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挹翠对饮】【原创】问九霄
展眼永琪将十二了，他生辰就在二月，早于前一年年末，就趁着将要过年，皇祖母又是高兴，又是巴望子孙们尽数高兴的时候，央着老佛爷，准他出宫去，跟了个姓沈的先生念书。
那沈先生单名一个“谦”，是永琪极小时见过的，十月时赴京访友，偶被请至大学士福伦家里做客。福家小少爷福尔泰，恰是永琪自小的伴读，那日正是尔泰生辰，永琪同他去酒楼庆贺，席间沈谦来送贺礼，又同永琪见上。
沈谦为人洒脱，虽以文才闻名京城，实则暗藏一身武艺，只是外人多不知晓。永琪却是当年同愉妃遇险时，得了他的相救，母子俩方才无碍。到了如今，年岁长了许多，越发看出沈谦怀有大才，却难得的稍逊低调，不爱张扬。回宫后便有了这点子，老佛爷本不放心，只是永琪十分执拗，老人家也不似乾隆那般，着实抵不过小辈们的央求，只好摇摇头，应了下来。乾隆得知时虽有不悦，到底是敬重母亲，也只有默许了。
那沈先生单名一个“谦”，是永琪极小时见过的，十月时赴京访友，偶被请至大学士福伦家里做客。福家小少爷福尔泰，恰是永琪自小的伴读，那日正是尔泰生辰，永琪同他去酒楼庆贺，席间沈谦来送贺礼，又同永琪见上。
沈谦为人洒脱，虽以文才闻名京城，实则暗藏一身武艺，只是外人多不知晓。永琪却是当年同愉妃遇险时，得了他的相救，母子俩方才无碍。到了如今，年岁长了许多，越发看出沈谦怀有大才，却难得的稍逊低调，不爱张扬。回宫后便有了这点子，老佛爷本不放心，只是永琪十分执拗，老人家也不似乾隆那般，着实抵不过小辈们的央求，只好摇摇头，应了下来。乾隆得知时虽有不悦，到底是敬重母亲，也只有默许了。
第六章
姑苏台上青苔着，寒山寺外万寺钟。
小燕子随父母迁居苏州，算算也有数年。只是当面前的小姑娘，同杜雪吟聊起吴王宫和伍子胥诸事时，她依旧只能瞪起一双大眼睛，听那只瞧身形，至少小她两岁的小丫头，滔滔不绝地数典故。身侧的母亲坐在廊下喝茶休息，不时对着那小姑娘赞许点头。小燕子纵自诩女侠，见母亲一心关注了别家闺女，也略略有些不是滋味。然而，谁叫她……
空有书香门第出身，一家子里，连同母亲身边，和她同龄的小侍女，都能写能画，独独她这么只小燕子，宛如其中异类，不管父母费了多少心思，至今她也是记不得几句诗，也看不下半篇文章。过去半年在外“游历”，往前数的半年也是如此。这一回难得又回来，和母亲一块儿出来游玩，却遇着个“女书呆”，叫她有些小小的无奈。
她半句话也插不上嘴！
“娘……”她扯了扯聊得起劲的母亲，等她回头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道月门。与其在这儿当木头人，不如去那转转。听说那儿还有文人雅士循古，造了个走廊，穿着木鞋踩上去，就会发出响声。比起听那复杂的故事，还是这个更有趣！
姑苏台上青苔着，寒山寺外万寺钟。
小燕子随父母迁居苏州，算算也有数年。只是当面前的小姑娘，同杜雪吟聊起吴王宫和伍子胥诸事时，她依旧只能瞪起一双大眼睛，听那只瞧身形，至少小她两岁的小丫头，滔滔不绝地数典故。身侧的母亲坐在廊下喝茶休息，不时对着那小姑娘赞许点头。小燕子纵自诩女侠，见母亲一心关注了别家闺女，也略略有些不是滋味。然而，谁叫她……
空有书香门第出身，一家子里，连同母亲身边，和她同龄的小侍女，都能写能画，独独她这么只小燕子，宛如其中异类，不管父母费了多少心思，至今她也是记不得几句诗，也看不下半篇文章。过去半年在外“游历”，往前数的半年也是如此。这一回难得又回来，和母亲一块儿出来游玩，却遇着个“女书呆”，叫她有些小小的无奈。
她半句话也插不上嘴！
“娘……”她扯了扯聊得起劲的母亲，等她回头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道月门。与其在这儿当木头人，不如去那转转。听说那儿还有文人雅士循古，造了个走廊，穿着木鞋踩上去，就会发出响声。比起听那复杂的故事，还是这个更有趣！
她素来好动，虽然刚满十二，早已不似寻常闺秀那般禁锢绣楼。远的不说，江南一带，近处远处，独行结伴，许多地方她已是自己去过了。虽然回来时多少挂着状况，方家习武的多，也并不十分惊慌。
杜雪吟近日成天对着这闺女，说的都是刀光剑影江湖事迹。骨子里则是墨香浸染着的知府夫人，前来仿古，遇到个灵秀又通书卷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和她家燕儿同岁，举止可是稳重得多。杜雪吟瞧着听着，只巴不得自己再有个女儿，也是这般安静听话的，愿意同她说说诗词文章。见小燕子耐不住性子，念着玩耍，轻轻摇一摇头，倒也不拦着。
小燕子蹦哒着过了月门，就往那廊下一蹦。她穿的不是木屐，在那板上跳动时，也不见别人说的悦耳响声。不过小燕子也不在乎，只在廊下跑跳，隔会儿腻了，又随手扯了根柳枝，当着剑耍了起来。半盏茶过后，这个也腻了，便眼珠儿一转，抛了柳叶儿在池中，打袖中摸出个色彩斑斓的毽子，就在池边踢着玩儿。那毽子一上一下舞得轻盈，不多时，招来几个来嬉戏的小孩儿，同她年岁相似的，都围着她，一边数数，一边拍手。
杜雪吟近日成天对着这闺女，说的都是刀光剑影江湖事迹。骨子里则是墨香浸染着的知府夫人，前来仿古，遇到个灵秀又通书卷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和她家燕儿同岁，举止可是稳重得多。杜雪吟瞧着听着，只巴不得自己再有个女儿，也是这般安静听话的，愿意同她说说诗词文章。见小燕子耐不住性子，念着玩耍，轻轻摇一摇头，倒也不拦着。
小燕子蹦哒着过了月门，就往那廊下一蹦。她穿的不是木屐，在那板上跳动时，也不见别人说的悦耳响声。不过小燕子也不在乎，只在廊下跑跳，隔会儿腻了，又随手扯了根柳枝，当着剑耍了起来。半盏茶过后，这个也腻了，便眼珠儿一转，抛了柳叶儿在池中，打袖中摸出个色彩斑斓的毽子，就在池边踢着玩儿。那毽子一上一下舞得轻盈，不多时，招来几个来嬉戏的小孩儿，同她年岁相似的，都围着她，一边数数，一边拍手。
“五，六，七，……十七，十八……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啊！”
嗓门最大的孩子，突然惊呼起来。众童的脑袋，以脖子为支点，一起抬了起来，盯着高高挂在树上的毽子。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想不通，小燕子力气怎么这么大，大到足以把轻飘飘的毽子，一下踢到那么高。当然，谁也想不出来，要怎么把毽子拿下来！
小燕子听到他们叽叽喳喳的议论，一撇嘴道：“哈！这有什么难的？”说着两下捋起袖子，人往上方一纵，落到树干儿上，离那树梢恰有一半距离。
小孩子们瞠目结舌，不曾见过这样能蹦的，一齐叫了声“好”。小燕子一边得意，一边却也不够满意，对着他们扁了扁嘴：“这你们就大惊小怪呀！要不是这身裙子碍事，我就这一下，都能跳到那儿去！”
她指的树的顶端，两个大些的孩子，尚有些半信半疑。小些儿的，只顾着一味佩服，哪里想得那许多？小燕子两腿一盘，把自个儿挂在树上，吭哧吭哧往上爬，动作倒是灵活，只还是吓着了树下的母亲。
杜雪吟本在前面院子里，聊得正是起劲儿，听到后头惊呼欢呼不断。她不免担心女儿闯祸，或是淘气冒险，赶来这边一看，便见自家闺女这模样儿。饶是她自己也习武胆大，依旧出了一身儿冷汗，不觉唤道：“小燕子！你这什么样儿？快下来！”
嗓门最大的孩子，突然惊呼起来。众童的脑袋，以脖子为支点，一起抬了起来，盯着高高挂在树上的毽子。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想不通，小燕子力气怎么这么大，大到足以把轻飘飘的毽子，一下踢到那么高。当然，谁也想不出来，要怎么把毽子拿下来！
小燕子听到他们叽叽喳喳的议论，一撇嘴道：“哈！这有什么难的？”说着两下捋起袖子，人往上方一纵，落到树干儿上，离那树梢恰有一半距离。
小孩子们瞠目结舌，不曾见过这样能蹦的，一齐叫了声“好”。小燕子一边得意，一边却也不够满意，对着他们扁了扁嘴：“这你们就大惊小怪呀！要不是这身裙子碍事，我就这一下，都能跳到那儿去！”
她指的树的顶端，两个大些的孩子，尚有些半信半疑。小些儿的，只顾着一味佩服，哪里想得那许多？小燕子两腿一盘，把自个儿挂在树上，吭哧吭哧往上爬，动作倒是灵活，只还是吓着了树下的母亲。
杜雪吟本在前面院子里，聊得正是起劲儿，听到后头惊呼欢呼不断。她不免担心女儿闯祸，或是淘气冒险，赶来这边一看，便见自家闺女这模样儿。饶是她自己也习武胆大，依旧出了一身儿冷汗，不觉唤道：“小燕子！你这什么样儿？快下来！”
在小燕子而言，娘亲是一家之中，她最“怕”的。听着呼声，忙低下头看看杜雪吟，又不太甘心半途而废。她从枝枝桠桠的空隙间探出脑袋，对着娘亲嚷道：“娘！我捡了毽子就下去！”
嘴里说着，手上不停，依旧够到了毽子的一片羽毛。她想把毽子取下，只它落得刁钻，巧合地“套”在了一根细枝上。小燕子伸长了手臂，勉勉强强把它解救出来。她此刻一心拿毽子，东西到手，就禁不住得意笑了声儿。只是她踩在树枝上，可禁不得这样分心。笑声未止，她已是脚下一空，身体一轻。她到底年岁不大，大喜后遇险，一时竟是头脑空白，只看得到天地颠倒，只闻得树下一片惊呼！
叫得最大声的，除了杜雪吟，就是和杜雪吟聊了半日书的小姑娘。小燕子记得她的名字，很好听的名儿——夏紫薇。
嘴里说着，手上不停，依旧够到了毽子的一片羽毛。她想把毽子取下，只它落得刁钻，巧合地“套”在了一根细枝上。小燕子伸长了手臂，勉勉强强把它解救出来。她此刻一心拿毽子，东西到手，就禁不住得意笑了声儿。只是她踩在树枝上，可禁不得这样分心。笑声未止，她已是脚下一空，身体一轻。她到底年岁不大，大喜后遇险，一时竟是头脑空白，只看得到天地颠倒，只闻得树下一片惊呼！
叫得最大声的，除了杜雪吟，就是和杜雪吟聊了半日书的小姑娘。小燕子记得她的名字，很好听的名儿——夏紫薇。
第七章
杜雪吟太了解女儿，就怕她有这一状况，在树下提着心呢。一听小燕子脚步声不对，她便心头一紧，见她踩空，忙运转轻功，将她从半空中一把捞住。小燕子知道娘亲在呢，并不十分害怕。只是乍一失去平衡，难免唬了一跳，惊呼声中，刚刚到手的毽子飞将出去。杜雪吟携她落到平地同时，不远处也冒出短暂的呼痛声儿。
“呀！”
小燕子暗叫不好，偱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少年人捂着脸，一副疼痛难当的样子。她往那少年面前的地上一看，立刻醒悟过来——即使毽子拿在手上不沉，那斑斓的鸡毛上，也是穿了三四枚铜板儿的。半空中从她手里脱手，重重的落在人脑袋上……
“哎呀！”杜雪吟也吓了一跳，小燕子迈步过去，她也忙跟上。到了近前，见那少年紧紧捂着脸，唬得细细察看，
那少年穿得十分讲究，身旁四五个人围着，见杜雪吟母女过来，便有几个七嘴八舌抱怨起来。小燕子向来不喜那些富家帮佣，所见的多半狐假虎威，跋扈得很。她自己闯祸，被斥责倒还能忍。见母亲一并被埋怨，却不能容。她内心里的歉疚本有十成，立刻就去了两成，换了恼怒站在心间。只她面色刚刚一变，就见那少年揉了揉他的脸，抬手制止随从：“小顺子，不可无礼！”
少年的手松开，小燕子顿时恼怒全消，只剩歉意：“那个……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向以机灵著称，人人都夸她能说会道。这会儿见自己真伤到人家，却只会挠头摆手，再怎么捜肠刮肚，也找不到更多的词儿了。
少年顶着眉间一片红印子，摇摇头。他想要说什么，朝她脸上一看，突然扑哧笑出来。
咦？小燕子担心地看着这“少爷”，冲他脸上这红印子，她就是再被骂十句，也是该的。见他笑了，反而慌了——不是砸傻了吧！
杜雪吟太了解女儿，就怕她有这一状况，在树下提着心呢。一听小燕子脚步声不对，她便心头一紧，见她踩空，忙运转轻功，将她从半空中一把捞住。小燕子知道娘亲在呢，并不十分害怕。只是乍一失去平衡，难免唬了一跳，惊呼声中，刚刚到手的毽子飞将出去。杜雪吟携她落到平地同时，不远处也冒出短暂的呼痛声儿。
“呀！”
小燕子暗叫不好，偱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少年人捂着脸，一副疼痛难当的样子。她往那少年面前的地上一看，立刻醒悟过来——即使毽子拿在手上不沉，那斑斓的鸡毛上，也是穿了三四枚铜板儿的。半空中从她手里脱手，重重的落在人脑袋上……
“哎呀！”杜雪吟也吓了一跳，小燕子迈步过去，她也忙跟上。到了近前，见那少年紧紧捂着脸，唬得细细察看，
那少年穿得十分讲究，身旁四五个人围着，见杜雪吟母女过来，便有几个七嘴八舌抱怨起来。小燕子向来不喜那些富家帮佣，所见的多半狐假虎威，跋扈得很。她自己闯祸，被斥责倒还能忍。见母亲一并被埋怨，却不能容。她内心里的歉疚本有十成，立刻就去了两成，换了恼怒站在心间。只她面色刚刚一变，就见那少年揉了揉他的脸，抬手制止随从：“小顺子，不可无礼！”
少年的手松开，小燕子顿时恼怒全消，只剩歉意：“那个……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向以机灵著称，人人都夸她能说会道。这会儿见自己真伤到人家，却只会挠头摆手，再怎么捜肠刮肚，也找不到更多的词儿了。
少年顶着眉间一片红印子，摇摇头。他想要说什么，朝她脸上一看，突然扑哧笑出来。
咦？小燕子担心地看着这“少爷”，冲他脸上这红印子，她就是再被骂十句，也是该的。见他笑了，反而慌了——不是砸傻了吧！
少年笑容一现，迅疾收回。
杜雪吟瞧出端倪，忙让他坐下敷药。少年不以为意，却拗不过她母女的热心，加之……总而言之，就在小燕子将要蹦起来说什么时，少年人很及时地，便坐在了旁边的大石头上。
小燕子脾气顿去，挑眉一笑。杜雪吟蹙眉，似不认可。正这时，一个小丫头过来，手里拿了块帕子，对那少年道：“这位少爷，还请垫上这个吧。春寒未消，石头上坐了要着凉。”
杜雪吟和小燕子齐齐看向那小丫头，知道是那夏紫薇的贴身丫头。这小丫头名叫金锁，比小燕子还小些，才刚十一岁，比起书卷气的夏紫薇，她还是一团孩子气，这半天来，并不如何让人注目，没想到，倒是有些许机灵。
少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起了身。小燕子打量着他，不觉又挑了挑眉，这回笑容同才刚又不同了。
“真是个‘少爷’。”
“咦？”少年转眼看向她，疑惑道。
小燕子小小地吐了吐舌头——总归是她理亏在先，总不好意思当面说人长短。就算她总被说迷迷糊糊，马马虎虎，这点道理也是知道的。她冲对方笑了笑：“没什么。”
话音一落，就见少年笑了笑。
杜雪吟分明听到闺女嘀咕，即使没听清，深知小燕子性情的，也知道大约不是好话。此时只感叹，怎么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如此乖巧大度，或是勤学温和。独独她家的女儿，就是个嘴皮子极快，满肚子古里古怪想法的呢？
她暗地里称赞着别家的孩子，小燕子可并不觉得少年大度温和。这人笑得温温和和的，一句话没说。可她看着看着，少年那张还挺……好看的脸，竟然幻化成一张狐狸的脸。尖尖的鼻子敏锐得很，还眯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哼。
砸到他是挺抱歉的，但，这少年就和那夏紫薇一样，都做不了她的朋友！
她的朋友，还该是洒脱豪爽的江湖客，不带丫头，没有仆从，直来直往，手脚勤快的那种。就像……
“小燕子！”
一声呼唤，小燕子抬头一看，顿时绽开笑颜：“柳青柳红！”
她的脚抬了半步，看看脸上涂了茶油的少年：“那个，你没事儿了吧？”
“嗯？”少年人不知在想什么，顿了顿才回神：“嗯……原本也没事儿。”
小燕子点了点头，母亲给他揉了几下红起来的地方，依照她自己“久病成良医”的经验，这就不会红肿淤青了：“那……我……”
“哦。”少年淡淡地道，化去了她的尴尬，“看来姑娘有朋友等着，那就再会了。”
嗯……天南海北的，这人显然不是江湖人，恐怕再会的可能不大。
小燕子想着，倒是有些遗憾了。虽然他不是她的朋友，总也是碰了一面的“熟人”了。她不禁也学着少年的样子，抱拳笑了笑：“嗯，好……再会！”
杜雪吟瞧出端倪，忙让他坐下敷药。少年不以为意，却拗不过她母女的热心，加之……总而言之，就在小燕子将要蹦起来说什么时，少年人很及时地，便坐在了旁边的大石头上。
小燕子脾气顿去，挑眉一笑。杜雪吟蹙眉，似不认可。正这时，一个小丫头过来，手里拿了块帕子，对那少年道：“这位少爷，还请垫上这个吧。春寒未消，石头上坐了要着凉。”
杜雪吟和小燕子齐齐看向那小丫头，知道是那夏紫薇的贴身丫头。这小丫头名叫金锁，比小燕子还小些，才刚十一岁，比起书卷气的夏紫薇，她还是一团孩子气，这半天来，并不如何让人注目，没想到，倒是有些许机灵。
少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起了身。小燕子打量着他，不觉又挑了挑眉，这回笑容同才刚又不同了。
“真是个‘少爷’。”
“咦？”少年转眼看向她，疑惑道。
小燕子小小地吐了吐舌头——总归是她理亏在先，总不好意思当面说人长短。就算她总被说迷迷糊糊，马马虎虎，这点道理也是知道的。她冲对方笑了笑：“没什么。”
话音一落，就见少年笑了笑。
杜雪吟分明听到闺女嘀咕，即使没听清，深知小燕子性情的，也知道大约不是好话。此时只感叹，怎么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如此乖巧大度，或是勤学温和。独独她家的女儿，就是个嘴皮子极快，满肚子古里古怪想法的呢？
她暗地里称赞着别家的孩子，小燕子可并不觉得少年大度温和。这人笑得温温和和的，一句话没说。可她看着看着，少年那张还挺……好看的脸，竟然幻化成一张狐狸的脸。尖尖的鼻子敏锐得很，还眯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哼。
砸到他是挺抱歉的，但，这少年就和那夏紫薇一样，都做不了她的朋友！
她的朋友，还该是洒脱豪爽的江湖客，不带丫头，没有仆从，直来直往，手脚勤快的那种。就像……
“小燕子！”
一声呼唤，小燕子抬头一看，顿时绽开笑颜：“柳青柳红！”
她的脚抬了半步，看看脸上涂了茶油的少年：“那个，你没事儿了吧？”
“嗯？”少年人不知在想什么，顿了顿才回神：“嗯……原本也没事儿。”
小燕子点了点头，母亲给他揉了几下红起来的地方，依照她自己“久病成良医”的经验，这就不会红肿淤青了：“那……我……”
“哦。”少年淡淡地道，化去了她的尴尬，“看来姑娘有朋友等着，那就再会了。”
嗯……天南海北的，这人显然不是江湖人，恐怕再会的可能不大。
小燕子想着，倒是有些遗憾了。虽然他不是她的朋友，总也是碰了一面的“熟人”了。她不禁也学着少年的样子，抱拳笑了笑：“嗯，好……再会！”
小燕子的江湖朋友不少，即使她年龄不大。其中最投机的，就是山东来江南办货的柳青柳红。可惜人家是异乡客，货办好了，也就要回去了。
舍不得朋友的小燕子，送了兄妹俩出城。到了运河边儿，她越发舍不得离去。干脆一拍膝盖，把刚端起的茶碗重重一放：“我和你们去安徽！到了安徽，我再回来！”
柳家兄妹面面相觑，他们有家人，小燕子也有家人。这么个机灵有余，糊涂也有余的小姑娘，跟着他们走那么远，万一路上管她不住，出了啥差错，要如何向她爹娘交代！
“咳。”知道哥哥最是口笨，柳红先开口，“我们自然也舍不得你，只是……你这决定也太突然，总要给你爹娘商量一声？”
小燕子摆了摆手，她突然的决定也太多了，想来爹娘也不会太过惊讶。
柳青还是觉得不妥，方要说话，忽觉眼前有影子一晃。他惊出半身冷汗，这大半天的，竟有人悄无声息，就从屋顶落到他们身边，本能问了句：“谁？”
小燕子乍然看见人影，不免也吃惊。正想说话，马上又闭了嘴。
柳红也反应过来，横了眼脑子慢半拍的哥哥，摇头——这时候会来，且店家与行人皆一副习以为常模样的，姑苏城里除了早就坐在这里的小燕子，只有另一个方家人了。
“哥……”小燕子被方严盯得心虚，即使她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方严摇了摇头：“爹娘说得没错。”果然这丫头是不恋家的，一有什么故事，就果断地下了决定。
“说的什么？”小燕子问道，转着眼珠儿，筹谋着怎么甩掉哥哥。有方严在，她的江湖闯荡一定不会太自由自在。
方严淡淡道：“其它话都并不重要，只有一句让我带给你——你不让我跟着，就别想离开苏州城。”才十二岁的女孩儿，怎能独自去那遥远的地方？方家并非恪守陈规的家族，但，父母之心，和别家的可没半点儿减少。
小燕子泄气地趴到了桌上，她总是随心自在，把爹娘就看作普通的父母。竟忘了父亲毕竟是本地父母官儿！
“怎么？看样子，莫非爹娘猜的不对？既然这样，柳青他们也该登船了。”方严不急不慢地笑道。
不不不，小燕子顿时瞪了双眼，左算右算，就算被方严管着，总也是可以见见更远的天地！况且，她眼珠儿再转转，就凭她的了解，即使方严一块儿走，可未必管得住她！她顿时脸色由阴转晴：“哥哥跟我……啊不，好吧……我该说，哥你‘陪’我，去安徽吧！”
舍不得朋友的小燕子，送了兄妹俩出城。到了运河边儿，她越发舍不得离去。干脆一拍膝盖，把刚端起的茶碗重重一放：“我和你们去安徽！到了安徽，我再回来！”
柳家兄妹面面相觑，他们有家人，小燕子也有家人。这么个机灵有余，糊涂也有余的小姑娘，跟着他们走那么远，万一路上管她不住，出了啥差错，要如何向她爹娘交代！
“咳。”知道哥哥最是口笨，柳红先开口，“我们自然也舍不得你，只是……你这决定也太突然，总要给你爹娘商量一声？”
小燕子摆了摆手，她突然的决定也太多了，想来爹娘也不会太过惊讶。
柳青还是觉得不妥，方要说话，忽觉眼前有影子一晃。他惊出半身冷汗，这大半天的，竟有人悄无声息，就从屋顶落到他们身边，本能问了句：“谁？”
小燕子乍然看见人影，不免也吃惊。正想说话，马上又闭了嘴。
柳红也反应过来，横了眼脑子慢半拍的哥哥，摇头——这时候会来，且店家与行人皆一副习以为常模样的，姑苏城里除了早就坐在这里的小燕子，只有另一个方家人了。
“哥……”小燕子被方严盯得心虚，即使她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方严摇了摇头：“爹娘说得没错。”果然这丫头是不恋家的，一有什么故事，就果断地下了决定。
“说的什么？”小燕子问道，转着眼珠儿，筹谋着怎么甩掉哥哥。有方严在，她的江湖闯荡一定不会太自由自在。
方严淡淡道：“其它话都并不重要，只有一句让我带给你——你不让我跟着，就别想离开苏州城。”才十二岁的女孩儿，怎能独自去那遥远的地方？方家并非恪守陈规的家族，但，父母之心，和别家的可没半点儿减少。
小燕子泄气地趴到了桌上，她总是随心自在，把爹娘就看作普通的父母。竟忘了父亲毕竟是本地父母官儿！
“怎么？看样子，莫非爹娘猜的不对？既然这样，柳青他们也该登船了。”方严不急不慢地笑道。
不不不，小燕子顿时瞪了双眼，左算右算，就算被方严管着，总也是可以见见更远的天地！况且，她眼珠儿再转转，就凭她的了解，即使方严一块儿走，可未必管得住她！她顿时脸色由阴转晴：“哥哥跟我……啊不，好吧……我该说，哥你‘陪’我，去安徽吧！”
送柳家兄妹到了安徽，送他们上了远行的船只，连方严也平添了些许失落。但他拍了拍扁着嘴，只恨不能插双翅膀，飞到江心船上的妹妹：“都在江湖，待你再大两岁，能走到许多地方。总能同他们再会的。”
“嗯……”小燕子只能沮丧地点头。
她以为方严会说更多安慰的话，但他没有。他只是收回了手，让她发了会儿呆，在江面被残阳染红时，他突然一拍掌：“啊！我约了顾兄喝酒比武！再不去不等于认输了？”
“喂！”身边突然空出一大片位置，吸引了小燕子的注意。听到“比武”，顿时大感兴趣。她慌忙追上把她忘到九霄云外的哥哥，缠着他带自己一块去。
方严带着她去了顾家，认识了顾家武馆很是风趣的馆主，又由他认得了挺有趣的馆主的侄女儿顾玉。顾玉也是个江湖女儿，年岁比小燕子大些，在徽州的名头，跟小燕子在苏州时相仿。俩人一见了面，仿佛百年未见的好友，一下就无话不谈，到一块就上房揭瓦，无事不做。
顾玉带她四处游逛，小燕子又因此，结识许多在此营生、居住、习武的江湖朋友。几天过后，心陡然一宽，和柳家兄妹的分别之憾，也淡了许多。
将要回转时，方严收到家书：“周巡抚今年调职入都，虽是平调，也算高升。适逢周大人六十大寿，要在南京办酒。爹已先进京述职，让我代他前往。”
“哦？”小燕子兴趣缺缺。
方严对官场也不熟悉，只在方之航那听过许多次，大约记得名姓。
顾玉倒是认得周巡抚：“这周大人官途沉浮，三任京官，三出京城，也算传奇人物。如今他难得又能归京，也是可喜可贺。”
小燕子吃惊，不想顾玉这彻头彻尾的江湖人，居然能对官场中事了若指掌。
顾玉笑道：“你别这样瞪我，原本眼睛就大！江湖江湖，本就无边无际。要在江湖行走，认得几个官府中人，有何稀奇？”
小燕子对那些官府的人，只能一个劲儿撇嘴：“哼！那些官儿，没个好的！别的都不会，就会欺负小百姓！”
方严想拦也没拦住，这小丫头嘴上没把门的，不止乱侃官场是非，还把自家父亲一起掰扯了进去！
小燕子没觉得异样，顾玉默默笑笑，道：“官场人也有忠义两全的，江湖人也有那欺行霸市、抢劫妇孺的。远的不提，前阵儿朝廷还端了个贼窝子，专司欺辱柔弱少女。这是江湖人中的败类，而说到官场，就在这江南，据闻还有一位苏州知府，也是出身名门，家里也有十来个小厮丫头，却是清名在外，常行侠义之事。这也是官府人，总不能说他也不好吧？”
小燕子险些被自己口水噎到，呛咳了两声：“唔……好吧好吧，算你说得有理！嗨，我又不管官场的事，爹是让我哥去赴宴，又不是我！在这理论这些干嘛？对了对了，我来徽州，好久没耍九节鞭了！你会不会这个？陪我玩会？”
顾玉摇头道是不会。
小燕子想想，九节鞭又不是刀剑，不会也不稀奇：“那……”
“小燕子。”许久不开口的方严，突然笑道，“等等，你是说你不打算赴宴——那你也不打算去南京了？”
小燕子一下傻了眼：“啊？你会带我去吗？”
“傻话！我是你哥，去南京，总不能把你一个扔在徽州！不过，你若不想车马颠簸，那就另当别论。”方严故意逗她。
怎么可能不想！
小燕子一把拽住方严，使劲儿摇晃。直到他禁不住头晕，举手投降。
小燕子满心里惦记着去南京的事儿，琢磨了要带许多新样的糖果回去，分给家贫的孩子。还有——“听说南京有个铸剑的师傅可有名了，我要去看看他！”
对于妹妹全然不似女儿家的嗜好，方严早就习以为常。他又揉揉小燕子头发，娘亲说的，这两年尽情地揉，再两年了，妹子可长大了。到那时，也不知是哪家儿郎，替她理这鬓边散落的乱发呢？
小燕子是如此机灵，满口满心都是刀剑长鞭。而另一个江湖女儿，方严转眼看向顾玉，她正低眉微笑，目光所及处，是绽在脚边的杜鹃花儿。
这姑娘，心存侠情是无可置疑的事儿。不过，小燕子迷糊马虎，方严可要心细得多，走南闯北的几年，也比妹妹的经验多了许多。他瞧得出，顾玉双手纤细，面上虽然有意涂抹得“黑”些儿，手指则是白皙的——至少，比小燕子那双手，要更像官家闺秀的手。
方严无意打探顾玉身份，江湖之上，带有隐情的儿女多不胜数。况且，顾玉与小燕子结交这些天，一片热诚之心，真挚可鉴。方严很确信她不是个坏姑娘，便也由着她们一块玩闹。
虽然，这份确信，他也不知从哪来的。
“嗯……”小燕子只能沮丧地点头。
她以为方严会说更多安慰的话，但他没有。他只是收回了手，让她发了会儿呆，在江面被残阳染红时，他突然一拍掌：“啊！我约了顾兄喝酒比武！再不去不等于认输了？”
“喂！”身边突然空出一大片位置，吸引了小燕子的注意。听到“比武”，顿时大感兴趣。她慌忙追上把她忘到九霄云外的哥哥，缠着他带自己一块去。
方严带着她去了顾家，认识了顾家武馆很是风趣的馆主，又由他认得了挺有趣的馆主的侄女儿顾玉。顾玉也是个江湖女儿，年岁比小燕子大些，在徽州的名头，跟小燕子在苏州时相仿。俩人一见了面，仿佛百年未见的好友，一下就无话不谈，到一块就上房揭瓦，无事不做。
顾玉带她四处游逛，小燕子又因此，结识许多在此营生、居住、习武的江湖朋友。几天过后，心陡然一宽，和柳家兄妹的分别之憾，也淡了许多。
将要回转时，方严收到家书：“周巡抚今年调职入都，虽是平调，也算高升。适逢周大人六十大寿，要在南京办酒。爹已先进京述职，让我代他前往。”
“哦？”小燕子兴趣缺缺。
方严对官场也不熟悉，只在方之航那听过许多次，大约记得名姓。
顾玉倒是认得周巡抚：“这周大人官途沉浮，三任京官，三出京城，也算传奇人物。如今他难得又能归京，也是可喜可贺。”
小燕子吃惊，不想顾玉这彻头彻尾的江湖人，居然能对官场中事了若指掌。
顾玉笑道：“你别这样瞪我，原本眼睛就大！江湖江湖，本就无边无际。要在江湖行走，认得几个官府中人，有何稀奇？”
小燕子对那些官府的人，只能一个劲儿撇嘴：“哼！那些官儿，没个好的！别的都不会，就会欺负小百姓！”
方严想拦也没拦住，这小丫头嘴上没把门的，不止乱侃官场是非，还把自家父亲一起掰扯了进去！
小燕子没觉得异样，顾玉默默笑笑，道：“官场人也有忠义两全的，江湖人也有那欺行霸市、抢劫妇孺的。远的不提，前阵儿朝廷还端了个贼窝子，专司欺辱柔弱少女。这是江湖人中的败类，而说到官场，就在这江南，据闻还有一位苏州知府，也是出身名门，家里也有十来个小厮丫头，却是清名在外，常行侠义之事。这也是官府人，总不能说他也不好吧？”
小燕子险些被自己口水噎到，呛咳了两声：“唔……好吧好吧，算你说得有理！嗨，我又不管官场的事，爹是让我哥去赴宴，又不是我！在这理论这些干嘛？对了对了，我来徽州，好久没耍九节鞭了！你会不会这个？陪我玩会？”
顾玉摇头道是不会。
小燕子想想，九节鞭又不是刀剑，不会也不稀奇：“那……”
“小燕子。”许久不开口的方严，突然笑道，“等等，你是说你不打算赴宴——那你也不打算去南京了？”
小燕子一下傻了眼：“啊？你会带我去吗？”
“傻话！我是你哥，去南京，总不能把你一个扔在徽州！不过，你若不想车马颠簸，那就另当别论。”方严故意逗她。
怎么可能不想！
小燕子一把拽住方严，使劲儿摇晃。直到他禁不住头晕，举手投降。
小燕子满心里惦记着去南京的事儿，琢磨了要带许多新样的糖果回去，分给家贫的孩子。还有——“听说南京有个铸剑的师傅可有名了，我要去看看他！”
对于妹妹全然不似女儿家的嗜好，方严早就习以为常。他又揉揉小燕子头发，娘亲说的，这两年尽情地揉，再两年了，妹子可长大了。到那时，也不知是哪家儿郎，替她理这鬓边散落的乱发呢？
小燕子是如此机灵，满口满心都是刀剑长鞭。而另一个江湖女儿，方严转眼看向顾玉，她正低眉微笑，目光所及处，是绽在脚边的杜鹃花儿。
这姑娘，心存侠情是无可置疑的事儿。不过，小燕子迷糊马虎，方严可要心细得多，走南闯北的几年，也比妹妹的经验多了许多。他瞧得出，顾玉双手纤细，面上虽然有意涂抹得“黑”些儿，手指则是白皙的——至少，比小燕子那双手，要更像官家闺秀的手。
方严无意打探顾玉身份，江湖之上，带有隐情的儿女多不胜数。况且，顾玉与小燕子结交这些天，一片热诚之心，真挚可鉴。方严很确信她不是个坏姑娘，便也由着她们一块玩闹。
虽然，这份确信，他也不知从哪来的。
第九章
金陵。
周巡抚的确官员中传奇人物。他不仅浮沉跌宕，还坐过两次顺天府的大牢。在官儿们眼里，他还是个奇人。上一回他离京前就又蹲了大牢，原因是他搅了包衣佐领金大人的宴席，还砸了金大人家的戏台子。那一年周巡抚才四十。十来年的岁月里，他一直游离在外。三年前才受封从二品的巡抚，今次，总算能再回京城了。
周巡抚怎么个经历，小燕子这会儿可无兴趣。到了金陵，方严去周巡抚府上送贺礼，她就溜出客栈游逛。那一双大眼睛直盯着街上穿梭如织的行人，两边挑着担子、赶着车子的小贩。或是瞧瞧路旁跑跳的孩子，看得乐了还去凑凑热闹。或是望望路中间摆起架势的艺人，时不时跳起来欢呼，往他们手里奉上几枚铜板儿。
方严早知她坐不住，往她钱袋里放了一串铜板，还有二两银子。小燕子看到了，她也知道，方严是不叫她在路边乱吃，怕她坏了肚子。但她可不愿去酒楼拘束着，仍是挑了个老板热情，食客不少，看上去极为普通，也并不算很干净的小摊，要了碗干丝，并两碟小点心，愉快吃起来。
这样的地方，才适合她小燕子！
这样的食物，才吃得格外香嘛！
“听说没？苏州知府，派他家少爷去周家拜寿了！”忽然间，隔壁桌上的谈话，钻入了她的耳朵。
“啊？是那方大人？这可奇了，那位方大人，据说极少和官儿们往来，逢年过节，也不去拜访。怎么今日破例了？”另一人说道，小燕子望过去，是个中年男人，他旁边还坐了个小孩子，看那身量，她猜测，大概五六岁吧？
那孩子鼓着腮帮子，道：“方大人是好大人，周大人也是好大人。好大人给好大人串门，坏……唔！”
他的嘴巴被大人堵住，只能支支吾吾的挣扎。
“你知道什么！”中年男人瞪他一眼，警觉地往四处张望。大概是确定了危险并不存在，他才拍拍心口，骂了孩子两句，往他碗里塞了一个小油饼，“吃你的饭，别多嘴！”
男孩儿不知嘀咕了句什么，被大人们又瞪了眼，也不敢说话了。
远在异乡，听到父亲被人夸赞，小燕子不禁得意十分，腰也挺直了。不过她也对那同样被推崇的周巡抚，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好奇。听说几乎没有人去赴宴，她挠挠头，还有些不好意思了。早知道，就和大哥一块去人家府上了！
小燕子是不喜欢后悔的姑娘，也不愿意停留在遗憾里。她转了转眼珠，可不管是不是符合礼节，把筷子一放，结过账，就循着路人指点的方向，寻到了周巡抚家门口。
周巡抚住的是官邸，并没有在金陵置房买地。官邸乃是朝廷修缮，倒也气派，较方家可大得多。只是等进了宅子，小燕子才看出来，这府里各种物事，比方家的要陈旧得多。她却不知，方之航到底是江南望族出身，住的官邸每年一小修，去年又因大雨破损了些，自己出资做了大修补，自然要新些。
而这府邸虽为王谢旧宅，前任巡抚坐事抄家，朝廷没收后，便给了新任的周巡抚住着。周巡抚也不忌讳这个，又无那许多银两修葺，也因多次沉浮，也想估摸自己在此做官时日不长，就在这旧宅里安了家。亏得他夫人贤良，前后收拾得干净齐整，不至有破落寒碜之感。
金陵。
周巡抚的确官员中传奇人物。他不仅浮沉跌宕，还坐过两次顺天府的大牢。在官儿们眼里，他还是个奇人。上一回他离京前就又蹲了大牢，原因是他搅了包衣佐领金大人的宴席，还砸了金大人家的戏台子。那一年周巡抚才四十。十来年的岁月里，他一直游离在外。三年前才受封从二品的巡抚，今次，总算能再回京城了。
周巡抚怎么个经历，小燕子这会儿可无兴趣。到了金陵，方严去周巡抚府上送贺礼，她就溜出客栈游逛。那一双大眼睛直盯着街上穿梭如织的行人，两边挑着担子、赶着车子的小贩。或是瞧瞧路旁跑跳的孩子，看得乐了还去凑凑热闹。或是望望路中间摆起架势的艺人，时不时跳起来欢呼，往他们手里奉上几枚铜板儿。
方严早知她坐不住，往她钱袋里放了一串铜板，还有二两银子。小燕子看到了，她也知道，方严是不叫她在路边乱吃，怕她坏了肚子。但她可不愿去酒楼拘束着，仍是挑了个老板热情，食客不少，看上去极为普通，也并不算很干净的小摊，要了碗干丝，并两碟小点心，愉快吃起来。
这样的地方，才适合她小燕子！
这样的食物，才吃得格外香嘛！
“听说没？苏州知府，派他家少爷去周家拜寿了！”忽然间，隔壁桌上的谈话，钻入了她的耳朵。
“啊？是那方大人？这可奇了，那位方大人，据说极少和官儿们往来，逢年过节，也不去拜访。怎么今日破例了？”另一人说道，小燕子望过去，是个中年男人，他旁边还坐了个小孩子，看那身量，她猜测，大概五六岁吧？
那孩子鼓着腮帮子，道：“方大人是好大人，周大人也是好大人。好大人给好大人串门，坏……唔！”
他的嘴巴被大人堵住，只能支支吾吾的挣扎。
“你知道什么！”中年男人瞪他一眼，警觉地往四处张望。大概是确定了危险并不存在，他才拍拍心口，骂了孩子两句，往他碗里塞了一个小油饼，“吃你的饭，别多嘴！”
男孩儿不知嘀咕了句什么，被大人们又瞪了眼，也不敢说话了。
远在异乡，听到父亲被人夸赞，小燕子不禁得意十分，腰也挺直了。不过她也对那同样被推崇的周巡抚，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好奇。听说几乎没有人去赴宴，她挠挠头，还有些不好意思了。早知道，就和大哥一块去人家府上了！
小燕子是不喜欢后悔的姑娘，也不愿意停留在遗憾里。她转了转眼珠，可不管是不是符合礼节，把筷子一放，结过账，就循着路人指点的方向，寻到了周巡抚家门口。
周巡抚住的是官邸，并没有在金陵置房买地。官邸乃是朝廷修缮，倒也气派，较方家可大得多。只是等进了宅子，小燕子才看出来，这府里各种物事，比方家的要陈旧得多。她却不知，方之航到底是江南望族出身，住的官邸每年一小修，去年又因大雨破损了些，自己出资做了大修补，自然要新些。
而这府邸虽为王谢旧宅，前任巡抚坐事抄家，朝廷没收后，便给了新任的周巡抚住着。周巡抚也不忌讳这个，又无那许多银两修葺，也因多次沉浮，也想估摸自己在此做官时日不长，就在这旧宅里安了家。亏得他夫人贤良，前后收拾得干净齐整，不至有破落寒碜之感。
周巡抚应不是古板的人，但还是避了男女之嫌，让夫人及女儿招待小燕子。这唯一的女客人的到来，确实忙坏了周府。小燕子一见，挠头觉得自己又添了麻烦。周夫人却笑道：“我平日在家，除了丈夫女儿，难见别的人。你能来坐坐，实在令我高兴！”
小燕子这才好受了，坐在桌边和周姑娘玩儿。那周姑娘名宝儿，和她年岁相仿，和她不同，和在苏州认识的夏紫薇，也不一样。她不习武，也不怎么识字儿，只是乖巧通理，天真活泼。小燕子同她在府里跑了半天，乐得两人都笑软了腰。周夫人在旁看着也不阻止，做了一桌子的家乡点心，不时招呼她们吃。
小燕子玩到傍晚，忽的记起了哥哥。她知道这官儿府里总是有规矩的，女客不能到前头。但这拦不住她，她也不叫人通传，先告辞出了府门，趁着笼罩的夜色掩护，兀地飞上屋檐，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到了前头正厅。这儿却一眼看不到人，小燕子就在房顶上跑了一圈儿，一不留神，却被宝儿瞧见。那小姑娘也有趣，见了这情景不说害怕喊人来，还捂了嘴巴，对着小燕子笑得眉眼弯弯。
小燕子冲她做了个鬼脸，顺着她的指点，找到了周家的一处亭阁。她也不看那亭上写的什么，只把双眸睁大，往里头一看，一眼就看见了方严。
而这里，除了方严和周巡抚，原来还有旁人。
小燕子皱了皱眉，她以为真没别人来赴宴了呢。再看那多出的人，显然一股富贵气，更叫她撇了撇嘴。她不禁“嗤”了一声儿，方严早察觉了妹子到来，也不惊慌，只有无奈。那另一个客人则被她这细若蚊蚋的声儿惊动，转脸寻找。
见自己行踪败露，小燕子只好闪身出来。
府里守卫唬得立马摆出刀剑戒备，那周大人倒也镇定，摆手叫他们退开：“这姑娘若有歹意，本官怕早已人头落地了。”
小燕子这才好受了，坐在桌边和周姑娘玩儿。那周姑娘名宝儿，和她年岁相仿，和她不同，和在苏州认识的夏紫薇，也不一样。她不习武，也不怎么识字儿，只是乖巧通理，天真活泼。小燕子同她在府里跑了半天，乐得两人都笑软了腰。周夫人在旁看着也不阻止，做了一桌子的家乡点心，不时招呼她们吃。
小燕子玩到傍晚，忽的记起了哥哥。她知道这官儿府里总是有规矩的，女客不能到前头。但这拦不住她，她也不叫人通传，先告辞出了府门，趁着笼罩的夜色掩护，兀地飞上屋檐，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到了前头正厅。这儿却一眼看不到人，小燕子就在房顶上跑了一圈儿，一不留神，却被宝儿瞧见。那小姑娘也有趣，见了这情景不说害怕喊人来，还捂了嘴巴，对着小燕子笑得眉眼弯弯。
小燕子冲她做了个鬼脸，顺着她的指点，找到了周家的一处亭阁。她也不看那亭上写的什么，只把双眸睁大，往里头一看，一眼就看见了方严。
而这里，除了方严和周巡抚，原来还有旁人。
小燕子皱了皱眉，她以为真没别人来赴宴了呢。再看那多出的人，显然一股富贵气，更叫她撇了撇嘴。她不禁“嗤”了一声儿，方严早察觉了妹子到来，也不惊慌，只有无奈。那另一个客人则被她这细若蚊蚋的声儿惊动，转脸寻找。
见自己行踪败露，小燕子只好闪身出来。
府里守卫唬得立马摆出刀剑戒备，那周大人倒也镇定，摆手叫他们退开：“这姑娘若有歹意，本官怕早已人头落地了。”
巡抚看着小燕子犯愁，这女孩儿又不是丫头仆妇，也不是来申冤的苦主，怎好邀她同一帮大男人同席？小燕子见他如此，笑道：“我来瞧瞧我哥，怕他喝醉惹麻烦！”
“原来是方姑娘！”巡抚忙抱拳道。
小燕子听惯了别人直呼名字，突然被客气称呼，反而愣了愣神。方严笑看妹妹一眼，又向她介绍席间另一人：“这是五皇子派来送寿礼的福尔泰。”
嗯？
小燕子又打量那人一眼，也不拐弯抹角：“我看他穿得这么好，还有随从跟着伺候，这么尊贵的人，以为是个少爷！原来是被派来的啊？”
“噗。”那福尔泰忍俊不禁，“莫说我只是个伴读，不敢当‘尊贵’两字……这天底下哪个‘少爷’，也尊贵不过皇子啊！”
小燕子点了点头，这个福尔泰也不怎么讨厌，长得还挺亲和：“的确是尊贵，送个寿礼，还要派人来代劳。”这话她是从嗓子眼里说出的，就算她再莽撞，也看得到方严的眼色。就算再不屑规矩，也并不想给父母带来麻烦。
“原来是方姑娘！”巡抚忙抱拳道。
小燕子听惯了别人直呼名字，突然被客气称呼，反而愣了愣神。方严笑看妹妹一眼，又向她介绍席间另一人：“这是五皇子派来送寿礼的福尔泰。”
嗯？
小燕子又打量那人一眼，也不拐弯抹角：“我看他穿得这么好，还有随从跟着伺候，这么尊贵的人，以为是个少爷！原来是被派来的啊？”
“噗。”那福尔泰忍俊不禁，“莫说我只是个伴读，不敢当‘尊贵’两字……这天底下哪个‘少爷’，也尊贵不过皇子啊！”
小燕子点了点头，这个福尔泰也不怎么讨厌，长得还挺亲和：“的确是尊贵，送个寿礼，还要派人来代劳。”这话她是从嗓子眼里说出的，就算她再莽撞，也看得到方严的眼色。就算再不屑规矩，也并不想给父母带来麻烦。
第十章
小燕子没想到，和周巡抚周夫人的第一回见面，也是和他们的最后一面。宴席当晚，因方严喝了不少酒，周家热情邀他兄妹住下。小燕子也舍不得才结识的宝儿，便目送着衙役扶了方严去歇息。而她，则留在了后院儿，同宝儿做伴。
原本一切和乐，不料周家夫妇的屋子，突被火光席卷。虽方严和福尔泰瞬间惊醒，和后来赶到的小燕子，一起招呼衙役救火。老夫妇俩仍被可怕的烈焰吞噬，任凭宝儿撕心裂肺地呼唤，也没能从火场里逃出来！
巡抚出了这等大事，不等小燕子等人去找官府，江宁知府就自己带了人来。见了这场面，立刻瞪圆了眼睛，注视了那还在肆虐的火焰半天，方才一摆手，沉声说道：“来人！把这些人，给本府统统关到大牢去！”
小燕子没想到，和周巡抚周夫人的第一回见面，也是和他们的最后一面。宴席当晚，因方严喝了不少酒，周家热情邀他兄妹住下。小燕子也舍不得才结识的宝儿，便目送着衙役扶了方严去歇息。而她，则留在了后院儿，同宝儿做伴。
原本一切和乐，不料周家夫妇的屋子，突被火光席卷。虽方严和福尔泰瞬间惊醒，和后来赶到的小燕子，一起招呼衙役救火。老夫妇俩仍被可怕的烈焰吞噬，任凭宝儿撕心裂肺地呼唤，也没能从火场里逃出来！
巡抚出了这等大事，不等小燕子等人去找官府，江宁知府就自己带了人来。见了这场面，立刻瞪圆了眼睛，注视了那还在肆虐的火焰半天，方才一摆手，沉声说道：“来人！把这些人，给本府统统关到大牢去！”
小燕子一听，就直觉这知府好无理：“这还有他们亲女儿！你也要抓吗？”
知府看了眼哭得泪人儿的宝儿，不必说话，就透出了丝丝恶意。方严皱皱眉，他总被说不像堂堂知府的儿子，小燕子也是，对官场的道道儿，他是懂而不屑，小燕子干脆懒得弄懂。但，他比小燕子大了几岁，还是嗅的出人的善恶的。因此，他把手搭在小燕子肩膀上，另一手就抓住了宝儿的衣领。
令他惊讶的是，那福尔泰显然看清了他的动作，却没作声。等他们三人腾空而起时，才嚷了一声：“喂！你们这么没义气，把我扔下了？”
说得那么随意，三人里除了要哭昏过去的宝儿，谁都听得出，他一点也不紧张。
“哥……”小燕子到底是女孩儿，中途忍不住回头看看，见福尔泰被那群人押走，不禁提起了心。
方严也觉这样不够厚道，即使对方现在懒洋洋的，应该是胸有成竹，依旧是他们临阵抛下了人家。但——他瞥了眼宝儿，方才那狗官看宝儿的眼神，明明白白藏着杀意。这让他毛骨悚然，也觉察到了，这场火，这知府，都不简单！
“先把她带到安全地方！”方严最后决定道，“等安全了后，哥再想办法救福尔泰！”
知府看了眼哭得泪人儿的宝儿，不必说话，就透出了丝丝恶意。方严皱皱眉，他总被说不像堂堂知府的儿子，小燕子也是，对官场的道道儿，他是懂而不屑，小燕子干脆懒得弄懂。但，他比小燕子大了几岁，还是嗅的出人的善恶的。因此，他把手搭在小燕子肩膀上，另一手就抓住了宝儿的衣领。
令他惊讶的是，那福尔泰显然看清了他的动作，却没作声。等他们三人腾空而起时，才嚷了一声：“喂！你们这么没义气，把我扔下了？”
说得那么随意，三人里除了要哭昏过去的宝儿，谁都听得出，他一点也不紧张。
“哥……”小燕子到底是女孩儿，中途忍不住回头看看，见福尔泰被那群人押走，不禁提起了心。
方严也觉这样不够厚道，即使对方现在懒洋洋的，应该是胸有成竹，依旧是他们临阵抛下了人家。但——他瞥了眼宝儿，方才那狗官看宝儿的眼神，明明白白藏着杀意。这让他毛骨悚然，也觉察到了，这场火，这知府，都不简单！
“先把她带到安全地方！”方严最后决定道，“等安全了后，哥再想办法救福尔泰！”
小燕子很相信方严，也知道这会儿最紧要的，就是宝儿的安全。她虽然不像方严分析得那么细，可直觉也告诉她，必须赶紧离开！
幸运的是，衙役们听到了知府命令，都扑上来抓人。但，很明显的，他们谁也没有尽力。兄妹俩都是习武的，只轻轻松松地，便逃离了巡抚府邸。
还留在府邸的福尔泰，虽然抱怨了那一声儿，脸上也看不出紧张埋怨。见知府让衙役拿人，他还就站在原地，把手一伸，一副任凭宰割的模样。知府打量他一眼，冷笑一声儿，就令手下给他上枷锁，尔泰这才退后一步，一脸的“讨好”：“知府大人，我也不会功夫，逃不掉，任您捉拿。只是在下近日生病，这枷锁未免太沉……”
知府正要斥他，手里忽的多了个凉丝丝的东西，久经“钱”途的大人，不必看已知道是块挺沉的银锭子，琢磨了会儿：“你既有病在身，又如此聪明，当知道分寸才对。怎的……”
他望了一眼福尔泰的身后。
尔泰默默叹了口气，再不回头看那残酷的场面。他磨了磨牙，脸上仍是木呆呆的孩子气：“啊？哦，这不是我家少爷受了巡抚大人的小小恩惠，派我来赴宴送礼么？”
周巡抚一生确然帮了无数人，这点，熟知他的官员们，都是清楚的。知府又瞧了尔泰一眼，这少年口称别人少爷，举止却不似寻常人家书童，他原一心拿了对方去交差，这下见其挺识时务，且显然是只“肥羊”，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就命手下人收了枷锁，只围在福尔泰身边，就这样，把他“押”进了知府大牢里。
幸运的是，衙役们听到了知府命令，都扑上来抓人。但，很明显的，他们谁也没有尽力。兄妹俩都是习武的，只轻轻松松地，便逃离了巡抚府邸。
还留在府邸的福尔泰，虽然抱怨了那一声儿，脸上也看不出紧张埋怨。见知府让衙役拿人，他还就站在原地，把手一伸，一副任凭宰割的模样。知府打量他一眼，冷笑一声儿，就令手下给他上枷锁，尔泰这才退后一步，一脸的“讨好”：“知府大人，我也不会功夫，逃不掉，任您捉拿。只是在下近日生病，这枷锁未免太沉……”
知府正要斥他，手里忽的多了个凉丝丝的东西，久经“钱”途的大人，不必看已知道是块挺沉的银锭子，琢磨了会儿：“你既有病在身，又如此聪明，当知道分寸才对。怎的……”
他望了一眼福尔泰的身后。
尔泰默默叹了口气，再不回头看那残酷的场面。他磨了磨牙，脸上仍是木呆呆的孩子气：“啊？哦，这不是我家少爷受了巡抚大人的小小恩惠，派我来赴宴送礼么？”
周巡抚一生确然帮了无数人，这点，熟知他的官员们，都是清楚的。知府又瞧了尔泰一眼，这少年口称别人少爷，举止却不似寻常人家书童，他原一心拿了对方去交差，这下见其挺识时务，且显然是只“肥羊”，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就命手下人收了枷锁，只围在福尔泰身边，就这样，把他“押”进了知府大牢里。
方严带着小燕子和宝儿，原想立刻出城，到了城门附近，才记起这会儿门上早已落锁。兄妹俩一见门上守卫，赶紧要躲。不想那守卫连连冲他们招手，还把城门的锁打了开来。原来那周巡抚为官甚是勤谨清廉，这两年来江宁后，深得百姓敬仰。守卫已知巡抚府上出了事儿，又听闻有人带走了周家姑娘，早早在这交了班，特特地等周姑娘来这出门。
宝儿好不容易收了哭声，听守卫快速述说，又想起自己父母无辜受难，又流起眼泪来。守门的忙道：“姑娘快快出城去，也算周家还留个人！只是这里是城北，这块不干净，你们出了城，就去找顾家庄！我弟弟弟媳在那——我就想着姑娘可能会打这出城，这是他们的名姓，见着后，你就说，是守城门的老顾，叫你们去找他们的！”
“顾家庄？”方严一想，可不就是徽州那顾馆主的兄弟？这可就好办了，“只是，你放我们出城，你怎么办？”
守卫笑了笑：“放心吧，我有我的保命符。”
方严还想问话，忽闻得远处传来许多脚步声。守卫的慌忙把他们往门外推，待他们的脚一离城，便迅速将城门从内关上。这道小门轻巧，平素都是衙役、守卫，乃至于牲畜走的。今次也算委屈了这帮官家子女，但逃命的关键时刻，这种细节谁又会在乎呢？
“不对！”
刚刚避开官兵的视线，从草丛里出来，宝儿就猛地大喊了声，把小燕子吓了一跳。小燕子拉住要往回跑的宝儿：“喂！好不容易跑到这……”说到这里，她开始觉得哪里不对，身边……好安静？
宝儿急促道：“那个守卫叔叔，哪来的保命符？有那玩意和知府对抗，他还能在城门做守卫？”
小燕子怔了征，也是一惊，却扫了四周一眼，黑漆漆的夜里，就她和宝儿两个。她这才想起，方严之前对她说了几句话，可她光顾着跑，压根儿没听清楚，都是随便嗯嗯啊啊应付过去：“我说呢，我哥突然不见了。原来……放心吧！他会把守卫，不，是那个‘大侠’保护好的！”能这样义气的守卫，在小燕子看来，就是充满了义气的大侠！
宝儿还不放心，她对方严并无了解，只知道是小燕子的哥哥。犹豫间，从城门方向，又传来许多脚步声。小燕子一把按住她嘴巴——这糊里糊涂的小女侠，这样时刻，也清楚绝不能犯糊涂！
宝儿好不容易收了哭声，听守卫快速述说，又想起自己父母无辜受难，又流起眼泪来。守门的忙道：“姑娘快快出城去，也算周家还留个人！只是这里是城北，这块不干净，你们出了城，就去找顾家庄！我弟弟弟媳在那——我就想着姑娘可能会打这出城，这是他们的名姓，见着后，你就说，是守城门的老顾，叫你们去找他们的！”
“顾家庄？”方严一想，可不就是徽州那顾馆主的兄弟？这可就好办了，“只是，你放我们出城，你怎么办？”
守卫笑了笑：“放心吧，我有我的保命符。”
方严还想问话，忽闻得远处传来许多脚步声。守卫的慌忙把他们往门外推，待他们的脚一离城，便迅速将城门从内关上。这道小门轻巧，平素都是衙役、守卫，乃至于牲畜走的。今次也算委屈了这帮官家子女，但逃命的关键时刻，这种细节谁又会在乎呢？
“不对！”
刚刚避开官兵的视线，从草丛里出来，宝儿就猛地大喊了声，把小燕子吓了一跳。小燕子拉住要往回跑的宝儿：“喂！好不容易跑到这……”说到这里，她开始觉得哪里不对，身边……好安静？
宝儿急促道：“那个守卫叔叔，哪来的保命符？有那玩意和知府对抗，他还能在城门做守卫？”
小燕子怔了征，也是一惊，却扫了四周一眼，黑漆漆的夜里，就她和宝儿两个。她这才想起，方严之前对她说了几句话，可她光顾着跑，压根儿没听清楚，都是随便嗯嗯啊啊应付过去：“我说呢，我哥突然不见了。原来……放心吧！他会把守卫，不，是那个‘大侠’保护好的！”能这样义气的守卫，在小燕子看来，就是充满了义气的大侠！
宝儿还不放心，她对方严并无了解，只知道是小燕子的哥哥。犹豫间，从城门方向，又传来许多脚步声。小燕子一把按住她嘴巴——这糊里糊涂的小女侠，这样时刻，也清楚绝不能犯糊涂！
等官兵跑开，她拉着宝儿，就沿着小道儿向北跑——她认为的往北。此时天空云层密布，她看不到以往熟悉的星辰，只凭着直觉一路狂奔，只想着快快将官兵，还有他们带的犬只甩开。她不知疲倦地飞奔着，宝儿却年纪又小，也不是习武之人，忽而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扶着脚踝，大口大口地喘气。
“怎么了？”小燕子赶紧拉她。
宝儿咬着牙站起来，她不想拖后腿，但才跑了两步，又趴在的树干上：“姐，姐姐，我腿好疼，跑不动……”
她只觉得腿肚子那里，一抽一抽的，疼得只想把它们砍断。小燕子见她着实累了，只得和她一起，坐在树下：“那就休息一下下，就一下下好了！”
“怎么了？”小燕子赶紧拉她。
宝儿咬着牙站起来，她不想拖后腿，但才跑了两步，又趴在的树干上：“姐，姐姐，我腿好疼，跑不动……”
她只觉得腿肚子那里，一抽一抽的，疼得只想把它们砍断。小燕子见她着实累了，只得和她一起，坐在树下：“那就休息一下下，就一下下好了！”
“怎么了？”小燕子赶紧拉她。
宝儿咬着牙站起来，她不想拖后腿，但才跑了两步，又趴在的树干上：“姐，姐姐，我腿好疼，跑不动……”
她只觉得腿肚子那里，一抽一抽的，疼得只想把它们砍断。小燕子见她着实累了，只得和她一起，坐在树下：“那就休息一下下，就一下下好了！”
宝儿对于自己的体力很是不满：“要是我也有姐姐这样功夫，能飞上屋顶，跑这么远也不累，我爹娘可能就不会……”
小燕子其实早累坏了，但在宝儿面前，她还能够勉强支撑：“要这么说，我和我哥都在呢，也没能……”
周家的事儿，她也难过了这一路。老夫妇热情热心款待他兄妹俩，将他们留宿府邸，相处下来，已成忘年挚友。本还想待回了苏州，让爹娘知道，哪天周家到了苏州，也好生招待他们一番。不想美梦惊散，周家就留了个小小的宝儿！
小燕子还不到爱想“以后”的年纪，这一回，她不得不第一次问起这个：“宝儿，你往后怎么办呢？”
宝儿小小年纪，哪有打算的能力？茫然地摇摇头，一时竟不知躲过此劫，要去何处，不觉红了眼睛：“我……只恨才刚没能随了爹娘一起去。”方才沿路爬坡过河，她无数次想要跳下山坡，涉入深水。总归心里是畏惧的，又有小燕子一直在身边，常常喊她跟上。这一时，她有个姐姐陪伴，不再孤独。但往后……
“姐姐要回家的，我……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小燕子之前和她玩儿，闲聊时，知道周巡抚早因做这清官，几次身陷囹圄，吓坏了弟兄姐妹，极少和亲戚往来。她看不得宝儿落寞样子，猛地一拍她肩膀：“对呀！我总要回家，那你也跟着一起呗！我爹娘要看到你，一定喜欢得不得了！”
宝儿瞠目结舌，半晌又摇摇头，她这样的身份，怎能到别人家里添堵？小燕子可不如她这般想，只觉得自己要能带她回家，从此家里还多了个妹妹。这一来，宝儿也有了去处，她也有个小玩伴了！
她一拍手，就下了这么个决定。又觉得这样一想，往前跑也有了动力。拉着宝儿起身，又往前面奔跑，不想越跑越是深入山林，哪里见得到什么顾家庄？
宝儿咬着牙站起来，她不想拖后腿，但才跑了两步，又趴在的树干上：“姐，姐姐，我腿好疼，跑不动……”
她只觉得腿肚子那里，一抽一抽的，疼得只想把它们砍断。小燕子见她着实累了，只得和她一起，坐在树下：“那就休息一下下，就一下下好了！”
宝儿对于自己的体力很是不满：“要是我也有姐姐这样功夫，能飞上屋顶，跑这么远也不累，我爹娘可能就不会……”
小燕子其实早累坏了，但在宝儿面前，她还能够勉强支撑：“要这么说，我和我哥都在呢，也没能……”
周家的事儿，她也难过了这一路。老夫妇热情热心款待他兄妹俩，将他们留宿府邸，相处下来，已成忘年挚友。本还想待回了苏州，让爹娘知道，哪天周家到了苏州，也好生招待他们一番。不想美梦惊散，周家就留了个小小的宝儿！
小燕子还不到爱想“以后”的年纪，这一回，她不得不第一次问起这个：“宝儿，你往后怎么办呢？”
宝儿小小年纪，哪有打算的能力？茫然地摇摇头，一时竟不知躲过此劫，要去何处，不觉红了眼睛：“我……只恨才刚没能随了爹娘一起去。”方才沿路爬坡过河，她无数次想要跳下山坡，涉入深水。总归心里是畏惧的，又有小燕子一直在身边，常常喊她跟上。这一时，她有个姐姐陪伴，不再孤独。但往后……
“姐姐要回家的，我……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小燕子之前和她玩儿，闲聊时，知道周巡抚早因做这清官，几次身陷囹圄，吓坏了弟兄姐妹，极少和亲戚往来。她看不得宝儿落寞样子，猛地一拍她肩膀：“对呀！我总要回家，那你也跟着一起呗！我爹娘要看到你，一定喜欢得不得了！”
宝儿瞠目结舌，半晌又摇摇头，她这样的身份，怎能到别人家里添堵？小燕子可不如她这般想，只觉得自己要能带她回家，从此家里还多了个妹妹。这一来，宝儿也有了去处，她也有个小玩伴了！
她一拍手，就下了这么个决定。又觉得这样一想，往前跑也有了动力。拉着宝儿起身，又往前面奔跑，不想越跑越是深入山林，哪里见得到什么顾家庄？
第十一章
两个小姑娘，在黑漆漆的夜里，在林中迷失方向。不管是胆大的小燕子，还是原就只是一般小姑娘胆儿的宝儿，都从心底里腾起一股股寒意，在这春夜寒露中，双双打了个寒颤。小燕子努力望向夜空，想找到能指路的那颗星，可是云层密布的空中，无星无月的，越来越叫她心焦、心慌。
当这样的夜林里，忽然出现灯影和人影时，小燕子只兴奋了瞬间，接下来，强烈的疑惑和恐惧排山倒海地袭来，直到对方停在面前，她和宝儿也都是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姑娘。”
来人抬着顶小轿子，见到小燕子和宝儿，先淡淡笑笑，转身打起轿帘：“这半夜里在林中出现，姑娘确定她们不是孤魂鬼怪？”
小燕子张大了嘴，半天才回过神，意识到人家是说自己。她心里气得哼了声，才想说“你们才是鬼”！轿子里的人，就先开了口，轻叱道：“伺墨，怎可如此无礼？我看她们打那边跑来，神色慌张，步履匆匆，想来当是五少爷叫我们留下的姑娘。”
五少爷？
小燕子听不懂他们的话，宝儿也一脸疑惑，问她们道：“这，这位姐姐，你是……”
轿中人不理伺墨的劝阻，下了轿子，摸摸宝儿的手，莞尔：“你看，咱们手都是暖的，就别把我当女鬼啦！”
她说得轻柔风趣，把两个小姑娘，逗得双双安了心。小燕子更是扑哧笑出来，打量着她。对方也是个女孩儿，穿着身儿水蓝色的裙子，在这种地方出现，又带了灯火，也就带来了几分暖意。小燕子笑道：“你刚刚要走在轿子外头，我就不会吓到啦！你哪里也不像女鬼，说是天上下凡的仙子，我倒相信！”
那姑娘忍俊不禁，轻轻摇头，说她也太嘴甜，就像嘴里抹了一箩筐蜂蜜。只是这风寒露重的，众人也不便在山林里呆着。小燕子便和宝儿一道，随着对方一起走——莫说对方有趣又温柔，和自己差不多大。就算真是什么女鬼，小燕子也觉得，远不如这藏着虎啸狼嚎的山林可怕！
走了半个多时辰，前面灯火多了起来。纵然遥遥一望而已，也辩得出光亮处是座大宅，依山而建，好不气派。再近几步，就看见宅子四周围着砖墙，角上插着大大的旗子，上头一个……
“顾？”
宝儿指着前头，先认出了旗上绣着的字。
伺墨笑道：“可不是顾家？除了这一家，江宁城郊，除高官外，哪有第二家能有这大的宅子！”
“你们是顾家的人啊？”小燕子问道，那姑娘坐在轿中，早已睡着。小燕子刚才拒绝了她的好意，不肯坐轿子，只让宝儿坐在伺墨骑的马上，省点儿脚力。这里没有多余的马匹，她又最不惯坐轿子，只能轿夫们一同徒步。好在就这点儿山路，也难不住她小燕子女侠。
伺墨晃了晃脑袋，他和宝儿年岁相近，长得虎头虎脑的，路上都在和宝儿说话，小燕子听得出，他是极力逗小丫头开心呢！见小燕子好奇，伺墨道：“我们路过这里，暂住在顾家庄。是我家五少爷说，怕你们走迷山路，传话让顾家庄的人接应。我家姑娘担心顾家一帮武夫前去，将你们吓着，特意大晚上赶路过去，幸好真接到了你们俩！”
两个小姑娘，在黑漆漆的夜里，在林中迷失方向。不管是胆大的小燕子，还是原就只是一般小姑娘胆儿的宝儿，都从心底里腾起一股股寒意，在这春夜寒露中，双双打了个寒颤。小燕子努力望向夜空，想找到能指路的那颗星，可是云层密布的空中，无星无月的，越来越叫她心焦、心慌。
当这样的夜林里，忽然出现灯影和人影时，小燕子只兴奋了瞬间，接下来，强烈的疑惑和恐惧排山倒海地袭来，直到对方停在面前，她和宝儿也都是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姑娘。”
来人抬着顶小轿子，见到小燕子和宝儿，先淡淡笑笑，转身打起轿帘：“这半夜里在林中出现，姑娘确定她们不是孤魂鬼怪？”
小燕子张大了嘴，半天才回过神，意识到人家是说自己。她心里气得哼了声，才想说“你们才是鬼”！轿子里的人，就先开了口，轻叱道：“伺墨，怎可如此无礼？我看她们打那边跑来，神色慌张，步履匆匆，想来当是五少爷叫我们留下的姑娘。”
五少爷？
小燕子听不懂他们的话，宝儿也一脸疑惑，问她们道：“这，这位姐姐，你是……”
轿中人不理伺墨的劝阻，下了轿子，摸摸宝儿的手，莞尔：“你看，咱们手都是暖的，就别把我当女鬼啦！”
她说得轻柔风趣，把两个小姑娘，逗得双双安了心。小燕子更是扑哧笑出来，打量着她。对方也是个女孩儿，穿着身儿水蓝色的裙子，在这种地方出现，又带了灯火，也就带来了几分暖意。小燕子笑道：“你刚刚要走在轿子外头，我就不会吓到啦！你哪里也不像女鬼，说是天上下凡的仙子，我倒相信！”
那姑娘忍俊不禁，轻轻摇头，说她也太嘴甜，就像嘴里抹了一箩筐蜂蜜。只是这风寒露重的，众人也不便在山林里呆着。小燕子便和宝儿一道，随着对方一起走——莫说对方有趣又温柔，和自己差不多大。就算真是什么女鬼，小燕子也觉得，远不如这藏着虎啸狼嚎的山林可怕！
走了半个多时辰，前面灯火多了起来。纵然遥遥一望而已，也辩得出光亮处是座大宅，依山而建，好不气派。再近几步，就看见宅子四周围着砖墙，角上插着大大的旗子，上头一个……
“顾？”
宝儿指着前头，先认出了旗上绣着的字。
伺墨笑道：“可不是顾家？除了这一家，江宁城郊，除高官外，哪有第二家能有这大的宅子！”
“你们是顾家的人啊？”小燕子问道，那姑娘坐在轿中，早已睡着。小燕子刚才拒绝了她的好意，不肯坐轿子，只让宝儿坐在伺墨骑的马上，省点儿脚力。这里没有多余的马匹，她又最不惯坐轿子，只能轿夫们一同徒步。好在就这点儿山路，也难不住她小燕子女侠。
伺墨晃了晃脑袋，他和宝儿年岁相近，长得虎头虎脑的，路上都在和宝儿说话，小燕子听得出，他是极力逗小丫头开心呢！见小燕子好奇，伺墨道：“我们路过这里，暂住在顾家庄。是我家五少爷说，怕你们走迷山路，传话让顾家庄的人接应。我家姑娘担心顾家一帮武夫前去，将你们吓着，特意大晚上赶路过去，幸好真接到了你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