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诛仙·造神(原名:诛仙之白衣如雪)

“醒了?”白祈祾醒来后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他,眉目温良,一双狭长的眼淡淡地望着她,看上去百无聊赖,半长的碎发散乱被发髻随意扎在脑后,慵懒的倚靠在她脚边的床架上,背脊却是挺拔得一丝不苟,散漫又严肃。
白祈祾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过久未曾进水,嗓子又干又嘶,不想出声。但她低估了她的伤势,只是微微一动,突然席卷上来的疼痛便让她陡然间出了一身冷汗,其实这么多年,痛倒是习惯了,不打紧,但毫无防备的痛还是让她有苦难言。
白祈祾将闷哼吞下,忍住表情,尽量不因疼痛而变化,维系着仅存的最后一丝戒备。
那人虽然离的不算近,但总归是在床边,又俯视着她,躺着这个姿势让她安全感尽失。
白祈祾皱了皱眉,想要坐起来,但全身缠满了绷带,几乎将整个人都给捆住了。
“你能别乱动吗?急着投胎?”他的声音尚还有些少年感,带些雌雄莫辨的意味,对于她刚才的举动很是不满,低声抱怨,但说出的话却是和他温良的形象极其不符。
熟络又越界的语气让白祈祾有些不适,她不咸不淡地望了他一眼,强撑着自己半坐了起来,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声音喑哑轻飘:“你是谁?”
闻得此言,四周流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一般,那人本漫不经心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各种情绪,倏地正过头来,盯着她,似是无法置信她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是谁?!”他瞧着白祈裬一脸淡然的神情,气笑了,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扬着眉,乖张的脸上写满了嘲弄。
这问题很奇怪吗。
白祈祾轻蹙着眉觑他一眼,轻吐出一小口气,苍白的指尖轻轻按住胸口,索性闭了眼开始检视内伤,随他嚷嚷:“哈!装了几年死装惯了?真以为能摆脱我了?还装?”
他的声音有些尖,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气急败坏的炸了毛,语气张扬,出口讽刺。
内伤伤势好的很快。白祈祾安静的检视着内伤。之前伤的太重,这几天还是不宜动用灵力。只是不知现下身处何处,还来不来得及赶到滴血洞去?白祈祾心思纠纷,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对他怨怼的话置若罔闻。
“好你个风酒…”他被白祈祾一脸无动于衷给气的够呛,想说重话,但指了半天也憋不出下句来。
风酒?白祈裬的心思被这一声给唤了回来,皱了皱眉,“我”?认识“我”的人?那他之前说的装死和摆脱是…?
白祈祾不作声,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见白祈裬还是没有反应,气的后槽牙直痒痒,“没良心!没良心!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救你花了多大的心思!我这辈子从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就是为了求他出手救你!”他的语气很激动,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求谁?
“当初阿母生病我都没求过他!”他气的直瞪眼,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又住了嘴,转移了话题:“我是真搞不懂,你躲我就好好躲我!做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突然想不开要去惹那鬼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儿就没救了!他说再严重一点儿就直接可以入土埋了!怎么,躲我躲到土里去么!”
阿母?难不成他是“我”兄长?白祈祾有些疑惑,睁开眼打量他。
他满口抱怨,像被点燃的火药桶,但说着说着气势却是弱了下来,白祈祾盯着他细细打量的目光让他心里有些发毛:“你做甚这么盯着我。”
白祈祾为难的瞥了他一眼,神色纠结:“你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和你长得像吗?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我哪有如此的…跋扈。
“你、你!”他被气的着实不轻,连道了两句你。但抬眼瞧见白祈祾非常认真,不似说笑的脸色后却是突然哑了火,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凝固住了,过了好久,久到像是失了魂,这才轻声呢喃出口:“真的…假的啊?”
白祈祾挑了挑眉,一阵沉默后,他又开了口。
“风酒…你真不识得我了?”他的语气难得的轻下来,没有再咋咋呼呼,像对极易破碎的珍宝那般,连带着眉眼间夺人的神采都黯淡下来,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抱歉…”白祈祾虽是脸上不近人情了些,但心口软,瞧不得如此低落的神情,只得为难的叹了口气,低声踌躇着安慰道:“我…几年前遭过一场大难,后来醒过来时便失忆了…无论如何,很感谢你救了我。”
白祈祾抱歉的笑笑,“但我不是风酒,我是白祈祾,青云门下的弟子。虽然不知你是如何把我认成…”白祈祾还想再说,但瞧风靖此时的脸色却已经难看至极,泫然若泣,她马上住了嘴,两难地抿了抿唇。
一时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他低下头,神色掩盖在浓重的阴影里,瞧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才仰起来,喉结微微哽了哽,正过脸去望着白祈祾,神色有着难以掩饰的灰败,与之前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颇有些惨淡意味的笑了笑:“如果连你也不记得我了,那就没有人会记得我了。”
…白祈祾闻言一惊,一股尴尬的意味沿着她的背脊往上爬,将她扰的好不自在,只得摸了摸鼻子掩饰下来,若是原主真的和这人有过什么这样那样的过往,那可真就是害惨她了。
她有些僵硬的挪了挪身子:“…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这么说,但若你可以多说些以前的事,说不定我会记起来一些。”
白祈祾也有些不确定,丢失的那些记忆,到底是随着原主的意识就此消散了还是潜藏在里意识中,等待着被触发。
不说他到底认不认识“我”还有待商榷,就是他不曾做戏,是真的认得“我”,那也无法改变什么。
风酒是风酒,我是我。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闻言神色复杂的望了她一眼,飞扬的五官安静下来也别有一股沉稳的味道,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整理言辞。
白祈祾点了点头。
“你叫风酒…是我的…族人。”
白祈祾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甚么奇怪的东西。
“我叫风靖,我们之前一直生活在族里。当初是因为…一个意外,你跑了出来…”他说的含糊其辞,暧昧不清。
白祈祾皱了皱眉,但没有出声打断。
“不知为何你到了云朔那儿,将他们的火种给盗了出来,然后跑掉了,你闯的这个祸很大,云朔一边布下天罗地网,一边一直给阿母施加压力,想让我们也派人抓你。你别怪阿母,我们理亏,讨不得好,她也是不得已的。”说到此处,风靖还抬眼望了眼白祈祾,像是害怕她生气,但瞧见的却是白祈祾一脸的无谓的置身事外,他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那东西很重要,他们一开始还顾忌我们,后来一直抓不到你,被逼的急了,想下死手。阿母很担心,便让我悄悄出来寻你,让我在云朔找到你之前,带你回去,只要将火种还给他们,再认个错,这事儿就能在我们的保护下翻篇了。”
“但我没找到你…”风靖又自责又懊恼,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儿想到此处竟是微微有些红了眼。
…白祈祾轻咳了咳嗓子,这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虽然他说的都是“自己”的故事,但白祈祾却完全没有任何共情的感觉,反而觉得很虚幻。
像在茶馆里听说书。
风靖深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下涌起的情绪,继续道:“后来…云朔说你死了。我不信。但他们带回了这个。”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滴,递给了白祈祾。
白祈祾微微皱眉,之前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当那玉滴从他袖袋里拿出的那一刻,白祈祾就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感应。
说是感应也太玄虚,但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牵引感缠绕在心头。
白祈祾伸出缠满了绷布的手,接过玉滴,细细打量。
那玉呈圆润的水滴状,在细头一方还有极细的一小孔,那孔太小,若不是拿在手上凑近了瞧是万万看不出来的。
此刻被她拿在手上,整个玉滴的内部都呈现出一种极其温和的光芒,闪烁间似有水气在里流动。
“你不是问我,如何认得你的吗。”风靖抬手指了指那玉滴,白祈祾懂了:“你从不让它离身,再加上我又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你,渐渐的,我就信了。”
风酒死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回忆起那些事情于他而言都很困难:“后来我接到消息,说青云门出现了一个很像你的姑娘。”
“这种消息之前也出现过好几次,但每次我赶过去的时候,希望都无一例外,落了空。”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是压抑了很久一般。
“好在,玉滴亮了。”
“真的是你。”
“我又喜又气。”
“好几年啊…整整好几年。”他的尾音颤抖起来。
“我是气坏了,真的气坏了,我气你为何要装死。”
“好在…好在你不是真的装死,你只是忘了…”他说到此处脸上有些难以自抑的小雀跃,像是活过来般动了动眼角,望着白祈祾,庆幸地呼出一口气,瞧上去有些心酸,但那只是转瞬即逝。

“风酒,跟我回家吧。”
“阿母也很想你。”
“抱歉。”比起风靖的情绪波动来说,白祈祾一脸平静的听完了整个故事,缓慢又坚定的摇了摇头,一字一顿说:
“风酒已经死了。”
“我是白祈祾。”
我有自己的家。
还有…我的师姐。
白祈祾直直地回望过去,眼中不妥协的意味十分坚决。

风靖啊风靖。
少年人善说谎话,一个眼神骗过天下。
你说的十分话,到底藏了几分谎?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19-08-20 22:20:00 +0800 CST  
“我说过了,你莫要跟着我。”白祈祾皱着眉,停下脚步,望着身后嘀嘀咕咕的风靖。

自那日之后,风靖就像是牛皮糖一般缠上了她,怎么说也不听,时不时还和她抬杠两句,把她扰的是太阳穴都突突的跳。

“我不认得你,我也不记得那些事儿。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会同你回去。”白祈祾有些无奈,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皱着眉了。

“你不跟我回去,我就跟你走。”风靖有些没脸没皮的笑嘻嘻着挤了挤眼。

“这是甚么逻辑。”白祈祾被气的没脾气,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要去寻我师姐,你若是执意跟着我,离我远些,莫要烦我。”

白祈祾虽是瞧起来温温良良的,但说出的话却是有些伤人。

风靖生性骄傲,闻言扬了扬下巴,哼了一声,但对着白祈祾也不生气,只是面色瞧上去有些不开心,忍了忍,嗤笑一声,听上去很不屑:“师姐?”

白祈祾瞟了他一眼,懒得与他多费口舌,逞一时之快。只是转过头去,埋头继续赶路。

一时间二人之间只有唰唰的走路声与周遭林间的簌簌风声,走了一会儿,风靖心里倒是发起了憷,悄悄地望了眼白祈祾,瞧着她面无表情,心里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欲言又止的吞吞吐吐:“阿酒,你莫这么小气,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更何况我也没说你师姐甚么,好端端的,生甚么气?”

风靖脸色倔强,但眼神却有些飘忽,瞧起来理不直,气也不壮。

白祈祾闻言叹了口气,本不想解释,但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转头极为认真的对他说道:“我没有置气于你。”

不曾在意,又何来生气。

但——

还未等风靖松一口气,白祈祾就虚虚阖了阖眼,冷了眉目:“我不是你记忆里的阿酒,莫要这么唤我,更莫要把你的念头强加于我。”

风靖望了望她冷冰冰的脸色,尴尬的点了点头:“哦。”

二人一时间的气氛有些僵,白祈祾虚了眸,累得很。

距离与师姐分离已有七日,自从被风靖救出后便昏迷了两天,本想即刻启程,但风靖态度强硬的很,偏说那医师嘱咐了,不休养五天不能下地。拧不过,又打不过,白祈祾倒是看得开,没有强拖着虚弱的身子与他斗智斗勇,所幸体质特殊,在她的配合之下,伤也好得极快。

白祈祾心里清楚,这种程度的伤势,除了有她自个儿体质特殊的缘由外,能好的这么快,全仰仗医师的一双妙手。

本想问问这医师的姓名,日后好有机会报恩,但未曾料到的是,医师对此却是半分也不愿透露,不仅如此,就连对白祈祾表露出来的报恩之意也没甚么兴趣,只是整天神出鬼没,一副神神叨叨的做派。养伤的那些天,更是天天拿当初风靖低声下气求他的样子刺他,风靖一开始还咬牙切齿,摩拳擦掌的,后来几天倒是平静了许多,许是脸皮给磨厚了,也许是习惯了,竟能不咸不淡的给讽刺回去。白祈祾那几日只能安静地躺在床上调息,本就习惯了清修的她也没觉得有多难熬,但瞧着两人热热闹闹动手的样子,也是颇有意思,平白多了些色彩,倒是不坏。

风靖的修为很高,但终归还是比不得医师,白祈祾摸不清他俩的底子,也无意去打听他们师承何处,但他们平时切磋时若是打在兴头上,也会偶尔流露出几丝极为深厚的剑意,白祈祾一开始还顾忌是否要避嫌,毕竟在这里,偷师之罪是极为严重的,但也不知这二人是不在意这事儿还是没把她当外人,随时随地,嘴上骂的不够兴了,就上手开始切磋,让白祈祾是避也避不开。

但也多亏二人,白祈祾修养这几日也是观摩学习了不少,原本对风靖有些不好的印象也缓和了许多。

长得人模人样的,心眼儿也不坏,但就是那张嘴,一开口,忒招人烦。

好不容易到了这第五日,白祈祾谢过二人二话不说便要启程,无论风靖叨些甚么,把嘴皮子磨烂了也劝不动。

风靖这一瞧,噢哟,好家伙,决心这么大,那感情好,带上我吧。

白祈祾很少动怒,这下是活生生把她气笑了,但救命之恩还未报不说,先把救命恩人揍一顿也说不过去。索性眼一闭,耳一塞,便当他不存在了。

说的潇洒些是不在意,说的刻薄些就是无法,只能听之任之。

白祈祾心下无奈,不想多过纠结,只得谢过医师后,带着个甩也甩不掉的尾巴往空桑山赶。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19-08-24 16:17:00 +0800 CST  
白祈祾赶路像是不要命了般日夜兼程,那劲头直吓得身后的风靖是牙根疼,但无论风靖是苦口婆心的碎嘴念叨,还是破口大骂的恨铁成钢太快,白祈祾就像入定老僧一般,是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

但这般高强度的赶路只维持了一天,白祈祾就拖着一副伤势崩裂的身子倒在了第二天的傍晚。

风靖也不知道,这人前几天还悠哉悠哉,整天像个无欲无求的老翁般休憩,闲适的很,看上去像忘了院子外的一切一般,这怎么一下床榻,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九头牛也拖不回来。

风靖被这一下气的狠,把白祈祾丢到就近的城镇医馆里去了后便没了踪影。

白祈祾醒来后难得的有些懊恼,因为昏迷了半日,行程又耽误不少。

不知陆师姐是否已破开洞口逃出滴血洞,若是中间出了甚么差错……白祈祾越想越不安,用行头典当了些钱,付清了医药钱后又是启了程。

虽说身后确是少了个身影,但白祈祾却没有寻常话本里写的那般失落怀念,只觉耳根清净,也没作他想,又行了半日,却不料这风靖是阴魂不散又跟了上来。

“你如何寻到我的。”白祈祾见他是气极,郁结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指着他气得哆嗦。

这真是想也想不通,行了半日,气息早已超出寻常能探查的范围了,若是没有什么大神通或是秘宝,怎能又跟上来了!

“哼。”没想到风靖是气还没消,只是冷哼一声,不答她的话。

白祈祾气了几息,深吸了一口气,又叹出来,这下是彻底没了力,寻了块还算宽敞的草地,又拾了几根柴木,生了火,坐了下来。

行了半日,也懂了欲速则不达的理,心神俱疲的,正好休憩一番。

“你为何跟着我?”白祈祾坐在篝火旁,日暮将临,昏黄的光影将白祈祾的影子拉的长了,撒满一地。酸痛的身子已经顾不上礼节,她懒散的靠在行礼堆上,纤长的手指捻了一根柴火,往舔舐着往上窜的火舌上丢,语气寡淡。

气了这么久,也够了。风靖闻言也寻了块空地盘腿坐下,眉目的风采跟着安静下来,不开口的他难得的能瞧出真正的情绪来。但这种沉默只维持了几息,开了口:“我要找我的阿酒。”

“你喜欢阿酒?”白祈祾难得的没有出言气他,沉默了会儿,道。

“谁、谁喜欢她?!”风靖炸了炸,转眼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大,有些欲盖弥彰,哼了一声,梗着脖子不屑道:“我不喜欢她,我奉阿母之命带她回去。”

“可我不是她,你带不走我。”白祈祾望了他一眼,顿了顿,怕他又强词夺理,又补充道:“是也不走。”

“你!”风靖瞪了她一眼,没了火,自个儿念:“你现在一点儿也不可爱了,小时候还喜欢扒拉着我,整天跟在屁股后面叫我靖哥哥的……”

“停、停。”白祈祾揉了揉太阳穴,忙打断了他,这都哪儿跟哪儿:“不记得就不是我。”

闻言风靖立马就耷拉了脸,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虽说白祈祾知道他这人有八百副面孔,十成是装的,但这么一瘪嘴也弄的她有些够呛,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你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么?”白祈祾撇过脸,任他摆弄表情,右手拂面,拖着腮帮子,百无聊赖的把柴火往篝火里丢,感叹道。

“没有。”风靖回答的很是干脆,毫无自觉。

“……成。”白祈祾哑了口:“但你也没法带走我,这你是知道的罢?”

他又不答,哼了一声。这人好生喜欢冷哼。

“莫要浪费时间在我这儿了,你可以去…”白祈祾不知道要说什么,瞧了眼风靖,又知道要说什么了:“你可以去当山大王。”

白祈祾甚少贫嘴,但这不意味着她是个不言苟笑的人,只是以往在峰上大多时间都是清修,师兄弟之间虽然朝夕相处,但总也是隔着点儿甚么,要说关系最亲近的,约莫是田灵儿了,只是灵儿喜欢做些调皮的恶作剧,白祈祾大多也只是把她当妹妹看,惯着她,并不会与她一起玩乐打闹。

“嘿,我可不去,我要当也是个风流倜傥的采花贼。”风靖一下子没绷住,乐了,嘴又开始碎起来。

“成,去吧。”白祈祾头也不抬,眨了眨眼,赶紧去罢,莫来烦我了。

风靖还在碎碎叨,白祈祾却是突然开了口:“风靖。”白祈祾难得正经喊他全名。

“啊?”被打断的突然,风靖抬眼一瞧她极为认真的神色,心里突然一咯噔,呆呆的望着白祈祾的嘴一张一合:“我不是你口中的阿酒,就算我是,现在也不是了,你懂么。”

懂么?

懂。

这话说的突然,风靖一下子僵住了,好几息,这才动了动,沉默下来,周遭虫鸣声不断,白祈祾难得的感受到了久违的安静,叹了口气。

温柔的人心最狠,因为他们并不明白自己无意间诱惑到了什么人。

所以白祈祾不想当温柔的人,起码——不是对所有人都温柔的人。

白祈祾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本想转身将篝火扑灭,但转头却望见了他一动也不动的身子,白祈祾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把那一点儿亮光也赶尽杀绝,抚了抚衣袖,望着空桑山的方向静立了片刻,随后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篝火噼里啪啦的烧着,跳跃的火舌往空中伸展、舔舐,望过去好像将夜幕烧出一大个窟窿一般,把风靖的影子拉的很长。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19-08-24 16:18:00 +0800 CST  
因着医师有不愿离开院子的怪癖,当初风靖带着她从空桑山全力赶路花了整整半日才到医师的院子。白祈祾修为不及他,又是带伤的身子,渊瑯也因缺少本源有些钝阻,御空飞不了多久就要下地步行,再加上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这么一来二去,此番回空桑山,白祈祾足足是花了四天。

如此算来,如果陆师姐与碧瑶还未出那滴血洞的话,二人在内被困已有近十二日了。

滴血洞唯一的逃生之路的尽头是一个密洞的洞口,开在空桑山半山处,山阴坡的一个悬崖下面,洞口被杂草覆盖,树木繁茂,极是隐秘,八百年来都未得有人窥见。

白祈祾也只得一个大概印象,一时间也寻不到更为精准的位置,只能在周遭镇子补给收拾一番,再进空桑山,准备细细寻找。

但要在偌大的空桑山上寻一个洞口谈何容易,就算沿着半山腰处的山阴寻一个悬崖也不是个易事,更何况日夜兼程的赶路于伤势无半分好处,伤口已开始有隐隐迸血的迹象。

但好在并没有搜寻很久,就在搜寻的第二日,白祈祾正在林间休息的时候,突然就感到脚下的土地开始震动,起初震感还小,后来越来越晃,连带着整个空桑山都开始摇晃,不仅如此,从内部还传来了巨响无比的轰鸣声,连带着外层的石块剥落横飞。

白祈祾心里一紧,手诀一掐,连忙腾空飞到空桑山的上空,紧紧的盯着这几日搜寻到的可疑洞口。

快出来了——

就在轰鸣声越来越大的时候,突然其中一个洞口嘭的一声巨响被一股巨力撞了开来,周遭砂石碎草翻飞,白祈祾连忙循着那洞口落下,就在白祈祾感觉到那两道熟悉的气息的时候,洞口突然坍塌下来,万斤巨石压下,尘土飞扬,将这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一袭熟悉的白衣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出灰尘,几乎脱了力般朝地面摔去。

白祈祾手比心快,心念刚动,右脚便已经猛地凌空一踏朝她扑了过去。

陆雪琪被那轰爆的气流裹挟着往前踉跄一跌,突然迎面却是扑来一股极为精醇温和的灵力,那灵力堪堪将她往上托了托,但陆雪琪被这突如其来的灵力一惊,心神俱疲之下来不及想恁多,条件反射性的刚想勉力抵抗,手刚提起,陡然间却是落入了一个温温软软的怀抱里。

陆雪琪的心脏还因方才在生死边缘奔跑而狂跳,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极为熟悉的体香,陆雪琪还未来得及防备的手正悬在空中。她木然疲惫的眨了眨眼,一股莫名的安心几乎让刚在鬼门关前逛了一圈的她落下泪来。

身后那人的声音清淡却低哑,带着一股强打的精神:

“没事了。”

陆雪琪鼻尖一酸,一双清眸渐渐起了一层雾气,久久、久久的不愿抬头,只是将头埋在白祈祾的肩头,只有紧紧攥着白祈祾衣裳的指尖还在不住的颤抖,悄悄漏出她的一丝情绪。

“陆师姐,我来晚了。”

白祈祾喉间哽咽,心上酸涩,张了张嘴,咽下千言万语,终究只说出这么一句话,她望着陆雪琪沾着污渍的侧颈,险些失态,但脸上终究还是不动声色,只有望着陆雪琪的一双眸子在摇晃。

足足十四日的生死博弈。

好在、好在平安无事。

好半晌,待周遭的尘埃都渐渐落定时,二人这才动了动。

陆雪琪从未与人挨的如此近,之前在滴血洞里呆了十四天,已是虚弱至极,心神俱疲之下又经历了番生死边缘的逃生,在脱力的情况下更是惊慌失措。现下慢慢缓过来,理智也渐渐的恢复过来。莫说这近乎亲密的距离不妥,就是这从未有过的示弱姿态,也让陆雪琪感到极为羞赧与不适。

陆雪琪面上尚还能镇定自若,但那藏在温软青丝下的小小耳尖却突然在一息间就红透了,几乎要滴下血来,与那虚弱的苍白的脸色交相辉映,有种异常的美感。她松开了紧攥得太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指尖,身子还有些微不可闻的抖。但她却依旧固执地轻轻晃了晃腿,示意白祈祾将她放下来。

白祈祾会意,虽然对自己一时的冲动有些难为情,但顾忌陆雪琪的身子,犹豫了一息,最终还是在陆雪琪的坚持下,妥协了,将她慢慢将她放了下来,只是单手虚虚的扶着她。

一落地,离得远了,陆雪琪就又是那个风华绝代、清冷至极的青云门天之娇女了。

白祈祾抿了抿唇,心头莫名涌上一阵失落,她掩下眸,站在一旁,轻轻喊了一声:“陆师姐。”

陆雪琪背影动了动,没有转过头来,倒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调侃着开了口:“这儿还有个大活人呢。”

碧瑶!

白祈祾惊喜的转过头去,循着声音望见了碧瑶,她站在离洞口不远处的一块干净草坪上,风尘仆仆,脸上还残余着劫后重生的喜悦,一双明眸之中虽难掩疲惫,但似有水波流动,朦胧中带着晶莹,身子因为逃生后的激动还隐隐有些颤抖。

白祈祾瞧她也是安然无恙的逃了出来,十分激动,欣喜望着她:“抱歉,一时太激动了。”

“罢了罢了,我可不与你计较那些。”碧瑶朝她嫌弃地摆摆手,转头又淡淡地望了眼她身后的陆雪琪。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19-11-22 02:09:00 +0800 CST  
二人一同在滴血洞中被困了十几日,虽是生死之间几度徘徊,但终归有白祈祾留下的印记指引,未曾有过需要将信任的后背互相交出的情况,陆雪琪又是个极为正统之人,不与碧瑶动手便已是情势所迫,除了必要的话语,自然不会与她有其他任何交流。

而碧瑶,生来便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又长于鬼王宗,经年累月受魔教熏陶,也不觉得所谓的正道是甚么好东西,如果说陆雪琪是傲视群雄的天之娇女,那么碧瑶便是看似亲和,但谈笑风生间却暗含着独属于自己傲气的小魔女。二人这般不对付,碧瑶自是不会赶着上去找不痛快。

白祈祾知道二人立场不同,也不愿作那甚么劝诫之说。正道魔道,说的通俗些,只是个岔路罢了,但她却是真情实意的对碧瑶道谢:“碧瑶,谢谢你。”

“不用,交易罢了。”碧瑶轻笑着摇摇头,对她眨了眨眼,道:“你若是真心想谢我,日后借我你那黑剑瞧瞧,如何?”

白祈祾一愣,望了望腰间的渊瑯,没想到碧瑶还是惦记着它,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渊瑯此次本源离体,灵力有所亏损,你若是感兴趣,日后修养好后借你一观并无不可。”

碧瑶也是没想到她如此爽快的答应了,偏眼瞧了她一眼,随后飒然一笑,转身挥了挥手,朝密林里走去:“再会。”

白祈祾望着她渐渐隐去的身影,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再会。”

下次再会,便是风云变化之际了。

……

与碧瑶暂别之后,白祈祾本想带着陆雪琪御空而行,直接落到城镇里,但陆雪琪却是说什么也不愿让她抱着,说的急了,竟是冷哼一声便直接转头朝着密林里走了,白祈祾无法,顾忌着她的身子,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行了一路,天色渐晚之后便寻了块空地支起了个篝火。

“噼啪”声中,火焰吞噬着柴木,发出脆响,冒起了阵阵轻烟,白祈祾坐在篝火旁,出神的望着跳跃的焰火,不时捡两根细瘦的干枝丢进火里,火舌沿着树枝升腾,将其舔舐殆尽,火光映在白祈祾疲惫的脸上难得的显出几分生气。陆雪琪一袭素净的白衣寡淡地立在几步之外的一棵树下,脸上一如往常般清冷。

许是还在置气,亦或是真的失望,陆师姐比往常还要寡言,以往都是白祈祾轻笑着找些话题,但现下白祈祾也是阖了眼,不知说些什么,一股诡异的沉默笼罩着二人。

白祈祾坐在火堆旁边,风声混着虫鸣,她呆呆地望着火星子炸开又转瞬熄灭,怔怔出了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白祈祾抬起右手,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糕点,她将油纸包捧在手心上,那油纸正中间有一根草绳,打了个极为别致的绳结,她望了望陆雪琪,又望了望手中的油纸包,犹豫了片刻,还是起了身走到了陆雪琪的身旁。

白祈祾的手极为好看,几近玉琢的白皙肤色,明朗纤长的线条在骨节分明的关节上起伏。她用食指捻着那绳结的一小节,轻轻拉开,油纸“呲啦”一声散开,露出了里面的几块糕点。

“还热着,吃些罢。”白祈祾往前递了递,弯了弯眉眼,“如意糕,如意吉祥。”

陆雪琪只是淡淡地望着她,眼里都是道不清的情绪。

白祈祾见她没有接过的意思,又笑着道:“如意糕是由糯米粉和去壳芝麻制成的,清凉爽口,我尝过了,不腻。你许久未曾进食,贸然吃太过油腻的肉食对身子不好。”说到这里顿了顿,仿佛自己也想起她们是修真之人,与凡体不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总归是不好。”

你也不喜油腻。

“陆师姐,尝尝罢。”

白祈祾又往前递了递,眼角的暖意晕染开来,酿成一片润色。

陆雪琪垂手而立,掩在宽大袖袍里的食指微微勾了勾,抬眼望着白祈祾,沉默着接过了尚还有一丝温热的油纸包。

也不知是那人指尖的温度亦或只是食材逸散出的余热。

陆雪琪心神摇晃,轻声偏头道:“谢谢。”

白祈祾笑的开了,摇摇头:“陆师姐用过膳后早些歇下,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到了镇子里整顿一番再作打算。”

一个不问,一个不提,二人默契的没有再提死灵渊下的种种。



陆师姐,世人皆说你清冷又孤傲,哪知你心肠这般软。我欺你瞒你,将你打昏,丢进阎王爷的殿门前走了一遭,又满肚子的坏水,如此糟糕,本以为你会永生永世再也不要再理我,可我只是稍稍低伏了眉眼,你便忘记了以往的种种不好。

陆师姐,我不是甚么好人,我只是偶然闯进这个世界的孤魂野鬼罢了,我是变数,是不安,是动荡,是异类,但就算我如此小心,不知何时,心里头还是突然就有了牵挂,突然有了一种从来没尝过的味儿在生根发芽,潜滋暗长。

陆师姐,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陆师姐,这可如何是好。

陆师姐,你会觉得荒诞不经,还是离经叛道,亦或只是无边的沉默?

陆师姐。

陆师姐…

……

这日晚些,白祈祾难得歇下,梦见了陆雪琪,一袭白衣定定的站在跟前,无声无色,一改往日清冷淡雅之色,面上红妆倾城,一如那日在大殿上的惊鸿一瞥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又让白祈祾觉得无比陌生,仿佛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19-11-22 02:10:00 +0800 CST  
她的眸中没有一丝温度,比化不开的积雪还要冷。

混沌之中,白祈祾慌忙想要走上前去,想要拉她的衣袂,想要急急的说些什么,但她们之间的距离忽远又忽近,硬生生的存在于那儿,明晃晃的亘在那儿。

无法靠近,也无法逾越。

白祈祾停了下来,呆呆的望着她,立在原地,过了好久、好久,唤了句:

“陆师姐。”

陆雪琪望过来,一眼仿佛穿透了万千时光,所有厚重的壁垒开始分崩离析。

她的眼中冰雪消融,繁华盛开。

……

当心头有了“喜欢”二字的时候,所有无法以常理解释的举动和迹象便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

左右,也不过喜欢两个字罢了。

对于自己喜欢上的是同为女子的陆雪琪这一点,白祈祾倒是十分看得开,虽然心下有些苦涩,但很快就接受了自己与旁人的不同。

她上辈子恣意惯了,受不得条条框框的束缚,现下想清楚了,也不会再优柔寡断,自怨自艾。

第二日清早二人便出发,走了很久,到了晌午,这才走到官道上,沿着官道又行了两个时辰,开始渐渐瞧见了行人,这般再行了一个时辰,终于是瞧见在这古道的前头,出现了个小镇。

这镇子瞧上去规模虽然不大,但也算是总归有了些人烟气,一路劳累的二人一时心中都有些欢喜。

走到近处,见着镇口路旁,立着一块石碑,上边刻着“小池镇”三个字,想来是这个小镇的名字了。

二人走进镇门,听着人声渐渐大了起来,古道从这小镇上直穿而去,路旁有屋舍檐宇,也有些商铺,不过更多的,倒是些在道路两旁直接摆摊的小贩,沿街走去,叫卖声不绝于耳,真是一副世情画卷。

二人不约而同的都放缓了脚步,慢慢走在人群之中,神情也逐渐柔和下来,久违的烟火气息让二人的心情一时都有些激荡,自从空桑山那日起,二人就没有过上一天安宁日子。反复内外伤积郁而成的暗伤,难捱的寒冷饥饿消磨的心智,无法入眠提心吊胆的每一个日夜,就连一行人,也是被各种意外冲得四下散落。

好在苦难艰险总会过去。

白祈祾阖了阖眼,侧目瞧了眼身旁的陆雪琪,轻轻笑了开来。

白祈祾对‘小池镇’这个镇名并没有甚么深刻的印象,当下也就随意寻了一个客栈,开了两间上等房住了进去。

简单的休憩洗漱后,已是黄昏时分,小池镇镇民生活并不富裕,大多数都遵循着过午不食的习俗,现下出门也寻不到什么好吃食,但陆雪琪已有好几日未曾进食,之前也只吃了些如意糕垫了肚子,白祈祾知她隐忍惯了,并不会做声。

白祈祾想了想,转身从行囊里拿了些银钱便出了客栈。

若是运气好,还能寻着些没收摊的店家。

小池镇不大,白祈祾绕着那商街,兜了一圈,将能买的吃食都买了一份,虽是店家不多,但好歹也是双手满当当的提了各种小食。

刚准备打道回府之时却是被一个带着几分焦急、几分急切的声音给叫住了:“啊,这位姑娘,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最近恐有大难临头啊!”

白祈祾闻声转过身去,望着来人。

出声之人是一个老头,须发皆白,面容清庸,看去竟有几分鹤骨仙风,得道高人的模样,让人这第一眼看去便有了几分敬意,而在老人身边,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冲天辫子,生的是活泼可爱,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

白祈祾瞧见那串糖葫芦,又望了望自己手里的吃食,歪了歪头,随后走到那小女孩跟前,蹲下来,温和的笑了笑,出声问道:“小妹妹,请问你这糖葫芦,是在哪处买的?”

那小女孩见她对自己“大难临头”无动于衷,反而对自己手中这糖葫芦颇有兴趣,一时也愣住了。

其实就在回头瞧见二人的时候,白祈祾便认出了来人。

张一仙与小环。

那老头皱紧眉头,见白祈祾没理他,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加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强调道:“唉,姑娘!你现下这般不管不顾,若是日后遭这极难化解的大凶之灾!可莫要后悔莫及!”端的是十分痛心疾首。

白祈祾瞧的乐了,笑盈盈地配合他:“那依老先生所言,该如何?”

“不如请到一边,待我为你看上一相,如何?”张一仙咳咳两声,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大义凛然的抖了抖右手拿的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块白布,写着四个字:仙人指路。

“看相?”白祈祾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当年创立青云门的青云祖师,也是个江湖相师,当然现在青云门中是无人会这一行了,但由着渊源颇深的缘故,青云一门一向对相师是十分友善。

倒不是有甚么嘲笑的意思,张一仙这一身颇为唬人,但白祈祾并不是寻常人,她知晓内情,再看来,只觉得十分滑稽。正当张一仙要怒不可遏之时,白祈祾强忍着笑意,收了脸色,故作正经的皱着眉头,惋惜地摸了摸手中的小食,叹气道:“唉,不是我不想啊——只是我这吃食快凉了,我还要赶回客栈呢。”说着,还晃了晃手中各色琳琅的吃食。

跟前的小环瞧着那香气四溢的吃食看直了眼,拿着糖葫芦的手都呆住了,愣愣地咽了咽口水。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19-11-22 02:12:00 +0800 CST  
“不急!不急!”张一仙见白祈祾真的转身想走,急的吹了吹胡子,连忙摆手,上前拉住了她,眯着眼睛,故作高深的清了清嗓子:“咳咳,这看相啊,是门极为高深的学问。耽误不了两个时间。”

“…那好吧,烦请老人家帮我看上一相吧。”白祈祾心里憋着笑,脸上不动声色,有些为难的迟疑道。

周一仙见她答应下来,面露喜色,忙抖了抖手中的杆子,那杆子摇摇晃晃,几乎快把那块旧布给抖下来。

“如此甚好,那老夫到那颗树下等你。”周一仙笑眯眯地翘了翘胡子,乐颠颠的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棵树,晃着他那块“仙人指路”走了过去。

“想吃吗?”待周一仙走的远了,白祈祾又蹲下来,晃了晃手中的吃食。

“嗯!”小环看看白祈祾,又瞧瞧琳琅丰盛的小食,偷偷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白祈祾心情不错,笑着打开了吃食:“喏,选些吧。”顿了顿,又开玩笑地说道:“可不要都拿完了,客栈还有个姐姐在饿肚子呢。”

白祈祾的嘴唇薄,轻轻咧开便能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她皓齿轻咬,“姐”字在嘴边婉转,一声清脆的送气音便漏了出来。说完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弯了眉眼,眉梢处春意荡成一片。

小环还小,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姐姐笑的好看,听她说完后便害羞的探头瞅了瞅,犹豫几息便伸手拿了两样小食,左手还没拿稳,右手就急着往嘴里送。

小环一边吃着一边蹦蹦跳跳的往周一仙那边跑,跑到他身边笑嘻嘻的说些什么,他听了不住点头,中途还有些诧异的往白祈祾那边瞧了一眼。

白祈祾慢悠悠的收拾好吃食,尽量用油布将其包好,做好保温后,这才起身走了过去:“老先生,请讲。”

周一仙眯起眼睛看了她两眼,道:“小姑娘,你十岁时曾遭过一场大难,可对?”

白祈祾点点头,笑着说:“老先生说得对。”

周一仙有些得意的笑了下,轻轻拍拍袍子,气度从容,道:“老夫还算到那场大难导致你命格大改,前后的所处的环境和事物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白祈祾轻笑一声,赞誉道:“老先生真是一双慧眼。”

周一仙瞧她神情无异,猜她已是信了八分,便微笑道:“不如请姑娘你把手伸出来给老夫一观,可好?”

白祈祾将右手上拎的吃食都转到左手,轻轻握了握,随后摊了开来,右手因为吃食太重而勒出的几道白痕横横的从手心中间穿了过去,但白祈祾没有把手心朝着周一仙,而是伸到了小环身前。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后周一仙便瞪着眼睛,脸色大变,道:“姑娘,你这是何意?”

“嗯?”白祈祾笑着挑了挑眉:“啊,你不是要瞧我手相么。”

“哈哈,姑娘你可真爱开玩笑,”周一仙干巴巴的笑两声,“你给我孙女儿瞧有何用,你可是故意瞧不起,戏弄于我?”说到最后板起了脸,一脸的不悦。

白祈祾笑了笑:“并无此意。”说着把手递给了他:“老先生可要好好瞧瞧。”

周一仙见她改口的快,也没起疑,只当是无心之举,继续板着脸瞧了眼她的掌心,沉思片刻,“啊”了一声:“哎呀呀——姑娘你这命格可不一般啊!”

“噢?何出此言?”白祈祾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

“啧啧啧,”周一仙一边用力瞪着那几条蜿蜒曲折的手心命线,一边欲言又止:“不得了啊不得了。”

“老先生不用顾忌,直说便是。”白祈祾温和的抿了抿唇。

周一仙微微一笑,咳嗽了两声,故作深沉的说:“不瞒姑娘你,老夫当年出道时,曾立下为人看相必定收钱的规矩,如此……”

白祈祾莞尔:“这是自然,老先生请说。”

“不多,不多,这为人看相,指点迷津也是积攒福缘,我们爷孙二人不过是收点儿饭钱罢了。”说着伸出了五个手指。

白祈祾恍然点点头:“五两纹银?”

“嘿!”周一仙嫌弃的瞅了一眼,又比了比五根手指:“五十两!”

“嗯?”白祈祾一时愣住了,不可置信的望了望他。她虽然不曾频繁的出入尘世,但总归也知道这五十两也不是个小数目:“老先生,我并没有带那么多银两。”

周一仙闻言皱起了眉,瞧着这姑娘锦衣玉食的,本想好好敲上一笔的,没想到也是个口袋空空的人,顿了顿,勉强道:“罢了罢了,那就十两吧。我瞧着姑娘你也面善,就当结个缘了。”

白祈祾一听之下,又笑了起来,十两也不少了,但白祈祾也没多做纠结,从怀里掏出了十两递给了他。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19-11-22 02:13:00 +0800 CST  
周一仙把银子收好,端正脸色,又仔细地看了看白祈祾,道:“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乌云盖顶,显然运道不佳,此去前途必定多有艰险,不如还是转回吧,如此一切自然化解。”

白祈祾倒是看得开,可不是么,去群魔聚首的地方,要是说自己红光满面,眼神发亮这才诡异罢。

“那老先生所说的命格之事?”

“你命格多舛,是荣华富贵的命,但中途被煞星所劫,难以善终啊…”周一仙捋着胡子,摇着头叹了口气。

“哦?可据我所知,这后生相,普天之下能算之人,不过两两。”白祈祾被周一仙坑了十两纹银,顽心渐起,话语顿了顿,瞧了眼他的脸色:“你这往生相俱是过往定数,不可改动,看得准,自然无错。可这后生相乃未来未知未定之数,是相学一门最高境界,老先生如此笃定,可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莫非是哪一家不出世的高人?”

白祈祾倒不觉得命运多舛是个什么很可怕的事儿,人活一世,没点起伏算甚么。

周一仙的脸色在白祈祾说到‘后生相’的时候便已有些不对,等白祈祾说完后更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你、你”了两声,瞪着她,好一会儿,才气急败坏的喊了句:“你这女娃!”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相学极为高深,是一门不出世的学问,寻常人难以探究,若非没有些背景,都无法窥知一二。周一仙哪里知道,这路上寻常的一个女娃子,只不过是瞧着富贵了些, 竟然知道这些事儿,当场将他揭穿!

白祈祾笑了笑,嘿,你坑我十两纹银的时候怎么不生气呢。

周一仙瞧着白祈祾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冷哼一声,道:“你这个女娃懂个啥。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若是不信我周一仙,咱们就此别过,江湖有缘再见!”说完双手一拱,拍拍衣袖,领着还眼巴巴望着白祈祾的小环急匆匆地走了。

小环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恋恋不舍的望望白祈祾,又望望她手中的吃食。

白祈祾眯着眼,笑了笑,起身收拾了一番便提着吃食回了客栈。

转过街道拐角,周一仙拉着小环躲起,转回身探出一点脑袋朝白祈祾走远的方向看去,见她走远消失在人群里后才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

“唉,那女娃子到底什么来历?”周一仙突然变了一副神态,拿出腰里的银子仔细看了看,拿在手里掂量了一番,自言自语的问道。

倒是那小女孩脸色镇定,只是瞧上去还是有些不舍,瞄了他一眼,道:“我怎么知道?我可算不出来。爷爷,你下次可别看走了眼。”

那老头呵呵一笑,把银子收起,对着他的孙女笑道:“不会不会,也就这个女娃子略懂一二罢了,说不定是哪儿野书上瞧了两句就出来卖弄,你看,这不是银子乖乖到手了么?”

小环哼了一声,道:“这次是运气好,那姐姐命数很复杂的,我也只能看懂一些。那些粗浅的皮毛,你要是好好学也不会像今日这般窘迫了。”

这爷孙两人,真正有本事的反而是那小女孩,周一仙不过是个卖弄的人罢了。

周一仙显然很是宠爱这个孙女,被她说了也不在意,笑道:“你可不要小看爷爷给你看的那几本相书,‘命理九算’与‘玉柱相学’,那可都是我们老祖宗青云子传下来的,也就是你天资聪颖,对这相学独有天赋,换了常人,呵呵,比如爷爷我这样的,看了一辈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环啐了他一口,道:“你不懂就罢了,还说人家命运多舛?要是碰见个暴脾气的,知道你这么诅咒她,小心惹祸上身。”

“不管她不管她,反正银子到手,来,爷爷带你去吃一顿……”

“嘁!对了,爷爷,刚才你提起青云子祖师,你不是常说我们与青云门乃是同宗别脉么,怎么不去认亲,以青云门今时今日的地位,加上你的辈分,还不得吃香的喝辣的,随便你挑,那还得用现在这样在街头招摇撞骗?”

“嘘…”周一仙吓了一跳,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小声道,“小丫头你知道什么,这哪儿叫招摇撞骗!再说了,青云门如今乃是闻名天下的修真大派,我们所知的却不过乃是当初青云子祖师的一点相学,冒然认亲,只怕反被他们当做诈骗之徒,在青云山上关个一、二百年也说不定。”

“更何况…”他淡淡一笑,神情间居然又出现了刚才与白祈祾谈话时那种鹤骨仙风的气质,道:“我周一仙岂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

小环怔了一下,喜道:“爷爷,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骨气,真是难……”

“啊!”

她话未说完,忽只听周一仙眼里放光,一步跨了出去,挡在街上走过来一位面容福泰,穿金戴银的胖妇人面前,正色道:“夫人,我看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面有死气,大事不妙啊!不如且让我来为你算上一相,如何?”

小环哑然,却只见爷爷不停给她打眼色,只得又跟了过去,装出可爱天真的模样,仔细看那有钱胖妇人的面相。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19-11-22 02:14:00 +0800 CST  
白祈祾很喜欢凡尘的烟火气息,就像明明知道很多事情是没必要的,连旁人都觉得是无用之功,但她还是会去做。也许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与凡人更近些罢。

靠着些零零碎碎的琐事,将自己有限生命的边边角角给填满,从中汲取幸福感。

活这一遭,俗人一个。

……

“师姐。”白祈祾提着温热的吃食回到客栈,走到了隔壁房间前,轻弯食指,叩响了门。

好半会儿,就在白祈祾踌躇着陆雪琪是否已经歇下,刚准备打道回府之时,那门里终于是传出了一阵细碎的窸窣声,又等了会儿,这才吱呀一声开了门。

“何事?”

听着声音还未有异样,就在白祈裬抬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突然愣住了。

陆雪琪的肤色本就白皙,现下就着窗外投来的逆光,苍白出了一股几近破碎的透明感,宛若一触即碎的泡沫。单薄的身子笔直的站在门口,却未曾往旁的门框偏倚哪怕一分一毫。



从七脉会武开始,先是那四强之试,强行以身渡天雷,受了伤,后又同修为深厚精醇的齐昊争那头名。

出了山门,入万蝠窟与众多魔教缠斗,在损耗极其严重的情况下以一己之力硬生生的牵制了三位老怪物,最后力竭跌落悬崖,昏迷醒来后已是强弩之末,又与阴灵、赤眼猪妖和树妖缠斗…

白祈裬望着她,抿住了唇。

没有人是纯粹的。

善恶正邪、软硬刚柔,每个人都将自己或多或少的搓揉捻碎了,像面团般,倒腾些酸甜苦辣,一扒拉,便和进了周遭的一切,最后被生活风干,硬生生的捏造出个妙人儿来。

那妙人儿是美也好,丑也罢,终归是拼凑出来的,带些以前的影子。

但陆雪琪不一样,她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人。“过往”这个或多或少都沾染些个人色彩的词,于她而言,却宛若一张素纸,未曾有过任何痕迹,寡淡至极。

你瞧不出她偏爱甚么菜,甚么味。哪一道多夹了一筷,哪一次又多吃了一口。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几米开外,垂手而立,你望着,却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恍若与生俱来的清冷与疏离。

在青云山里,与她最亲近的大师姐是这么形容她的:

“性情极为古怪。”

古怪、清冷、刻板、不近人情、寡言少语、冷冰冰。

见过她的人,把这些瞧起来就孑孓的词通通用在了她的身上,宛若一块冥顽不化的原石,任你怎么造作,始终只是孤零零的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万中无一,也难得窥见软肋。

白祈裬走的近了,原想会被冻的遍体生寒,却没料到她瞧见了那皑皑冰山下开始撕裂的一角。

至于那撕裂开来后的,到底是暖人的青山绿水还是更深的无底渊崖,白祈裬一概不知。



白祈裬在心底低低的叹了口气。

陆师姐,你为何不倚着门?

当下就低垂了眉,阖了眼,掩下眸里翻涌的酸涩和各种情绪,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低沉,顿了息后抬起了手,扬了扬提着的琳琅吃食,问道:“师姐可要用些膳?清淡的很,还热乎着。”

陆雪琪清寡的眼里瞧不出甚么情绪,只是淡淡的望了眼白祈裬,又望了眼她手中各色还冒着热气的小食,默了好几息,这才抿着嘴,轻声偏头道:“多谢。”

“不用。”白祈裬笑了笑,陆雪琪沉默着让开了一侧,白祈裬也就顺势走了进去,寻了桌椅,将手中提满的吃食满满当当的几乎摆了一桌:“快尝尝罢,选几样你爱吃的吃些。我之前一时拿不定主意,又怕摊贩早早的收了摊,便自作主张的将各色花样都买了些。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白祈裬一口气说了好多,等四周都安静下来后发现陆雪琪还是站在门口没动,这才转过身,将陆雪琪拉到椅子旁坐了下来。也不介意她的沉默,擅自将木筷塞进了她的手里,扬了扬头,不好意思的笑笑:“买的多了些。”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19-11-22 02:15:00 +0800 CST  
“是有些多了。”陆雪琪拇指微不可闻的摩挲了下木筷,启了唇,虽是瞧不出来,但那声音却难得的沾染了些笑意。

白祈裬听的开心,又道:“无妨,不会浪费的。我方才在之前那街角的转角处瞧见几个乞儿,你待会儿用余下的那些,我再收拾收拾,挑拣些干净的吃食,趁着天黑前送去便是。”说完又突然想起陆雪琪有些严苛的洁癖,怕她会介意,顿了顿,接道:“若是介意,那便不送了,明日临走前我再重新买些热乎的送去。”

陆雪琪侧过头,姣好的颈脖露出纤长的线条,她朝白祈裬摇了摇头:“无碍。”随后接过白祈裬手中递过的木筷,执着夹起了一个水晶玲珑虾,送入口中。蒸腾的热气将单薄苍白的唇染上一抹润色,她望着白祈裬,寡淡的眼里浮起一丝暖意:“难得有这份心。”

“嗯。”白祈裬笑着点点头,又瞧着她吃了些。

陆雪琪被她直愣愣的眼光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木筷,用手拢了拢耳边垂落的碎发,偏头轻声问道:“你可要用些?”

“不用了。”白祈裬敛了目光,摆摆手,轻咳一声,道:“陆师姐,你的伤可好了些?”

“好些了。”陆雪琪点了点头,顿了顿,随后凭空掐了个手诀,将之前白祈裬放入她体内的渊瑯本源引渡而出,看样子是想还给她:“多谢。”

“再在你那儿温养一段时日罢。”白祈裬用手抚了抚腰间的渊瑯,笑了笑:“我体质特殊,伤好的极快,之前又被医师救下,疗养了一段时日,身体早已恢复了许多。倒是师姐你,一路上颠簸赶路,未曾休息,暗伤怕是已经开始淤积了。渊瑯主玄火,虽是以祛邪伤为主,但对暗伤也有奇效。更何况这几日我们也不用分道,晚些时日也无不可。”

陆雪琪不习惯承别人人情,但白祈裬说的慢条斯理,执意归还反而倒有些强求的意味了,犹豫了几息,只得又抿嘴道了谢,将渊瑯的本源收回体内。

这之后陆雪琪又吃了几口,虽然没甚么胃口,但总归瞧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白祈裬见她用完了膳,便让她在屋里休憩,起身收拾好没用过的吃食,准备出门去街角,就在白祈裬刚踏出房门的时候,陆雪琪却是突然出声叫住了她:“我与你一同下去罢。”

白祈裬迟疑了一瞬:“身体不打紧么?”

“无碍。”陆雪琪摇摇头,抬步走到她的身旁,与她并肩而立:“我也想去瞧瞧。”

白祈裬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二人走出客栈,散着步朝之前她们经过的那个街角走,陆雪琪瞧起来清淡的很,开了口:“白师妹,你喜欢小孩子吗?”

白祈裬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愣了愣,侧头望了她一眼:“倒谈不上喜欢,只是怜悯罢了。”陆雪琪听了没说话,白祈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道:“小孩子是个麻烦的事情,我怕麻烦。”

这倒是真心话,说出来虽然有些难听,但白祈裬不想掩饰甚么。

陆雪琪若有所思的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二人一时无言,沉默着朝那街角走去。

一路上,白祈裬和陆雪琪都是并肩而行,难免会引人瞩目,白祈裬倒是习惯了,陆师姐长的好看,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陆雪琪却是不喜各种各种的目光,有些沉了脸,白祈裬瞧着好笑,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她上次戴的面纱,递给了陆雪琪:“陆师姐,戴着罢。”

陆雪琪冷着脸接过了面纱,戴了上去,又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各色眼光这才渐渐散去。

小池镇不大,没走多久就到了主街的街角。

在转角处的地上,摊了块瞧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沾满了深色的污渍斑点,烂布旁边摆了一个缺角斑驳的碗,碗里有陈年积淤的深色厚泥和碎屑,像皮肤上反复愈合又破烂后形成的痂。

这两样物事就端端的摆在那儿,旁也没人,怕也是不愁有人偷了去。

白祈裬蹲了下来,寻了块稍微干净一些的地,将手中提点的吃食放了下来,陆雪琪在她身后一步的地方望着她。

白祈裬纤瘦的十指轻轻拉开绳结,将里面还有些余温的小食都一一端了出来,她的肤色很白,白的有些晃眼,错落在各色的斑驳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堕尘感,陆雪琪察觉到心中突然冒出的异样感,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从她白皙的脖颈处挪开,阖了眼,白祈裬对这一切倒是不自知,只是专心的摆着小食。

摆好后那些乞儿还是没有回来,白祈裬估摸着应是出去乞食了,便起了身,转头朝陆雪琪轻声道:“走罢,一时半会儿约莫是回不来了,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陆雪琪轻轻点点头,二人又一同转身朝客栈行去。

“白师妹,那些乞儿都是孤儿吗?”

“是啊。”白祈裬弯了眉眼,喟叹一句:“若不是失孤,又怎会沦落至此,万般艰难。”

陆雪琪没有白祈裬前世的二十多年的经历见闻,也鲜少下山,性子是孤僻了些,但难得的会开口问这些。

动荡的世界缺很多东西,唯独不缺的便是人命,孤寡鳏独,多的是汲汲营营的苟活。

“嗯。”陆雪琪没有再深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回头望了眼渐行渐远的街角,沉默下来。

二人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走回客栈。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19-11-22 02:15:00 +0800 CST  
小镇的夜总是格外的静,这夜刚到子时,正是万籁俱静,酣然入睡之时,白祈裬却是突然从打坐里悠悠转醒,眼里一片清明,毫无睡意。

白祈裬从床榻起身,缓缓踱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往外望了望,随后右手一撑,竟是纵身一跃,无声地翻了出去。

白祈裬不想惊动陆师姐,只是收敛灵力,悄然落地,单凭着敏捷的身手在屋瓦上翻腾跳跃,朝城外急掠而去。



告示:

今有妖孽三尾妖狐,居于镇外十里之黑石洞中,昼伏夜出,骚扰本镇,抢掠家禽牛羊,更有伤人之举,奈何其妖法厉害,今特请有道高人,为民除害,小池镇愿以五百两纹银谢之。

落款:小池镇镇民



白祈裬想起白日里逛摊贩时无意中瞧见的告示,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直直地往树林里赶,却没发现的是,在她出城的一霎那,紧贴着墙根的一个人影也从最浓郁的阴影处一闪而过。

黑石洞在小镇北边十里的树林当中,洞里盛产黑石,故得此名。往年镇民们常到那儿采挖修路,如今妖兽横行,又怪事频出,自然是早已不来了。但常年的开采使得这洞依旧是极深,往下延伸,难以勘探。

白祈裬身法极好,青云山年轻一辈之中莫有人能与其比肩,现下离镇离的远了,不用再顾及甚么,自是全力朝黑石洞赶,就在这么全力赶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白祈裬却是突然开始隐隐的感觉到前方树林里传来了一丝细微的、不断震荡扩散的灵力波动,心中有些惊疑之际急掠的身影也是越发加快。

莫非这镇子请的道人已经与三尾狐打起来了?

又这么行了半柱香,白祈裬这才渐渐靠近了那灵力波动的中心,而那中心不断传来的“嘭嘭”的碰撞声也开始愈发清晰。白祈裬选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落了地,掐了个手诀,将全身灵力逸散开来,随后隐匿身形,悄无声息地遁入了一片阴影中,一寸一寸地朝砂石翻飞的打斗中心摸去。



白祈裬将自己的气息降至最低,躲在浓重的黑暗里,看着眼前不断争斗的二人。

斗争的中心是一位巨汉与一名少女。

那巨汉最多二十左右,浓眉大眼,方脸阔耳,一身蛮横至极的肌肉再配上他那惊人到夸张的身材,哪怕只是远远望一眼,都会给人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就是寻常人家的八尺男儿,站在他身边,也不过最多到他的肩膀。有这种体魄的人,十有八九是偏重于修外门功夫的,与此类道人打斗时,最忌讳的便是与其比拼纯粹的正面力量。

他约莫就是小池镇请来的道人了。

白祈裬细细看了一会儿,皱了眉,心里有些踌躇,随后顿了一瞬,却是突然低下头,从体内调出一丝灵力汇到右手指尖处,随后将手指微微抬起,搭在了右眼旁的丝竹穴上,看那样子,竟是又想经由脉络完成灵力入眼!

身处荒郊野岭,任何的分心都会导致这灵力入眼瞬间反噬回身,白祈裬深谙这其中的风险,但为了将这打斗的二人瞧得一清二楚,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灵力一入眼,眼前的世间万物便瞬间清晰了起来。白祈裬忙凝神朝二人望去。

那巨汉手上提的是一根通体金色的巨大狼牙棒,横在半空,金光灿灿,上边刻着二字“破煞”,看上去竟有几分佛家神通的庄严。但白祈裬清楚,这巨汉并不是佛门中人,应只是有几分渊源罢了。

那巨汉与那少女缠斗的过程中,金光灿灿的金色狼牙棒也是金光大放,随着他的一声爆呵,本就巨大无比的狼牙棒顿时又膨胀几分,看上去似乎比它主人还要大上一些,此时被那巨汉御在空中,舞的是虎虎生风。

只见他圆睁双目,法诀一指,狼牙棒在空中呼啸一声,当头便朝那少女砸下,若是有人在场,只怕早已尖叫出声,捂住了眼睛,不愿瞧这血腥的场景。

“轰隆!”

巨响声中,尘土飞扬,白祈裬却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少女原本站立的地方。

白祈裬早在瞧见二人交手之时便已清楚这少女约莫就是那三尾狐了,撇开其他因素不说,光是修为这一方面,那巨汉便要落几分下风,这囫囵一击虽是瞧起来声势浩大,但三尾狐何其灵活?若是存着仅凭这一下便想将其拿下的心思,怕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果不其然,待尘土渐渐落定散去后,一阵风吹来,那少女却是不见身影,而原本所处位置脚下的那块巨石,片刻之间,在那巨汉的惊人蛮力之下,竟是化为滋粉,一阵风吹过,散了去。

白祈裬在远处自是也瞧见了这一幕,虽是不看好他,但端的也看的是心惊不已,暗自咋舌。不愧是专修这外家功夫的门道,单凭这纯粹的蛮力,就是她,也要落那巨汉一筹。

那巨汉显然也是被三尾狐这灵动狡猾的身法给气着了,当即冷哼一声,突然放下狼牙棒,凝眉横手,忽地右脚往地上重重一跺,单手结印,口里低声疾诵短咒,一声大喝:“起!”

“呼——”

一阵狂风,霍然从那巨汉周身发出,从林间呼啸而过,卷起满地落叶杂草,裹挟着砂石翻飞,几令人站不住脚。后随着那巨汉的又一声爆呵,二人所站之地的土层竟是活生生的突然往上开始拔高!

白祈裬所站的土层,竟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隐隐开始震动起来。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19-11-22 02:16:00 +0800 CST  
就在白祈裬暗暗担忧这灵力波动是否会探查到自己之时,身后不远的林间却是突然传出了一阵簌簌的摩擦声。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19-11-22 02:16:00 +0800 CST  
谁?!

白祈裬藏在暗处,猛然回过头去,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出声的方向,全身灵力也被她催动起来,蓄势待发,只待有任何威胁便会轰然而出。

不消片刻,身后虚空之中竟是渐渐撕开了一个灵力波动的缺口,白祈裬心存戒备,凝神细细感受过去,只觉像是空间法阵一类的存在。

但不知是这施法之人灵力不足,还是这法阵存放时间太久,整个法阵瞧上去像是匆忙仓促之间撕裂形成构建的一般,最中心的灵力支撑结构十分不稳,刚成形便开始摇摇欲坠。

白祈裬又这么等了几息,那法阵竟是突然之间开始出现崩塌的迹象,想是法阵那边的源头出了甚么慌乱的差错。

白祈裬皱着眉,踌躇着低猫了身子,一步一步的朝那法阵靠近。

空间法阵的构建很难,若非是大造诣者难以触及门框。

就是有完完整整的书籍可以翻看,也需要大量的经验与实践才可完成。

撇开这制作之难不谈,就是这符文的价值,也是珍贵异常。普天之下,撇开凡人不谈,也只有修真界的几座大山有这底蕴能够大量制作。

若是寻常散修,能有个一两张便已是压箱底宝贝了。

若非性命之忧,不会贸然轻易示人。

出门在外,各有危难。白祈裬并不是冷血之人,若是往常,早就出手助其巩固法阵了,是非善恶,救下再谈,但她现下情况非比寻常,若是贸然出手,只怕行踪也会即刻暴露,前半夜的蛰伏功亏一篑。

白祈裬心下难办,神色也变得有些郁结起来,但法阵却是容不得她再细细权衡,只消片刻,便开始撕扯分裂,白祈裬瞧得心慌,只顿了那么一瞬,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右脚一跺,如离弓之弦一般朝身后不远处的空间法阵射了出去,速度快到几乎在空气中连成一片残影,半息不到,便出现在了开始分崩离析的法阵旁。

那法阵呈椭圆形,通体黝黑,深邃至难以勘测,离的近了,还能隐隐的感受到有一股吸力在内螺旋打转。

白祈裬这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瞧见这等法阵,以往都是在古籍书本中瞧见,一时心下难免有些心痒,但救人之急仍迫在眉睫,她只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法阵两眼,随后双脚一踏,一股灵力便轰然出手,朝那法阵席卷而去。

法阵受到灵力冲击,一时间颠簸更盛,但出奇的是边角之处的溃败之势却是开始减弱,甚至渐渐停止。

白祈裬修过空间法则之术,虽精奥艰涩,学习时日又不及十年八载,造诣自是无法与那些大能相比,但有渊瑯相助,天赋也异于常人,总归是学得了一些皮毛,现下用来辅助巩固法阵,自然绰绰有余。

就在白祈裬出手的那一瞬间,那争斗中心的二人便立马无比默契的一齐停了手,朝这边望过来。

那巨汉还好,只是神情戒备的皱着眉,一会儿望望白祈裬那边,想听听动静,一会儿又望着三尾狐,暗自警戒她突然发难。离他不远的三尾狐却是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一缕神识极为隐蔽的放了出来。

若是换了旁人,自是察觉不出,但白祈裬神识强大,灵力又是滂沱而出,这种情况下,哪里逃得过她的眼睛?

但神识终究只是神识,又是极为弱小的一缕,起不到什么威胁作用,更何况暂且不知道她的目的,贸然出手只会平白的打草惊蛇,泄露手段。

白祈裬略一犹豫,便没有出手将这一缕神识掐灭,只是当做没发现般继续巩固着法阵,任由她随意探测。

不消多时,就在那大汉有些按捺不住准备亲自过来一探究竟之时,白祈裬眼前的法阵却是突然踉跄着跌出来两人。白祈裬心中一惊,那两人却是满身狼狈的滚了两三步,一屁股跌坐在法阵阵口几丈开外。夜色笼罩着二人,事发又突然,白祈裬只来得及瞧清那一大一小的身型,警惕之心刚起,便突然听到了一句有些熟悉的哎哟声。

白祈裬略微一顿,一下有些乐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哟。”

白祈裬自知今晚的蛰伏已经功亏一篑,也不再谨小慎微,倒是先开了口:“这不是周一仙仙人吗,怎么三更半夜还在这荒郊野岭散步呢?可真是好雅致。”

救下的若是旁人,白祈裬倒也不会如此开口。

只是也不知是还耿耿于怀那被坑的十两呢,亦或是拿他出前半夜功亏一篑的气,白祈裬反倒是笑了起来。

眼前的这两人,一老一少,不正是白天为自己算命的那祖孙两人么。

小环倒还好,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有些惊魂未定的回头望了眼那黑黢黢的阵门,那周一仙却是气喘吁吁的顺着气,满脸灰尘,哪里还有一点鹤骨仙风的影子。

此时白祈裬陡然出声,周一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白天的那个找茬的姑娘,刚想回嘴之时,却是想起什么似的,神经兮兮的也朝那阵门瞟了一眼。

白祈裬见状扬了扬眉,问道:“可还有人?”

“没、没了!”周一仙连忙摆手,也看出这阵法的灵力是由白祈裬源源不断供应的,示意她赶紧将灵力撤去。

白祈裬心中一动,也不急着撤回灵力,反倒老神在在的继续输送灵力,慢条斯理道:“哦?真没人了?”

“真的!”周一仙见那法阵不但没有消散的趋势,反而越加巩固,有些急了,忙道。

“可我怎么觉得这法阵的那头有一股相当不弱的灵力想要破开这法阵,也传送过来呢?”白祈裬当然是无法感知,但心下也知追赶二人的人是何身份,这下说的是有八分笃定。

“快!快撤了灵力!”周一仙听闻此言,不疑有他,着急的跺脚,边说就边想要上手去扒拉她。

白祈裬自然不肯,凌空轻松的后撤几步,躲过了周一仙的干扰,不急不慢的出声道:“这灵力嘛,撤了也行,只是这白日里,周一仙仙人化走的福缘——”白祈裬眯了眯眼,咬重了“仙人”二字。

周一仙听了,暗骂这妮子真是好生小气,收的十两看相钱竟是到现在还耿耿于怀,亏她瞧上去大富大贵的样子,没想到也是个抠门鬼——暴脾气的妮子一样也一样,为了个看相钱,竟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哎哟,真是世风日下,流年不利啊,要了老命了。

周一仙心里骂的爽快,脸上却是肉痛极了,眼见那阵法是愈加巩固,心里也一直在敲锣打鼓,犹豫了好几息,这才咬着牙说:“还给你!还给你!快把灵力撤了!”

白祈裬闻言又笑眯眯的眨了眨眼,“这化走的福缘可没有理由拿回来,若是不慎犯了忌讳,造了孽缘可不好。”

“那你——”

“哎,我瞧这法阵挺不错的,不如——”

白祈裬笑的开心。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20-02-18 02:49:00 +0800 CST  
“这是敲诈!”周一仙的脑门突突的跳,怎么今个儿出门没有占他一卦?这碰上的都是些什么!

“不,仙人,这叫福缘钱。”

白祈裬笑的更开心了。

周一仙闻言直欲吐血,又拿她无法,只犹豫了几瞬,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轻飘飘的符文,丢给了白祈裬。

白祈裬见他如此爽快,想来这制作之法对他来说应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心疼那制作符文的材料钱罢了。

她笑眯眯地接过符文,挥手撤了灵力。

没有了灵力的支撑,空间法阵不过一息便轰然倒塌,消散开来。

周一仙瞧那法阵终于崩塌,这才算真正的松了一口气,自顾自的念道:“看来那妮子没有追来了。”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20-02-18 02:49:00 +0800 CST  
听闻此言,在一旁刚喘过气的小环却是突然大声抱怨道:“都是爷爷你啦,骗了那胖女人还不够,偏偏还去看那年轻女子,我一早就看出来了,那女的精明透顶,哪里是我们骗得了的?”

周一仙刚被讹了一张符文,心下也有些不快,怒道:“那你又不早说,害的爷爷我被那女的打了一巴掌,到现在还疼。要不是老夫有祖师密传的遁地奇术,现在早就……”

话音未落,忽然之间只听得夜空中传来一声清叱:“老骗子,你往哪里跑!”

两人大惊,只见一道白光如电如匹,如空中折射而下,直冲向周一仙。周一仙本就不会什么修真法门,一下子猝不及防,纵有些旁门左道也来不及使出,眼看就要被白光击中。白祈裬却是突然欺身上前,出手将来人拦下,空闲轻松之余,还不忘转头朝周一仙眨了眨眼:“没那么亏吧。”

“砰!”

一声大响,白光被挡了回去,空中传来一声微带惊讶的女声,随即白光过处,一个女子落在众人眼前。

只见那女子一身水绿衣裳,腰间挂着一只小小金铃,清脆作响,手指间还夹着一朵白色小花,晶莹如玉。此刻她脸上似笑非笑,早已不看周一仙那老头子,一双明眸只看在白祈裬身上,轻声笑道:“真巧啊,白祈裬。”

这不是碧瑶又是何人?

“可不,真巧。”白祈裬今晚得了那空间法阵的符文,满肚子的郁结也消散不少,现下心情自然不错,也笑着回应她。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20-02-18 02:50:00 +0800 CST  
“老骗子,你要上哪儿去?”碧瑶瞧见白祈裬身后的二人竟是想趁她们说话之际悄悄溜走,当下就娇目一嗔,视线越过白祈裬,瞪着那祖孙二人,瞬间变脸。

眼看着碧瑶手中伤心花又泛白光,丝丝寒气大盛,白祈裬却是突然出声打岔道:“他们怎么惹上你了?”

碧瑶横了眼白祈裬,瞧出她有想护下二人的意思,当下就有些迁怒的哼了一声,冷冷道:“你倒不如问问他自己。”

白祈裬心下好笑,了然的眨眨眼,但还是转身将目光投向了周一仙,等他自己解释,周一仙瞧白祈裬望了过来,心下也知道她是个有本事的,再加上刚才已经吃过碧瑶大大的苦头,忙不迭地解释道:“小姑娘,你可要救我啊。刚才我在小镇之上,好心为这位姑娘算上一相,不料她竟然听不得真话,一不遂她心愿,竟然就对我祖孙二人动武……”周一仙瞧着白祈裬一脸笑盈盈的望着他,心下有些发虚,话说到最后也是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有底气。

碧瑶闻言却是怒道:“胡说,你这老骗子,满口胡话,招摇撞骗,诳人钱财,现在还敢反诬于我,找打!”

说罢,手上法诀一凝,伤心花白光大盛,把周围地方竟映得如白昼一般,眼看就要出手,白祈裬却是又笑着,想将她拦下:“碧瑶,等一下。”

不料碧瑶像没听见一般,更不说话,片刻之间,伤心花离手而出,在空中一闪、二闪而再闪,只听得轻轻“砰”的一声,刹那之间,白光耀眼,天上明月群星都一起失去了颜色,只见满天飞花,灿烂夺目,香气盈鼻,呼啸而来。

这本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不料周一仙看在眼中,却如见鬼魅一般,大惊失色,拉着小环转头就跑,右手还伸到怀中,掏出了一张黄色小纸,远远看去,似乎乃是民间道士抓鬼做法时用的符纸一类。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20-02-18 02:50:00 +0800 CST  
白祈裬心下感叹,好家伙,符文还不少,果真是个有钱的。

心下感叹归感叹,手上却没含糊,当下就祭起了渊瑯,挡在了周一仙祖孙身前。

碧瑶见白祈裬突然跃出,眉头一皱,玉也似的脸上神情却是依然冷峻。满天飞花忽然停在半空,就在白祈裬身前一丈处飞舞,却不前进。碧瑶冷冷出声道:“你做什么?”

白祈裬看了她一眼,也不怕这漫天飞花,道:“他们也不是修道之人,何苦为难他们,不如算了罢?”

周一仙瞧她现在苦口婆心的样子,又想起她之前不依不饶地“敲诈”自己时的样子,无端打了个寒颤。

女人,都不好惹。

碧瑶哼了一声,手一挥,满天飞花忽地收了回去,奔腾之中,却在星月光辉之下,重新凝结为一朵白花,飞回到她的手中:“你怎么不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祈裬转头,朝他扬了扬眉,周一仙心下苦不堪言,只得哆哆嗦嗦的说,本来话语之中还待模糊是非,不料碧瑶在旁边插问冷言,俱是关键之处,一来二去,都听明白了。

原来周一仙顺利地从那胖妇人身上赚了一笔之后,贪心不足,又瞧见碧瑶身上服饰昂贵,便不顾小环眼色阻止,凑了上去。

但碧瑶聪慧之极,岂是凡夫俗子可比,哪里会被他三两句就骗了。开始因为小环看得准,还把碧瑶往事说对了七七八八,但碧瑶仔细一追问,小环在旁边又不好直接告诉周一仙,周一仙满口胡诌,登时就露了破绽,碧瑶大怒,便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一老一少两个骗子。

周一仙见势头不对,居然惹上了大麻烦,他对修真道法一窍不通,但好歹也有些“看家本领”。用了一张空间符文,这才暂时逃了出来。不料传送时修行不够,灵力匮乏,又得碧瑶阻拦,阵法是摇摇欲坠,险些崩溃,幸得白祈裬在附近出手相助,这才有惊无险的落了地。

至于碧瑶,也就是由着这种手段并不常见,故在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防住老头还有这一手,但她乃是魔教鬼王宗宗主的独生女儿,周一仙又学术不精,留下了诸多破绽与漏洞,这如何能难得了她,只简单地用异术遍查周围,便立刻便搜出这老骗子所在方位,转眼间就追了过来。

白祈裬听的是一边摇头一边感叹。

招惹谁不好,怎的偏偏招惹的是这个小魔女。

但也不能袖手旁观,只得继续和着稀泥:“骗人钱财,确实是有些讨打——”白祈裬尾音拖的长,周一仙吓了一跳,心中叫苦,却听她又接道:“可你也教训过了,不如就此作罢?”

“若是我不依呢。”碧瑶娇目一嗔,当即就不肯了。

这是自然,若是魔女都听得正道劝阻,反倒稀奇起来:“那你便揍他一顿吧。”

白祈裬说着竟是让开了脚步,朝她眨了眨眼:“我还有事要做,就不陪你替天行道了。”

说完,竟是抬脚朝那树林深处走去。

白祈裬这下来的突然,不仅周一仙,就连碧瑶也怔了一下,反而不动手了,反手抱胸惊奇道:“这树林里妖气弥漫,你进去做什么?”

白祈裬嘿嘿一笑:“除妖。”

自己今晚的目的她并没有忘,周一仙和小环人已经救下,碧瑶也不是嗜杀之人,左右再严重也不过一顿揍罢了,就当是长个教训。

比起这个,那抹被三尾狐主动遣散的意识让她更加在意。

白祈裬心下有些心思,脸上也随即敛了神情,快步朝树林深处走去。

白祈裬身法极好,三两步就消失在树林里的黑暗阴影中,碧瑶见瞧不着她了,冷着脸回过头来,周一仙心下叫苦,想是免不了一顿皮肉苦,立刻把手放在身前,作势欲挡。

不料碧瑶却没有动手,沉吟片刻,对周一仙问道:“她进去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周一仙一怔,白天他也在小池镇上,自然知道一二,当下猜测道:“若说是除妖,这树林里有个黑石洞,里面盘踞了一只三尾妖狐……”

碧瑶心头冷哼一声,有些讥讽的笑了笑。

除妖?果然还是名门正派,瞧个什么不平都要去参和一脚。

周一仙见她似乎站在那里发呆,心道这般大好机会,如何能够放过,当下一拉小环的手,轻手轻脚的就走。等碧瑶回过神来,两人已去得远了,只看见个背影。

但以碧瑶的本事,要追上仍是轻而易举,只是她却似乎没有这个意思,反而转过身子,望着面前这个在月色中渐渐幽暗深邃的树林,兀自出了神。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20-02-18 02:51:00 +0800 CST  
白祈祾走进了树林,但见树木高直,枝叶繁茂,遮挡月光,林中一片昏暗。走着走着,四周一片寂静,从林子深处,仿佛还飘起了轻纱一般的薄雾。

白祈祾心下警戒,屏息将灵力放出探查,这才轻轻扬声开口:“出来吧。”

又走了一会,但见林中古木参天,阴气阵阵,看来已到树林深处。就在这时,白祈祾忽然听到前方飘荡在林间的雾中,传来一个柔和而带些凄婉的女子声音:

小松岗,月如霜,人如飘絮花亦伤。


那女声婉转,轻声低吟,虽不见人影,却有一股哀怨至极的气息淡淡传来。白祈祾闻言深深蹙起了眉,收起渊瑯,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薄雾轻飘,渐渐把她的身影,也包了进去。


就在她刚进去没多久,绿影一闪,碧瑶竟是不知何时孤身一人跟了进来。她望着前边那片黑暗中的雾气,皱起了眉,凝神思索不到半晌,随即也循着白祈祾消失的痕迹投身进了那浓郁的雾岚里。


林中夜色,在黑暗里恍恍惚惚,偶而有几寸月光,从头顶树叶的缝隙落下,照在灌木从中,轻轻晃动。


四周,仿佛只有远处传来的低低虫鸣声与白祈祾低低簌簌的踩叶声。


忽然,白祈祾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抹明灭的光,她眯眼瞧去,似是一道月光,如一束霜华,轻轻照下,映着那里的雾气,婉转飘荡。黑暗深处,竟是缓缓走出了一个白衣女子,站到了那光亮之中,朝白祈祾淡淡望来。


白祈祾止住脚步,立在原地。


那是个极柔媚的女子,长而直的秀发没有盘起,披在肩膀,如水一般的柔和;白皙的肌肤上,有婉约的眉,纤巧的鼻,红唇淡淡,眼波如水,如雾,如岚,就那么轻飘飘的一眼望过来,竟是如羽毛抚鼻般,直教人心痒不已。


那是位让人瞧上一眼都会心疼的女子,就这么怯生生地站在那儿,站在月光之中,凝望着她。

时光,仿佛也停在了那一刻。


“你,可是来杀我的?”她幽幽地问。


白祈祾胸中动荡,心里却是清醒得很,她望着那女子,眼神无奈:“你与我同为女子,莫要用狐媚术。”

她如水般的眼波,扫了一眼白祈祾,似有些惊奇,但却转眼掩饰下来,温柔地轻声笑了起来:“那又有何妨。”

她的笑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仿佛能教人生死相许:“若卿有意,即便妾是女子又有何妨?”


白祈祾闻言顿了顿,没有回答,只微微皱眉,低声问道:“你可是三尾狐?”

那女子如画眉眼中自带怜柔,眼波流转间仿佛有一丝哀愁刻在心头。她抬头望月,但见明月无暇,挂在天中。


“便是我了。”她幽幽地道。





夜色深沉,她背后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悸动。


白祈祾闻言也没有抽出渊瑯,只是点了点头:“做一笔交易罢。”


白祈祾没头没尾的话语让三尾狐有些惊讶,静了几息,她淡淡开口又问了一遍:“你,可是来杀我的?”

“不是。”白祈祾摇了摇头。

“哦?”三尾狐见她否认,挑了挑眉,眼波风情流转,身姿款款地朝白祈祾一步一步走进:“你是谁?何交易?我又为何要与你交易?”

“青云门白祈祾。”

“青云门?”

白祈祾点了点头。

本以为三尾狐会突然发难或出口讥讽她这个“正道人士”,但过了几息,却好似是多想,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突然转身轻移脚步,走到旁边一丛灌木旁,白色如雪的袖袍翩然挥动间,那灌木移开,却是露出了一口井来。远远看去,那井边石块古旧而有绿苔,看来年月颇深。

她走到井边,向下望去,用手轻轻梳理垂肩秀发。


白祈祾静静的望着她。


只听那女子的声音飘荡在这片树林之中,道:“这是三千年的古井,传说,只要在月圆之夜,以虔诚心愿,俯首看它,必定能够得尝所愿。”她的声音里,仿佛有几分凄迷,“可是,从到了这里,看了三次了,为什么,哥哥的病仍旧没有起色?”


白祈祾抿嘴无言,刚想出声时却被她突然回头打断,她急急低低地催促蛊惑道:“在你心头,可也有个深深挂念的人么?过来看一眼吧。”

白祈祾把目光第一次从三尾狐身上移走,静静地望向那口古井。

风过树林,寒意忽盛。

树梢枝头,仿佛沙沙作响。

白祈祾脸上竟好似有迷茫渐起,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了一步。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如霜,如雪。

深心处里,可有一个深深记挂的人?

“祈祾!”突然,一声惊呼,从背后传来,碧瑶闪身出现,急速飞来,口中急道:“不能看!”

白祈祾闻言止住了脚步,恰好站在了古井边,只用微微一个低头,便能窥得真假。但她见碧瑶纵身飞来,脸色有些微变。

“低头瞧瞧吧。”三尾狐声音娇媚,似是情人馥郁缱绻,在耳边缠绵,低诉蜜语,你侬我侬。

她会低头吗?

风声忽止,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瞧瞧吧。”三尾狐尾音微翘,像极了撒娇的呢喃。

碧瑶听了这话却是有些微怒,娇骂一声:“狐狸精!”随后便再不忍,回过头便祭出伤心花欺身上前,与她缠打起来。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20-02-18 02:52:00 +0800 CST  
远处,蹑手蹑脚的周一仙与小环悄悄躲在郁葱巨树后的阴影之中,看着场中三人。

小环皱着眉压低嗓子悄声道:“爷爷,你不逃命,反而折回来到这危险的地方看热闹做什么?”

周一仙眼睛还看着场中,小声道:“我早听说这些妖怪洞穴中多有财宝,只是往日一直无法可施,今日好不容易有这人帮我们开路,哪里能不来看看?嘿嘿,说不定啊,就有油水可沾。”

小环摇摇头,似是十分不赞同,粉嫩的脸上没好气,道:“要是我们油水没沾到,反而碰上了妖怪怎么办?”

周一仙回头笑嘻嘻地道:“没关系没关系,爷爷我身怀当年青云子祖师密传土遁、水遁、千里遁的盖世奇术,绝对是没问题的!”

小环嫌弃地撇撇嘴,低声自语:“嘁,明明就是骗钱不成反跑路的东西,还说什么盖世奇术!”

周一仙不知是没听清小孙女说的话还是不在意,依然得意洋洋地道:“而且啊——你不是还给爷爷看过相吗?说爷爷是天庭饱满,眉间有金钱纹,且手相中财运线直而粗,正主大富之相!嘿嘿,今晚就要应验了,小环,爷爷对你的相术可是大有信心的啊!”

小环扶着额,叹了口气:“……”

“咦?”周一仙忽然似是吃了一惊,转过头去看向场中,只见白祈祾突然出手,将打的难分难解的二人分了开来。

“太极玄清道!这女娃居然是青云门下。”

“什么?”小环一听,登时来了兴趣,也往场中看去,只见白祈祾拉着碧瑶翩然落下,与那三尾狐呈对立之势,便问周一仙道:“原来和我们是同一个祖宗的,她厉害吗?”

周一仙凝神看去,脸上贪钱的嬉笑渐渐隐去,神色渐渐沉静正色起来,皱眉道:“这女娃年纪不大,但我看她灵力,似乎已到了玉清境第七层,奇怪?”


小环看了爷爷一眼,别人不知道,但她却知周一仙虽然吝啬贪财,一生漂泊,见识却是非同小可,当下有些愕然,愣了一会儿才道:“看不出来,倒是个奇才。”

周一仙沉默下来,似乎也在为此人的天赋反常而震惊。

二人就此安静下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转过头,继续看向三人。

那女子一双如水眼眸只看着白祈祾,对旁边的碧瑶熟视无睹,雪白长袖挥出,竟是抵住渊瑯,贴身而近。

白祈祾有些吃惊,皱着眉望着三尾狐那近在咫尺而柔媚至极的脸,隐隐幽香,暗暗传来,白祈祾一时有些不惯,屏住呼吸间,恍然抬头望去,更是有夜色里那动人心魄的眼眸轻晃,恍如玛瑙翡翠一般美丽,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摇曳荡漾,一时间心神不察,竟也有些恍惚。

白祈祾轻掐指尖,仰着头后撤一步,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莫要用狐媚术。”

“你,可有低头瞧那井里?”就算是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三尾狐仍旧不依不饶的开口,声音柔和温软带些媚意,连绵地钻进耳朵。

白祈祾绷着脸,心下无奈,强定心神:“没有。”

“哦?”三尾狐甜甜地笑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之时,旁一直没出声的碧瑶却是突然开口冷哼了一声:“狐狸精。”

碧瑶娇叱起来有些骄纵大小姐的意味,这一声呵斥没让三尾狐冷脸,反倒是让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让碧瑶是又羞又恼,她指着笑得荡漾的三尾狐冷了脸,“你、你”了两声后是气急了,贝齿轻咬住下唇便一跺脚,一言不发的祭出伤心花,大有要分出个高低的意思。

白祈祾瞧着这二人一脸不对付的样子,有些犯了难,但还是伸手拉住了碧瑶。

自己今晚从陆师姐眼皮子底下偷溜出来可不是玩的。

她向空中望去,却只见三尾妖狐依然凌空立在半空,衣裳随风轻舞,如画中人一般,艳绝至极。

远处的周一仙眉头一皱,吃惊道:“这女娃定力不弱!在三尾妖狐五百年道行的狐媚之术下,居然还能坦然至此!”

小环却是嘴角一撇,道:“那有什么,都是女孩子,能起什么用?”

周一仙却摆摆手道:“欸,此言差矣。狐媚术何止能对异性产生效果?”说着说着许是想到小孙女还小,只嘿嘿一笑拍了拍她的头,不再细说:“小娃子你懂什么。”

小环歪头想了一会,又伸手捋了捋被爷爷揉乱的碎发,不再深究,朝场中看去。

三尾狐缓缓从空中落了下来,面上虽仍有微笑,但眼神却是不如之前一般轻松。

她之前瞧出白祈祾没有动手的意思,这才先行发难,想要占据主动权,没想到中途杀出个绿衣女子,一番交手再加上方才白祈祾插手时的灵力波动,三尾狐已然察觉出这二人的道行深浅。

外表虽是年纪轻轻,但论修为,却都是同辈中一等一的顶尖——难缠至极。

三尾狐微微蹙了眉,撤下狐媚之术的她眉间镀在银月下,竟也有几分清冷的意味。如果连最得心应手的狐媚之术收效也甚微的话……

碧瑶站在一旁,被白祈祾拦下后便一直冷冷地注视着三尾狐。

月华冷冷,透过树叶,洒在那个柔媚女子,看去有些孤单的身影上。

有几分淒清。

她微微低头,纤细的睫毛彷彿遮盖着自己那柔弱的心思,又好似倾听着这深夜树林中的隐隐幽声,半晌,这才轻轻启唇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何要来招惹我?”

白祈祾抬眉笑了笑,无声启唇念了六个字。

碧瑶没有回头,自然不知她说了什么。三尾狐抬眼望来,将她的口型瞧得清清楚楚。

有风,轻轻吹过,拂起她的衣角。


“你知道些什么?”她望向白祈祾,深深看去,目光不似之前一般轻浮,反倒沉了下来:“你说的交易是有关此事的吗?”


白祈祾轻轻点头,碧瑶却一头雾水的开口打岔道:“你们在说什么?”


三尾妖狐没有回答碧瑶,只是突然沉默下来,过了很久,久到碧瑶的耐心快被磨消殆尽之时,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淡淡笑了起来,朝白祈祾道:“你随我来。”


白祈祾闻言点了点头,刚想抬步,却被碧瑶拉住了:“你信她?”

白祈祾愣了愣,摇摇头,道:“不信。”

“那你?”

“……交易。”白祈祾说的含糊其辞,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右手大拇指婆娑着食指指腹。


“走罢。”三尾狐轻轻抬手,把落在鬓边的一丝乱发小心撇在耳后,葱玉一般的指尖划过青丝,随即美目轻晃,望向了碧瑶,轻笑问道:“你可是怕了?怕我会——吃了你?”说完还颇为恶劣的用拇指轻轻划过嘴唇,颇有调戏的意味。

“哼,激将法罢了。”碧瑶哪瞧过如此春色荡人的画面,登时有些红了脸,但也不想落了下风,只狠狠哼了一声便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走罢。”这次是白祈祾催她了。

笑得倒是开怀,莫忘了正事才好。



三人走在林间,一时无言,三尾狐走在最前,碧瑶倒是冷静下来,不动声色的落后白祈祾半步,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可知那古井是有何用途?为何那狐狸精一直让你瞧那古井?你真没往下瞧?”

白祈祾闻言转头望了眼来路,但那葱郁的树丛早已经将古井遮拦得无法再瞧见,她有些无奈地说道:“你都不知那古井有些作用便贸然阻拦?”

碧瑶被她说的脸一红,也知是自己莽撞了,顿了顿,道:“这不是瞧她居心叵测,欲行不轨嘛。”

白祈祾闻言叹了口气,本想问她为何跟了上来,但话到嘴边顿了顿,反倒问道:“你可有心头欲?”

“心头欲?”碧瑶被贸然一问有些愣住了。

“人也好,财也罢。甚至是喜爱至极的食物,都能成为人心中的欲。”白祈祾点点头,淡淡解释道:“传说中,有一‘满月之井’,在满月时分,人若从井口望下,便会瞧见自己的心头欲。”

“约莫就是那物什了。”白祈祾低低垂了眼。

“心头欲……”碧瑶被她所说的满月之井吸引了注意力,随即若有所思的沉默下来:“那你…真不曾往下望?哪怕一眼?”

“不曾。”

“你不好奇?”

白祈祾摇了摇头:“若是在世,连自己心头欲也瞧不清,弄不懂的话,难得清明为人。”她自知说的轻巧,想要做到是何其难,也不再开口,只幽幽叹了口气。

碧瑶闻言顿住了,抓到了她这句话的重点:“你知道你的心头欲是什么?”

“嗯。”

“是什么?”

白祈祾慢悠悠的瞥了眼碧瑶,又轻飘飘的转过头去:“好奇心太重了。”

“闲聊而已,你紧张甚么。”碧瑶撇了撇嘴,不屑的嘁了一声。

“你呢。你的心头欲是什么?”白祈祾望着不远处在前带路的三尾狐,突然出声反问。

“不知道。”碧瑶轻轻摇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不知道?”白祈祾侧目过去。

“对啊。”

“那你就对你自己的心头欲不好奇吗?”白祈祾轻蹙起了眉。

“不好奇。”

“为何?”白祈祾有些不解。

“因为啊——”碧瑶狡黠一笑:“那样太无趣了。”

无趣?

……白祈祾闻言笑了起来。

这还真像碧瑶会说出来的话。



“欸?对了,你跟那狐狸精说了什么?她竟然愿意带你去她老巢?”

“……不告诉你。”

“嘁。装神弄鬼。本姑娘还不屑呢。”

“……”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20-02-18 02:52:00 +0800 CST  
这片树林,从外边看去似乎不大,但白祈祾和碧瑶身处于其中,在茫茫夜色里,却有种漫无边际的错觉。

三人沉默间穿行于黑暗之中,除了碧瑶有时会与白祈祾搭上两三句话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三人又这么行了一炷香的时辰,终于是来到了一片古木森森的林中空地上。但见那空地中心有一个小丘,而在小丘的一侧,便赫然是一个洞口,洞口旁边的岩石,尽数为黑色。

这里便是黑石洞了。

三人在这洞口停住了脚步,碧瑶走上前去,越过二人,朝那黑石洞里看去,只觉得洞口虽然不大,但里面漆黑一片,看去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一阵阵的阴风冷冷吹出,拂过身上,无端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碧瑶皱眉,端详片刻,回过头来,对白祈祾道:“这洞里危险难测,你确定我们要随着她一齐进去么?”说罢还瞪了一眼正笑眯眯望着她的三尾狐。

白祈祾看了她一眼,还未说话,那三尾狐却是在旁边突然出声笑道:“小姑娘,你莫是怕了?”边说还边朝她走了两步,尾音上扬,低低的“嗯?”了一声。

碧瑶脸色一变,正要朝三尾狐发火时,白祈祾却是笑了两声,打断了二人那不对付的争执,朝碧瑶解释道:“无碍。你若是唯恐有变,可在洞外接应我。”

碧瑶哼了一声,口里冷冷道:“我今天偏偏就要进你那狐狸窝瞧瞧里边儿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碧瑶少女心性也就罢了,怎得三尾狐活了五百多年,也跟个小孩似的与她争着乐?

白祈祾暗自摇头,朝三尾狐做了个“请”的动作,刚准备跟在她身后进那漆黑不见五指的黑石洞时,只见正在气头上的碧瑶冷哼了一声,身形一晃,竟是抢在她之前,紧跟着三尾狐走了进去。

白祈祾一愣,连忙跟了上去。

黑暗之中,碧瑶手边的伤心花缓缓亮了起来,柔和的白光照亮了周围五尺左右的地方。白祈祾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周围岩壁上都是漆黑如墨的古怪石头,看去坚如铁石,分外生冷。

这边是黑石么。

这黑石洞与当日空桑山的万蝠古窟差不多,一入洞口,道路便是往下直入地底,而坡度却尤过于万蝠古窟,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些村民挖出来的,还是天然如此。

三人走了一阵,已然深入地底,但四周全无声息,没有一点活物的样子,不似在万蝠古窟之中,还有那无数可怕的吸血恶蝠。白祈祾走着走着,心绪忍不住便飘回了当日初下万蝠古窟的情景,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陆师姐。

…赶紧办完事儿,早些赶回去罢。白祈祾阖了阖眼。说不定还可以赶上摆早的摊贩,买些早点回去趁热乎吃。

就在白祈祾难得的走神之际,前头的碧瑶却忽地停住脚步,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呼。

白祈祾回过神,三两步走上前去,查看情况,这才知道碧瑶是碰见什么了。

眼前已没有去路了。

一道断崖,横在眼前,崖下漆黑一片,但远远看去,在黑暗深处,却仿佛还有几点鬼火一般的东西闪烁不停。

白祈祾恍惚间又以为自己回到了死灵渊前。

不过很显然这个地方比起死灵渊差得太多,光是空间上就小了何止百倍。她皱了皱眉,偏头朝身边站在另一侧的三尾狐看去。

三尾狐耸了耸肩,接着又努了努嘴。二人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下。

白祈祾点了点头,转而又朝碧瑶道:“你自己小心。”

碧瑶脸色有些难看,不点头也不摇头,想来也是有些害怕。

但三尾狐却没管二人恁多,只身轻轻飘起便浮在了空中,接着法诀一指,便开始缓缓下降。

白祈祾转过头,看了碧瑶一眼,随后便御起渊瑯,也跟着下去了。

白祈祾下了没几息,就探查到碧瑶的气息开始随着她一齐往下降,想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跟了下来。

红、玄、白三色光团,从断崖上缓缓落下,周围仍是那种黑色的岩石。其他的倒没什么,周边也依然没有什么声音,只有一个古怪处:越往下降,感觉周围的温度,却仿佛慢慢升高了。

如此又往下降了一段距离,白祈祾凭借着法宝自身发出的亮光,渐渐看清了周围环境。这断崖前边并无去路,而是一整面怪石嶙峋的绝壁。自己三人所处的地方,整个看来,倒像是个放大了千百倍的古井一般,直直向下落去。

忽然,白祈祾视线的最下方的石壁上,突然现出一个小小的石洞,洞里面有两团小小发亮幽深的眼眸,正望着他们。

白祈祾心下一惊,朝碧瑶打了个手势,随后缓缓靠了过去,碧瑶本正全神贯注的下降,突如其来的状况正好触及了她的神经,被吓了一跳。

接近了,不知道有多久不曾有过光亮照在这个黑暗的地方,当白祈祾渊瑯的玄光照亮了这个小洞的时候,同时也望见了里面的事物:却是一只巴掌大的老鼠,以这小洞做窝,此刻正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白祈祾皱着眉摇了摇头,退了回来,踌躇片刻,飘到碧瑶身旁,低声朝她解释:“接下来,可能会有各型各色的从未见过的怪物。”

碧瑶听后心中一凌,有些起了凉意。但顿了几息,还是硬着头皮随着白祈祾一齐继续往下降去。

然而,在接下来的情景,却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点、两点、三点……在黑暗中或明或暗的亮光,幽幽暗暗,在她们的前后左右、上下周围,缓缓亮了起来。黑暗中,仿佛也传来了无数低沉的喘息声,又似有在黑暗深处低低的咆哮。

尽管在黑石洞的上方仿佛是不毛之地,没有半点生机,但在这断崖的下方,深入地底不见天日的地方,却不可思议地、意外地有无数生物繁衍于此。

黑暗仿佛在她们的眼前掀去了亘古的面纱,伴随着莫名的心跳,从那个老鼠洞开始,再往下去,石壁上大大小小的石洞就渐渐多了起来,到后来几乎隔了几尺就有一个洞。而在那洞里,更是栖息着各种无奇不有的生物:小到老鼠、蝙蝠,大到一人来高的黑猿、豹子,也不知道它们平日里是怎么捕食进食的?

这还是她们以往有点印象的动物,但再往下降了一小段距离之后,更是目瞪口呆地看到这石壁上居然还有原本生于水中的螃蟹——而这螃蟹还有四只钳子;除此之外,还有模样可爱却叫不出名字的六足狸猫;额头上有‘王’字皮纹却长得像是一头猪的双角怪兽;

凡此种种,不可胜数。

无数的眼眸,仿佛汇聚成幽光的海洋,注视着光晕中的三人。

三尾狐倒是眼观鼻鼻观心,全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白祈祾也因对着黑石洞有个印象而有些心理准备,只有碧瑶,是越看越震惊,就连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想来以前也从未曾经历过如此情景,心里有些发毛。

尽管如此,但周围的那些无数生物却没有做出什么攻击她们的举动,除了几只看去性格暴躁的虎豹咆哮了两声之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动静,只是沉默地观望着。

她们继续缓缓地下降,大概又落了四、五丈的距离之后,碧瑶却忽然发觉,周围那些生物发光的眼睛,数量是渐渐减少没错,但感觉上,似乎每个发光的眼睛的大小,比起刚才看见的,都要大上许多。

这个念头一出,碧瑶就有了心里猜测,她咬着牙无声无息地往石壁边上靠近了些,果然,凭借着伤心花发出的光芒,她发现,漆黑石壁上的洞的数目少了许多,但每一个洞的大小却无不是比上边要大了一倍以上,几乎个个洞口都有一人来高。而相应的,在这洞里的生物,也明显彪悍凶恶的多,几乎都是体型颇大,利齿獠牙,面目狰狞,看去让人心里一凉。

其中更有凶恶的一只模样像是山猪却有着巨大熊首的怪兽,望见她靠近,咆哮一声,巨爪挥出,险些就打中了她的身子。

楼主 巴黎街的少年丶  发布于 2020-02-18 02:53:00 +0800 CST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字数:169780

发表时间:2019-07-27 09:5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10 21:19:5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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