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用上手机，排版什么的没在意，今天看到有朋友说这样看着很累，我自己就看了看，确实很累，故此整理重发，此前 真是难为大家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屋外锣鼓震天，高朋满座。屋内本该一色鲜红的新郎官却一身白衣端坐案前，手执一杯凉透了的碧茶神思游离。
折颜推门而入，见此情形，脸上笑容僵了僵:“这亲事本是你自己提的，何以现在这幅表情”。
墨渊收回手笼在袖中，稍稍抬头看向窗外:“依你，我该是何种表情？”。
折颜噎了噎走过来坐下，自己动手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似是无意地说了句:“花轿该到章尾山了吧”。
闻言，墨渊那双无波无澜的深眸风云乍起，竟再难平静。
折颜笑笑正想说她都羽化了近二十万年，还能再出来生事不成，只未及出口便听一小童疾步跑来慌张道:”章尾山突然十光乍现，壁裂山崩，阻了道路，还险险砸中花轿！”。
折颜大惊，反观墨渊，他反倒淡漠下来，颔首示意知道了，好似坏的不是他的婚事，被砸的不是他的新娘子似的。而且看墨渊神色好像早就知晓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一样。但下一秒却见他幻出轩辕剑，用云绫广袖缓缓就拭擦
折颜轻笑，说起轩辕剑就不得不提一个人--少绾。
这轩辕剑本是众神晋献给神父的万年寿辰贺礼，不意半道上被少绾夺了去，其以一敌众，大胜而归，令神界颜面扫地，此事一出，顿时掀起一场不小的波澜，几经商讨剑也没要回来。好在章尾山一战，少绾被墨渊的珈蓝法印打得魂飞魄散，轩辕剑重回神界。
墨渊此时拿出这剑，难不成是要与少绾再战？
折颜立时觉得墨渊高深莫测，连愤怒都表现的如此含蓄。偏头一想不自觉皱眉:“东华也是知道的吧。不然，似他那般爱计较的，你不参加他的婚礼，今天他怎肯来”。说完又看一眼一言不发的墨渊，虽说他二人算不得有交情，却也不至于拂他面子，不去观礼，偏他就这样做了，事后问原因也不说，真真怪异。
等了半天也不见少绾影子，折颜心道庆幸，再看墨渊，却见他脸色溢加沉暗，墨渊虽不像东华那般常年不换表情，却也是极少形于色的，想来此番定是怒极。而折颜竟不知他为何而怒。只觉得屋内气氛压抑得紧，便寻个借口出去看看
再回来时，恰听到仙伯与墨渊商量说什么道路受阻，吉时已过需推迟婚礼七百年云云。
正要谏言不必拘泥形式，但闻墨渊语调沉暗地嗯了一声，同意了。
“我刚才看了看，东华已带着凤九回了，想必少绾不会来了，你尽可成亲便是，何必延迟婚期”。墨渊抬头目光冰冷含霜。折颜咽了咽口水，没再说下去

少绾蹲在山头，不耐地掏了掏耳朵，可奉行依旧东家长，西家短的聒噪个不停，少绾不禁怀疑他这十九万年是不是就指着这些八卦过活的，还是这十九万年他没说过话全攒着这会儿说了。起身拍了拍湛青束身裤上的灰打断他:“回去啦”。
奉行怔了怔“这就回去了？！太不符合祖宗你有仇必报的一贯作风了”。
少绾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她自明白东华助她在今日醒来，是有意报复。不由暗道好笑，事隔十九万年，难道她还会如当年那样在乎？故作轻松地冲奉行狡狡一笑:“东华这会铁定老神在在地端坐宴席上等着看热闹，我才去满足他的恶趣味。我们回去！”
未到魔界便见一只传声鸷鸟翩翩飞来落在少绾面前，把嘴里叼的大红请柬塞到少绾手中，打开一看，顿时悲愤，瞪着奉行怒道”你不是说东华一百多年前成的亲吗，怎么现在给我下请柬！”。
奉行拧眉，斩钉截铁地道“你同帝君关系好，他不请你显得多不厚道，所以，补请！”
少绾扶额，东华他什么时候厚道过！
果不其然，那鸷鸟口吐人言，连调子都学的七分像它说”勿忘承诺，大礼一份”。
若是从前少绾自然可以大义凌然地抬手把请柬摔在一旁道一句“老子向来言而无信”。现如今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再这样总觉底气不足，加之对他那小媳妇实在好奇，故而，沉思细想后还是去吧。
至于大礼，拧眉思索一阵灵光一闪，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好牙笑道“十九万年不见折颜，甚是想念，且走一趟吧”
奉行莫名地打了个寒战忙赶着劝阻道“祖……”可怜奉行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嘴便被封住了
寻着酒香轻而易举找到折颜酒窖，自来熟地挖出一坛，奉行说不了话只好用行动来提醒她主人不在，不问自取是多么不合适的一件事，于是一个劲的扯她衣服，少绾毫不怀疑她穿的若是裙子早给他扯下来了，干脆往地上一坐，开坛喝了一口，刚沾唇就反射性地吐了出来恨了句“折颜脑子有病吧，甘蔗水也拿来酿”
随手把折颜引以为傲的桃花酿扔在地上，开始打树上鲜桃的主意，终身一跃，几个上下摘了一怀抱，奉行劝不了，只能郁闷地跟着少绾啃桃子。
当一堆桃子变成一排桃胡的时候，终于听到细碎的谈话声“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去安慰你的新娘子吗？”
“不需要”
温润略带清凉的嗓音，少绾一听便知是谁，口里的桃肉卡了卡，吞之不下，吐之不出。
绕过枝枝干干，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墨渊明显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步子凝滞，竟有些愣怔。
“我的桃花酿哎！少绾！你……”折颜奔过来，抱着洒了大半的酒坛痛心疾首地指着少绾斥责，待看到她手里的桃子时又幸灾乐祸起来“吃了这避子桃，五万年内别想有孩子”。
少绾无动于衷地将口中果肉咽尽，起身扬眉冷笑“尽说些没用的”。
墨渊毫无征兆上前一步，站在少绾面前，幻出轩辕剑神情凝重地看着她，少绾唬了一跳，十九万年不见墨渊几时变得如此好战了？亦或是阻婚的事着实惹恼了他？
少绾皱眉撇了撇嘴拂开不动声色挡在她前面的奉行闲闲道“今日我是来找折颜喝酒的，不想打架。你若实在不痛快，我们另约个时间，如何？”
”少绾也有不想打架的时候？”折颜不安的同时还不忘嘲讽她一句。
少绾扭头故作沉痛地望向他“自然是看你面上，怎样，感动不？”说完旋即笑了起来。
墨渊死死握着剑柄，眸中幽寒，动了动唇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收了剑，甩袖阔步离开。
如此正合少绾心意，低头笑意不明。
见他们剑拔弩张的，折颜亦不好留他，轻叹一声道”他好不容易成次亲被你搅和了，难免不快，所以你且忍忍”。
少绾瞥折颜一眼，心中暗骂，气哼一声夺过他怀里的酒，幻出一个酒杯，倒满推给他“喝！”
想想以往少绾对墨渊的种种痴缠，却落得这个下场也便不与她计较，端起一饮而尽。
见他喝完，少绾偷笑着默数一，二，三倒！下一秒折颜果然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
抬手一挥，地上的人变成了一只七彩火凤。
奉行依依不舍地握着手里剪刀，不想撒手。
少绾懒得同他啰嗦，一把夺过，俯身去剪折颜的彩羽，七根彩羽，一根不留。末了，怕他着凉还好心地招来一树绿叶，将他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恨恨地做完这些正要打道回府，一转身却见本已走了的墨渊负手站在一株桃树下静静地望着这边。
“你果真一点没变”语气淡淡的，并无苛责。
少绾顿了顿，脸不红，心不跳地走过去撇嘴轻笑“怎么着，今天还真想打一架？”。
墨渊脸色一沉，定定地看她一会，眼中情绪涌动，片刻之后才道“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
少绾心中一滞，当日章尾山一战，墨渊的珈蓝法印劈头而下时，她的轩辕剑已点到墨渊心口，却猛地向左一错擦着他的银白铠甲，呼啸而过。
明白他问什么却故意装傻“我要做件凤凰羽衣，自然不能来剪我自己的彩羽，所以只好牺牲折颜了” 说完，不待墨渊有所反应便腾身匆匆跃上云端，离去的身影略显狼狈。
本以为在墨渊打得她魂飞魄散之后，在事隔十九万年之后，在他要另娶他人之后，自己可以彻底看透，真正放下。然而，墨渊云淡风轻的一句发问便让她的这些自以为是溃不成军。闭了闭眼，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不再想……
墨渊缓缓走到折颜身旁，挥袖扫开他身上绿叶，把他变回人身。
从前少绾也是这般四处惹是生非，时时打着神魔不两立的旗号捉弄神界众人，而他不得不跟在她身后为她收拾残局。
少绾不喜读书，总能折腾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今日折颜中的醉仙散便是她的发明之一。尤记得此药一成，少绾便恶劣地拿全班同窗来试药，那一日课堂上十之八九都在大睡，而平素见书便困的少绾一双凤目格外有神，让先生大跌眼镜。
想着想着墨渊不禁笑出声来，笑过之后点点恨意漫上心头。
尘埃落定，入局的只是他而已！当真的只是他而已！
少绾，你对那柄轩辕剑也是一时兴起吧，便是现在双手奉送你也不屑再要了吧

少绾在魔族地界转了半天，差点没分清东西南北，这让她觉得很愤懑，身为魔族始祖竟在自己地盘上险些迷路，说出去实在丢人。
恨恨的气哼一声，哼完之后又觉伤感，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却已是沧海桑田。
索性她的尧凰殿还在原处，推开门，竟整洁如新，与她在时别无二致，这倒让她颇为惊讶。“魔主让人日日清扫，待你归来”奉行见少绾呆怔便出口解释。
魔主？少绾恍然大悟，是仲尹。
如此便不奇怪了。仲尹是庆姜的弟弟，以前成天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的喊，那股粘人劲比之当初她缠墨渊有过之而无不及。神魔大战时庆姜魂归大荒，仲尹承位，只还没来得及观瞻其魔主风采便长眠与章尾山中。
少绾不禁感叹，仲尹真是义气，不枉做他姐姐被他缠了那么多年。
“姐姐，你回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少绾眨了眨眼有些疑惑，难道自己竟如此怀念他以至于幻听？被他如影随形跟从的日子想想都恐怖，怎么可能怀念！
“姐姐，你真的回来了”一股疾风横扫殿内，少绾不急闪躲便给人握住衣袖，“一听说你醒了，我立刻赶往章尾山，没见到人，还以为空欢喜一场，原来姐姐你自己回来了”。
直接无视一脸惊疑不定又带狂喜的仲尹，把袖子从他手中抢救出来，搭上他的肩，语重心长地教育道“虽不指着你像东华那般变态到不周山崩于前后左右都能转头就走的地步，但你身为魔主怎好如此莽撞，给人看见岂不丢魔族面子！所以你还是找个地儿修身养性去吧”。
“可是我们……”
“没有可是！睡了那么久累死了，我先休息会，改天再聚”不待仲尹委屈地把话说完，就被少绾义正言辞地打断，且不由分说地攀着他的肩把人推出门外。
仲尹无奈。
奉行目瞪口呆地听完少绾那段一本正经的言辞，突然觉得自己太不了解她了。
“还愣着干什么，走呀！”
被少绾踢回神的奉行有些莫不着头脑“去哪？”
“太辰宫”

伴着奉行无数次叹气声，终于来到十三天
少绾撇嘴不就是九重天嘛，怎么跟进虎穴狼窝似的，伸手去拿请柬，糟糕！竟不见了。
转头恶狠狠地瞪向奉行“是不是你把请柬偷了去？”。
“绝对没有！祖宗你修为高深，我就算有心也无力呀！”奉行大呼冤枉，急急辩白。
少绾想想也是，举步又往里走
奉行小心翼翼地与她商量“看来此乃天意，咱们还是回吧”。
少绾哼了一声“天大得过我吗！”
言毕气昂昂地径直走向宫门挥手扫开守门仙童迈步而入。
“这女子何人？真是好胆色”。
听到略带几分幸灾乐祸的娇笑少绾回眸，那女子姿容烨烨通身华贵，半偎在一玄衣高冠男子怀里，身后还跟着一个圆乎乎的半大孩子。那男子王气内敛，目光中含着戒备与冷峭，更重要的是，他长了一张墨渊的脸。
脑子停顿两秒，想来他便是奉行说的，墨渊的胞弟--夜华君。
少绾低笑，真是合乐的一家呀，不久墨渊也会有这样一个家，有妻有子，安泰祥和。“许久不见，你修为未长，胆子倒长了不少”眼前晃过一抹紫色，凉悠悠的音调响起
少绾一惊，立时回神，乐呵呵地捧上笑脸“这不是丢了请柬，迫不得已嘛”。
东华少有地没同她计较，抬眼打量她一番回身引她入内。
“你当真放下了？”
问的还真直白，少绾低了低头撇嘴轻笑“世上没有无因之果，也没有无果之因。所谓爱恨情仇不过因果循环罢了，什么放不放得下的”。
东华驻足回眸扫她一眼“话是硬气”言外之意便是:可惜是废话。
少绾翻了个白眼，不那么诚实能死还是怎地？
一进院子便见一个粉面樱唇，活色生香的美人半蹲在石凳上边嗑着瓜子边同对面一袭红裙，额带羽花的女子说着话
少绾啧啧赞道“东华你真是好眼光！你这小媳妇当真是个面若春花，艳若桃李的妙人”。
顺着少绾的目光看去，奉行顿时冷汗如雨，忙不迭地扯少绾衣袖恨铁不成钢地耳语道“不是告诉过你，帝后额间有凤羽花吗！”
东华冷然侧目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调子“本念着你刚醒来，不太忍心对你动手，但你实在皮痒得很”。
说完四周煞气顿盛
少绾见玩过了，闪身退后两尺与他拉开距离。
那美人正说到兴处伸手搭上凤九的肩，少绾只觉那美人要倒霉，果不其然一阵邪风刮过美人被掀倒在地。
“那是我们魔族七君之一燕池梧”奉行悄悄凑上来说道。
少绾下意识地点头，随即愤然，这也忒不济了！
燕池梧爬起来便冲东华破口大骂“奶奶个熊冰块脸，你又偷袭老子！”
在东华再次出手前，少绾出声反问“不偷袭你可打得过他？”
燕池梧吭哧半天高声怒道“打不过也要打！老子才不怕”
少绾顿觉好笑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谆谆教导“识时务者为俊杰呀，少年”，一扭头瞥见重重花影之后还坐着一个人，不禁暗自苦笑。
听奉行说东华成亲那天，墨渊在章尾山枯坐一日未去观礼，总不至于也是被东华拉来补要贺礼的吧
“你是祖宗？”燕池梧只在史书上瞅见过少绾，倒是有八分像，加之传言便有些许肯定。
少绾甚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捉弄道“真乖，再叫一声听听”。
作为魔族的精神领袖在魔族一众的心目中地位不可谓不崇高，燕池梧闻言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高声叫了句“祖宗！”
一旁的凤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伏在案上花枝乱颤“小燕壮士你也有这么服帖的时候呀”。
东华微蹙着眉给她顺了顺背，撩袍坐在她身侧。
少绾感慨，原来东华也可以如此细致。
待凤九笑声渐歇，少绾上前居高临下，装模作样来回审视一番，颇有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直让凤九心里打怵。
少绾假咳一声“初次见面，祖宗送……话未说完便听东华冷冽地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少绾见实在占不到便宜，只好不甘不愿改口“姐姐送你件羽衣，贺你大婚”
“凤九叫你姐姐，我却要叫你祖宗！老子不干！”燕池梧一听火冒三丈。
少绾拧眉“要不你也叫我姐姐？”，燕池梧面容扭曲地噎了噎，不说话了。
少绾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幻出七彩羽衣往凤九身上一罩，霞光一闪隐了去“有了这件羽衣，就算把你丢进老君的八卦炉里炼上七七四十九天，也伤不了你半根狐狸毛”。
东华皱了皱眉继而淡淡道了句“无妨”。
燕池梧一听来了精神，喜滋滋地央道“这可真是好东西，也送我一件吧”。
“好啊，下次你和东华大婚的时候我也送你一件”
燕池梧听了悲愤欲绝，意识到和这两个祖宗辈的人待在一起自己只有被欺压的份，果断抬脚走人。
凤九看他离开时的狼狈样，又是同情，又是好笑
“仲尹说你曾托梦于我，可是真的？”一直被忽略的墨渊放下手中未饮一口的凉茶，突然开口，转头目光落在少绾身上。
淡泊内敛的墨渊一直都是个容易被忽略的对象，从前少绾总会不遗余力地挑逗他，可如今……。
少绾低笑，此事她听奉行提过，无非是仲尹觉得自己比墨渊睡得早，却比他醒得迟，心中不忿这才跑去给他添堵。
少绾轻叹，既然担着仲尹姐姐的名头自然不好拆他的台，便点头斟酌道“哦，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不过你也晓得，我那时尚未清醒，不管说了什么都是当不得真的”。
“谎话说得太明显”东华斜扫她一眼，一言戳穿。
少绾气结，撇嘴冲他翻了个白眼。
墨渊赫然起身，从袖中甩出一张大红请柬扔在案上，冷冷道了句“折颜不久便到”，迈步便走。
少绾握拳，原来他是来送请柬的。
冷哼一声质问“折颜何以得知我在这里？”
“请柬！”只说两个字，头也不回。
少绾拿起请柬一看正是自己丢的那张，扬眉笑了笑偏头看向东华“如果说，凤九的狐狸皮可以拯救六界众生，你，当如何？”
“六界众生？”东华扭头看着凤九，满目柔情“六界众生，与我有什么关系”。
意料之中的答案。
少绾眉目黯了黯，明明事实摆在面前，自己偏还不死心。若墨渊对自己有情，那他还真是个圣人！

反应过来东华什么意思的凤九眨着一双润润的妙目，深情款款地向若无其事的东华靠了靠。少绾觉得再待下去定要招人嫌了，且，她虽不怕折颜，却也不想在九重天上，在太晨宫中与他动手。
便拽着奉行离了十三天
刚踏出宫门，在门外驻足的墨渊突然制住少绾左腕，挽起她的衣袖，扯开她臂上绑带，露出一道两寸来长的血痕
“凤血火羽，你还真是，大方！”分明是平静无波的口吻，少绾却听出些许压抑的恨意来。
无所谓地抽回手臂，扬脸认真地看着他
“照理说你我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恨我？若是从前缠你太过惹你厌烦，也不至于就让你恨上吧。此番我无意中阻了你的好事，但也没追究我害我羽化的仇，按说应是前尘尽散，恩怨两消才对，可为什么我扔觉得你恨我？难道就因为我阻了你的好事？”，少绾略偏了偏头，问得认真，一如一心好学的学生向先生虚心求教的模样。
前尘尽散，恩怨两消！墨渊眸中明灭闪烁，剧烈地颤动着，仿若火山爆发的前兆。
少绾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察觉少绾着实恼了，奉行乖乖跟在她身后再不多言。
行至诛仙台时，想起奉行讲的夜华与白浅的那段风月，情不自禁止步，诛仙台下戾气蒸腾，凡人跃下，元神寂灭，再无来世！
得是有多绝望才狠得下这个心！
“少绾，你要做什么！”疾步而来的墨渊气急败坏地一把将她拉回。
“你该不会以为我要跳诛仙台吧”，少绾轻哼，甩开他的手，凉凉道“我不会！东华耗时十九万年为我凝聚的魂魄，我爱惜着呢”。
“少绾！”
墨渊目光沉暗地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如今想来，你还是一直睡着的好”严谨认真的样子仿佛宣读最公正无私的判决。
少绾双拳紧握，心头业火横生“你再说一遍！”
墨渊果然很听话地又道“我说，你还是一直睡着的好”，神色语调都不曾变上一变。
少绾强忍着一脚把他踢下诛仙台的冲动，挥拳打在墨渊心口，力道十足！
咬牙切齿恨声道“你年纪小，我不同你一般见识！”
都动上手了还要怎么见识！奉行心惊胆战地奋力拖走少绾，生怕十九万年前的历史重演。
良久，墨渊引袖拭去嘴角血迹晗首自嘲轻笑“我怎么会误以为你要跳诛仙台呢，若真要跳，若真要跳，也不该是你跳！”

“你这是怎么了？”一心要来找少绾算账的折颜半道上遇到缓缓而行的墨渊，不意被他异常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
“没什么”语气淡淡的，似与平素并无不同。
但折颜与他自幼相识自是察觉出他的不同寻常，待看到他唇角的血迹时，忐忑不安地揣测道“你同少绾动手了？”
墨渊不答，于是折颜更加不安地违心道“其实也不过，七根羽毛，而已，几百年就又长了。你也晓得少绾是胡闹惯了的，着实不必因我与她再结新仇”。
“与你无关”。
墨渊这样说反倒让折颜益发内疚，同时又觉得墨渊真真义气！
不知不觉随墨渊到了昆仑墟。
折颜自问不是个极聪慧的神仙，但相对于东华而言，墨渊的心思他每每还是能猜出几分的，可近些年只觉墨渊深不可测，正如现在，墨渊不疾不徐地喝着自酿的烈酒，一杯接着一杯大有喝到天荒地老的态势，折颜就不知道他为的是什么。
摇头给自己倒杯茶，他素不喜这种烈酒便不委屈自己陪他。
忽然惊觉，墨渊以前是不饮酒的，更不要说这种入口灼烫的烈酒了！他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呢？细想之下毫无头绪也便不再费心思量。
直到空了一地酒坛墨渊才缓了手上动作，平静道“这十九万年来，我没有一日不盼着她醒来。她到底醒了，可是…”
墨渊顿了顿才又道“可是，她醒来后，我便是虚情假意也不可再得，便是自欺欺人也再不能够”。
意识到墨渊说的“她”是谁后，一口茶卡在折颜喉间，险险把自己噎死，颤着舌头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你对她，你竟然对她……她羽化时你都未曾上前看一眼，你竟然对她……”。
上前？
墨渊嗤笑，当年东华飞身携住她，眸底幽寒，抬手便要拿剑却被少绾制止，她说“罢了，自作孽，与人无尤”。
凑到东华耳畔吻了吻，一会才又道“你向来是个言而无信的，此番亦不必认真”。东华皱眉不应，少绾轻咳一声，讨饶道“我都是要死了的，你让我一回又如何了，大不了待你成亲时，我送份大礼”。
看着她消失在眼前，消失在别的男人怀里，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提到他，除了一柄本不属于她的轩辕剑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要如何上前！
本以为东华会等她，却不料当真娶了别人。
墨渊低笑，去太晨宫还请柬时他是心存侥幸的，可少绾却连这样的机会也不肯给！
思及此，又是一杯烈酒入喉。
尚记得，一日，他正倚塌高卧，少绾悄无声息地潜进来，半天不闻动静正欲睁眼却听少绾喃喃道“亲一下应该没事吧”，顿时惊得一动不动，一会之后却听她又懊恼道“还是算了吧，惊醒了你定没有我好果子吃”。
自嘲一笑，他早该明白，少绾不过是在耍他！
折颜好不容易把这个颠覆他几十万年认知的信息消化掉，抬眸去看墨渊，却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仍然不知道为什么。
恍然记起，墨渊似乎在少绾羽化后，越来越像一个战神了，几乎再没碰过乐器，司乐之名，名存实亡。
周身戾气，比之由魔入道的东华也不遑多让。
四海平定之后，经十几万年静心养性才有今日光景。难道这与少绾有关？
折颜拧眉斟酌着问他“那你还成亲不成？”。
墨渊神色不动，目光沉沉如水，咽下口中烈酒冷然反问“为何不成！”

少绾一回到尧凰殿，等候已久的仲尹便起身迎了上来，见她怒气腾腾，不由得沉下脸转向奉行简洁明了地冷声问“谁惹我姐姐生气的？”
“墨渊”
奉行嘴快的少绾想阻止都来不及。
意料之中的，仲尹一听当即怒道“两族十几万年前便已停战，互不侵犯，墨渊他凭什么！没与他计较前仇已算宽仁大度，如今还敢来欺负姐姐，司乐战神又如何，旁人惧他，我不惧！我这就上九重天向天君讨说法去”。
少绾也不拦他，只在背后悠悠道“我打了他一拳，他动都没动一下，你要向天君讨什么说法？”
仲尹步子滞了滞，皱眉回头抱怨道“只是打了一拳呀。姐姐你不会……”
“不会什么！”
少绾烦躁地瞪他一眼，错步向门外走。
“姐姐，你别生气，我只是想说，只是想说你不会打他两拳吗”仲尹急急改口，扯着她的衣袖告饶。
少绾耐着性子同他解释“我没有生气，我是要去章尾山闭关”。
“闭关？”仲尹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姐姐刚醒，是该闭关。可是，姐姐要闭关多久？”
“短则几百年，长则一千年”。
“一千年！”
仲尹一怔随即雀跃地向下命令道“调派人手，守紧章尾山，不许任何人打扰姐姐闭关！”
少绾白他一眼，带着奉行进了章尾山，她沉睡十九万年的那个洞府。
魔族十万年一天劫，七百年后，刚好满二十万年，少绾嗤笑，不得不说，上天还真是厚待她

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
少绾扫了眼壁上七道划痕，再看看四周荧荧蓝光，暗自好笑，只要想想他那句“你还是一直睡着的好”便已经迈不开步子了，哪里还需要用锁魂结困住自己。
洞外原本艳阳的天突然变得乌云密布，狂风呼啸。
少绾回神，盘膝闭目，十指交错结出一道护身结界。
当第一道天雷劈下时少绾惊骇，她连一丝承受天雷的痛楚也没感觉到，原因只有一个——有人替她挡天劫。
猛地想起在太晨宫送凤九凤凰羽衣时东华的那句“无妨”，一拳砸在地上。
东华陪她守了魔族那么多年，又耗时费力为她凝魂聚魄，如今又为她挡天劫！洞外风声鹤唳，大雨砸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入耳，天雷滚滚而落，在头顶炸响，震耳欲聋。少绾睁眼，恨恨地瞪着石壁，凝神聚力想要挣脱锁魂结，却是不能！
洞外雷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急似一声，催得少绾五内俱焚，起身烦躁地走来走去，衣袖带倒茶壶，“啪”的一声清响，瞬间便被嗡嗡雷声盖了过去，偏就少绾听见了，心中一紧，瞳孔紧缩，再次坐下，不要命地祭出元神，强行冲破锁魂结。
一口鲜血咳出，少绾无力地伏在地上，这个样子走出去，只怕一道天雷就能让她再次睡过去，如此岂不正合了墨渊的意！
洞外雷声渐歇，少绾亦慢慢冷静下来，虽说四十九道天雷地火非同儿戏，但对于东华而言还是能承下来的，但修为大损是一定的，她刚才是紧张过头了。
引袖拭去唇边血渍，盘膝打坐，只好再欠东华一个人情了。
“姐姐，你没事吧！”发现天有异象的仲尹着急忙慌地跑来，尚未进洞就问开了。
少绾睁眼撇了撇嘴“你说呢？”。
见此仲尹这才松了口气，坐到她身边嘟囔道“历天劫怎么也不告诉我”。
“有用吗，和你说了天雷能少落一个还是怎地？”少绾没好气地抢白他。
“是不能少一道，可我能替你挡啊”仲尹低着头，声音也是低低的。
少绾一时怔仲，默了默笑道“你和庆姜真不像兄弟”。
“我知道我胸无大志，让姐姐瞧不起”。
听出仲尹的委屈，少绾轻叹抚着他的肩认真道“我是说你比他强多了。庆姜为魔主时，哪年不是战火连天的，何时有过今日太平盛景”
“真的？”
闻言仲尹一双桃花眼乐得都能漾出一池春水。
少绾肯定点头，想了想偏头问他“你来时可有见到东华？”“嗯，我到章尾山时正见他腾云离去”
少绾拧着眉，揉了揉额角困顿道“你回去吧，我需静养”。
仲尹不敢违她意，恋恋不舍地出了洞府。
外间伏案而眠的奉行将将才醒，半睁着一双狭目同仲尹打招呼。
仲尹气哼一声怒道“你倒是睡得安稳，四十九道天雷也没把你惊醒，这定力，都赶上西天佛陀了！”
“什么！四十九道天雷！”
奉行大吃一惊“祖宗的天劫？那她现在如何了？”说完便赶着往里冲
仲尹伸手拦住他“姐姐在静养，不宜打扰。”撩袍坐下“你说就你这样的我怎么放心把姐姐交给你照看，所以至今日起我留下来亲自照顾姐姐”。
其实仲尹心里也明白，奉行睡得再怎么沉，外面那么大动静不可能不醒，只能是被人动了手脚，但他也乐的有借口堂而皇之地留下。
少绾望着快要挤满整个洞府的灵芝仙草，各类丹药有些蒙，偏仲尹还在耳边叹道“暂时就这么多，姐姐你先用着，听说鬼狱有疗养圣品丹阳花，再过几日就能取来……”。
“停！”多重的伤要年复一年的这样补！
少绾抚额，放软了语气同他说“你也在这章尾山待了五六年了吧，身为一族之主你怎可如此不负责任，快回去吧”再不回去，我就把你踹回去！
仿佛听懂了少绾的潜台词，仲尹哦了一声道“那姐姐你歇着，我明日再来”。
少绾哀嚎一声伏在案上，直想说你明日也别来了，以后都别来了
举目远望，见仲尹确实走了，立刻爬起来，捡了几样金贵的药草塞在袖中雷厉风行地出了章尾山直奔太晨宫，速度快的令人咋舌。
她早想去看望东华，但又不想给他看到自己弱不禁风的狼狈样，更不想看到东华弱不禁风的狼狈样，才一直拖到现在。
少绾嗤笑，与其说她会弄成这样是拜墨渊所赐，不如说是她自找的。
墨渊不喜欢她，她不觉得有什么，因为这种事本就强求不得，墨渊成亲，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墨渊有这个权利。
唯独此刻她觉得自己可怜可悲，墨渊已是娇妻在怀，自己却还念念不忘，这不是自作孽是什么！

折颜进来时，墨渊正单手支颐坐在树下石凳上出神
“刚才进来时看到那南海长公主在昆仑墟外徘徊，你不去看看？”
闻言，墨渊放下手斟一杯茶淡淡道了句“不必”。
折颜啧啧两声“听说你着人退婚时，那长公主正试新裁的嫁衣，闻讯哭的昏天暗地，南海海水徒然长了半尺”
“南海堤岸高着呢，再长半尺也淹不了人间”
折颜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好一会才无奈道“”你替她挡了天劫也算抵了前债，去说几句软话不就好了。整天做这幅样子是给谁看呢”
“她才刚醒，又失了火羽，纵然过了天劫也必是重伤，我替她只是不忍，没别的意思”墨渊呡一口茶，涩涩的味道直漫入心底。
“原以为执着的是少绾，可我看她如今潇洒恣意得很，倒是你泥足深陷，不可自拔”折颜又是一声长叹“既然放不下就去找她，多简单的事呀，怎么到你这就成了个死结”。
“两心相悦，自然简单！”
墨渊轻笑“此后我们各不相干！”
折颜摇头“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之间我当真是半点不了解”。
说完瞪着一只迅急而来的鸷鸟咦了一声“这不是东华的传声鸷鸟吗，怎么飞这来了？”
墨渊伸手接过那鸷鸟递来的一片青色凤羽，默了默起身往外走。
折颜忍笑，刚刚是谁说各不相干来的？

“前些日子，你从天君那拿回来的可是水月镜？”凤九戳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糖醋鱼，试图转移话题。
“嗯”提起水月镜东华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笑意莫名。
凤九原也是猜测，没成想真是水月镜，立刻来了精神“听说水月镜可重现过往，妙不可言，能不能给我玩玩”。
东华修眉微扬看向她“给你也没用”。
凤九不信忿忿问“为什么？”
“你的修为你知道的”东华不疾不徐地夹了块凤九做的芸豆糕，打击的毫不委婉。
凤九俏脸一红，怒瞪他一眼尤不死心地道“你可以帮我啊”
“嗯，这倒是个办法”东华点头应和，转眸疑惑问“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凤九忍着怒气，一脸沉痛道“你若帮了我，我就把这盘糖醋鱼吃光！”
东华顺着她愤愤的目光扫了一眼案上色泽鲜亮的糖醋鱼凉凉道“我不帮你，你能不吃吗？”

少绾踏进院子时便见到泰然端坐的东华和正欲发作的凤九，步子这才缓了缓。
不客气地蹭到饭桌前坐下冲凤九嘻嘻一笑“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呀，不介意添双筷子吧”。正憋屈的凤九立刻眉开眼笑地为少绾摆了一副碗筷，还特意推了道菜到少绾面前，热情好客的劲直让少绾觉得有阴谋。
垂眸睨了眼面前的菜，眉目大睁，还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凤九果然也不是什么厚道人。
别的她或许不知道，可这道糖醋鱼，她熟悉得很。
当年有幸尝过，对其天怒人怨的独特风味可谓刻骨铭心！虽然这道菜的研制她也有份参与，但这并不能阻挡她对其源源不断的排斥之情。
彼时，她一心要讨墨渊欢心，在受了人间俗语: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一个人的胃的蛊惑之后，决定为墨渊下厨，东华扬言要来帮忙，于是就有了这道吃了第一口，打死打不死都不愿吃第二口的糖醋鱼的出炉。
那时，她尚未真正对墨渊动心，抱着捉弄他的念头把这道糖醋鱼端到他的餐桌上，不料墨渊竟不动声色地吃完了。
事后当笑话讲给东华听，当时东华说什么来着？哦，东华说“胎生动物的口味果然与众不同”。
少绾斜眼瞥了瞥东华皱眉“这鱼给我的？”
“小白的”东华的语气不算太好，侧目看向凤九“怎么？你不喜欢？”
凤九蹙着秀眉，泫泪欲泣“帝君做的自然，喜欢！”
不是真的喜欢，只因是你做的，违心也要说喜欢。
东华这才罢休，伸手断开少绾一根发丝向后一抛，转头向她“你来的正好，有事要你做”。少绾一听激动了，东华竟也有求人的时候，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头一回呀，虽然他说的时候没有半分求人的样子。
少绾也不计较，张口便道“你也晓得我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便是看在你助我渡天劫的份上，但有所求，无所不应”
说完又有些不放心地添一句“话说你不会让我做太为难的事吧”
东华眸子里攒出点点笑意，颇为诚恳地应道“那是自然，我几时为难过你”听到这话少绾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一脸警戒地看着他。
“最近小白对乐理颇有兴趣，你去请司乐战神为小白弹奏一曲”。
少绾一听松了口气，不过是首曲子，小事而已，等等，司乐战神好像是——墨渊！
“传闻墨渊上神不奏乐久矣，若真能邀得一曲，真是再好不过了”凤九一听甚是兴奋。
少绾黑着脸瞪向东华“你什么意思！”
东华依旧悠悠地咽着口中糕点，一派坦然道“没什么。忘了告诉你，其实助你渡天劫的另有其人”
少绾心头一紧，脑子瞬间混沌，哑声问“谁？”
“墨渊”东华转眸向她“人我已替你请了”
少绾豁然起身，一脸不可置信，错步离席。
“想失信？”
东华放下筷子，扬眉，面带不善。
反正东华他什么时候也没善过，心一横撇嘴哼道”老子几时守信过？”
凤九瞬时瞪大眼睛，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有人敢如此呛帝君
东华起身，眸中煞气顿生
少绾本就尚武好战，今次伤也好了十之八九自不惧他，在东华幻出苍何的同时亦亮出拳头，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十分默契地动手了。
一时间宁静的院子风起云涌，飞沙走石。
东华存心要教训少绾似的，招招狠辣。
没怎么见过高手过招的凤九忐忑而激动地盯着身形交错的两人，一扭头却见身边多了一个人，凤九怔了怔乐呵呵地冲他说了句“东华他正忙着，上神还请自便”接着看。
东华一剑挑断少绾的束发绑带，墨发飞扬。少绾大怒，聚气为刃挥手割裂紫色锦袍。
“够了！”墨渊突然欺身而上，执剑搁住险险拍在少绾肩头的剑背。
“现在呢”直接无视墨渊的存在，半眯着眼看向少绾。
“听你的”反正屈服于东华的武力之下也不是一会两回了。
东华这才收了剑坐到凤九身边，任他那贴心的小妻子嘘寒问暖。
少绾十分鄙视地翻了个白眼。
“叫我来就是观战的？”墨渊亦收了剑，神情冷冽。
“她叫你来的，问她”东华十分无耻地抬手指向少绾。

少绾引袖抹了脸上尘土，把散在胸前的长发往后挑了挑，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墨渊跟前讪讪道“嗯，是我叫你来的，因为……”
少绾的目光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把太晨宫打量了个遍，最后落在餐桌上脱口而出“大中午的赶来，你还没吃饭吧”
墨渊扫了眼桌上残羹冷炙，面比寒霜。
少绾急急解释“我是说我给你做，你看如何？”
“然后呢？”墨渊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少绾叫他来是为了给他做饭的。
少绾顿了顿又道“当然了，你们神族素来讲究个礼尚往来，你弹首曲子作为回礼就好”。
“这就是，你们邀我来此的原因！”
依少绾对他的了解，他此刻是怒了。
也难怪，大老远的把人叫来就为了让人弹曲子，莫说是身份尊崇的司乐上神，便是个平常小仙也得动怒。
少绾双手一摊，冲东华撇撇嘴示意我已经尽力了。
“好！”
少绾还没反应过来墨渊好什么，便见他撩袍坐下幻出瑶琴置于膝头。
少绾微微低头其实她并不喜欢听琴，因为完全听不懂他弹的是什么，从前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他弹，不过是找借口纠缠，而今，这算什么！
抬手整了整衣服，坐在东华身侧，“墨渊替我挡了天劫尚能接你一剑，他的修为不在你之下”
“所以？”东华微微抬眸反问。
“所以，我不是他的对手”少绾睫羽颤了颤，声音略带一丝异样，很快又复平静。
“咦”少绾拧眉“这曲子挺熟悉”。
“白止婚宴”
经东华这一提醒，少绾想起来，这的确是墨渊在白止婚宴上弹过的。
那时神魔之战正是焦灼，她却执意要去。
最让人忿忿不平的是，同去的东华被奉为上宾，而她却被视为洪水猛兽，就连墨渊也说“你不该来”。
最后还是白止一句“来者是客”安抚了众人。
那场婚宴上最出彩的便是墨渊弹的这首曲子，名为《百鸟朝凤》，乐曲响起时当真有彩鸟翩翩飞来，随乐起舞，当时少绾还认真地数了数，共五十三只，数完后，扯着墨渊的袖子，半靠在他怀里不依不饶地嘻笑道“不是百鸟朝凤吗，怎么只有五十三只？墨渊，待我们成婚时你能不能引来一百只彩鸟呢？”
墨渊没有回答，也没有推开她。那是章尾山之战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漫漫时光里，她与墨渊最亲密亦不过那刻，一个不是拥抱的拥抱，一句似假还真的玩笑
一曲终了，凤九十分动容地想跑过去表达仰慕，却被东华一手捞进怀里，低头询问“你觉得他弹的很好？”
凤九颤了颤，声音卡卡地“呃，其实……也”望了望不动如山的墨渊，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姑姑她师傅弹的不好，呜咽一声，泣道“我还是吃糖醋鱼吧”
少绾忍笑，看向凤九的目光也带了几分爱怜，东华的媳妇果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我猜你会在这儿，可算找到你了”奉行抹着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火烧眉毛了？”少绾挑眉撇了撇嘴。
“呃，这倒没有。是魔主找祖宗你，说是急事，十万火急的那种”
说起仲尹少绾立觉头痛，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怕是借着奉行来寻自己才是真的。
极目远望果见一层黑云滚滚而来，万般不耐地恨道“成天姐姐的叫着还这般赶着往上贴，算怎么一回事！”
“乱伦”东华随口应她。
少绾咬牙瞪着东华“你才乱伦！你和折颜乱伦！”
“折颜？”东华抬眸，认真地想了想“好像你和折颜血缘更近些吧”。
少绾气结，懒得再理他，令奉行把仲尹引向别处，自己跃墙而出，顺带摧残一大片花草。
墨渊亦起身紧随其后。
凤九目瞪口呆“墨渊上神居然，翻墙？”

“东华已经成亲了！”
少绾点头，不知道墨渊费心追出来，说这么一句四海八荒都晓得的事实有什么深意，顺口接了句“新娘子是，青丘白凤九”
“你既然知道，还总往太晨宫跑成何体统？”
少绾愕然，不明白东华成亲与她到太晨宫和墨渊口中的不成体统有什么关系，不由得反问“依你，是不是所有成了婚的人的地方我都不应去？”
墨渊不答。
少绾嗤笑“那这四海八荒我能去的地方估计也只有折颜的十里桃林了”
“昆仑墟”不理会少绾的嘲讽，墨渊静静说出这三个字。
少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正待要问，却见黑云越来越近，闪身欲躲，却被墨渊一把拉住“我可以帮你”。
少绾会意，拈决变做一张瑶琴落在墨渊怀里。
墨渊垂首，将瑶琴裹在胸前，迈步向前。
不多时便遇仲尹，“上神可曾见我姐姐”仲尹停下来语气淡薄地问。
少绾一听顿觉失算，墨渊耿直不会说谎，万一他把自己卖了，岂不白辛苦一场！
孰料，墨渊竟十分淡定地反问一句“你姐姐素与东华交好，你不去问他怎地反来问我？”
直接把问题抛给东华。
少绾怔了怔，她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了解墨渊
而仲尹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扬眉轻哼一声“我想姐姐也不会再那么执迷不悟”甩袖又去追奉行去了。
执迷不悟吗？
是有点，不然怎么现在还和他牵扯不清呢。
待仲尹走远少绾想要变回人身，墨渊却出手禁制令她挣脱不得。
少绾大惊，不晓得他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又想他既然替自己挡天劫就不会再对自己不利才对，抗衡无果也就老实了。
回了昆仑墟墨渊才稍稍松开，少绾趁机脱身，抚额站稳，觉出墨渊仍揽着她的腰，后退一步道“我站得稳”。
墨渊嗯了一下转身拿了几坛酒摆在案上，招手让少绾过来“我请你喝酒”。
“请我喝酒？”少绾满是讶然，在她的记忆里墨渊可是滴酒不沾的！
有次同东华比武斗酒，万年不遇赢了半壶，兴冲冲地跑去邀墨渊同饮却遭他一个轻视的白眼。
少绾将信将疑地走过去开了一坛，一尝之下还真是酒，且是她惯喝的烈酒，一口气饮了半坛赞道“真是好酒，哪里得来的？改天顺些来，与你分半如何？”
墨渊抬眸看向她，眸中笑意闪闪“不用偷，想要尽可来取”
少绾口中的酒卡了卡，好一会才咽下悻悻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墨渊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你不是不喝酒的吗，怎么想着酿起酒来？”少绾觉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当着主人的面说要偷他东西能不心虚吗，毕竟她的脸皮还没厚到东华那个程度。
墨渊不答
少绾兀自笑笑“看看这四海八荒的变化我就晓得十九万年有多漫长。折颜转而喜欢男人，东华能够批注佛经，你学会酿酒确也不稀奇”。
“有些事是没变的”墨渊呡着唇，面上不复往日云淡风轻模样。
“的确”少绾不知想到什么，忽而出声冷笑，放下酒坛看向墨渊“你不是说我还是一直睡着比较好，却为何又来替我挡天劫”。
墨渊把唇呡的更紧，一言不发
少绾烦躁地放下酒坛，起身皱眉“听说你替你那女徒弟也挡过天劫，难道这是一种嗜好？”“她是折颜带来的小辈，我理应照看”还有一个原因，却是不能诉之于口的
当日白浅遭镜里背弃，在酒窖中喝得酩酊大醉，痛哭失声，他莫名的想到少绾，同为女子，从来都是少绾令别人伤心欲绝，而不会为谁掉半滴眼泪，用她的话说便是:凤凰泣血，不泣泪。他觉得自己与白浅同病相连。
少绾冷哼“如此说来，我也应照看照看你了”话一出口便觉不对，急急转口“你的修为明明在我之上，章尾山一战我尚未出全力为何会有机会把剑点到你心口？如果不是及时错开……”“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话未说完便又反口，心中暗恨今天怎么总是说这些没用的！
“你呢？少绾，天劫当日你为何用锁魂结把自己困住，你在怕什么？”
被墨渊方当面质问，少绾恼羞成怒“本打算给东华的，现在用不着了，你且留下”出声打断墨渊，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从袖中拿出药草放在案上。
“不必！”
墨渊突然冷硬的话语激得少绾心头火起，皱眉不善道“要不要随你，只一样你需清楚，我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你替我历天劫的事，我不会报答”。
墨渊低笑“何止不知恩图报，你还言而无信，你说过的话都是不作数的”。
少绾拧眉，顿了顿，举步出了昆仑墟
墨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也不阻拦，少绾，因为你错开的一剑，我等了十九万年，因你一道锁魂结，我至今不肯死心。
你总是如此，平白的给人一分希望，再加倍给人十分绝望。

从昆仑墟出来，却不知能去哪里，仿若天下之大，无处容身。
溜达半饷，还是决定回魔族，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仲尹出去找她，应该想不到她反而回来。
但少绾忽略了一点，仲尹既然能稳稳当当的当了近二十万年的魔主，便有他的过人之处。
所以少绾一踏入南荒，仲尹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姐姐的伤既然好了，那我就陪姐姐到人间走走，散散心可好？”
少绾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黑着脸不说话。
仲尹又道“既然姐姐不愿去人间，那我就陪姐姐在南荒走走好了”。
少绾扫了扫四下荒芜的土地，终于妥协“还是去人间吧”。
刚走两步，便见不远处垂首坐着个伤春悲秋状的美人，少绾想了想，那不是太晨宫里见过的燕池梧吗
毫不迟疑地冲上前拉起他万分诚恳地说“我看你心情似乎不太好，这样下去可不行”
燕池梧一听感动的无与伦比，悲悲切切叫了声“祖宗”
少绾抚着他的肩继续诚恳道“你需要出去散散心！正好我们也要出去，大家一起吧”言毕不理燕池梧的推拒，无视仲尹黑比锅底的脸色，死拉硬拽地把燕池梧拖了去。
但很快，少绾便为自己这个决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燕池梧一路上都在唠叨“奶奶个熊冰块脸哪里比老子好了，为什么姬衡还为了他拒绝老子”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
虽然奉行也很唠叨，但至少不带重样的，现下这个简直让人忍无可忍，再看看身侧的仲尹，少绾决定，重新再忍！
仲尹显然没这样的气度，虎着脸凶神恶煞地冲他吼了一句“闭嘴！”。
魔主发话，燕池梧不好不从，却又不想从，斜眼委委屈屈地望向少绾。
少绾拧眉斟酌了一会道“仲尹也是为你好，话说太多怕你以后变哑巴”
“哑巴？”燕池梧不曾听过这种说辞，有些惊慌，果然住了嘴。
少绾扭头看向四周，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不免有些疑惑。
“姐姐今天是人间的七夕，这个节你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少绾回头出声打断他
“这个节，我知道”，她不但知道，还来玩过，同墨渊一起。
忘了从哪里听来七夕节的事，跑去拽着墨渊的袖子蒙他“听说人间有个什么七夕节，特别适合我们这样的去凑热闹”。
墨渊睨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就穿成这样同我去？”
少绾低头打量自己，一身墨色束身衣裤，长发以银环斜束胸前，干脆利落，不觉得哪里不妥。
墨渊面无表情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白色粉边秀花褶裙塞给她，神情僵直地吐出一个字“换”

那套衣裙，无论颜色样式皆不是少绾风格，拼着为讨美人一笑，万里江山也可抛的冲劲咬牙接过
但，那裙装是在繁琐，她在里间忙活半天才勉强穿妥，长裾广袖，极不自在
墨渊看后依然皱眉，一言不发地帮她重新束好腰带、整了衣襟，又收了她绑发银环，把她头发打散，拿出一根玉钗替她绾了发。看到镜中那个除了脸，无一处相识的少绾，她默然无语
“姐姐，那边热闹，我们也去吧”仲尹握着少绾衣袖，想要拉她往河边走
“我想自己走走”少绾挣开，转步向左
“哦”仲尹怏怏地跟着。燕池梧更觉没意思
走来走去总绕不过当年与墨渊走过的地方
其实，那天她一点都不开心。
因为裙裾太长，而她又是大踏步惯了的，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几次险险摔倒，惹得墨渊连连皱眉。在百色下摆被踩成黑色、在不知被墨渊扶了多少次之后，墨渊终于无奈道“回去吧”。踉踉跄跄地回了水沼泽，好巧不巧地遇上瑶光，还被她讥诮说什么：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之类。第一次，在有人冒犯了她之后，她没有亮拳头。只佛开墨渊的搀扶，回房换回自己的衣服，恨恨地把那套裙装扔进镇湖地找东华喝酒去了
她不曾想过，若不是上了心，又岂会在乎你穿什么、做什么
燕池梧闲极无聊又开始念念碎“姬衡为什么不喜欢老子、老子有什么不好、、、、”
少绾站在石桥上，望着桥下河水，十分不耐地回他“你若当真属意，直接敲晕了拖回去成亲得了，说有用吗！”
燕池梧张了张嘴，卡了卡才道“听说祖宗当年对墨渊很有意思，怎地不用这招？”
少绾垂首胡诌“你当墨渊似娇娇弱女般那么容易就能敲晕，若如此早没他那小媳妇什么事了”
“燕池梧！你给我滚回南荒”
仲尹一声断喝，惊得少绾回头，而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一身白衣的墨渊

燕池梧本就是被少绾拉来的，早就想走。此刻仲尹赶他，少绾也为拦着，正和他意，当即化风遁走
少绾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
墨渊身侧不离一尺的黄裳少女就是他媳妇吧，模样楚楚动人、婷婷袅袅，若不是目光怨毒地瞪着她，很是个清纯俏佳人
“姐姐，我们走”仲尹说着便去牵少绾的手
哦，少绾回神，转身迈步
“少绾！琴我弹了，饭你还没做!”
清冷含怒的声音传来，少绾有些茫然，不懂墨渊此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看他怒火欲张的神态，估计她在说什么我一向言而无信的鬼话，墨渊非得让她再羽化一次不可。点头应道“我不会赖账的”
闻言,仲尹十分仗义地站出来，挑着一双桃花眼阴阳怪气道“我怎么不觉得我姐姐欠你什么？就算真是欠了，以我魔主之尊还换不了吗”
少绾讶然，成天跟在她身后的小毛孩仲尹竟敢和墨渊公开叫板，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魔主如何！她欠我的，只能她来还！”嗓音沉暗，字字清晰，言罢转目定定地望着少绾“你既然认账，现在就同我回昆仑虚兑现承诺吧”
少绾推开仲尹，上前一步指着墨渊身后满面凄厉的黄裳女子，不可置信道“你不陪你夫人，只要我回昆仑虚与你做顿饭？你没开玩笑吧？”
墨渊在少绾提到“夫人”二字是，脸上徒然一寒，眸子里全是冰凌“少绾，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笑话吧？！”
印象里的墨渊，永远淡泊从容。认认真真担着应担的责任，规规矩矩做好应做的事，言必信、行必果，诸般决断在胸，无爱无恨，无嗜无欲 ，不乱威仪，端的是万世楷模，几时见他这般疾言厉色过
“我没有成亲，何来的夫人！”
少绾当场震惊
墨渊怒极而笑，眼底黑气缭绕“你果然不知道，你根本不关心！无论我成不成亲你都无所谓是不是？”
“我、、、”看看他身侧愤恨已极的黄裳女子，又看看面比寒霜墨渊，一时无言。
挣开想要拉她离去的仲尹，一步一步挪到墨渊跟前，拽着他的袖摆“不是要回昆仑虚吗，还不走？”

当少绾端着一盘活色生香的糖醋鱼出现在墨渊面前的时候，墨渊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却还是举筷夹了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艰难咽下，不动声色的说了句“味道和你的人一样，一点没变”
少绾大笑
墨渊无视，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吃着，直到仅剩骨刺才放下竹筷，喝了杯茶，一如当年
少绾莫名想起凤九，心念一动，渐渐笑不出来，抬眸向他“墨渊，糖醋鱼好吃吗？你真的喜欢吗？”
墨渊额角狠跳了两跳，动了动唇到底没说实话，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还好”
少绾站起身，踱步走了两圈忽又坐下单手支着下颚，凝视墨渊“你为什么不成亲？为什么吃糖醋鱼？东华说胎生动物口味独特，我不信”
听到东华的名字时，墨渊不受控制地冷了脸，眉目间一片森然
少绾觉得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了，腾地起身愤愤道“我走了！”。没两步又回头冲他怒道“你既然没同她成婚，却又带她过七夕算怎么各个意思？”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听着怎么 跟吃醋似得，急忙转身疾走
“我没有带她”墨渊挥袖闭门，阻她道路，缓步走过来“少绾，今日我们就把所有的事说清楚吧，或叫我死心，或、、、，我不想再等，亦不想再猜。十九万年，与你不过一梦，与我，太过漫长”
墨渊心如死灰般的决绝让少绾慌乱，这种神情她见过——十九万年前，章尾山下的战场上，加蓝法印劈头而下的时候
少绾撇了撇嘴，回到案前坐下，闲闲地敲着桌面“好啊，拿酒来，我们边喝边聊”
墨渊依言拿酒给她，撩袍坐在少绾对面，神色有所缓和
少绾抬手开了一坛，喝了一阵才罢手，曲臂撑着下颚，偏头问“你要说什么？说吧”
墨渊侧目睨她一眼，默了默才道“少绾，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不要再提了，我忽然不想问了”
少绾横眉忿然，你耍我玩呢！又抱起酒坛闷闷地喝着
“少绾，东华已经成亲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少绾喝酒的动作滞了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我们重新开始吧”前面加一句“东华已经成亲了”于是就问“问什么东华成亲了我们就要重新开始？难道你也想成亲？可你不是刚成过亲？而且还两次！”
墨渊眸中幽寒，冷冷清清地轻笑道“你在乎吗？如果你在乎，为何不来？纵然，你对我没有真心，以你们睚眦必报的性子，也不该放过这大好的报复机会才是。那天东华都来了，你也醒了，你为什不来？”
少绾又喝了口酒，撇了撇嘴，竟生生憋出一股委屈“你为你那小娘子对我横眉冷对、连轩辕剑都拿出来了，我怎么敢去”，墨渊张口欲言，少绾没给他机会“我曾问东华若一个凤九可换六界众生，他将如何，他只说了一句：六界众生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晓得，你我立场不同，你有你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与诸天神佛不同，与东华不同。所以十九万年前的事，我并不憎怪你，却也在不愿与你对阵。可你不该说我没有真心！”
墨渊眼底风云变幻，捏着杯子的手微微发颤，顿了顿，按住少绾举起的酒坛低声问“你有过真心的，对不对？”
少绾徒然笑出声来，放下酒坛，揉了揉略带迷蒙的眼，抚上他清冷的面容，嘻嘻道“自然是真心！”
少绾觉得自己喝醉了，虽然此前她从未醉过，不然下一秒她怎会勾着墨渊的颈项亲了上去。这显然出乎墨渊意料之外，呆了呆，没有推开。
本着见好就收的原则，少绾连忙松开，刚要站起来说一句“我喝多了，你莫计较”却突然被墨渊隔案拽了过去，腰被固定住，俯身趴在他怀里

“少绾，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当它是真的”
少绾听了愤愤地登他一眼，什么叫：不管我说的是真是假！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
抬头想要反驳，墨渊俯身把她嘴给堵上没说出口
少绾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彻底愣住。
十九万年果然是太漫长、漫长到一贯被她调戏的墨渊都能反过来调戏她的地步
墨渊被她看得动作一滞，抬手覆住少绾双目，垂首啃食着她的耳颈
少绾唬了一跳，她认为墨渊可能错把她当成烤火凤了，正待提醒，忽觉腰上一紧，身子一轻，本能地伸臂搂住他的脖颈，出声只说出一个“你、、、”便被他打断“不要说话”声音低沉干涩，与少绾平素听到的颇有些不同，尚未琢磨出来哪里不同人就被放倒在榻上。
少绾不自觉地使劲眨着双目，长长的睫羽一次次扫过他湿热的掌心，不明白墨渊今天为何如此怪异
忽然肩上一凉，墨渊竟扯开了她的衣襟，少绾这才似有所悟，奋力掰开墨渊的手，揪住他的襟口恶狠狠道“墨渊，你亲了我就是我的人了，若再敢动别的心思，我就用锁魂结把你困在章尾山，三年不给吃喝、不许见外人！”
面容紧绷，眼底暗红的墨渊闻言忽而笑了，眸光闪闪、若落了满天星斗、熠熠生辉，他说“确该如此，可少绾，是你先亲我的，怎么办？若你再动别的心思，我是不是、也要用锁魂结把你困在昆仑虚，再不许、见旁人？”墨渊语调轻软而坚定，一字一句仿若敲在少绾心上，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这几十万年我只打过你一个人的主意，几时动过别的心思！一句反驳的话就这样被堵在喉间，怔怔地看他、失了神
墨渊双臂一收，揽她入怀，密密的吻层层落在肩头
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促使少绾情不自禁地回吻他
“少绾、少绾、、、”墨渊一声一声低唤着她的名字，热切而压抑
灼热的气息迅速漫遍全身，让少绾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抚慰他、融入他
沉迷中，少绾止不住问自己：当初为何去主动招惹墨渊？哦，对了，因为好奇
少绾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好奇心极重的人，但凡有趣的事总想要探究一番，彼时年少轻狂的她，更是将这种性子张扬到极致
不幸的是，她当时对白止、折颜他们之间纠结难解、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甚是好奇，不识爱恨的她，只当是好玩的，便去找东华商量说也想寻个人体验一番，东华听了不但不反对还好心建议她“那你最好找个不大瞧得上你的，才能把七情、八苦尝个齐全，否则，像奉行唯命是从的有什么意思”
她当时竟鬼迷心窍地觉得东华说的很有道理，鬼使神差地认为一直不待见她的墨渊很合适。如今想来东华分明是在坑她！
“你在想什么？”
“东华”少绾不过大脑的脱口而出
墨渊身子一僵，托在她腰间的手猛地用力，向前一带、贴上自己
刺痛立时袭便全身，这痛与平日受伤又有不同，不明所以的少绾惊怒之下张口咬在墨渊肩头
墨渊闷哼一声，亦不呼痛，埋首在她颈间或轻或重地吻咬
痛感渐散，少绾松了口，尝出齿间腥咸才知咬得狠了，便又愧疚地凑过去亲了亲被自己咬过的地方
墨渊唇抵着她的耳垂“少绾，你还记不记得、你曾在水沼泽的学堂里、当着一众学员的面对我、说过什么？”声音轻的好似呢喃
“记得”少绾想了想，伸手拨开自身后倾泻而下粘着汗水落在胸前、随他动作拂得自己很不舒服的墨渊的长发，气息不稳地应了一句
她说：墨渊，我看上你了。今后你就跟着我吧。有吃的，我让着你；有玩的，我带着你；打架时，我罩着你。
当时墨渊气的面色铁青，甩袖便走。
少绾以为他是羞涩、不好意思，就上前去拉他嬉笑道“不要撒娇”
这句本意安抚的话语却激的涵养甚好的墨渊与她大打出手，结果墨渊没输、她也没赢，打了个平手。
少绾由此对墨渊刮目相看、青眼相加。还喜滋滋地跑去同东华说“不愧是我挑中的人，果然不凡，这才配与我玩嘛”。
之后种种，皆由此始
“少绾，若我现在答应、算不算晚、算不算晚、、、、”

少绾尚未睡醒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催醒，闭着眼吼了一句“奉行，不许扰我！”
敲门声戛然而止，门外的令羽被惊到了。师傅屋里有女人！
床上的少绾亦是一惊，因为她觉出床上有人！
霍然坐起，半是惊愕地望着正穿中衣的墨渊，脑子略有些短路。
想起昨晚的事，斜眼扫了扫面无异色、一边慢条斯理系着腰带，一边不带情绪瞅着她的墨渊，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不如他强大，因为她竟被墨渊看得有些不自在，默默提了提被角
“师傅”门外的令羽告诉自己那是幻听，却又底气不足地试探性叫了一声，这才引得墨渊把视线从少绾身上移开，放下重重帷幔，起身推门而出
“何事？”墨渊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丝毫没有被弟子发现私留女子过夜的尴尬，少绾不由得再次佩服他
一边飞速穿戴一边听令羽说“东华帝君和魔主来访、、、”
“东华来了？”少绾掀开床帏走出来啧啧道“仲尹也真能耐，竟一大清早的地把东华拽了来”
见少绾明目张胆的出来晃悠，令羽呆了呆，只好捡了个最不是问题的问题答她“日已过午，不早了”
少绾扶额，自己竟睡了那么久吗？假咳一声、迈开步子道“东华是个爱计较的，我们快走吧、莫让他久等”
“少绾！”墨渊突然出声拉住她，神情肃穆，少绾回眸，不解地望向他
“你必得嫁我！”
本就受惊过度的令羽闻言更是一惊，险些没站稳
少绾撇了撇嘴，这是求婚吗？可她听着怎么像逼婚。
刚要说话便被一个疾步冲来的身影扯了一不远“姐姐你没事吧”
瞥了瞥忧心忡忡的仲尹，又扫了眼摆明一副看好戏、悠然踱步而来的东华，没好气地哼道“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仲尹不放心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确信少绾平安无事后挑衅地扫向墨渊“姐姐你放心，我已与天君商定，在四海八荒为你寻个修为高深的夫君，看谁还敢欺负你”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看向东华
少绾浑身一震，惊道“什么！”
“婚书我已替你签了”似乎怕她不信，东华站在远处还不忘肯定插一句

少绾听了一时哭笑不得
“少绾！”墨渊此刻脸色异常难看，抓住她的手腕像是要生生握断似得。
少绾吃痛，想要挣开。可她越挣，墨渊握的越紧
“墨渊你快放开我姐姐！”仲尹向东华求救，那厮竟无动于衷！连连暗叹所托非人，只得自己上前
“不放又如何！”少有的强硬
仲尹冷哼，诡异一笑
少绾正想问他笑什么，忽见一群莺莺燕燕扭着腰嬉笑跑来，后面跟着昨日的黄裳女子
尚未明白什么状况，那群女子便贴了过来，确切的说是往墨渊身上贴
从未遇到这种情况的墨渊绷着脸、频频皱眉推拒，不知不觉松了手
若是从前看到这一幕，少绾定要大笑三日，现下她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以色事人，能好几日！你以为凭你一副好相貌便可得上神眷宠吗?你妄想！”那黄裳女子转目将矛头指向少绾
从前折颜也曾说过：你有一张令天下女子嫉恨的脸，却有一颗令天下男子汗颜的心。对此她尚能理解为折颜是在夸她，赏他个笑脸。
这黄裳女子的话，只想让少绾赏她拳头，事实上她也确实这样做了，而且下手有些狠

那群女子到底被墨渊制住，动弹不得
得以脱身的墨渊径直走向倒地吐血的黄裳女子，俯身查看她的伤势
少绾冷哼一声，甩手便走
仲尹挑眉轻笑，面上颇有得色“这可都是我魔族一等一的美人，还望墨渊上神不要推辞”
东华亦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多不打扰了”闲闲地迈开步子离了昆仑墟
墨渊把那黄裳女子扶起，强压着情绪淡淡道“议亲前我便与你说过，我不会娶你，你说你明白，今日这般又是为何？”
“我是明白，可我不甘心。上神既给了我万一的希望，却为何又亲手抹杀？”黄裳女子拽着墨渊衣袖嘤嘤哭诉
墨渊徒觉厌恶，抽身离了一步，吩咐令羽“送长公主回西海”，皱眉望了望那群女子“让她们回魔族”错步进了寝殿

“你说为我寻夫婿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走着走着少绾猛然回头，对仲尹怒目而视，大有你敢说是真的我就打到你说假的为止的架势
提到这事仲尹亦是火冒三丈，哼了两哼，抬手指向东华“是东华的主意，他说我若不答应就不来昆仑墟救你！我……我不是墨渊对手，只能应下”
少绾觉得很无力“我是自愿同他走的，需要人救吗！”
仲尹目光坚定地恨恨道“是他逼你的！我听到了。墨渊他不是好人”
少绾觉得和他讲不清，转而道“我与东华久别重逢，想到太晨宫蹭几天饭，你自回南荒”言下之意便是:你别再跟着我了！
仲尹自然明白，黯然道“姐姐不会以为仲尹当真是惮于东华威慑才应下的吧？我虽无能却也不至无能成这样”
仲尹抬头认真道“我知道自己护不得姐姐周全，从来也不敢妄想，我只要能看着姐姐便足矣”。“既然姐姐迟早要嫁人，倒不如嫁给东华，他虽品行不端，还有一房妻室，总归对姐姐不错，是少有的能与墨渊对阵之人。而且有我魔族撑腰谅他那妻室也不敢……”
嫁给东华！少绾觉得头顶有惊雷滚过。转眸看向东华，他也是被雷的不轻，眼底沉暗，额角直跳。急忙捂住自说自话的仲尹的嘴，把他赶走

仲尹一走，少绾便亟不可待地往九重天跑
“十三天在这边”东华瞟她一眼，凉凉道
“我知道”
少绾撇了撇嘴“就算我当真要嫁人，几时轮到天君来牵红线了！我这便与他说清楚，不许插足我的事！”
”哦”东华拖着尾音，不怀好意地笑看她
少绾步子顿了顿，不由得回头
“当今之世，与你年龄相当且无婚配的有谁？”
少绾气哼一声，诚然，她的年龄很可观，但被他如此不留情面地拣出来，不免愤然，张口应了一句“折颜”
话一出口便遭东华一记鄙弃的白眼“还倒是敢想”
想起他与白真的传言，不由讪笑，拧眉再想，失声道“墨渊！”
东华这才收了鄙视又换一种你总算不是白痴的神色
少绾恨恨地跟在东华身后，心头怨念丛生
记得有一次，她找东华喝酒时曾跟他抱怨道“我干嘛要选墨渊呀？那么多人我干嘛非要选他呀？就是选你也比选他好”
当时东华冷冷吐出两个字“找虐”还一脸你活该的神情
若真选了他，那才是找虐！还是无期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