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挹翠对饮】【原创】问九霄
这是她们第二次听到“五少爷”了，小燕子和宝儿都很好奇这位少爷。可询问后，伺墨笑而不语，问到第二回，他指了指前头：“啊，顾家庄到了，顾老伯亲自来迎周姑娘了！”
他说的顾老伯，是顾家庄的庄主顾修。因听闻周巡抚家出事，其独女逃出府邸，大义决定助宝儿一力。他平素甚是尊贤慕德，特出府，亲自将宝儿迎进庄内。进了花厅，第一个迎来的，却是方严。原来他回到城内，正逢知府捉了城门守卫，意欲施刑严惩。方严提了那守卫衣领就走，骑马赶到顾家庄时，不见小燕子和宝儿。
“方严急得不行，差点回去城中寻方……女侠。还是晴儿姑娘心灵敏锐，算出你们大概是天黑走错了路，带着伺墨去接你们。”顾修将宝儿和小燕子让到上首坐了，抚须言道。他和方严也算顾交，曾在别处见过几回。今次重逢，才看见方严口中的妹妹，觉得小燕子果然是个讲义气的侠女，又极为可爱，不免看得和自家女儿一般，说话也极和蔼。
这时，方才接她们的姑娘也进了花厅，已换了一身衣裙，手里捧着几件衣服给小燕子她们。原来她便是顾修所说的“晴儿姑娘”，从京城来江宁游玩时，遇到顾修的女儿，彼此成了闺阁知己，受邀来府上做客的。她这会儿见宝儿离开周府十分仓促，衣衫不仅脏了，还被山上木石划破，很是狼狈。方才在屋里找了两身衣裙过来，让她们好更换。
小燕子接了衣服，让宝儿去换了，自己先放在一边。她没有宝儿那般狼狈，眼下，心里更多的还是好奇：“你们说的五少爷到底是谁？他在哪儿？他让你们帮了我们，我总该跟他说个谢谢呀！”
晴儿笑道：“那是我堂弟，我正是来寻他一块去苏杭走走，没想到人没见着，先来了书信，说让我救人！你这会儿找他道谢，却是找不到的。连我也闹不清，他究竟在忙什么。”
“那我就先谢谢晴儿了！”小燕子拉着晴儿的手道，说到底，也是她大半夜的出顾家庄，去帮了自己和宝儿呀！小燕子还想拉着方严一块儿道谢，没想到从小稳重得多的哥哥，这会儿竟成了个木头人，不知在看哪儿，在想什么，不说不动地，那儿发呆。
小燕子正觉奇怪，伺墨突然咳嗽一声，接过顾家丫头手里托盘，将一盅茶放到方严，还有才脱险了的守卫老顾手边：“方大侠，顾护卫，请用茶。”
方严被他一唤，恰恰挡在了眼前。看了眼伺墨，只见伺墨似笑非笑的，看一眼他，瞥一眼晴儿，脸上却带着几分警告。方严脸面红到耳根，佯作无事地捧了茶。
伺墨忍笑，他家姑娘生得落落大方，同寻常姑娘气度有别。他也见多了各家公子少爷的痴样儿，一眼就看穿方严目光所落之处。见方严收回目光，满意地退开，回头却愣了——他自家那位晴儿姑娘，从来对王孙公子也是礼数周到，但又不屑亲近。
这会儿，她却闷声坐着，听小燕子她们说话。那目光，几次挪向这边儿。
伺墨一见，心下一怔，见晴儿起身回去，忙理了思绪，同晴儿带来的几个贴身小丫头一道，提着灯笼拿起物件，护着晴儿回房。
而屋里，守卫老顾才和顾修见了礼，寒暄了数句。这老顾名顾钟，和顾家庄同姓，而不同族。但他弟弟弟媳都在顾家庄上做事，负责田草马匹，伺候桑蚕。顾修一问来历，又听说他是个讲义气的，也就让他留在府上。
顾钟犹怕牵累顾家庄，顾修却道：“总之周姑娘的事儿，顾家庄是要帮到底的。周巡抚的事儿查明，周姑娘有了着落，顾某就放心周姑娘回家去。否则，任谁来找，也休想打扰周姑娘的清净。既已揽了事儿，还怕再多一事？贤弟就同令弟好好住在顾家庄，把那棒疮养好。旁的都不必担忧！”
他说的顾老伯，是顾家庄的庄主顾修。因听闻周巡抚家出事，其独女逃出府邸，大义决定助宝儿一力。他平素甚是尊贤慕德，特出府，亲自将宝儿迎进庄内。进了花厅，第一个迎来的，却是方严。原来他回到城内，正逢知府捉了城门守卫，意欲施刑严惩。方严提了那守卫衣领就走，骑马赶到顾家庄时，不见小燕子和宝儿。
“方严急得不行，差点回去城中寻方……女侠。还是晴儿姑娘心灵敏锐，算出你们大概是天黑走错了路，带着伺墨去接你们。”顾修将宝儿和小燕子让到上首坐了，抚须言道。他和方严也算顾交，曾在别处见过几回。今次重逢，才看见方严口中的妹妹，觉得小燕子果然是个讲义气的侠女，又极为可爱，不免看得和自家女儿一般，说话也极和蔼。
这时，方才接她们的姑娘也进了花厅，已换了一身衣裙，手里捧着几件衣服给小燕子她们。原来她便是顾修所说的“晴儿姑娘”，从京城来江宁游玩时，遇到顾修的女儿，彼此成了闺阁知己，受邀来府上做客的。她这会儿见宝儿离开周府十分仓促，衣衫不仅脏了，还被山上木石划破，很是狼狈。方才在屋里找了两身衣裙过来，让她们好更换。
小燕子接了衣服，让宝儿去换了，自己先放在一边。她没有宝儿那般狼狈，眼下，心里更多的还是好奇：“你们说的五少爷到底是谁？他在哪儿？他让你们帮了我们，我总该跟他说个谢谢呀！”
晴儿笑道：“那是我堂弟，我正是来寻他一块去苏杭走走，没想到人没见着，先来了书信，说让我救人！你这会儿找他道谢，却是找不到的。连我也闹不清，他究竟在忙什么。”
“那我就先谢谢晴儿了！”小燕子拉着晴儿的手道，说到底，也是她大半夜的出顾家庄，去帮了自己和宝儿呀！小燕子还想拉着方严一块儿道谢，没想到从小稳重得多的哥哥，这会儿竟成了个木头人，不知在看哪儿，在想什么，不说不动地，那儿发呆。
小燕子正觉奇怪，伺墨突然咳嗽一声，接过顾家丫头手里托盘，将一盅茶放到方严，还有才脱险了的守卫老顾手边：“方大侠，顾护卫，请用茶。”
方严被他一唤，恰恰挡在了眼前。看了眼伺墨，只见伺墨似笑非笑的，看一眼他，瞥一眼晴儿，脸上却带着几分警告。方严脸面红到耳根，佯作无事地捧了茶。
伺墨忍笑，他家姑娘生得落落大方，同寻常姑娘气度有别。他也见多了各家公子少爷的痴样儿，一眼就看穿方严目光所落之处。见方严收回目光，满意地退开，回头却愣了——他自家那位晴儿姑娘，从来对王孙公子也是礼数周到，但又不屑亲近。
这会儿，她却闷声坐着，听小燕子她们说话。那目光，几次挪向这边儿。
伺墨一见，心下一怔，见晴儿起身回去，忙理了思绪，同晴儿带来的几个贴身小丫头一道，提着灯笼拿起物件，护着晴儿回房。
而屋里，守卫老顾才和顾修见了礼，寒暄了数句。这老顾名顾钟，和顾家庄同姓，而不同族。但他弟弟弟媳都在顾家庄上做事，负责田草马匹，伺候桑蚕。顾修一问来历，又听说他是个讲义气的，也就让他留在府上。
顾钟犹怕牵累顾家庄，顾修却道：“总之周姑娘的事儿，顾家庄是要帮到底的。周巡抚的事儿查明，周姑娘有了着落，顾某就放心周姑娘回家去。否则，任谁来找，也休想打扰周姑娘的清净。既已揽了事儿，还怕再多一事？贤弟就同令弟好好住在顾家庄，把那棒疮养好。旁的都不必担忧！”
小燕子早该回家，但她放心不下周家的事，对没能帮周家二老避祸，也是自责不已。方严便书信回家，说明情由，飞书一日内就到苏州，方之航为周巡抚遭遇痛心不已，见方严说，小燕子内疚，坚持要将这事儿管到底，着实欣慰女儿的侠义心肠。故而修书送回顾家庄，让方严好生照看妹妹，一道查出周巡抚为谁所害，若是周姑娘愿意，大可带她回苏州住，一来散心，二来方家也可照顾她的衣食，为已故同僚尽一份绵薄之力。
小燕子就陪宝儿住在了顾家庄，宝儿经此大劫，惊吓悲痛交加，又奔了半晚上的山中夜路，竟是大病一场。亏得顾家庄财力不俗，侠名远播，寻来良医为她疗治，才保住周家这点血脉。只是宝儿思念父母，屡屡痛哭，小半月下来，瘦得皮包骨似的，嗓子几乎不能言声，眼睛也险些哭坏了。小燕子和晴儿，还有顾修的女儿天天伴着她，也只能照顾饮食，难去心伤。忙乱心疼之余，小燕子更是深恨害了周巡抚夫妇的人。直想现下就提刀将他大卸八块，只是苦于不知其人是谁，无处替周家雪恨。
那伺墨也是个不大的孩子，和宝儿几乎一般大的。顾家请的大夫，他都帮着招呼。也就跟着晴儿，常出入顾家后宅。见宝儿哭得凄惨，也是不忍，费了许多心思，做了好些玩意儿哄她高兴。两个孩子单纯良善，偶有一日，宝儿和他聊了两句，才知同她一样，伺墨也是没了父母的，不觉又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对他的照料，也很是感激。
小燕子看宝儿有伴儿陪着，每日眼泪少了一些，总算放心多了。忽又发现方严近来行踪怎的恁般奇怪，白日在顾家高卧不起，夜里有时去找他说话，竟然房中空空。她好奇心起，某日早早用了饭，佯作早睡，半夜里细听声响，溜出屋子时，正见方严轻步穿过游廊，腾上屋顶。
小燕子想也不想，立时也施展轻功，追随哥哥。半途往下一瞧，猛地见到个细长人影，在廊下站着，似乎摆手在对顾家的人说话。小燕子黑夜中辨不清楚，想要细看，又想起方严，权衡之下，还是顺着方严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会很快见到哥哥，也许还会被骂一顿，被赶回来。她连万一被哥哥送回来后，要怎么再追过去都想好了，却是跑了半天，连方严一根头发都没见着。她追得无趣，想转身回顾家，往后一瞧，那漫漫的路途都过来了，叫她现下折返，一则太辛苦，二则也有点不甘心。
前面尚有几处灯火，这夜星月也好，远远的，借着灯火，还能看见几所屋子，细细听风，风中捎着犬吠。小燕子明眸一转，就往灯火那头跑下。犬吠之声越发清晰，灯火则是渐次熄灭，这会儿夜色更深，户户都锁门准备睡觉。
锁门？
小燕子撇了撇嘴，这小村里还没她苏州城的姑姑婶婶、叔叔伯伯亲近呢。在苏州，家宅安宁得是真夜不闭户的。即使有谁去城内另一头亲友家过夜，也就把锁往门上虚挂着，嘱托左右邻里帮着留意看看火烛等物，大摇大摆也就走了。这几年间，还真少有偷窃的案子。
小燕子不过问父亲官场的事，这会儿一比，也不觉挺起腰杆儿，得意父亲治理有方了。
不过，眼下，让她最在意的，是她该如何度过这夜。顾家庄那么远，要回去也得等她歇足了脚力。她又一转眼珠儿，很是习惯地把腿在屋顶上伸平，打算就这样躺下休息一夜。在她闯荡江湖的日子里，能在这样的村中屋顶休息，已经不算糟糕了。嗯，总要比这其中的某一晚，错过宿头，直接在远离了官道，可以听见野兽动静的山野过夜来得好。
不过，那一回，她也算不上是“独自”宿在荒野。虽然她当时没有看清别的人影，也没听到更多的声响，但她可以确定，那会儿，就在她的附近，还有别人在。
那的确是人，因为只有人，才会留下生过火的痕迹。虽然，第二天她看见火堆时，见到的是一堆受了潮的木头，实实地架在一起。那样的堆法，除了引出许多浓烟，浓到她远远的就闻到，知道有同宿在那山野里的“同类”，是没法点起火焰，驱走寒冷的。
这人比我还惨！
当时的小燕子，对着火堆如此想道，然后，很大声地笑话了对方半天。
小燕子就陪宝儿住在了顾家庄，宝儿经此大劫，惊吓悲痛交加，又奔了半晚上的山中夜路，竟是大病一场。亏得顾家庄财力不俗，侠名远播，寻来良医为她疗治，才保住周家这点血脉。只是宝儿思念父母，屡屡痛哭，小半月下来，瘦得皮包骨似的，嗓子几乎不能言声，眼睛也险些哭坏了。小燕子和晴儿，还有顾修的女儿天天伴着她，也只能照顾饮食，难去心伤。忙乱心疼之余，小燕子更是深恨害了周巡抚夫妇的人。直想现下就提刀将他大卸八块，只是苦于不知其人是谁，无处替周家雪恨。
那伺墨也是个不大的孩子，和宝儿几乎一般大的。顾家请的大夫，他都帮着招呼。也就跟着晴儿，常出入顾家后宅。见宝儿哭得凄惨，也是不忍，费了许多心思，做了好些玩意儿哄她高兴。两个孩子单纯良善，偶有一日，宝儿和他聊了两句，才知同她一样，伺墨也是没了父母的，不觉又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对他的照料，也很是感激。
小燕子看宝儿有伴儿陪着，每日眼泪少了一些，总算放心多了。忽又发现方严近来行踪怎的恁般奇怪，白日在顾家高卧不起，夜里有时去找他说话，竟然房中空空。她好奇心起，某日早早用了饭，佯作早睡，半夜里细听声响，溜出屋子时，正见方严轻步穿过游廊，腾上屋顶。
小燕子想也不想，立时也施展轻功，追随哥哥。半途往下一瞧，猛地见到个细长人影，在廊下站着，似乎摆手在对顾家的人说话。小燕子黑夜中辨不清楚，想要细看，又想起方严，权衡之下，还是顺着方严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会很快见到哥哥，也许还会被骂一顿，被赶回来。她连万一被哥哥送回来后，要怎么再追过去都想好了，却是跑了半天，连方严一根头发都没见着。她追得无趣，想转身回顾家，往后一瞧，那漫漫的路途都过来了，叫她现下折返，一则太辛苦，二则也有点不甘心。
前面尚有几处灯火，这夜星月也好，远远的，借着灯火，还能看见几所屋子，细细听风，风中捎着犬吠。小燕子明眸一转，就往灯火那头跑下。犬吠之声越发清晰，灯火则是渐次熄灭，这会儿夜色更深，户户都锁门准备睡觉。
锁门？
小燕子撇了撇嘴，这小村里还没她苏州城的姑姑婶婶、叔叔伯伯亲近呢。在苏州，家宅安宁得是真夜不闭户的。即使有谁去城内另一头亲友家过夜，也就把锁往门上虚挂着，嘱托左右邻里帮着留意看看火烛等物，大摇大摆也就走了。这几年间，还真少有偷窃的案子。
小燕子不过问父亲官场的事，这会儿一比，也不觉挺起腰杆儿，得意父亲治理有方了。
不过，眼下，让她最在意的，是她该如何度过这夜。顾家庄那么远，要回去也得等她歇足了脚力。她又一转眼珠儿，很是习惯地把腿在屋顶上伸平，打算就这样躺下休息一夜。在她闯荡江湖的日子里，能在这样的村中屋顶休息，已经不算糟糕了。嗯，总要比这其中的某一晚，错过宿头，直接在远离了官道，可以听见野兽动静的山野过夜来得好。
不过，那一回，她也算不上是“独自”宿在荒野。虽然她当时没有看清别的人影，也没听到更多的声响，但她可以确定，那会儿，就在她的附近，还有别人在。
那的确是人，因为只有人，才会留下生过火的痕迹。虽然，第二天她看见火堆时，见到的是一堆受了潮的木头，实实地架在一起。那样的堆法，除了引出许多浓烟，浓到她远远的就闻到，知道有同宿在那山野里的“同类”，是没法点起火焰，驱走寒冷的。
这人比我还惨！
当时的小燕子，对着火堆如此想道，然后，很大声地笑话了对方半天。
第十二章
宿在屋顶一定会很辛苦，这个小燕子当然知道。
但她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寒气浸染了村庄。这村子就在山中，夜风呼呼的，树影摇晃起来，哗啦哗啦作响，小燕子缩了缩脖子，这可有些吓人。
“姑娘。”
很轻很淡的一声招呼，把小燕子吓得真在屋顶上跳了起来。她扭头一看，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还是个年轻的，拿着长刀的男人。小燕子一时说不出话，只盯着对方发愣。她对自己的功夫可有信心，但刚才，如果这人对她下手，恐怕她人头落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那人又开口道：“我家少爷请姑娘进屋避寒。”
少爷？
小燕子眨眨眼，这深山的村子里，还有少爷啊？是村长镇长的儿孙？还是哪个发迹了的归乡来？不过总算不用顶着山风睡屋顶，小燕子还是暗暗说声幸运，顺着那人所指方向，展露轻功，落在一个很平凡的农家院落里。才站稳，一扇门打开，走出个中年的妇人，望了她一眼：“呀！还真有外乡姑娘呢！我一点也没听到动静，这小少爷，耳朵真灵！”
一面说着，那妇人一面将小燕子往屋里让。
小燕子对她道了谢，挠挠头，不大好意思地跟进了屋里。那屋是这家里的正屋，进门就见正当中生着小小一个炉子，炉上架着架子，架上一个小壶。小燕子再往炉子旁边一望，那里半坐着个少年，手里捏着本书，手边小矮桌上放着个茶杯。这少年还低着头时，小燕子就心里嘀咕着，觉着怎么看也不似这家中的人。
待他抬头打招呼时，小燕子又眨了眨眼：“咦？你……啊！毽子！”
“我可不是毽子！”少年人才露出三分笑意，要和她道好，闻言笑意更浓，倒不见气恼，“不过，也没想到，原来往我头顶洒灰的，是方姑娘啊。”
小燕子扑哧笑出来，他头上可没半点灰，就是眼下屋里很暗，她也这样认定了。听对方喊自个儿方姑娘，她还有些别扭了：“什么方姑娘？叫我小燕子就好！你……咦？你叫什么来着？”
宿在屋顶一定会很辛苦，这个小燕子当然知道。
但她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寒气浸染了村庄。这村子就在山中，夜风呼呼的，树影摇晃起来，哗啦哗啦作响，小燕子缩了缩脖子，这可有些吓人。
“姑娘。”
很轻很淡的一声招呼，把小燕子吓得真在屋顶上跳了起来。她扭头一看，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还是个年轻的，拿着长刀的男人。小燕子一时说不出话，只盯着对方发愣。她对自己的功夫可有信心，但刚才，如果这人对她下手，恐怕她人头落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那人又开口道：“我家少爷请姑娘进屋避寒。”
少爷？
小燕子眨眨眼，这深山的村子里，还有少爷啊？是村长镇长的儿孙？还是哪个发迹了的归乡来？不过总算不用顶着山风睡屋顶，小燕子还是暗暗说声幸运，顺着那人所指方向，展露轻功，落在一个很平凡的农家院落里。才站稳，一扇门打开，走出个中年的妇人，望了她一眼：“呀！还真有外乡姑娘呢！我一点也没听到动静，这小少爷，耳朵真灵！”
一面说着，那妇人一面将小燕子往屋里让。
小燕子对她道了谢，挠挠头，不大好意思地跟进了屋里。那屋是这家里的正屋，进门就见正当中生着小小一个炉子，炉上架着架子，架上一个小壶。小燕子再往炉子旁边一望，那里半坐着个少年，手里捏着本书，手边小矮桌上放着个茶杯。这少年还低着头时，小燕子就心里嘀咕着，觉着怎么看也不似这家中的人。
待他抬头打招呼时，小燕子又眨了眨眼：“咦？你……啊！毽子！”
“我可不是毽子！”少年人才露出三分笑意，要和她道好，闻言笑意更浓，倒不见气恼，“不过，也没想到，原来往我头顶洒灰的，是方姑娘啊。”
小燕子扑哧笑出来，他头上可没半点灰，就是眼下屋里很暗，她也这样认定了。听对方喊自个儿方姑娘，她还有些别扭了：“什么方姑娘？叫我小燕子就好！你……咦？你叫什么来着？”
少年便告诉她，自己字筠亭。
“字”？这分明是避过了名，也不知是什么缘由。不过小燕子只打了个哈欠，没有刨根问底，江湖上不便张扬名姓的人多去了，何况她父亲哥哥在外头，也常常称别人字号而不称名字。只是她总觉着，这名儿不就是取来大家称呼的嘛？有了名儿又不用，整出那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礼数，太不合她小燕子女侠的胃口！
少年理了理衣衫，站起身来。
小燕子不解地抬头看他，这风呼啸着的夜晚，莫非他要出去？
然而筠亭还真步出了这屋子，小燕子好奇不已，凝神听他脚步，只听了五六下，他再走远些儿，她竟听不清他究竟走到哪处。小燕子心头一凛，这人看上去就是读书的，这下听着，怎的功夫似乎还在她之上？
她却也不想，她练功夫，从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晨起蹲会儿马步，倒不怕累，只是一忽儿看中绕着花儿的蝴蝶，一忽儿惦记她哥上一日在树枝上挂着的酒坛。盘腿练气息，一会儿说脚麻，一会儿肚子饿了。总之没哪日规规矩矩习练下来，她父母看着好气又好笑，不过也舍不得严苛要求，只是私下聊起，给她这小燕子，取了个“雅号”——三脚猫。
好在脚步听不到，片刻后那个筠亭唤了个名字，小燕子听不真切，也辨不清是哪个名字，那名字的主人应是答了话，只是说得极轻，小燕子只勉强觉得，当是最开始遇到的那个，把筠亭称为“少爷”的人。
不多会儿，上回在姑苏见过的“小顺子”，一溜儿跑进来，在屋子角落里收拾一番，抱起个包袱，直起腰时手里拿着个小茶杯，对小燕子笑道：“姑娘请放心安歇，少爷说，这茶杯是新买的，洗过却不曾沾口，姑娘若是不嫌，可用来饮茶驱寒。”
那茶杯做得精细，小燕子也认不出是哪种细瓷。她原是不肯收的，只是这家屋子简陋，屋主早都歇下了，正如小顺子所说，这冷天气，她只觉手脚冰冷，坐在炉边这么久才缓过来，真要一夜渴着，也确实难受。
小顺子也不由她推却，把茶杯放到她手边桌上。小燕子奇怪的叫住他：“可是你家一个少爷，就带了两个人吗？还有，这大半夜的，你们要去哪？”
小顺子还是笑着，只是笑容里带了几分无奈：“呃，啊……哦！少爷那头还等着我回话呢，姑娘只管安心歇息就是。”
说罢他掩门出去，小燕子发了一会儿愣。她有心出去看看，只是这炉火暖着，又有些犯懒。她想了想，掀开炉上那小壶的盖儿，内中煮着的还剩半壶，淡淡的药草扑鼻而来，当中混着些儿茶香。小燕子再不读书，江湖里走动，也认得出是些驱寒的草药，她撇了撇嘴，直觉不太好喝，只是嘴皮子早就干了，见了茶，就越发想喝水。她拎起小壶，往杯子里浅浅倒了些儿，凑到嘴边，不由皱起眉头。
等茶入了口，眉头舒展，眼睛也不由得一亮，这茶非但不难喝，下了肚，嘴里还余着些清甜味儿，香气不散，止不住满了一杯，一口下了肚。
手脚暖了，肚子里灌的冷风也驱散了，小燕子更是不想挪步出门，又大大打了个哈欠，把地上铺的大毛垫子往身上一裹，暖呼呼的，片刻就入梦了。
隔了屋子的门，再隔了院子，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堆着各种各样寻常人家常用的东西。这显然不是正经住人的屋子，只是此刻筠亭正坐在里头，手上提着把斧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少……”小顺子扎着手站在一边，神情有些无措，“唉！五阿哥，您真要住这儿？”
“嗯？”原来那筠亭，正是当年的五皇子永琪。闻言他只抬了眼皮，可一点儿也没动身出去的意思，“莫非你嫌弃我？”
小顺子连忙摆手，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他这不担心五阿哥住不惯，睡不好么？
永琪只是逗他玩儿，一点没真生气，埋头“观赏”着屋内的东西，直若见着什么金银宝贝一般，不时问问小顺子，“这叫什么？那个呢？”小顺子是贫苦家里长大的，这些东西自然认得，还都会使，见他果然一点困意也没，想想反正在宫外，又不用按时起早去书房，便一一告诉他，又讲了些民间传的又与这些有关联的故事。
永琪听得入迷，倒是小顺子说着说着，不自觉就犯了困。永琪渐渐也不说话，等小顺子睡着，合眼躺了半个时辰，这屋子里杂物堆得久了，就囤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味儿，永琪还分明见得到虫鼠在地上窜过，也听得到它们叫声。他哪里睡得着？只睁着眼捱到天要破晓，便果断地爬了起来，叫醒还熟睡着的小顺子。
小顺子一激灵，暗骂自己竟贪睡了。忙伺候永琪梳洗一番，出去就撞见庭院里洒扫的妇人，正是小燕子昨夜见过的，屋主的娘子。这妇人邻里都称周嫂子，听到有人到院子，转头一看，惊奇道：“哟，这少爷莫不住的这儿？怎么不住那屋了？”
永琪只和她打招呼，也不多言。周嫂子说笑两句，才一拍腿：“哎呀！看我这粗心的！你跟我家那位一样，也是读书的，读书的就认礼儿，想是那姑娘在，少爷不好意思住了？”
“字”？这分明是避过了名，也不知是什么缘由。不过小燕子只打了个哈欠，没有刨根问底，江湖上不便张扬名姓的人多去了，何况她父亲哥哥在外头，也常常称别人字号而不称名字。只是她总觉着，这名儿不就是取来大家称呼的嘛？有了名儿又不用，整出那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礼数，太不合她小燕子女侠的胃口！
少年理了理衣衫，站起身来。
小燕子不解地抬头看他，这风呼啸着的夜晚，莫非他要出去？
然而筠亭还真步出了这屋子，小燕子好奇不已，凝神听他脚步，只听了五六下，他再走远些儿，她竟听不清他究竟走到哪处。小燕子心头一凛，这人看上去就是读书的，这下听着，怎的功夫似乎还在她之上？
她却也不想，她练功夫，从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晨起蹲会儿马步，倒不怕累，只是一忽儿看中绕着花儿的蝴蝶，一忽儿惦记她哥上一日在树枝上挂着的酒坛。盘腿练气息，一会儿说脚麻，一会儿肚子饿了。总之没哪日规规矩矩习练下来，她父母看着好气又好笑，不过也舍不得严苛要求，只是私下聊起，给她这小燕子，取了个“雅号”——三脚猫。
好在脚步听不到，片刻后那个筠亭唤了个名字，小燕子听不真切，也辨不清是哪个名字，那名字的主人应是答了话，只是说得极轻，小燕子只勉强觉得，当是最开始遇到的那个，把筠亭称为“少爷”的人。
不多会儿，上回在姑苏见过的“小顺子”，一溜儿跑进来，在屋子角落里收拾一番，抱起个包袱，直起腰时手里拿着个小茶杯，对小燕子笑道：“姑娘请放心安歇，少爷说，这茶杯是新买的，洗过却不曾沾口，姑娘若是不嫌，可用来饮茶驱寒。”
那茶杯做得精细，小燕子也认不出是哪种细瓷。她原是不肯收的，只是这家屋子简陋，屋主早都歇下了，正如小顺子所说，这冷天气，她只觉手脚冰冷，坐在炉边这么久才缓过来，真要一夜渴着，也确实难受。
小顺子也不由她推却，把茶杯放到她手边桌上。小燕子奇怪的叫住他：“可是你家一个少爷，就带了两个人吗？还有，这大半夜的，你们要去哪？”
小顺子还是笑着，只是笑容里带了几分无奈：“呃，啊……哦！少爷那头还等着我回话呢，姑娘只管安心歇息就是。”
说罢他掩门出去，小燕子发了一会儿愣。她有心出去看看，只是这炉火暖着，又有些犯懒。她想了想，掀开炉上那小壶的盖儿，内中煮着的还剩半壶，淡淡的药草扑鼻而来，当中混着些儿茶香。小燕子再不读书，江湖里走动，也认得出是些驱寒的草药，她撇了撇嘴，直觉不太好喝，只是嘴皮子早就干了，见了茶，就越发想喝水。她拎起小壶，往杯子里浅浅倒了些儿，凑到嘴边，不由皱起眉头。
等茶入了口，眉头舒展，眼睛也不由得一亮，这茶非但不难喝，下了肚，嘴里还余着些清甜味儿，香气不散，止不住满了一杯，一口下了肚。
手脚暖了，肚子里灌的冷风也驱散了，小燕子更是不想挪步出门，又大大打了个哈欠，把地上铺的大毛垫子往身上一裹，暖呼呼的，片刻就入梦了。
隔了屋子的门，再隔了院子，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堆着各种各样寻常人家常用的东西。这显然不是正经住人的屋子，只是此刻筠亭正坐在里头，手上提着把斧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少……”小顺子扎着手站在一边，神情有些无措，“唉！五阿哥，您真要住这儿？”
“嗯？”原来那筠亭，正是当年的五皇子永琪。闻言他只抬了眼皮，可一点儿也没动身出去的意思，“莫非你嫌弃我？”
小顺子连忙摆手，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他这不担心五阿哥住不惯，睡不好么？
永琪只是逗他玩儿，一点没真生气，埋头“观赏”着屋内的东西，直若见着什么金银宝贝一般，不时问问小顺子，“这叫什么？那个呢？”小顺子是贫苦家里长大的，这些东西自然认得，还都会使，见他果然一点困意也没，想想反正在宫外，又不用按时起早去书房，便一一告诉他，又讲了些民间传的又与这些有关联的故事。
永琪听得入迷，倒是小顺子说着说着，不自觉就犯了困。永琪渐渐也不说话，等小顺子睡着，合眼躺了半个时辰，这屋子里杂物堆得久了，就囤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味儿，永琪还分明见得到虫鼠在地上窜过，也听得到它们叫声。他哪里睡得着？只睁着眼捱到天要破晓，便果断地爬了起来，叫醒还熟睡着的小顺子。
小顺子一激灵，暗骂自己竟贪睡了。忙伺候永琪梳洗一番，出去就撞见庭院里洒扫的妇人，正是小燕子昨夜见过的，屋主的娘子。这妇人邻里都称周嫂子，听到有人到院子，转头一看，惊奇道：“哟，这少爷莫不住的这儿？怎么不住那屋了？”
永琪只和她打招呼，也不多言。周嫂子说笑两句，才一拍腿：“哎呀！看我这粗心的！你跟我家那位一样，也是读书的，读书的就认礼儿，想是那姑娘在，少爷不好意思住了？”
永琪一笑而过，就向主人家告辞，主人家也不收他们银两，说是也没招待什么，不过陋室罢了，且山野之中，也没处用钱。永琪拗不过，又惦记赶路，也就不多坚持，只是他虽离开，却留下个小顺子，跑到市集上，把那吃的穿的用的，挑着那家人缺的、要补的，买了些，又搬了回来，周家这下推辞不得，只得收下，又感叹竟是每一样都近日要去采买的，可见这小顺子何等细心。
“我细心？你们是没见我兄长，那才细心。”小顺子听他们夸，他在宫里时，自觉已磨厚了脸皮，可这山野村民直来直去，真心真意，让他有些脸红。
正说话时，小燕子从房里出来，揉着眼睛怔怔往外看，见到小顺子，就问起“筠亭”，小顺子就道“少爷赶路，一早就动身了。”
小燕子略有些遗憾，即使萍水相逢，总该道个别才散。小顺子见她撇嘴，不禁忍笑，这方家姑娘尚且不知，一会儿她和自家少爷，可又是要见面呢。
“我细心？你们是没见我兄长，那才细心。”小顺子听他们夸，他在宫里时，自觉已磨厚了脸皮，可这山野村民直来直去，真心真意，让他有些脸红。
正说话时，小燕子从房里出来，揉着眼睛怔怔往外看，见到小顺子，就问起“筠亭”，小顺子就道“少爷赶路，一早就动身了。”
小燕子略有些遗憾，即使萍水相逢，总该道个别才散。小顺子见她撇嘴，不禁忍笑，这方家姑娘尚且不知，一会儿她和自家少爷，可又是要见面呢。
第十三章
小燕子回到了顾家，顾家江湖世家，见她大早上从外头回来，也都不怎么惊奇打探，只是叫方严撞见，免不了念叨一番，小燕子冲他直扮鬼脸——哥哥还好意思训她？他昨晚不也是溜出去了嘛？
回屋稍坐片刻，有顾修遣的人来，道是有远客来，据说是为周姑娘一事到来，且和晴儿是亲戚。小燕子一听就要去看看，被顾家丫头拦下，笑道：“姑娘是要这样过去么？”
小丫头们和她认识不久，可都知这姑娘好相处，也就不再那多客套。小燕子奇怪地依着她们建议，走到镜前一瞧，顿时吐了吐舌头，她这一路赶回来，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叫山间的树枝划破了袖子，要这样出去，可不被人笑死了？
小燕子匆忙陪着宝儿来顾家，连银两也扔在了周大人家，也许早被大火烧了，更不曾带衣服前来。她正为难，晴儿敲门进来，带着两个贴身侍女，侍女手里捧着衣物。晴儿往小燕子身上一看，笑了：“正好，我想起你们昨晚前来，也不见带包袱，想来也要换洗呀，找出两件裙子。你要不嫌弃，就请收下。”
小燕子正缺这个，道了谢，拿过来，那衣裳都是穿过的，可看得出最多只穿过两三回，和新的一样。拿在手上时，还闻见淡淡的皂夹香味儿，显见还特意又洗过。她不禁忽的想起，那个将新杯子随手送她了的“筠亭”，笑道：“你们少爷姑娘的好生讲究，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弃！”
她也不想想，她自个儿也是官家闺秀，只是一身江湖气，不似绣楼中养大的姑娘腼腆。因此这话逗得晴儿忍俊不禁，小燕子也不觉有异，自己去了外头破了的衣服，洗了把脸，换上晴儿的。她理着裙摆，又摇头道：“哎呀，我还是穿不惯这些裙子，这轻轻软软的纱，走路都怕迈大了步子扯着它！”
众人又是一阵好笑，待她收拾妥当，顾修那边又有人来请晴儿。
小燕子回到了顾家，顾家江湖世家，见她大早上从外头回来，也都不怎么惊奇打探，只是叫方严撞见，免不了念叨一番，小燕子冲他直扮鬼脸——哥哥还好意思训她？他昨晚不也是溜出去了嘛？
回屋稍坐片刻，有顾修遣的人来，道是有远客来，据说是为周姑娘一事到来，且和晴儿是亲戚。小燕子一听就要去看看，被顾家丫头拦下，笑道：“姑娘是要这样过去么？”
小丫头们和她认识不久，可都知这姑娘好相处，也就不再那多客套。小燕子奇怪地依着她们建议，走到镜前一瞧，顿时吐了吐舌头，她这一路赶回来，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叫山间的树枝划破了袖子，要这样出去，可不被人笑死了？
小燕子匆忙陪着宝儿来顾家，连银两也扔在了周大人家，也许早被大火烧了，更不曾带衣服前来。她正为难，晴儿敲门进来，带着两个贴身侍女，侍女手里捧着衣物。晴儿往小燕子身上一看，笑了：“正好，我想起你们昨晚前来，也不见带包袱，想来也要换洗呀，找出两件裙子。你要不嫌弃，就请收下。”
小燕子正缺这个，道了谢，拿过来，那衣裳都是穿过的，可看得出最多只穿过两三回，和新的一样。拿在手上时，还闻见淡淡的皂夹香味儿，显见还特意又洗过。她不禁忽的想起，那个将新杯子随手送她了的“筠亭”，笑道：“你们少爷姑娘的好生讲究，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弃！”
她也不想想，她自个儿也是官家闺秀，只是一身江湖气，不似绣楼中养大的姑娘腼腆。因此这话逗得晴儿忍俊不禁，小燕子也不觉有异，自己去了外头破了的衣服，洗了把脸，换上晴儿的。她理着裙摆，又摇头道：“哎呀，我还是穿不惯这些裙子，这轻轻软软的纱，走路都怕迈大了步子扯着它！”
众人又是一阵好笑，待她收拾妥当，顾修那边又有人来请晴儿。
下人在前引路，到了正院儿“固善堂”前才止步，又有这里的丫头小厮过来打帘。小燕子昨日前来，顾家也是以礼相待，却是用的江湖规矩。这回再来，竟都是读书人才用的礼数，小燕子不觉纳闷，不知这晴儿的亲戚，是个怎么样的来路？
转念一想，晴儿也没说过她自己出身来历，看举止，显然不是江湖人，只是行事为人大气又随性，正投了她小燕子的胃口，才会短短时日，就视作朋友。再往前走几步，猛地见着立在廊下的人，小燕子顿住脚步，一歪脑袋：“你是那个……福尔泰？！”
福尔泰原被知府拿下，关入大牢。小燕子还担心几天，没想到一转眼，他就好生生地站在了面前。
“是了，那知府再大本事，再大胆子，又怎敢关着福大人家二少爷？”晴儿在旁了然道。
小燕子也恍然，大约那日尔泰为了宝儿脱身，故意留在周府，引开知府注意。等那知府知晓福尔泰身份，可不得吓得半死？自然早早放人了！
福尔泰冲晴儿笑笑，躬身施礼，同她们一起进了固善堂里。这正屋门上有矮矮一道坎儿，小燕子在家时是见得多了，习惯地跳了一小步。只她忘了自己穿的裙子，一脚过了门槛，一脚刚好踢在那小木板上，不禁哎哟一声，又往前跳了两步——这回是痛的。
“噗。”
对面有人轻笑。
小燕子愤愤抬头，她差点摔了，这人竟还笑话她？只是目光撞上对面的人，立刻转为惊奇：“怎么是你？”
那人正是永琪，他赶来顾家庄，正和顾修说话，听到尔泰和晴儿说话，就起身来迎。不想先进来的不是晴儿，却是穿着粉色衣裙，不施粉黛而自有皓齿明目，迈着小步子的小燕子。永琪正想着，这姑娘见了几回，都是活泼好动，状况不断，虽然可爱，也真真叫人好笑。没想到，也有这样斯文的时候。
只这念头才冒出来，就叫小燕子的跳脚冲散，禁不住笑了起来。被小燕子一瞪，他才收了笑容，抱拳：“小燕子姑娘。”
转念一想，晴儿也没说过她自己出身来历，看举止，显然不是江湖人，只是行事为人大气又随性，正投了她小燕子的胃口，才会短短时日，就视作朋友。再往前走几步，猛地见着立在廊下的人，小燕子顿住脚步，一歪脑袋：“你是那个……福尔泰？！”
福尔泰原被知府拿下，关入大牢。小燕子还担心几天，没想到一转眼，他就好生生地站在了面前。
“是了，那知府再大本事，再大胆子，又怎敢关着福大人家二少爷？”晴儿在旁了然道。
小燕子也恍然，大约那日尔泰为了宝儿脱身，故意留在周府，引开知府注意。等那知府知晓福尔泰身份，可不得吓得半死？自然早早放人了！
福尔泰冲晴儿笑笑，躬身施礼，同她们一起进了固善堂里。这正屋门上有矮矮一道坎儿，小燕子在家时是见得多了，习惯地跳了一小步。只她忘了自己穿的裙子，一脚过了门槛，一脚刚好踢在那小木板上，不禁哎哟一声，又往前跳了两步——这回是痛的。
“噗。”
对面有人轻笑。
小燕子愤愤抬头，她差点摔了，这人竟还笑话她？只是目光撞上对面的人，立刻转为惊奇：“怎么是你？”
那人正是永琪，他赶来顾家庄，正和顾修说话，听到尔泰和晴儿说话，就起身来迎。不想先进来的不是晴儿，却是穿着粉色衣裙，不施粉黛而自有皓齿明目，迈着小步子的小燕子。永琪正想着，这姑娘见了几回，都是活泼好动，状况不断，虽然可爱，也真真叫人好笑。没想到，也有这样斯文的时候。
只这念头才冒出来，就叫小燕子的跳脚冲散，禁不住笑了起来。被小燕子一瞪，他才收了笑容，抱拳：“小燕子姑娘。”
“什么小燕子姑娘？你就叫她假小子得了。”方严也走了过来，闻言道。他见着“筠亭”时，就隐隐觉得这少年人神态举止很像见过的谁，现下见了晴儿，就想了起来。因此也不必再向晴儿确认，就知八成真是堂姐弟了。
小燕子也难得听别人这样，好好地喊她“姑娘”，听得更多的，是父母和哥哥那样的“大呼小叫”，因为她着实淘气，总让他们头疼又惊吓。上回纠正过筠亭，可他这回也没改口，倒提醒了她身为女孩儿的一点点自觉。被方严这样一说，脸上挂不住，往他鞋子上跺了一脚：“哥！”
她这一跺脚，可不真真应了那句“假小子”？众人都忍笑，只有永琪十分“耿直”地笑出了声，惹得小燕子一个白眼扫过：“我都说了，叫你直接喊我小燕子！”
不过两个少年儿女，来去几句拌嘴后，不止没记仇生份，反因这会儿的斗嘴，生疏防备都消散。方严是个最护短的，这点和他什么都讲正气公义的父亲不同，混进了江湖闯荡时沾染的习气。在他眼里，第一等亲的就是自家人，爹娘，还有小燕子若和外人有了不和，怎么着也要护着自家人。
见两人握手言和，方严第一个放了心。这点，小燕子可不明白了，她哥哥和她这点最像，是官家子弟没错，但一身江湖气，结交的也都是江湖人，最厌筠亭这样官家子弟做派的人物。没想到，这回他不但没有厌烦，反而挺乐意她和筠亭结交的，这是什么道理？
她也没想着，这里除了筠亭，还有一个也是通身官家女儿气派。方严在见着这位后，方知世上之人，当真是林林总总。寻常百姓家里，有时会出不肖的泼皮；江湖之中，也有那为钱为名心狠手辣的伪君子。而这仕宦人家里，也有那勤于念书习武，古道热肠之辈。
小燕子也难得听别人这样，好好地喊她“姑娘”，听得更多的，是父母和哥哥那样的“大呼小叫”，因为她着实淘气，总让他们头疼又惊吓。上回纠正过筠亭，可他这回也没改口，倒提醒了她身为女孩儿的一点点自觉。被方严这样一说，脸上挂不住，往他鞋子上跺了一脚：“哥！”
她这一跺脚，可不真真应了那句“假小子”？众人都忍笑，只有永琪十分“耿直”地笑出了声，惹得小燕子一个白眼扫过：“我都说了，叫你直接喊我小燕子！”
不过两个少年儿女，来去几句拌嘴后，不止没记仇生份，反因这会儿的斗嘴，生疏防备都消散。方严是个最护短的，这点和他什么都讲正气公义的父亲不同，混进了江湖闯荡时沾染的习气。在他眼里，第一等亲的就是自家人，爹娘，还有小燕子若和外人有了不和，怎么着也要护着自家人。
见两人握手言和，方严第一个放了心。这点，小燕子可不明白了，她哥哥和她这点最像，是官家子弟没错，但一身江湖气，结交的也都是江湖人，最厌筠亭这样官家子弟做派的人物。没想到，这回他不但没有厌烦，反而挺乐意她和筠亭结交的，这是什么道理？
她也没想着，这里除了筠亭，还有一个也是通身官家女儿气派。方严在见着这位后，方知世上之人，当真是林林总总。寻常百姓家里，有时会出不肖的泼皮；江湖之中，也有那为钱为名心狠手辣的伪君子。而这仕宦人家里，也有那勤于念书习武，古道热肠之辈。
永琪与晴儿见了礼，有这一回经历，也知这里的都是良善侠义的江湖客，二人不再瞒着众人。大伙儿方知“筠亭”是五皇子永琪，而晴儿，则是裕亲王府的郡主，裕亲王与福晋相继过世后，太后将其接在宫中抚养。晴儿是她乳名，宫中人常称其晴格格。因裕亲王福晋和愉妃也交好，常一道出门礼佛行善，晴儿这几年也算是愉妃带大的。两人虽为堂姐弟，实与同胞手足无异的。也是因此，才会永琪一封仓促的信，就请动了晴儿来顾家接应宝儿和小燕子，而她在见到两个姑娘前，还不知她们犯的什么事儿，令官府追拿她们！
“果然如此！”顾修之前已见过永琪传的信，确实语焉不详，没头没尾，要不是写信之人胸无点墨，文笔有限，要么就是藏着许多不便言明的事儿。他那时便想，这位忽然造访顾家庄的姑娘，与传信的一定非同寻常亲戚，否则，谁会担着这大的麻烦？今日见了永琪，显然不是无才之辈。然而顾修这半日里，都在琢磨那个自称长随的小顺子。
永琪早察觉，许多人都在暗中注意小顺子了。小顺子跟他出来，走了一路，举止和外头的人也没太大不同，一般不会露馅。只是到底非同常人，顾修守着这大个山庄，岂是等闲之辈？就那方严，虽年轻，也早盯着小顺子，大概猜了老半天了。
方严看着这姐弟俩，此时的确也没多震惊，他是个聪明人，盯了小顺子半天，现在揭晓的答案也是极近他的猜测了。可他还有一个疑问：“我见到格格……”
“方少爷还是叫我晴儿吧，就像小燕子说的，名字起了，就是让人称呼的。如果谁都不喊‘晴儿’，这世上也就只剩‘晴格格’了。”
晴儿说得小燕子都茫茫然地连连眨眼，也只有方严听懂了：“好那你也不要喊什么方少爷，我行走江湖时，友人都喊我箫剑！我那日见到晴儿你，看你举止神态，觉着眼熟。想了几日，想起了一个人来。只又不确定，我猜得对不对。”
晴儿微微浅笑，且听他说出是何人。
箫剑所说的，却是顾修那位亲戚，顾家武馆馆主的侄女儿顾玉：“我那顾兄的亲戚，大都住在这山庄里。我已打听过了，顾庄主确实有个女儿顾玉，只是近日去了北面，不大会出现在安徽。”
晴儿又笑了，箫剑真是心思缜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去查的：“顾玉姑娘在京城时，我们就成了姐妹。这次我来江南游玩，长辈不许暴露身份，免得惹来非议，那日便借了她的身份。”她还有一重细节没说，当时她听顾玉说方知府的儿女到安徽，想起以往听愉妃提过这方家时格外推崇，又知道方严兄妹俩都是江湖人，十分好奇。顾玉就给她化了妆容，让她顶着自己的脸去会会这两兄妹。没想到弄巧成拙，一下就被方严看出了端倪。
小燕子也惊讶了一下，她只看出“筠亭”和晴儿都不是江湖人，也不是市井长大的普通人。可她只猜着他们当是哪个官儿家的少爷小姐，没想到来头这么大！不过也只是这一下，就又和晴儿玩闹开了，反正她小燕子眼里，高高在上的皇家也好，平平常常的百姓也好，只要合得来，就都是朋友！
“可是！”她的心里也有个大大的疑问，“你是皇子，你是格格，那为什么不救周家？你们的话，那个什么破知府根本不够看吧！”
“果然如此！”顾修之前已见过永琪传的信，确实语焉不详，没头没尾，要不是写信之人胸无点墨，文笔有限，要么就是藏着许多不便言明的事儿。他那时便想，这位忽然造访顾家庄的姑娘，与传信的一定非同寻常亲戚，否则，谁会担着这大的麻烦？今日见了永琪，显然不是无才之辈。然而顾修这半日里，都在琢磨那个自称长随的小顺子。
永琪早察觉，许多人都在暗中注意小顺子了。小顺子跟他出来，走了一路，举止和外头的人也没太大不同，一般不会露馅。只是到底非同常人，顾修守着这大个山庄，岂是等闲之辈？就那方严，虽年轻，也早盯着小顺子，大概猜了老半天了。
方严看着这姐弟俩，此时的确也没多震惊，他是个聪明人，盯了小顺子半天，现在揭晓的答案也是极近他的猜测了。可他还有一个疑问：“我见到格格……”
“方少爷还是叫我晴儿吧，就像小燕子说的，名字起了，就是让人称呼的。如果谁都不喊‘晴儿’，这世上也就只剩‘晴格格’了。”
晴儿说得小燕子都茫茫然地连连眨眼，也只有方严听懂了：“好那你也不要喊什么方少爷，我行走江湖时，友人都喊我箫剑！我那日见到晴儿你，看你举止神态，觉着眼熟。想了几日，想起了一个人来。只又不确定，我猜得对不对。”
晴儿微微浅笑，且听他说出是何人。
箫剑所说的，却是顾修那位亲戚，顾家武馆馆主的侄女儿顾玉：“我那顾兄的亲戚，大都住在这山庄里。我已打听过了，顾庄主确实有个女儿顾玉，只是近日去了北面，不大会出现在安徽。”
晴儿又笑了，箫剑真是心思缜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去查的：“顾玉姑娘在京城时，我们就成了姐妹。这次我来江南游玩，长辈不许暴露身份，免得惹来非议，那日便借了她的身份。”她还有一重细节没说，当时她听顾玉说方知府的儿女到安徽，想起以往听愉妃提过这方家时格外推崇，又知道方严兄妹俩都是江湖人，十分好奇。顾玉就给她化了妆容，让她顶着自己的脸去会会这两兄妹。没想到弄巧成拙，一下就被方严看出了端倪。
小燕子也惊讶了一下，她只看出“筠亭”和晴儿都不是江湖人，也不是市井长大的普通人。可她只猜着他们当是哪个官儿家的少爷小姐，没想到来头这么大！不过也只是这一下，就又和晴儿玩闹开了，反正她小燕子眼里，高高在上的皇家也好，平平常常的百姓也好，只要合得来，就都是朋友！
“可是！”她的心里也有个大大的疑问，“你是皇子，你是格格，那为什么不救周家？你们的话，那个什么破知府根本不够看吧！”
蓦然间，一道身影一晃。
小燕子没看清那身影的来处，就有个人落到面前。这人她昨晚也见过，守在院子里的。他此时也不说话，也不见怒色，只是站在那里，身上就带着点点冰霜。
这人不做声地隔开她，箫剑也忙拖着妹子往后退，就算永琪有些儿江湖气，那也是皇子。不对，若是江湖人，小燕子这猛地一窜，左手捏人家衣领，右手还持着兵器的举动，以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很可能已经吃亏了！
永琪倒是淡定得很，若在别处，别人这样靠近他，他手里的剑约莫早就出鞘了。不过与他只隔了一拳距离的小燕子身上，只有怨怒，没有杀气，令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敬亭，罢了。不过一个小姑娘，你就收收那冰碴子吧！”福尔泰也走进了花厅，脸上带着笑容，倒是从容得很。他走进来时，是有顾家的丫头子打起门帘的，等他走到众人面前，门帘也没放下，众人不禁都往那光亮处看去。
只见又是一对老夫妇进来，互相搀扶。当中一个迈着方步，一身儒气，也带着官气。
“呀！周大人周夫人？”小燕子险些儿以为自己见了鬼魂，惊得站在那儿，张着嘴，等两人到了近前，才想起来说话。她猛地晃晃脑袋，这大白天的，哪来的鬼魂？
小燕子没看清那身影的来处，就有个人落到面前。这人她昨晚也见过，守在院子里的。他此时也不说话，也不见怒色，只是站在那里，身上就带着点点冰霜。
这人不做声地隔开她，箫剑也忙拖着妹子往后退，就算永琪有些儿江湖气，那也是皇子。不对，若是江湖人，小燕子这猛地一窜，左手捏人家衣领，右手还持着兵器的举动，以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很可能已经吃亏了！
永琪倒是淡定得很，若在别处，别人这样靠近他，他手里的剑约莫早就出鞘了。不过与他只隔了一拳距离的小燕子身上，只有怨怒，没有杀气，令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敬亭，罢了。不过一个小姑娘，你就收收那冰碴子吧！”福尔泰也走进了花厅，脸上带着笑容，倒是从容得很。他走进来时，是有顾家的丫头子打起门帘的，等他走到众人面前，门帘也没放下，众人不禁都往那光亮处看去。
只见又是一对老夫妇进来，互相搀扶。当中一个迈着方步，一身儒气，也带着官气。
“呀！周大人周夫人？”小燕子险些儿以为自己见了鬼魂，惊得站在那儿，张着嘴，等两人到了近前，才想起来说话。她猛地晃晃脑袋，这大白天的，哪来的鬼魂？
跟着周家二老进来的，还有一个宝儿，看来她已和父母见过了，脸上泪痕尚在，嘴角已扬了起来，看上去病已好了七八分，只是见到永琪纳头便拜，道是谢他救了父母的大恩。
永琪将她轻轻一托，宝儿双膝还未触地，便不自觉站直了身子，若非见识过小燕子箫剑的功夫，怕还要吓一大跳。只听永琪淡淡笑道：“朝廷出了那样的官儿，险些害了你们一家性命，我既然见着，自然要帮你们。”
说着，他自袖中抽出一封书信，交与周大人。周大人打开看时，却是言明永琪已查明了周巡抚原系耿直清廉官员，因日前查的一桩案子，叫人看作了眼中钉，遂有此劫。永琪已将那幕后之人，及那糊涂知府一并拿下，这信是份儿底稿，已誊抄送往京城刑部、吏部，不日将有京中官员来这里，专办此案。
周家千恩万谢，便要回去，却被顾钟留下，休养几日，那头尔泰负责，知会管事儿的，将废墟似的巡抚府粗粗修葺一番。徘徊数日，周巡抚再不敢耽误，要启程回去时，京中已来了吏部手谕，叫他携家眷入京——皇上听闻了周家之事，既怒那些犯上作乱之徒，又欣慰顾家、方家忠义，意欲见见这些人物。
“顾某这一身江湖痞气，着实不敢入都面圣。”顾钟谦逊道，实则他这偌大个顾家庄，纵横江湖之人，实不愿和朝廷有所牵连，唯恐他日生出祸来。
小燕子却因和晴儿交好，做了朋友，且她玩心最大，本来也不想早早回家，正愁没个借口，再让她在外头玩些日子。这一来，正中了下怀，撺掇着哥哥写信回家，就说奉了皇帝的命，上京城去！
永琪将她轻轻一托，宝儿双膝还未触地，便不自觉站直了身子，若非见识过小燕子箫剑的功夫，怕还要吓一大跳。只听永琪淡淡笑道：“朝廷出了那样的官儿，险些害了你们一家性命，我既然见着，自然要帮你们。”
说着，他自袖中抽出一封书信，交与周大人。周大人打开看时，却是言明永琪已查明了周巡抚原系耿直清廉官员，因日前查的一桩案子，叫人看作了眼中钉，遂有此劫。永琪已将那幕后之人，及那糊涂知府一并拿下，这信是份儿底稿，已誊抄送往京城刑部、吏部，不日将有京中官员来这里，专办此案。
周家千恩万谢，便要回去，却被顾钟留下，休养几日，那头尔泰负责，知会管事儿的，将废墟似的巡抚府粗粗修葺一番。徘徊数日，周巡抚再不敢耽误，要启程回去时，京中已来了吏部手谕，叫他携家眷入京——皇上听闻了周家之事，既怒那些犯上作乱之徒，又欣慰顾家、方家忠义，意欲见见这些人物。
“顾某这一身江湖痞气，着实不敢入都面圣。”顾钟谦逊道，实则他这偌大个顾家庄，纵横江湖之人，实不愿和朝廷有所牵连，唯恐他日生出祸来。
小燕子却因和晴儿交好，做了朋友，且她玩心最大，本来也不想早早回家，正愁没个借口，再让她在外头玩些日子。这一来，正中了下怀，撺掇着哥哥写信回家，就说奉了皇帝的命，上京城去！
第十四章
方之航压根儿没指望小燕子就回去，只是没想到她会一下飞到那么老远。杜雪吟百般不放心，直想也跟去京城，叫方之航拦住了：“闺女儿一心就想做女侠，你给她取的名儿，真真适合她！总之有严儿陪着，不如就让她玩个痛快。过两年出阁了，哪还有这闲情逸致？”
二人便不再阻拦，小燕子接了家书，欢呼一声，就往京城去。晴儿和她一块走，永琪还有正事儿，须留在此地。小燕子的心一下沉了一沉，这几日她和晴儿、永琪都在一块儿“玩”，同尔泰等人也走的近，突然少了几个，耳朵都寂寞不少。
永琪在江南停留，为的是督促来的吏部官员秉公处理周家案子，协力办案的还有京城来的吏部、刑部与江南诸府官员。吏部官员最后呈上来新修好的地方宗卷、上书皇帝的文书时，他才偷闲午睡醒来，接了东西不过也是翻翻，忽的却一皱眉：“这份账册数目不大对吧。”
侍立的官员彼此交换眼神，就有人赔笑道：“下官已算过这账册，前前后后都对得上。不知五阿哥说的，是哪一笔不对？”
永琪把册子递回：“这册子前后中间都对，只是我正好翻了几页，不前不后，也不正中间的，我看的这两页里，就约莫有二三百两的差错。”显然，这些人果然中了“计”，只细看前后中间，却有些是疏漏了的。
听闻才二三百两的错儿，那些人却觉永琪有些儿太细致，虽说早听闻这皇子自小精通算学，心算比那账房先生的算盘还快，但这账册么，谁也保不齐会出些小差错。官员们多有不愿为小事得罪同僚的，便有人劝他小事化了，罚几个记账的，轻轻放过罢了。
永琪却摇头：“你道是二三百两，我却看得出这册子一定不对，况且这里一共十五本册子，几页纸就差了二三百，十五本若都有错儿，又得是多少？真是记账的小疏漏就罢了，只是最好再细看看吧！”
众人无奈，只得连夜分看起来，这一看不得了，十五本竟有三分之一的账是乱的。这些官儿都是历过事儿的，心知是藏了大事儿，拿了记账之人，不过吓唬几回，便问出桩买官卖官、钻营牟利、欺压百姓的事儿，又一并牵出好几桩冤案，忙向皇帝递了奏折，奉旨将各府里涉事的官员拿了，都锁到京中去受审定罪。
这一下，江南官场换了许多大员，朝廷依例赏赐办案官员时，众人连番推让，要将功劳让给永琪。乾隆闻言笑了道：“五皇子的功，还得看他什么时候肯回京城，朕再一一论起了！”
这话传到愉妃耳里，只做浅笑，旁人问她五阿哥露了脸，要得赏赐，娘娘为何不欢喜？她又是浅笑，摇摇头，别的皇子都安安生生在京城里，连城郊也去得不多，唯永琪贪玩，又仗着老佛爷护孙辈们，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老佛爷准许他再出去，起先还跟着他师父沈谦，听说后来把师父“甩开”，就带着底下的侍从游走江湖。此事皇上是没生气，可心里难保没记上一笔。听皇上这话音，到时候永琪回来，看来是要功过一一算过了。
方之航压根儿没指望小燕子就回去，只是没想到她会一下飞到那么老远。杜雪吟百般不放心，直想也跟去京城，叫方之航拦住了：“闺女儿一心就想做女侠，你给她取的名儿，真真适合她！总之有严儿陪着，不如就让她玩个痛快。过两年出阁了，哪还有这闲情逸致？”
二人便不再阻拦，小燕子接了家书，欢呼一声，就往京城去。晴儿和她一块走，永琪还有正事儿，须留在此地。小燕子的心一下沉了一沉，这几日她和晴儿、永琪都在一块儿“玩”，同尔泰等人也走的近，突然少了几个，耳朵都寂寞不少。
永琪在江南停留，为的是督促来的吏部官员秉公处理周家案子，协力办案的还有京城来的吏部、刑部与江南诸府官员。吏部官员最后呈上来新修好的地方宗卷、上书皇帝的文书时，他才偷闲午睡醒来，接了东西不过也是翻翻，忽的却一皱眉：“这份账册数目不大对吧。”
侍立的官员彼此交换眼神，就有人赔笑道：“下官已算过这账册，前前后后都对得上。不知五阿哥说的，是哪一笔不对？”
永琪把册子递回：“这册子前后中间都对，只是我正好翻了几页，不前不后，也不正中间的，我看的这两页里，就约莫有二三百两的差错。”显然，这些人果然中了“计”，只细看前后中间，却有些是疏漏了的。
听闻才二三百两的错儿，那些人却觉永琪有些儿太细致，虽说早听闻这皇子自小精通算学，心算比那账房先生的算盘还快，但这账册么，谁也保不齐会出些小差错。官员们多有不愿为小事得罪同僚的，便有人劝他小事化了，罚几个记账的，轻轻放过罢了。
永琪却摇头：“你道是二三百两，我却看得出这册子一定不对，况且这里一共十五本册子，几页纸就差了二三百，十五本若都有错儿，又得是多少？真是记账的小疏漏就罢了，只是最好再细看看吧！”
众人无奈，只得连夜分看起来，这一看不得了，十五本竟有三分之一的账是乱的。这些官儿都是历过事儿的，心知是藏了大事儿，拿了记账之人，不过吓唬几回，便问出桩买官卖官、钻营牟利、欺压百姓的事儿，又一并牵出好几桩冤案，忙向皇帝递了奏折，奉旨将各府里涉事的官员拿了，都锁到京中去受审定罪。
这一下，江南官场换了许多大员，朝廷依例赏赐办案官员时，众人连番推让，要将功劳让给永琪。乾隆闻言笑了道：“五皇子的功，还得看他什么时候肯回京城，朕再一一论起了！”
这话传到愉妃耳里，只做浅笑，旁人问她五阿哥露了脸，要得赏赐，娘娘为何不欢喜？她又是浅笑，摇摇头，别的皇子都安安生生在京城里，连城郊也去得不多，唯永琪贪玩，又仗着老佛爷护孙辈们，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老佛爷准许他再出去，起先还跟着他师父沈谦，听说后来把师父“甩开”，就带着底下的侍从游走江湖。此事皇上是没生气，可心里难保没记上一笔。听皇上这话音，到时候永琪回来，看来是要功过一一算过了。
只是她也不担心，永琪行事自有分寸。且她也不愿自己儿子成天只在宫中，永琪能多在外见识见识，除了她这额娘难免牵挂，余下的只有许多的好处。不说别的，就这回这件案子，也就瞧出他的长进了。
“娘娘。”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妇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宫女，头两个捧着茶、果，后两个则捧着些丝线、珠串，“您又要做这活计，只怕要累出病来。”
愉妃笑道：“哪有这样娇弱？不过编个穗子，乳娘也太心疼我了。”说着，示意宫女把东西摆在桌上，拨亮了灯，拿手指挑着丝线，选了合眼的两色，劈出共十二根丝线，细细地理顺了。
“可不是？”一个宫女过来帮忙，“我也和苏嬷嬷说了，娘娘要做的事儿，旁的都好说，只有要替五阿哥做什么时，是不用劝也劝不住的，嬷嬷就是不信。”
另一名宫女忙着沏茶，闻言笑道：“是啊，皇上要的扇套子，还搁在那格子里呢，我东西都备好了，谁知这五颗珠子一送来，娘娘就不要那些了。”
“听松，浣竹，你两个小丫头，嘴上又不把门了。”苏嬷嬷堵住两个宫女的嘴，“娘娘，奴婢这会自然只心疼您了。”
愉妃忽抬起头，片刻后道：“乳娘虽没了儿子，到底还有对孙儿孙女，苏郢今次跟着永琪办事，这回得了这功，看来性子才干都磨练了不少，明春回去应考，定然金榜题名。绣楣明年应选宫女，我这里虽不缺人，不过上回令妃向我提过，说漱芳斋那儿有个宫女去了延禧宫。漱芳斋如今没有正经主子，正巧绣楣性情温顺，在那闲逸一些，过几年放出去，好好挑个人家。”
“她如今也不叫绣楣了。”苏嬷嬷道。
愉妃便问那叫什么。
苏嬷嬷道：“我这老骨头，也看不好两个孩子，绣楣也是托娘娘的福，叫您那位堂婶子领了去，养在叶家了，给她改了个名儿，叫明月。”
“呀，这个好听！又还是一家人，变得更亲了，只是你们怎么不告诉我？也不叫我去吃个酒！”愉妃已把那穗子开了个头儿，固在细针上，闻言叫听松按着别散了，走到屋角开了个屉子，寻出个匣子给苏嬷嬷，“好吧，我出宫倒是不容易，这个你带去给明月，她既成了我侄女儿，我也该给份礼的。”
苏嬷嬷打开来一瞧，是一套金银饰物，做得十分精细，上头镶的也都贵重难得：“哟，这样贵重东西，我怎么能拿？”
愉妃笑道：“嗐，我从小算是乳娘带大的，有了永琪，也是你一手带着的，就都是一家人了。这个还是往年三公主给的，我一直没戴过，又没有女儿能戴这些，与其白放着，不如给了小姑娘戴着去。依我说，我那么多东西，往后都白搁着，正还想着，都给了你们才好呢！”
苏嬷嬷知道她心思古怪，别的妃嫔都拼着想生皇子，好得皇上喜欢，往后还有大好的前程。这愉妃却只遗憾膝下就有儿子，不能陪着一同做做女红，读读书，许多好东西，也没法儿留给自己孩子，苏嬷嬷一想笑了：“虽现在没有，娘娘也该留着的，往后五阿哥有了福晋，这些东西岂不正好做聘礼？”
愉妃脑子里已浮现那时情景，而后摇摇头：“永琪这么大了，却还跟小孩儿似的，只想着到处游逛，他的景阳宫，我上回去了一次，几个宫女也在，只是看他样子，那些事儿还真一点也没开窍。宫里给他派的人，也说他一回也懒得去听。就这样儿，也不知到哪年哪月才要安定。”
“娘娘别这样说，五阿哥向来聪慧，只是玩心重，又还顾着念书学武，年纪也还不大。依我看，再等一两年，五阿哥又不一样啦！”
愉妃颔首，低头编穗子，永琪的这些物件，现如今还是她这个额娘操心帮着，将来，也不知是哪家闺秀来接替——嗯，这话似乎也不对。往日她和永琪闲聊时，永琪对那些闺秀们，似乎一点也不喜欢，还总说人家无趣又心深，只相处一会儿，就想走开。
“罢了。”她笑得有些无奈，“那些事儿还远着呢，眼下啊，我就先把这穗子做好。”
苏嬷嬷过来帮忙，而后忽然想起一事：“啊，对了，我才听说，有个姑娘从山东来京城，说是要找皇上认爹呢！”
愉妃愣神，问她详情。
“我估摸着，该是皇上当年……，娘娘您知道的，那年陪老佛爷出游时，皇上中途微服查访民间那回，回来时传的那事儿。后来不是说，那时有个姑娘怀了身孕，被娘娘派人找去了吗？”
愉妃知道这说的是现今的那位皇后，当年皇上微服私访，这位皇后就不放心，皇上那性子，果然也不出她们所料，在山东有几桩事儿。想想，皇后和孝贤皇后又不同，找出那姑娘家里也不奇怪：“你说的那个姑娘，是她的女儿？”
苏嬷嬷道：“这就不知道了，我只听说她去了梁尚书家，梁尚书当时在给府上的少爷办婚事呢，这姑娘跑去又哭又跪，叫梁大人帮忙。”
“梁尚书？”愉妃叹息，可见这姑娘单纯得很，梁尚书和那拉氏算是一脉的，怎会愿意诚心帮她呢？
“娘娘。”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妇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宫女，头两个捧着茶、果，后两个则捧着些丝线、珠串，“您又要做这活计，只怕要累出病来。”
愉妃笑道：“哪有这样娇弱？不过编个穗子，乳娘也太心疼我了。”说着，示意宫女把东西摆在桌上，拨亮了灯，拿手指挑着丝线，选了合眼的两色，劈出共十二根丝线，细细地理顺了。
“可不是？”一个宫女过来帮忙，“我也和苏嬷嬷说了，娘娘要做的事儿，旁的都好说，只有要替五阿哥做什么时，是不用劝也劝不住的，嬷嬷就是不信。”
另一名宫女忙着沏茶，闻言笑道：“是啊，皇上要的扇套子，还搁在那格子里呢，我东西都备好了，谁知这五颗珠子一送来，娘娘就不要那些了。”
“听松，浣竹，你两个小丫头，嘴上又不把门了。”苏嬷嬷堵住两个宫女的嘴，“娘娘，奴婢这会自然只心疼您了。”
愉妃忽抬起头，片刻后道：“乳娘虽没了儿子，到底还有对孙儿孙女，苏郢今次跟着永琪办事，这回得了这功，看来性子才干都磨练了不少，明春回去应考，定然金榜题名。绣楣明年应选宫女，我这里虽不缺人，不过上回令妃向我提过，说漱芳斋那儿有个宫女去了延禧宫。漱芳斋如今没有正经主子，正巧绣楣性情温顺，在那闲逸一些，过几年放出去，好好挑个人家。”
“她如今也不叫绣楣了。”苏嬷嬷道。
愉妃便问那叫什么。
苏嬷嬷道：“我这老骨头，也看不好两个孩子，绣楣也是托娘娘的福，叫您那位堂婶子领了去，养在叶家了，给她改了个名儿，叫明月。”
“呀，这个好听！又还是一家人，变得更亲了，只是你们怎么不告诉我？也不叫我去吃个酒！”愉妃已把那穗子开了个头儿，固在细针上，闻言叫听松按着别散了，走到屋角开了个屉子，寻出个匣子给苏嬷嬷，“好吧，我出宫倒是不容易，这个你带去给明月，她既成了我侄女儿，我也该给份礼的。”
苏嬷嬷打开来一瞧，是一套金银饰物，做得十分精细，上头镶的也都贵重难得：“哟，这样贵重东西，我怎么能拿？”
愉妃笑道：“嗐，我从小算是乳娘带大的，有了永琪，也是你一手带着的，就都是一家人了。这个还是往年三公主给的，我一直没戴过，又没有女儿能戴这些，与其白放着，不如给了小姑娘戴着去。依我说，我那么多东西，往后都白搁着，正还想着，都给了你们才好呢！”
苏嬷嬷知道她心思古怪，别的妃嫔都拼着想生皇子，好得皇上喜欢，往后还有大好的前程。这愉妃却只遗憾膝下就有儿子，不能陪着一同做做女红，读读书，许多好东西，也没法儿留给自己孩子，苏嬷嬷一想笑了：“虽现在没有，娘娘也该留着的，往后五阿哥有了福晋，这些东西岂不正好做聘礼？”
愉妃脑子里已浮现那时情景，而后摇摇头：“永琪这么大了，却还跟小孩儿似的，只想着到处游逛，他的景阳宫，我上回去了一次，几个宫女也在，只是看他样子，那些事儿还真一点也没开窍。宫里给他派的人，也说他一回也懒得去听。就这样儿，也不知到哪年哪月才要安定。”
“娘娘别这样说，五阿哥向来聪慧，只是玩心重，又还顾着念书学武，年纪也还不大。依我看，再等一两年，五阿哥又不一样啦！”
愉妃颔首，低头编穗子，永琪的这些物件，现如今还是她这个额娘操心帮着，将来，也不知是哪家闺秀来接替——嗯，这话似乎也不对。往日她和永琪闲聊时，永琪对那些闺秀们，似乎一点也不喜欢，还总说人家无趣又心深，只相处一会儿，就想走开。
“罢了。”她笑得有些无奈，“那些事儿还远着呢，眼下啊，我就先把这穗子做好。”
苏嬷嬷过来帮忙，而后忽然想起一事：“啊，对了，我才听说，有个姑娘从山东来京城，说是要找皇上认爹呢！”
愉妃愣神，问她详情。
“我估摸着，该是皇上当年……，娘娘您知道的，那年陪老佛爷出游时，皇上中途微服查访民间那回，回来时传的那事儿。后来不是说，那时有个姑娘怀了身孕，被娘娘派人找去了吗？”
愉妃知道这说的是现今的那位皇后，当年皇上微服私访，这位皇后就不放心，皇上那性子，果然也不出她们所料，在山东有几桩事儿。想想，皇后和孝贤皇后又不同，找出那姑娘家里也不奇怪：“你说的那个姑娘，是她的女儿？”
苏嬷嬷道：“这就不知道了，我只听说她去了梁尚书家，梁尚书当时在给府上的少爷办婚事呢，这姑娘跑去又哭又跪，叫梁大人帮忙。”
“梁尚书？”愉妃叹息，可见这姑娘单纯得很，梁尚书和那拉氏算是一脉的，怎会愿意诚心帮她呢？
15
江南官场经了一顿整改，不少人落了马，乌纱不保。也有因清廉勤恳受了嘉奖，升迁了的，譬如小燕子的父亲，方之航，就受召入京，现今也不知将来要任何职，只是谁都看得出，他是前途无量的。
只是百姓颇有不舍，几位交好的同僚也一面儿为他高兴，一面儿想着他入了京城，往后大家天南海北的，也不知几时再重逢。就有人起哄，正好到了端午，方之航便在家中摆了酒菜，请来同僚百姓过节，酒菜也寻常，少些山珍海味，却有许多杜雪吟拿手的，这些同僚能和方家来往得多，自然不是一味求高贵之流，坐在一起吟诗作对，放怀豪饮，好不热闹。
等众人走了，方之航到半夜里才睡，第二天一早还未起身，就有自小伴着的老书童进来说：“老爷，有个姓罗的少爷前来，递了帖子说，听闻老爷得了高升，来给老爷道贺。”
“哪个姓罗的少爷？”方之航宿醉，半朦胧问道，他认得的少爷也不少，不过从没把那些纨绔子弟放在眼里，每每见到他们仗着父辈祖辈给的富贵胡闹，还是痛心更多。
老书僮看了眼帖子：“署名是罗筠亭，嗯，我的印象里，记不得本地有这名儿的。”
杜雪吟才在隔间梳妆好，出来要唤方之航起身，好趁这好天气出去赏赏景，听到这名字脚步一滞，觉着“这名字耳熟”，抬头看着屋前横梁想了半晌，却又记不起来：“唉，总之应该在哪听过的！就请他进来吧！”
“嗨，那你去看看好了。”方之航兴趣缺缺，他是个在江南颇有名望的，诗词书画都排得上名儿，眼界自然不寻常。若是平常兴许还去看看，偏偏昨夜喝多了酒，困意未消，头还疼着，就没心思去见个陌生少年了，“要是他有什么冤情一类，倒来知会我下，只是道贺的话，就快打发走吧，若有什么礼……”
“知道知道。”杜雪吟越想越接近一个答案，可就是想不到正处，心痒痒的，便随口应道，她太了解自己夫君，一向是讨厌来攀附的人，也从不收人家的礼。
她且一个人到了前头，一个少年人而已，她这年纪的见见也是不怕的。到了花厅门边，却听不到屋内声响，杜雪吟走到大屏风后面，隔了镂空处一看，只见屋内正中真坐了个少年人，丫头们早给他上了茶，都垂手站在边上，还有几个眼生的随从，应当是少年带来的，或坐或站，却都不高声说话。
方家的丫头仆妇，都是从杭州大宅子里带来的，以往也有富贵人家子弟前来，见这些丫头生得好看，又都机灵可爱，就是畏惧方之航的声名，不敢轻薄，眼神儿也常带着说不清的意味，都绕着丫头们转，因此方家很少让她们来前头。这几日他们要上京城去，许多仆从散回自家探亲，或到别处游玩，因此人手不多，才有这样情景。不过那少年同他随从，虽坐在花丛中，难得的是言语温和守礼，眼神儿也都规规矩矩，坐在正中的少年，更看得出半点无杂念。
最最令她惊喜的，是这少年样貌十分眼熟，她忽的一拍手：“筠亭？筠亭？我想起来了！”
她这一出声，惊动了屏风后的人，少年人一回头，忙起身道：“方夫人。”
江南官场经了一顿整改，不少人落了马，乌纱不保。也有因清廉勤恳受了嘉奖，升迁了的，譬如小燕子的父亲，方之航，就受召入京，现今也不知将来要任何职，只是谁都看得出，他是前途无量的。
只是百姓颇有不舍，几位交好的同僚也一面儿为他高兴，一面儿想着他入了京城，往后大家天南海北的，也不知几时再重逢。就有人起哄，正好到了端午，方之航便在家中摆了酒菜，请来同僚百姓过节，酒菜也寻常，少些山珍海味，却有许多杜雪吟拿手的，这些同僚能和方家来往得多，自然不是一味求高贵之流，坐在一起吟诗作对，放怀豪饮，好不热闹。
等众人走了，方之航到半夜里才睡，第二天一早还未起身，就有自小伴着的老书童进来说：“老爷，有个姓罗的少爷前来，递了帖子说，听闻老爷得了高升，来给老爷道贺。”
“哪个姓罗的少爷？”方之航宿醉，半朦胧问道，他认得的少爷也不少，不过从没把那些纨绔子弟放在眼里，每每见到他们仗着父辈祖辈给的富贵胡闹，还是痛心更多。
老书僮看了眼帖子：“署名是罗筠亭，嗯，我的印象里，记不得本地有这名儿的。”
杜雪吟才在隔间梳妆好，出来要唤方之航起身，好趁这好天气出去赏赏景，听到这名字脚步一滞，觉着“这名字耳熟”，抬头看着屋前横梁想了半晌，却又记不起来：“唉，总之应该在哪听过的！就请他进来吧！”
“嗨，那你去看看好了。”方之航兴趣缺缺，他是个在江南颇有名望的，诗词书画都排得上名儿，眼界自然不寻常。若是平常兴许还去看看，偏偏昨夜喝多了酒，困意未消，头还疼着，就没心思去见个陌生少年了，“要是他有什么冤情一类，倒来知会我下，只是道贺的话，就快打发走吧，若有什么礼……”
“知道知道。”杜雪吟越想越接近一个答案，可就是想不到正处，心痒痒的，便随口应道，她太了解自己夫君，一向是讨厌来攀附的人，也从不收人家的礼。
她且一个人到了前头，一个少年人而已，她这年纪的见见也是不怕的。到了花厅门边，却听不到屋内声响，杜雪吟走到大屏风后面，隔了镂空处一看，只见屋内正中真坐了个少年人，丫头们早给他上了茶，都垂手站在边上，还有几个眼生的随从，应当是少年带来的，或坐或站，却都不高声说话。
方家的丫头仆妇，都是从杭州大宅子里带来的，以往也有富贵人家子弟前来，见这些丫头生得好看，又都机灵可爱，就是畏惧方之航的声名，不敢轻薄，眼神儿也常带着说不清的意味，都绕着丫头们转，因此方家很少让她们来前头。这几日他们要上京城去，许多仆从散回自家探亲，或到别处游玩，因此人手不多，才有这样情景。不过那少年同他随从，虽坐在花丛中，难得的是言语温和守礼，眼神儿也都规规矩矩，坐在正中的少年，更看得出半点无杂念。
最最令她惊喜的，是这少年样貌十分眼熟，她忽的一拍手：“筠亭？筠亭？我想起来了！”
她这一出声，惊动了屏风后的人，少年人一回头，忙起身道：“方夫人。”
杜雪吟叫下人们出去，到后院请方之航来花厅，自己快步走出去，待众人都走了，才道：“五阿哥！”
来者正是永琪，见杜雪吟要行礼，忙虚扶了道：“方夫人请不必多礼，这里又不是宫中！”
不多时方之航过来，彼此客套一番坐定了，方之航一问，才述起当年杜雪吟和愉妃见过面儿，杜雪吟道：“上回我见着五阿哥，只觉面熟得很，就是想不起来。这回一听‘筠亭’两字，再一想，可不是有些像愉妃娘娘来着？”只是眉眼更加开阔，举止要更大气许多，说话声音也低沉一些，但和心里记着的愉妃一比，可真是母子俩，就连神态都有些像。
永琪也才知道，原来前些日子认识的小燕子，竟是方之航的女儿，和方之航夫妇俩熟悉后，笑说道：“恕我直言，箫剑我还猜得出约莫是个官家子弟，只是混迹江湖，因此也想，江南一带，除了方家，也想不起哪家又在官场，又有江湖气。想问是不是方家的，看令爱又想着约莫不是。”那小燕子一点也不像这样大家族出来的闺秀，活脱脱就该是个江湖武馆人家的女孩。
方之航摇头道是自己女儿淘气，请他莫要见笑，更莫因她生气。
永琪自然是不气的，只是觉得有趣，倒是：“额娘之前说，要我来方家走动，并送上这个。没想到我到了江南，就遇上那个案子，把额娘吩咐的事儿耽搁了，不过，正好也来道贺。”说着拿出一个用锦缎封的盒子，给了杜雪吟。
杜雪吟打开时，只见是一套白玉虎豹摆件，玉质细腻，雕刻如生。盒子里还有一封信，说是叫永琪前来，谢过当年之事，杜雪吟忙说愉妃太客气，当年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厚礼。
永琪道：“额娘就叫我办这一件事儿，我要送不出去，回去额娘定要骂我的。”
杜雪吟只好收了东西，方之航纵不爱收别人的礼，愉妃却是给的他夫人，他自然也没话推拒的。杜雪吟却暗暗想道，愉妃娘娘温柔如水，又只有这一个皇子，看五阿哥模样，也不似个会怕挨骂的，娘娘怕也不会骂他。何况早听闻五阿哥书读得不错，还擅长骑射，连严苛如皇上，见了面也只有夸，少有责备的。他这会却拿“挨骂”搪塞，真是好笑。
聊得熟了，方家夫妇也忍不住问起自家儿女，永琪直说方家兄妹侠义心肠，济弱扶困，果然不负方家盛名。方之航纵然是个恃才傲物的才子，听说儿女如此争气，也是频频点头，很为他们自豪。杜雪吟更是听着听着，嘴角禁不住扬了起来。
来者正是永琪，见杜雪吟要行礼，忙虚扶了道：“方夫人请不必多礼，这里又不是宫中！”
不多时方之航过来，彼此客套一番坐定了，方之航一问，才述起当年杜雪吟和愉妃见过面儿，杜雪吟道：“上回我见着五阿哥，只觉面熟得很，就是想不起来。这回一听‘筠亭’两字，再一想，可不是有些像愉妃娘娘来着？”只是眉眼更加开阔，举止要更大气许多，说话声音也低沉一些，但和心里记着的愉妃一比，可真是母子俩，就连神态都有些像。
永琪也才知道，原来前些日子认识的小燕子，竟是方之航的女儿，和方之航夫妇俩熟悉后，笑说道：“恕我直言，箫剑我还猜得出约莫是个官家子弟，只是混迹江湖，因此也想，江南一带，除了方家，也想不起哪家又在官场，又有江湖气。想问是不是方家的，看令爱又想着约莫不是。”那小燕子一点也不像这样大家族出来的闺秀，活脱脱就该是个江湖武馆人家的女孩。
方之航摇头道是自己女儿淘气，请他莫要见笑，更莫因她生气。
永琪自然是不气的，只是觉得有趣，倒是：“额娘之前说，要我来方家走动，并送上这个。没想到我到了江南，就遇上那个案子，把额娘吩咐的事儿耽搁了，不过，正好也来道贺。”说着拿出一个用锦缎封的盒子，给了杜雪吟。
杜雪吟打开时，只见是一套白玉虎豹摆件，玉质细腻，雕刻如生。盒子里还有一封信，说是叫永琪前来，谢过当年之事，杜雪吟忙说愉妃太客气，当年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厚礼。
永琪道：“额娘就叫我办这一件事儿，我要送不出去，回去额娘定要骂我的。”
杜雪吟只好收了东西，方之航纵不爱收别人的礼，愉妃却是给的他夫人，他自然也没话推拒的。杜雪吟却暗暗想道，愉妃娘娘温柔如水，又只有这一个皇子，看五阿哥模样，也不似个会怕挨骂的，娘娘怕也不会骂他。何况早听闻五阿哥书读得不错，还擅长骑射，连严苛如皇上，见了面也只有夸，少有责备的。他这会却拿“挨骂”搪塞，真是好笑。
聊得熟了，方家夫妇也忍不住问起自家儿女，永琪直说方家兄妹侠义心肠，济弱扶困，果然不负方家盛名。方之航纵然是个恃才傲物的才子，听说儿女如此争气，也是频频点头，很为他们自豪。杜雪吟更是听着听着，嘴角禁不住扬了起来。
说话间竟到了正午时候，丫头们来问饭菜摆在何处，众人才想起了时辰，永琪惊讶居然聊了这许多话，他原本可只是想来看看额娘提过的方家，并捎上那礼物的。方家留他时，他直言道：“我没料到就坐到这会儿了，早上出来前，答应表舅母要回去吃饭，她定是细心准备，若不回去，可不叫她失望？”
原来就在方之航来苏州后，叶夫人就少了个伴儿，平日做女红没人说话，得了新书，更没个人一道品读。员外素来爱惜妻子，见她找不到知己，女儿云桐也嫁到了姑苏城郊一个书生家里，怕她闲闷成疾，一合计，干脆把自家营生迁到了苏州，就在城西置了个不大的宅子，往西小半日就到云桐夫家居处，往东则半个时辰，就能到方家了。
方家便忙送了永琪出府，到庭院时，永琪就请他们止步：“我是微服而来，若惊动别人，可得疲于应酬，好不自在。”
方之航颔首，这皇子谦逊温润，比见过的那些富家子弟还可亲，就在这里停步，目送他们一行人出去了。
永琪离开方家，当真去了叶家，陪叶员外一家用饭。他是皇子，若在京城外祖父家里，少不了被众星捧月，纵然要什么给什么，到底少了意趣，每每坐在一处，除了官面上的那些客套，大多时候亲戚们连说话都怕太大声，也不是彼此不亲，只是碍于身份，碍于京城那个地方，不得不硬生生地疏远了。
在表舅家里，今日却是上下和睦，叶秋山和叶敬亭兄弟俩，也是难得回家来和父母团聚，说说笑笑的，聊起许多过往趣事，叶夫人知道永琪去了方府，还笑道：“你们和方家也是有缘，方大人的仕途，愉妃娘娘助了一臂之力，你当年爬树，又是方夫人抱下来的。那年你还叫他家闺女，一个毽子砸了脑袋，这天下，怕也没第二人敢砸到你了！”
“咦？”永琪正喝着粥，闻言动作一滞，“呀，正是呢！我都忘了，当年我还把毽子还给了方夫人！这么说……她砸了我两回？”
叶家都不解，永琪也不细说，只用别的事儿转了话题，众人也不追问这种小事，就都问起永琪过后要去哪儿，再过几日回京。
永琪摆摆手：“舅母别提回京的事，想起京城，我就想起那帮先生，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念叨，之乎者也的没个完！我好不容易离了那里，最好就不回去了！”
他这样说，叶家都听出了孩子气，前些日子整顿官场时的威严，一丝也不见了。众人都是忍笑，一时用完饭，丫头上了茶来，叶夫人道：“可总也是要回去的，五阿哥这么大了，再不久还得接个福晋，再分府呢！愉妃娘娘在宫中，一定也牵挂这件大事，我听说，五阿哥和富察大人家走得最近，还有别的几家，心里可有着落了？”
这不仅是愉妃心头的大事，与他们叶家，也是关联很深，永琪几年才来一次江南，叶夫人也禁不住想探探他口风。
永琪早已知道，按叶家上下的真心，当然唯愿他同那样的大家族联姻。这事儿他也并不多反感，只是大家明里暗里问他几次，他也想过一回，现在也不好背地说人家闺女心机深，那些满贵大家族，互相联姻、争斗，如今每一家都是树大根深，他还真不想卷进去。他也只好做了个鬼脸，没接这话，叶夫人看他模样，只以为他还不晓这些事儿，暗暗好笑。
原来就在方之航来苏州后，叶夫人就少了个伴儿，平日做女红没人说话，得了新书，更没个人一道品读。员外素来爱惜妻子，见她找不到知己，女儿云桐也嫁到了姑苏城郊一个书生家里，怕她闲闷成疾，一合计，干脆把自家营生迁到了苏州，就在城西置了个不大的宅子，往西小半日就到云桐夫家居处，往东则半个时辰，就能到方家了。
方家便忙送了永琪出府，到庭院时，永琪就请他们止步：“我是微服而来，若惊动别人，可得疲于应酬，好不自在。”
方之航颔首，这皇子谦逊温润，比见过的那些富家子弟还可亲，就在这里停步，目送他们一行人出去了。
永琪离开方家，当真去了叶家，陪叶员外一家用饭。他是皇子，若在京城外祖父家里，少不了被众星捧月，纵然要什么给什么，到底少了意趣，每每坐在一处，除了官面上的那些客套，大多时候亲戚们连说话都怕太大声，也不是彼此不亲，只是碍于身份，碍于京城那个地方，不得不硬生生地疏远了。
在表舅家里，今日却是上下和睦，叶秋山和叶敬亭兄弟俩，也是难得回家来和父母团聚，说说笑笑的，聊起许多过往趣事，叶夫人知道永琪去了方府，还笑道：“你们和方家也是有缘，方大人的仕途，愉妃娘娘助了一臂之力，你当年爬树，又是方夫人抱下来的。那年你还叫他家闺女，一个毽子砸了脑袋，这天下，怕也没第二人敢砸到你了！”
“咦？”永琪正喝着粥，闻言动作一滞，“呀，正是呢！我都忘了，当年我还把毽子还给了方夫人！这么说……她砸了我两回？”
叶家都不解，永琪也不细说，只用别的事儿转了话题，众人也不追问这种小事，就都问起永琪过后要去哪儿，再过几日回京。
永琪摆摆手：“舅母别提回京的事，想起京城，我就想起那帮先生，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念叨，之乎者也的没个完！我好不容易离了那里，最好就不回去了！”
他这样说，叶家都听出了孩子气，前些日子整顿官场时的威严，一丝也不见了。众人都是忍笑，一时用完饭，丫头上了茶来，叶夫人道：“可总也是要回去的，五阿哥这么大了，再不久还得接个福晋，再分府呢！愉妃娘娘在宫中，一定也牵挂这件大事，我听说，五阿哥和富察大人家走得最近，还有别的几家，心里可有着落了？”
这不仅是愉妃心头的大事，与他们叶家，也是关联很深，永琪几年才来一次江南，叶夫人也禁不住想探探他口风。
永琪早已知道，按叶家上下的真心，当然唯愿他同那样的大家族联姻。这事儿他也并不多反感，只是大家明里暗里问他几次，他也想过一回，现在也不好背地说人家闺女心机深，那些满贵大家族，互相联姻、争斗，如今每一家都是树大根深，他还真不想卷进去。他也只好做了个鬼脸，没接这话，叶夫人看他模样，只以为他还不晓这些事儿，暗暗好笑。
16
小燕子同晴儿进了京城，箫剑本来也是一道的，不过到了石家庄时，有挚友邀他切磋，想着晴儿百般担保会照顾小燕子，她跟从的又有十来个人，加上又有家书，让他酌情，看小燕子若行事学得稳妥些了，就放她在江湖里走走，遂了她的心愿，也免得以后回去，再要挂念着好奇着走江湖。
箫剑就和妹妹道别，嘱她千万多听晴儿的话，小燕子一挥手：“哈哈！我可是老江湖了，不会闯祸的啦！至于晴儿呢，哥你也放心，我会把她照顾好的！”
箫剑和晴儿都有些窘迫地望着她，确认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哥哥和晴儿是很好的朋友，想叫箫剑放心，都是松了口气，箫剑又笑话起自己的草木皆兵，他这个妹子已十四了，可在他眼里，仍是一身稚气，当然不会“暗藏玄机”地调侃他了。只是他从第一回见到晴儿，就不自觉被她一举一动吸引，她的才华，她的热心，她的聪慧，她的“恰到好处”，他都看在眼里，一不小心，这位格格就住进了他心里似的，一眼看不到，就想念得很。
小燕子和晴儿入京，在京城惊喜地遇见了柳青柳红，这俩兄妹当初是想回山东，没想到家乡遭灾，挣下的积蓄都给了同乡的老弱妇孺，俩人就一边卖艺，一边带着几个流离失所的老幼到了京城，想着自己会点功夫，来这里也好讨活，且也还有两三个不怎么亲的亲戚接济他们，也没别的可给的，合力弄了个四合院给他们栖身，柳青柳红管这个宅子叫大杂院。小燕子一见到他们，就忘了晴儿回家去的遗憾孤独，知道他们都是“无功不受禄”的，也没给银两，就换上了他们的短打扮，跟着一块儿帮忙卖艺。
挣来的钱是不多，不过大杂院里老老小小再没饿肚子的。忽有一日她在街上，又遇见了夏紫薇和小丫头金锁，两个姑娘幼年时就一起玩过，上回见面，还不算太投机，这回小燕子帮了紫薇三个忙，紫薇又竟然当掉仅剩的首饰，帮忙救治大杂院里的病人，一来二去，俩人又好得同出同进，一日兴起，效仿起古人先贤，在大杂院的庭院里焚香奉礼，两人结拜做了姐妹。
小燕子同晴儿进了京城，箫剑本来也是一道的，不过到了石家庄时，有挚友邀他切磋，想着晴儿百般担保会照顾小燕子，她跟从的又有十来个人，加上又有家书，让他酌情，看小燕子若行事学得稳妥些了，就放她在江湖里走走，遂了她的心愿，也免得以后回去，再要挂念着好奇着走江湖。
箫剑就和妹妹道别，嘱她千万多听晴儿的话，小燕子一挥手：“哈哈！我可是老江湖了，不会闯祸的啦！至于晴儿呢，哥你也放心，我会把她照顾好的！”
箫剑和晴儿都有些窘迫地望着她，确认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哥哥和晴儿是很好的朋友，想叫箫剑放心，都是松了口气，箫剑又笑话起自己的草木皆兵，他这个妹子已十四了，可在他眼里，仍是一身稚气，当然不会“暗藏玄机”地调侃他了。只是他从第一回见到晴儿，就不自觉被她一举一动吸引，她的才华，她的热心，她的聪慧，她的“恰到好处”，他都看在眼里，一不小心，这位格格就住进了他心里似的，一眼看不到，就想念得很。
小燕子和晴儿入京，在京城惊喜地遇见了柳青柳红，这俩兄妹当初是想回山东，没想到家乡遭灾，挣下的积蓄都给了同乡的老弱妇孺，俩人就一边卖艺，一边带着几个流离失所的老幼到了京城，想着自己会点功夫，来这里也好讨活，且也还有两三个不怎么亲的亲戚接济他们，也没别的可给的，合力弄了个四合院给他们栖身，柳青柳红管这个宅子叫大杂院。小燕子一见到他们，就忘了晴儿回家去的遗憾孤独，知道他们都是“无功不受禄”的，也没给银两，就换上了他们的短打扮，跟着一块儿帮忙卖艺。
挣来的钱是不多，不过大杂院里老老小小再没饿肚子的。忽有一日她在街上，又遇见了夏紫薇和小丫头金锁，两个姑娘幼年时就一起玩过，上回见面，还不算太投机，这回小燕子帮了紫薇三个忙，紫薇又竟然当掉仅剩的首饰，帮忙救治大杂院里的病人，一来二去，俩人又好得同出同进，一日兴起，效仿起古人先贤，在大杂院的庭院里焚香奉礼，两人结拜做了姐妹。
结拜当日，二人聊起私话，小燕子才知道，当年紫薇随母亲住在江南，原来是被家里逐了出去：“我以前就奇怪，为什么你家从来不开正面的大门，也没见过你爹。现在才知道，你爹来头这么大，你，你竟然是格格！”
“嘘！”紫薇收起给她看的字画，那是她父母的定情物，她母亲临终前，叫她一定带到京城，给皇上瞧瞧，问问皇上可还记得，大明湖畔，曾有个夏雨荷。见小燕子瞪大眼睛咋咋呼呼的，她连忙叫她小声些：“我哪是什么格格？只不过是个母亲去世，又没人要的‘孤儿’！如果不是奉了我娘遗命，我这辈子也不会来京城，更不会去找那个人！”
小燕子盯着她发上的白色珠花，那显然是为她过世母亲戴着孝，当年去紫薇家里总是偷偷摸摸，因为她娘亲从来不许她和外人来往，只关在家里读书识字，家里连个小厮也不曾请过，只有一两个丫头照料琐事。
“我娘说，当年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吃了大亏，怎么样也不能让我重蹈覆辙。不过，你来找我玩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她也没骂过我，我想，她大概也是矛盾的。”紫薇低下头道，年幼时节，她总想小燕子的母亲那般开明，能准许女儿去许多地方玩耍，还带着她看过戏，练功夫，自己的娘亲，却好像一口枯井，无波无澜，沉闷古板。直到母亲病重，方知母亲经历了多少苦痛心酸。
“那你打算怎么办？”小燕子直喊可惜，紫薇的事儿，她头一个想到了晴儿，只是上次就听说，晴儿已陪着老佛爷，去了五台山礼佛，再回来也不知什么时候。
紫薇愁眉不展：“我现在，已经把能想到的‘门路’都想过了，六部衙门门口，我都去了无数次，可那帮大人，要么干脆不搭理我，要么听了我的‘故事’，都说是无稽之谈，不足为信！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小燕子叹气：“你也是！要早点见到我，我还可以去叫晴儿帮帮忙，现在她不在，她那个堂弟，嗯，那个五阿哥也不在。你不知道，官场上好多人都是你护着我，我护着你，谁都不想惹麻烦的，要是可以，我看他们连小偷小摸的事都懒得管，何况你这可是天大的事！要不，你就多等几个月，如果晴儿他们回京了，我带你去找她！”
紫薇也不知道，她说的晴儿是个什么人，只是她说的，听在耳里，竟是个敢管这样的事的，听到最后：“等几个月？”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燕子一歪头：“你这可是个大事！啊，你别心急嘛，那个皇宫守得那么严，没有皇帝的准许，又没有人带路，还没过那个护城河，咱们就要被侍卫抓住，要翘辫子的！”
“我也不是心急……”紫薇当然知道自己这事很烦难，她咬了咬嘴唇，和金锁对视了一眼。
金锁最贴她心：“小燕子，我家小姐不是心急想认爹，要说这日子长着，什么时候都可以。只是……小姐她从小体弱，你也是知道的，太太生计艰难，带着我们回济南想求家里原谅，又被家里骂了一顿，拿了棍棒赶出来，小姐护着她娘，弄得一身是伤，又是心痛，身上也痛。太太过世，小姐就开始往京城走，一路上大病了两次，已经走了大半年了，现如今剩的盘缠不多了，还有一部分，是动不得的——小姐说了，如果没法见到皇上，这点盘缠还得回去呢！”
小燕子看看金锁拿出的钱袋，摇头：“就剩了这些，要是我这样的还好，你们俩人怕还撑不到河北！再说了，你那些亲戚，都拿着棍棒对付你们，这也太不像话，压根没把你们当亲人嘛！啊！你别难过，我只是，我只是在想办法嘛，你又不像我，我要是没银子，大不了去卖艺，就跟柳青柳红一样。可惜，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事儿，之前家里给的钱，我早用光了。现在就算写信去要，来回也得好久呢！”她这一路，自己花费其实都是箫剑掏的银子，只是天生热忱，看不得人家受苦，遇着受了灾荒逃难出来的，就忍不住要帮。遇到逃出来的青楼姑娘，也禁不住要打抱不平。而且杜雪吟有言在先，给的银两绝对够她来回三五次的，若是提前花完了，要么回家，要么自己想法儿挣。她又不想回家，又不想找箫剑要钱，心想她堂堂小燕子女侠，还没处谋生不成？这些日子，也是靠着和柳青柳红卖艺，才维持生计。
紫薇忙摆手，她也不愿小燕子写信去“要钱”：“我还宁愿和你们一起卖艺，去讨生活呢！”
小燕子摇头道：“你别说我笑话你，卖艺可不是文绉绉的活儿，你是会耍枪呢？还是会舞刀啊？”
紫薇一下噎住，这些她可还真不会：“我就会写字，还会弹琴。”
小燕子笑说这些可没得钱挣，紫薇却还想试一试，没想到次日到了街头，她把琴往边上一放，当街就弹奏起来，竟还吸引了好些目光。还有那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听得这琴声，再看柳家兄妹和小燕子的绝活儿，一时怜悯又喜欢，竟拿了十两银子要给，小燕子等人反吓了一跳，都不敢收。回去后金锁后怕：“小姐，我就说这样抛头露面不好，你是个大姑娘，你看那些人的眼神儿！还是不要去了！”
“金锁，现在小燕子他们好心，收留咱们在大杂院里住着，省了多少客栈饭馆的开支？我们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再说，我只在大街上弹弹琴，光天化日的，那些人也不敢无礼。咱们有手有脚，凭自己的本事干活，我还觉得正高兴，我总算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了！”紫薇这一天也想清楚了，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能这样挣点盘缠，总比坐吃山空的好。金锁是最忠心贴心，几次说宁可她自己去别家再做丫头挣钱，可她比自己还小一岁呢，一个身体健全的“姐姐”，哪能都靠着妹妹辛苦养活自个儿？
“嘘！”紫薇收起给她看的字画，那是她父母的定情物，她母亲临终前，叫她一定带到京城，给皇上瞧瞧，问问皇上可还记得，大明湖畔，曾有个夏雨荷。见小燕子瞪大眼睛咋咋呼呼的，她连忙叫她小声些：“我哪是什么格格？只不过是个母亲去世，又没人要的‘孤儿’！如果不是奉了我娘遗命，我这辈子也不会来京城，更不会去找那个人！”
小燕子盯着她发上的白色珠花，那显然是为她过世母亲戴着孝，当年去紫薇家里总是偷偷摸摸，因为她娘亲从来不许她和外人来往，只关在家里读书识字，家里连个小厮也不曾请过，只有一两个丫头照料琐事。
“我娘说，当年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吃了大亏，怎么样也不能让我重蹈覆辙。不过，你来找我玩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她也没骂过我，我想，她大概也是矛盾的。”紫薇低下头道，年幼时节，她总想小燕子的母亲那般开明，能准许女儿去许多地方玩耍，还带着她看过戏，练功夫，自己的娘亲，却好像一口枯井，无波无澜，沉闷古板。直到母亲病重，方知母亲经历了多少苦痛心酸。
“那你打算怎么办？”小燕子直喊可惜，紫薇的事儿，她头一个想到了晴儿，只是上次就听说，晴儿已陪着老佛爷，去了五台山礼佛，再回来也不知什么时候。
紫薇愁眉不展：“我现在，已经把能想到的‘门路’都想过了，六部衙门门口，我都去了无数次，可那帮大人，要么干脆不搭理我，要么听了我的‘故事’，都说是无稽之谈，不足为信！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小燕子叹气：“你也是！要早点见到我，我还可以去叫晴儿帮帮忙，现在她不在，她那个堂弟，嗯，那个五阿哥也不在。你不知道，官场上好多人都是你护着我，我护着你，谁都不想惹麻烦的，要是可以，我看他们连小偷小摸的事都懒得管，何况你这可是天大的事！要不，你就多等几个月，如果晴儿他们回京了，我带你去找她！”
紫薇也不知道，她说的晴儿是个什么人，只是她说的，听在耳里，竟是个敢管这样的事的，听到最后：“等几个月？”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燕子一歪头：“你这可是个大事！啊，你别心急嘛，那个皇宫守得那么严，没有皇帝的准许，又没有人带路，还没过那个护城河，咱们就要被侍卫抓住，要翘辫子的！”
“我也不是心急……”紫薇当然知道自己这事很烦难，她咬了咬嘴唇，和金锁对视了一眼。
金锁最贴她心：“小燕子，我家小姐不是心急想认爹，要说这日子长着，什么时候都可以。只是……小姐她从小体弱，你也是知道的，太太生计艰难，带着我们回济南想求家里原谅，又被家里骂了一顿，拿了棍棒赶出来，小姐护着她娘，弄得一身是伤，又是心痛，身上也痛。太太过世，小姐就开始往京城走，一路上大病了两次，已经走了大半年了，现如今剩的盘缠不多了，还有一部分，是动不得的——小姐说了，如果没法见到皇上，这点盘缠还得回去呢！”
小燕子看看金锁拿出的钱袋，摇头：“就剩了这些，要是我这样的还好，你们俩人怕还撑不到河北！再说了，你那些亲戚，都拿着棍棒对付你们，这也太不像话，压根没把你们当亲人嘛！啊！你别难过，我只是，我只是在想办法嘛，你又不像我，我要是没银子，大不了去卖艺，就跟柳青柳红一样。可惜，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事儿，之前家里给的钱，我早用光了。现在就算写信去要，来回也得好久呢！”她这一路，自己花费其实都是箫剑掏的银子，只是天生热忱，看不得人家受苦，遇着受了灾荒逃难出来的，就忍不住要帮。遇到逃出来的青楼姑娘，也禁不住要打抱不平。而且杜雪吟有言在先，给的银两绝对够她来回三五次的，若是提前花完了，要么回家，要么自己想法儿挣。她又不想回家，又不想找箫剑要钱，心想她堂堂小燕子女侠，还没处谋生不成？这些日子，也是靠着和柳青柳红卖艺，才维持生计。
紫薇忙摆手，她也不愿小燕子写信去“要钱”：“我还宁愿和你们一起卖艺，去讨生活呢！”
小燕子摇头道：“你别说我笑话你，卖艺可不是文绉绉的活儿，你是会耍枪呢？还是会舞刀啊？”
紫薇一下噎住，这些她可还真不会：“我就会写字，还会弹琴。”
小燕子笑说这些可没得钱挣，紫薇却还想试一试，没想到次日到了街头，她把琴往边上一放，当街就弹奏起来，竟还吸引了好些目光。还有那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听得这琴声，再看柳家兄妹和小燕子的绝活儿，一时怜悯又喜欢，竟拿了十两银子要给，小燕子等人反吓了一跳，都不敢收。回去后金锁后怕：“小姐，我就说这样抛头露面不好，你是个大姑娘，你看那些人的眼神儿！还是不要去了！”
“金锁，现在小燕子他们好心，收留咱们在大杂院里住着，省了多少客栈饭馆的开支？我们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再说，我只在大街上弹弹琴，光天化日的，那些人也不敢无礼。咱们有手有脚，凭自己的本事干活，我还觉得正高兴，我总算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了！”紫薇这一天也想清楚了，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能这样挣点盘缠，总比坐吃山空的好。金锁是最忠心贴心，几次说宁可她自己去别家再做丫头挣钱，可她比自己还小一岁呢，一个身体健全的“姐姐”，哪能都靠着妹妹辛苦养活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