殿内,素锦正靠在一张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几个月前心口被利剑刺过的地方已慢慢愈合,只留了个淡淡的疤痕,但她心里的痛却无法消散。她从小虽是个孤儿,但也是老天君御口亲封的昭仁公主,七万年来一直顺风顺水,却在夜华这里,一回又一回地栽了跟头。自夜华幼年起,她便一直陪伴着他,可他只将她看作同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一般无二;每每她想凑到他跟前,与他说一说话,他要么沉默不语,要么便是紧皱着眉头;他飞升上仙受伤,她为他担心落泪,日夜体贴照顾,始终见不到他一个笑脸;当她鼓足勇气对他表白爱慕,却换来他极冷漠的一句“从来只将你看作我的姑奶奶......”。
她性子好强,为了换取最终能站在夜华身边,不惜屈身先做了天君的妃子,成为他笼络天族分支的一枚棋子。原以为夜华生来就是这么个冷淡自持、不谙风月的性子,不独独对她,对任何旁的女子从没什么分别,谁成想,那样优秀的天族储君,竟然会倾心一个柔弱的凡人女子。
从小素锦便知道,夜华将来要娶的正妃,必定是青丘之国的白浅,但那位姑姑整整比夜华大九万岁,是以她从不担心,青丘白浅会夺了夜华的心。可这横空杀出的凡人,还有她腹中的胎儿,却让素锦嫉恨万分,甚至嫉恨得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为了一步步除去这挡路的凡人,她与天君达成默契,自导自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戏码,专门编出许多只给素素一个人晓得的闲话,还亲身粉墨登场,甚至冒险翻下诛仙台......她虽遭受了换眼之苦,却成功逼得那凡人跳了诛仙台。
可是,即便那凡人灰飞烟灭了,素锦还是觉得不解恨,夜华他...竟跟着决绝地也跳了诛仙台,一睡就是六十多年。等他终于醒了,她也成功被天君赐婚,本以为一朝如愿,他当胸一剑却差点要了她的命,若非她最后咬着牙根献出了结魄灯,信誓旦旦的保证,可用这灯再造一个素素的魂的话,恐怕洗梧宫的大门,永远也不会对她敞开。如今可倒好,夜华关在紫宸殿内,没日没夜的守着那盏结魄灯,她却被晾在这孤清清的畅和殿中,除了伺候的仙娥外,终日无人问津。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18 10:40:00 +0800 CST  
殿外忽地吹进来一阵冷风,吹得榻上的素锦瑟缩了一下,她不禁睁眼斥责道,“你们都是木头吗?没看见起风了?”
侍奉茶水的小仙娥赶忙把窗都关上,领头的那个甚是殷勤的帮她用花毯盖了腿,“娘娘,虽说太子殿下尚不得空过来,或许正念着您也未可知呢,您不过去瞧瞧?”
素锦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那仙娥接着说,“万一,那结魄灯...”素锦忙抬手止住了她,那仙娥立时领会,立时遣退了闲杂人等,独留了自己在素锦跟前。
“辛奴,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无非觉着,若那结魄灯真的造出了个素素的魂魄,夜华便从此眼里只有她,半点宠爱都不会分给旁人,对吗?”
“娘娘,难道您真的一点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本宫身为洗梧宫的妃子,理应为君上分忧,既然夜华还心心念念忘不了那凡人,我给他便是了。”
“娘娘,您真是太大度了!奴婢是替您不值啊,您比那个凡人尊贵了不知多少倍,可她却不知足,抢走了太子殿下的人,还妄想抢走殿下的心,害殿下与娘娘生这么大隔阂,当真该死!”
“哼!”素锦不屑的说,“本宫倒是希望她再活过来,照样将她治得服服帖帖,一介卑贱凡人,凭什么与我争!从前我就晓得,她原是个没脑子的,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装柔弱,魅惑夜华罢了。她若真的回来,我必定好好跟她算算这笔账,从前她轻易被我耍得她团团转,重生一次能有什么长进,还怕她翻出天去吗?何况天君一家子总是顾念我的,她一无足轻重的凡人哪里抵得过......”
素锦越说越起劲儿,眉宇间神色愈发得意,突然,殿内凭空显出一个白色身形,惊得那名唤辛奴的仙娥“啊”的一声趔趄倒地,随即便被暗暗定住了身。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18 10:45:00 +0800 CST  
“素素?...啊...你你你,你是素素?不...不,你不是真的!辛奴,来人,快来人啊......”素锦也吓得花容失色,几乎滚下榻来,她浑身缩成一团,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叫声。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素锦天妃。”白浅笑眯眯的望着她,往前走了两步,“都过去这么些年了,难得娘娘养尊处优还对我念念不忘的,真叫人感动得很呐。”
“别过来!你别过来!”素锦声嘶力竭的大喊,叫声在殿内回荡,很是凄厉。
白浅在榻前立定,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怎么?我这副模样竟让你害怕成这样吗?”她又微微倾下身,透过白绫看着素锦,“说起来,该好好谢谢你才对,若非你慷慨献出的结魄灯,指不定我们的相见就遥遥无期了呢,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圣物啊……”
“结魄灯?”惶恐中素锦愣了一瞬,“莫非你,你真的是结魄灯造出的素素?”她不大敢置信,“不对,你既然是个凡人,为何方才你入得殿来,我分毫也察觉不到?”她偷偷瞟了眼殿门,可凭她如今微弱的法力,自然看不穿隔在殿前白浅随手打出的仙障,不过对她机敏的反应,白浅忍不住在心里头夸了一句。
“大约我进来的时候,你正说到兴头上,自然不曾留意。”白浅戏谑的盯着素锦,她正努力控制脸上扭曲的表情。“话说回来,方才你讲得确实精彩,像我这么没脑子的,确实长了不少见识。看不出来啊,素锦你很有编话本子的天分嘛,从前也一定编过不少吧,什么青梅竹马呀,郎情妾意呀,还有情非得已劳燕分飞等等,合着你编的这些,全部都是你的单相思啊!当真有趣,哈哈,有趣极了。”
“住口!你给我住口!”素锦顿时恼羞成怒,便顾不上质疑了,“我如今是夜华明媒正娶的妃子,你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凡人,别指望天君会给你什么名分。”她心里已经暗暗盘算过,素素重新活过来,亦不过是个毫无法力的凡人,根本无须害怕。
“我不稀罕!”白浅轻飘飘的说了一句,突然正色道,“可是,我丢了样东西在你这里,没有理由不讨要回来哦。”她边说着,边摸摸自己脸上的白绫。
素锦警惕地看着她,“你想要做什么?这里是天宫,到处都是天君的人,我可警告你啊,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面对素锦强装出来的镇定,白浅好笑的说, “当初你自己的眼睛是怎么没的,后来我的眼睛又是怎么放到你眼眶里去的,你我俩个都心知肚明。我是个凡人又怎么样?你倒说说,我为什么就不能拿回自己的眼睛?”
看着白浅步步逼近,素锦慌了神,开始瑟瑟发抖,“你胡说!这眼睛是你欠我的,天君当年已经判了,你胆敢冲动乱来,定会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说起地狱,我也算走过一趟了,幽冥司十殿阎罗对我说,你素锦欠下我的债可不止一两桩,他们也忙不过来了,叫我自己与你把账算清楚就行。”白浅顺嘴胡诌了几句,默默动起手来。
素锦一张脸全无血色,她惊恐的张大嘴,眼睁睁看着白浅从袖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这匕首是她以往剜心取血用惯了的,端的是锋利无比。“素素,你,你疯了,你别乱来啊,不要,我不要,啊......”
白浅不欲跟她多费唇舌,一把按住了素锦,说时迟那时快,手上利索一动,一双血淋淋的眼珠便生生被剜了下来,素锦惨叫着痛苦蜷成一团。
“善恶果报,天道轮回!眼睛的债,今日我便算你偿了。”白浅用随手拿到的锦盒将眼珠子承了,对满脸血污的素锦冷冷道,“至于诛仙台的债,我念你好歹也是忠烈之后,便不叫你正经再跳一回了,就用你那宝贝结魄灯抵了。日后你若还敢作恶,我绝不容你。”
素锦痛得气都抽不过来,却硬逼着蹦了几个字:“素素......你等着……”
话未说完她便晕了过去,畅和殿内的嘈杂戛然而止。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18 10:50:00 +0800 CST  
八、断情

(万能视角)

踏进紫宸殿前,白浅耳边还萦绕着素锦的惨号,觉得心口像被石头堵着,不似想象中快意恩仇的畅爽,她想或许岁月沉淀万年,心境亦有不同,不复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做起事来便多了些考量。她用力甩甩头,敛了气息闪身入殿,外间悄然无声,内室隐约有昏黄的烛火跳动,她不假思索的摸进去,眼前一幕,几乎让她有泪目的冲动。

薄帘子后面,往常记忆中总有几摞厚厚的文书搁在书案上,眼下仅有一盏平实无奇的桐油灯,燃起黄豆大一点灯苗,影影绰绰的灯火中,玄衣黑发的夜华蜷缩在一角,灰白脸上眼眶深陷,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目光死死盯着那灯,满屋子说不出的颓废,也说不出的寂然。

白浅为凡人时,从不曾见他这副落魄模样,即便那年初见时,他一身是血倒在她俊疾山的茅草屋跟前,也依然容颜俊美,再后来,他是九重天上持重沉稳、仪表不凡的少年储君,漆黑的眼底通常瞧不出喜悲,只那一次例外,他亲手剜去素素眼睛的那夜,她分明记着,他沉痛目光中闪着森森的寒意......也是这份寒意,让素素彻底冷了心。

想到了这一层,白浅骤然熄了刚刚生起的怜悯之心,她心里冷笑:现如今,还摆出这么副生不如死的架势,倒是给谁看呐?就这么放不下素素,还费心费力再造一个相似的魂,实在是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世上从来不缺痴男怨女,倒也不差你一个,可是,这份诓骗而来唾手可得的爱情,你究竟付出了几分真心?

回想当初,一次蓦然邂逅,曾被她当成不期而至的缘分,不过是他刻意为之,白浅只觉奇怪,他身为天族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世间所有的姹紫嫣红,他却单单挑了一个心机懵懂的凡人,也是蹊跷得很。平心而论,那场真正的天劫,无论如何,最后必不得圆满,她晓得命运的残酷,因他不过是她飞升的情劫,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他?

她那时一个人住在俊疾山中,只知四时更替有春夏秋冬,山中灵物有鸟兽虫鱼,可她没有任何亲人,没有名字,孤单了很久很久,然后,他来了,带给她一段孽缘......白浅觉着,自己早该过了冲动冒险的年纪,即便没了记忆化作个凡人,也断不可能对素昧平生的男子,说出“不如以身相许”的话来,尽管是被夜华一步步设计好的,用了报恩的名义。后来白浅思来想去,觉得当初之所以毫无芥蒂,大约还是因了他那张脸,那样相仿的一张脸,自己看了整整九万年,即便没了记忆,也刻进了骨血,更深深烙入了她的命格。

夜华沉睡醒后不过半年,一身精纯修为所剩无几,又深陷彷徨哀恸之中,法力相当不济,竟浑然未觉他魂牵梦绕之人,正隐匿在身侧冷眼瞧他,目光冰冷得几能在他脸上结出霜花。结魄灯燃点了近半月,素素的衣物也烧过几回,他没敢片刻疏忽懈怠,不眠不休守了这许久,陪着他的,仅有这不时飘忽的灯火。

在他严辞明令下,仙官与宫娥寻常都不敢进来,只他的父母及三叔,尚能隔三差五的看他一回。连宋君是看一回叹一回,稍稍开导的几句,无非是诸如放下执念、欲速则不达,别的也多说无益,直道情这一字,果真累人不浅!他的母妃乐胥,当面抹过几回泪,劝他无论怎样须先紧着自己的身子,尚有年幼的儿子可作安慰等等,他像入了魔障般几乎充耳不闻,当下满脑子只一个念想——素素,快回来!

眼前的结魄灯,让他如溺水之人紧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即便希望再渺茫,也虔诚的抱紧不放,他乞求上苍垂怜,再赐予他一次弥补的机会。他从来不晓得,那样柔顺可爱的女子,竟有如烈火般的刚毅性子,从她决绝跳下诛仙台的那刻起,他也跟着死了,虽不曾灰飞烟灭,却只是个活死人。他在万念俱灰中得了这个结魄灯,仿佛无尽暗夜中见到一丝光影,拼了命的想要追寻,可灯火燃烧至今,仍不见半点儿素素的影子,他的心在一点点下沉,犹如沉到无妄海里去。

忽然,结魄灯里火苗欢快跳动了几下,随着轻轻“噗”地一声,书案前突然现出无比熟悉的影子,依旧是俊疾山上的一身素衣,不同的是,脸上蒙着刺眼的白绫。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20 10:53:00 +0800 CST  
一声“素素”冲口而出的同时,夜华几乎弹跳了起来,又因为双腿蜷缩得过久,瞬间的麻木令他站立不稳,整个身子往前扑去。可眼前的影子飘忽着避开,始终保持在三步开外,他连她一片衣角也摸不到。夜华激动的泪水溢满眼眶,“素素,素素,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你一定会回来,我们会永远一起,再没有什么能将你我分开,...”他不停的喃喃细语,颤抖着伸出手去。

见着他如此失态,白浅忍不住蹙眉,幽幽言道,“夜华,当日我在诛仙台上,分明与你说得很清楚,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我们从此,两不相欠了。”

夜华听见她开口,泪水夺眶而出,“不,素素,俊疾山上,我们对着东荒大泽拜了天地发了誓言,说好要做生生世世的夫妻的。”他边说边急着去拉白浅的手,她却躲得更远。

白浅约略想了想,认真回他,“其实我当年,不应该救你,若是时光能够重来,我肯定不会救你的,夜华。何况在这九重天宫,你也从来没有承认过,素素是你的妻,可见当日那个誓言,其实作不得数。”

她说完这话,夜华本来不见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她看着心中并无波澜,反而淡淡的说下去,“我回来,不是要跟你旧梦重温,记得你从前和我说过,因果轮回,欠了别人的债,是一定要还的。我不过是来告诉你,我不欠你,更不欠你们任何人的,反倒是你,你冤枉我,不分青红皂白剜了我的眼睛,这笔债,你打算怎么还?”

夜华闻言痛楚难当,哽咽道,“我知道,我一直相信,不是你推的素锦,你是清白的,可天君容不下一个凡人,我为了维护你周全,才不得已而为之,可是你还有我的爱,我以后会是你的眼睛...”

白浅听不下去,冷笑着打断,“够了!你的不得已,不仅毁了我的清白,还断送了我的性命!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怎不见你剜了自己眼睛赔我?你既认定我是无辜的,可素锦诓骗我跳的诛仙台,你不还照样娶了她作你的侧妃?夜华,事到如今,你作出这副假模假样的深情,除了感动你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你从不知道,我为什么给孩子取名阿离,又因何跳了诛仙台,我再说一遍,哪怕是灰飞烟灭,我也要离开你,和你彻底了断,生生世世不再牵绊!”

白浅说得干脆利落,半点没留下余地,夜华早已面如死灰,胸口不断的剧烈起伏,他苦苦紧盯了白浅片刻,嘶哑着嗓子哀求,“别说气话,素素,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怨我亲手剜了你的眼睛,可我那时,的确是有说不出的苦衷,我不能让天君害了你的性命,我也从来没有什么侧妃,请你相信我。”

白浅厌烦看他脸上悲苦的神情,愤而转过身去,“当初,你自己寻上我的门,那样子气息奄奄,我信了;你后来赖着不走,非要留下报我的恩,我也信了;你是天上的神仙,明明婚约在身,却答应对我以身相许,与我白首偕老,我还是信了...后来种种,无非证明了,你以前红口白牙对我说的,全没一句真的,你如今却仍叫我相信你,凭什么?凭你是身份尊贵的天族太子?还是你不仅当我是个瞎子聋子,还是个十足十的傻子不成?”

她略为平复一下,尽力压抑着声音里的愤恨,又道,“我与你说的这些,就是叫你明白,不必自寻烦恼,我与你缘尽于此,再怎么样也回不去从前,俊疾山的素素早就死了,一切恩怨都让它结束吧!”

她语气淡淡的不带一丝感情,夜华更觉得绝望,气苦得大喊,“你若还怨我,不肯原谅,我赔你眼睛便是,你何苦来诅咒你自己呢。”他快步走近书案,突然抽出一柄利刃,挥动着刺向自己的眼睛。

白浅眼风里感觉利刃上的寒光一晃,猛然回头见到这一幕,情急之下竟忘了使出术法,扑将过去抢夺他手里的匕首,瞬息之间刃尖偏了准头,哗啦一下狠狠擦过夜华的额角,刻下一道几寸长的刺目血痕,顿时血流如注……两个人不禁同时一怔。夜华全然不顾额上伤口,顺势抱紧白浅,“素素,你心里还有我,我们可以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我不会让你离开。”

白浅回过神,奋力挣开他双臂的桎梏,缠斗中夜华的血溅上结魄灯,灯火突然爆发响亮的“噼啪”声,火苗随即熄灭,伴随阵阵轻烟飘散。纠缠的俩人不约而同愣住,白浅趁机挣脱束缚,狠狠推开了夜华,用夺来的尖刀指向他,“休要做梦!你如今就算剜了自己眼睛,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是要原谅你,我只想放过我自己罢了…”

说话间,似有若无的一丝仙气缓缓爬上她手指,在她指间纠结缭绕......白浅心头剧震,这仙气,这熟悉的仙气虽还很微弱,但她确然不会错认,分明是师父墨渊的气泽,莫非,这结魄灯,竟藏了墨渊的元神?

眼看着夜华还不肯罢休,白浅这会儿急欲摆脱他,见他再度欺身过来,便一个手刀劈下去,把他敲晕了直接放倒。白浅急忙捧起结魄灯仔细察看,灯上一团气泽迎面扑来,她既惊且喜,这里头确实沾了几许昆仑虚的气息,她鼻腔酸涩喉头发紧,颤抖着唤了声~“师父”。

七万年了,七万年苦涩漫长的等待,终叫她寻见了一丝墨渊的魂。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20 21:01:00 +0800 CST  
这章的后半部分改了几遍,虽不是太合心意,还是发了吧……我最不喜欢原著的一点就是,堂堂战神的魂,竟然会寄生在那么猥琐的短袖体内,所以必须改一改了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20 21:30:00 +0800 CST  
九、生疑
(万能视角)
令羽一向浅眠,许是七万多年的习惯使然,拂晓时分,恍惚中他似乎还做了个梦。
梦里是当年大战前几月,师父携了司音赴冬神玄冥的法会,临行前大师兄拽着十七,甚是忧心的叮嘱几句:“十七,你可长点心吧,这回你独自随师父出门,凡事须得端方恭谨,万不可拖累了师父,坠了我们昆仑虚的声名。”司音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可思议,“大师兄,你这是什么话?师父就交给十七了,师兄们尽管放心!”说完拍拍小胸脯,并冲着一旁的令羽俏皮的眨眨眼睛,“九师兄,你好好在家等着,回头我给你带好吃的。”说完,他兴奋的转身而去,追着师父的背影一路小跑。令羽怔怔的望了一会儿,忽然记起来一件挂心的事,焦急的对着远去的影子大喊,“十七,你和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他没等到任何回应,只依稀看见十七飘逸的发带在风中飞起......正自惆怅之际,被守山童子急急地敲门声惊醒。
昆仑虚是龙骨顶出的仙山,自古便是神族圣地,即使数万年来龙气趋于沉寂,亦无人胆敢亵渎侵扰。墨渊仙去以后,师兄弟纷纷被家人领了回去,唯令羽孑然一身,早就以昆仑虚为家,便欣然领了众师兄弟的托付,立誓替师门守护好昆仑虚。他平素极为自律,且手底下的童子均能持正守礼,故而设在山门处的禁制,七万年来从没有想过要改换。其实他内心深处,也同自己十七师弟一样,对师父墨渊的话深信不疑,他总觉得,无论过去多久,师父必定会践诺而归,他想若哪天师父和十七回来,必定欣慰于昆仑虚上的一切与从前并无二致。
长夜既尽,曙光从窗子外头透了进来, 白浅环视着墨渊平素起居的厢房,心底思念如潮。多亏了令羽,将此处照顾得极为妥帖细致,室内摆设无一不是当年的模样,纤尘未染,就连矮几上的白陶罐,也依旧插上几枝新开的桃花,伴着一张古琴,仿佛在静静等待着它的主人。从前,墨渊常坐在这张古琴跟前沉思,彼时性子欢脱的司音,却总爱胡搅蛮缠,非要听他弹出的悠远琴音。
“十七?”一声迟疑的轻呼,打断了白浅的思绪,她回头看过去,令羽就站在门口,一脸震惊的样子。白浅本想对他笑一笑,奈何脸上控制不好,末了,却带着哭腔勉强说了句,“九师兄,是十七...十七回来了。”
下一刻,她被令羽冲过来一把紧紧抱住,“十七,真的是你!都多少年了,你究竟躲哪儿去了呀?”师兄弟二人抱头哭在了一起......


九重天,洗梧宫内折腾了个底朝天,惊动了天君一家子。合宫的守卫、仆从及宫娥人人自危,他们已被反复审问了多次,可最终也没人能说分明,那盏结魄灯、连同这灯造出的凡人魂魄,依旧是去向成谜。
畅和殿内气氛相当诡异,素锦既怒且痛,没顾及她天宫典范的体面,放任地歇斯底里了整晚,她一会儿咒骂一会儿啼哭,明里是极力控诉剜去她眼睛的“素素”,实则更多是懊悔献上了结魄灯,犹如搬起石头狠狠砸了自己的脚,徒然成了个天大的笑话。可怜自以为忠心的宫娥辛奴,成了她主子迁怒的对象,安上个“回护不力”的罪状后,先被揍了个半死,再又拘禁起来,她情知自己八成已被当成替罪羊,保不准还要将一双好端端的眼睛赔上,故而亦是哀嚎了一夜。
药王替素锦诊治过后,惴惴的回禀天君,言上回娘娘的眼睛只是灼伤,如今却是连根被剜去,伤及了仙元,即便是另寻一双眼睛换上,也比不得从前,能勉强视物已是侥幸。不过眼下,还没有谁顾得上这一茬儿,太子夜华在自己寝殿被人莫名敲晕,且满脸的鲜血淋漓,把他父母吓得魂都快没了,天君极为震惊,另调派了天兵将洗梧宫围起来,命三子连宋火速彻底追查。
连宋君算是个脑筋清醒并机灵的,他将案发时素锦的自述、辛奴的证词及紫宸殿的情状过了一遍,先到司命星君处翻看了厚厚的命格簿子,再连夜赶去幽冥司查问了阎罗殿的情况,心里便起了个不解的疑团。
夜华被救醒后,知晓不仅结魄灯下落不明,“素素”作为事件的疑犯,同样也不知所踪后,他发了疯似似的冲出宫门,跌跌撞撞的冲到诛仙台上,悲怆的声声唤着素素,若非紧随的天君与央错死死将他拦住,怕是会重演六十多年前的惨痛一幕。
眼看自己苦心栽培了五万年的优秀储君,如今却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一贯高高在上的天君,瞬间苍老了不止万岁,他又一次心力交瘁的仰首长叹~~~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楼主 1998ppybb  发布于 2019-04-22 17:36:00 +0800 CST  

楼主:1998ppybb

字数:310625

发表时间:2019-04-04 01:0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20 00:56:5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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