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清风无意(《倾国倾城》续篇,古风,纯爱)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沈玄入京,李寻菘自然是要见的,只是他被琐事缠身,不得已将能推脱的尽数推脱给夏麒。夏麒是个好脾气,不光对各种鸡毛蒜皮的杂事通通照单全收,连李寻菘眉间那三分难解的愁绪也看得分明。
“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说不好,就是有点心慌。”李寻菘这些日子一直和夏麒为查案奔走,时间长了就没戒备心,也忘了从前那些棒打好人的仇怨,拿他当个能交心的朋友。“师爹肯定难过死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若论起惶恐,夏麒才是最惶惶不可终日的那个,杖责四十不等于天下太平,万一沈钰的死真没法交代,那他的项上人头就是交代。
“我说过,这怪不到你头上,戚公子不在,也只有你能说上话,劝慰他几句了。”夏麒鼓励似地拍了拍李寻菘的肩,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放宽心,毕竟是一方之主,不会不辨是非、苛责于你的。”
李寻菘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系上披风的带子,“我倒宁可他苛责我,不然我心里总是梗着什么。”
“要不然去请示秦将军,请他赏你四十军棍,舒坦一下?”
“……”
李寻菘哑口无言,不知作何反击,夏麒推了他一把,笑道:“去吧,这里有我呢。”
“哦,那多谢你了。”李寻菘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一扭头钻进了漫天风雪。
夏麒嘴角那一点残笑眨眼便消失了,离计划的时日越来越近,他急于收到得手的消息,竟燥得抖起腿来。
戚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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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月风回到府中,意外地发现何予怀正在前厅等他,叶闯和念遥也在,三个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念遥在旁边听着,第一个看见了尹月风,连忙扯了扯叶闯的衣袖,推他的手臂教他不要说闲话了。
“少爷!您回来了!”
叶闯立刻闭了嘴,手脚麻利地迎了上来,何予怀白胖白胖的脸似乎瘦了一些,但又好像没什么改变。
“二少爷。”
“你来了,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我听说渊国皇帝进京了,所以,我……”
何予怀的脸色微微发红,吞吞吐吐半晌说不出一句整话,尹月风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奇怪,问道:“所以如何?”
“二少爷您应该和他关系很好吧?能否……能否让我见一见他?”
“你想见沈玄?”
尹月风的眉角一跳,神色严肃起来,丞相府管家的一个白胖孙子要和渊国皇帝见面,不仅荒唐,而且无礼。可转念一想,何予怀也算是沈钰幼时的玩伴,长大后二人又关系甚好,如今沈钰没了,都是逝者亲眷好友,见一面倒也没那么说不过去。
“是,钰儿哥哥还有些东西在我那儿,我想交还给他兄长。”
“是什么东西?很要紧么?”
何予怀吭哧了一会儿,稚气未脱的奶娃娃脸上尽是窘迫,“也不是多要紧……是钰儿哥哥贴身的几样饰物,很久之前送给我了。”
“既是送给你的,你自己留下作个念想不是更好吗?”尹月风还藏了一句没说出口,真要带什么东西给沈玄,我代为转交就可以了。
“其实我……我就是想和钰儿哥哥的哥哥见一面,说几句话。”何予怀从来就胆小,这会儿却难得挺直了腰杆,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恳求道:“求二少爷成全!”
“……”尹月风一向耳根子软,最受不得别人声情并茂地求他,虽说此事有些逾越,但抛开什么皇帝将军之类的身份,大家也都是为了沈钰的离去而伤心的普通人罢了。“沈玄近日行程安排得紧,我试试看能否请他过府一叙,倘若可以,我派人联络你。”
何予怀大喜过望,一连深鞠了好几个躬,“谢谢二少爷!谢谢二少爷!”
“小事,但你须记得,沈玄虽然平易近人,但毕竟是皇帝之身,到时候若是见了他,言行举止切记不可失礼。”
何予怀郑重地点了点头,“二少爷放心,我记住了。”
“你此来只有这一件事?”
“是,”何予怀嘴上应着,眼睛却不自觉地往叶闯那边看去,“我这就回去,不打扰二少爷了。”
“嗯,念遥,你送送他。”尹月风为官多年,早跟着项瑾筠练出一双敏锐异常的眼睛来,就算他眼神再不好,也看得出叶闯有事瞒他。“叶闯,你随我来。”
一直站在尹月风背后惴惴不安的叶闯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激地大声应了一声“是”,尹月风转头先走了,余光没放过念遥战战兢兢的一个回眸。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5-22 17:07:00 +0800 CST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5-22 17:08:00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两个惹了祸的孩子被禁足在房中,外头是倾盆大雪,念遥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叶闯弄到床上伏趴着,自己累得坐在床沿上喘气。
“管家,你抬抬腰——”
除了念遥,此时也没人能照顾叶闯,叶闯满心是惹恼了尹月风的愁苦,顾不得自己那一点惨淡的薄面了。
“啊呀,这…”
念遥被叶闯的伤势惊得叫了一声,返身就要去找伤药,叶闯一把扯住他,闷闷道:“别去。”
“不行,你伤得这么厉害…”
“叫你别去就别去,”叶闯有些头痛,口气也不温柔,“我做错了事,少爷罚我是为了让我长教训。”
一想起自己做错了事把尹月风气成那样,叶闯就恨不得回去掐死擅作主张的自己,可当时尹月风形容憔悴,大事小情忙得不可开交,项瑾筠怕尹月风思虑过重,又时常陪在身边,他怎么好提着念遥去说这事?念遥又会被如何处置?
念遥哭哭啼啼的实在叫人心烦,叶闯索性拍拍身侧叫他赶紧躺下早些睡觉。可念遥哪里能睡得着,一双眼睛瞅着房梁眨都不眨一下。
“…管家。”
“做什么?”
“大人他…会把我们赶走吗?”
叶闯的心蓦地疼了一下,他不敢想这个后果。
如果尹月风真的不再信任他了,他除了离开也没有别的办法,那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别胡思乱想了,快睡。”
叶闯闭上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失去的是何等贵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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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
尹月风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叶闯恸哭求饶的画面。外头下了一整夜的雪,冷得他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尹月风知道自己今日的气性有拿叶闯撒火之嫌,更是自责得难以成眠。
不知那孩子会不会伤心,身上的伤又要多久才好…
好容易捱过了一夜,下人来唤尹月风更衣上朝,尹月风几度想吩咐下人给叶闯送药,又几度把话咽了回去。他毕竟是这府中的主人,在大事上应当有些威仪,倘若欺瞒都可以轻易原谅,怕是这家里也没人会听他的话了。
“叶闯和念遥关在房中,不得随意走动,你们记得送水送饭,不要耽搁。”
“是,少爷。”
尹月风踏着一地的白雪上了马车,把两个可怜兮兮的孩子扔在了家里,朝中的事务繁多,暂且将他心里那点担忧挤到了一旁。
直至午饭之后,项瑾筠带着他在御花园里散步,尹月风才有了空闲,惦记着家里的那两个不省心的小东西有没有好好吃饭。项瑾筠看尹月风似乎有心事,便问道:“在为什么事发愁么?”
尹月风不想说谎,如实答道:“叶闯做了错事,昨晚被我打了。”
项瑾筠像听到了天大的稀罕事,兴致勃勃地追问道:“哦?尹主事还知道自己是一府之主,会责打下人了?”
尹月风觑了他一眼,闷闷道:“你净会挖苦我。”
说着,尹月风还在心里偷偷补了一句,没吃过猪肉,还没被猪打过吗?
“说说看,叶闯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居然能把你气得动了手,”项瑾筠对此十分感兴趣,不知是不是尹月风打人这事稀罕得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啧啧,真可惜,我竟没看着。”
尹月风便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项瑾筠听完,没像他预想的那般动怒,反而古怪地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
“你知道这叫什么么?”项瑾筠的嘴脸挂着些讥讽的意思,让尹月风很不自在,“上梁不正下梁歪。”
“……谁上梁不正?!”
项瑾筠瞅了尹月风一眼,很是不怀好意地取笑道:“在要紧事上有所欺瞒,就这理由,你有资格说别人?”
“我……”
光天化日之下,后头还跟着刘喜等下人,项瑾筠堂而皇之地伸出一只龙爪,在尹月风屁股上拍了两下。
“说别人的时候能耐得很,到自己这里就比谁主意都要正。”
尹月风想躲,却被项瑾筠使劲儿掐住了屁股,刘喜等一干太监纷纷看土看石看蚂蚁,谁都不敢抬起头来多看一眼。
“所谓的市井流言,我也派人查过了,一些小商贩为了哄抬货价、囤货居奇,才搞出来的噱头,始作俑者昨日就已经抓住了。”
“……有这么简单?”
项瑾筠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怎么?你觉得朕连几个小商贩都拿捏不住?”
“……”
“没你家那小管家什么事,你要想用此事立威,再多关他几日也无妨。”项瑾筠眼神一转,又若有所思道,“你要是真那么明白道理,把你和瑾逍暗中做的那些事情也和朕说说如何?”
尹月风如遭雷劈,当场定成了一块不会说话的望夫石,项瑾筠看他窘迫的样子觉得好笑,没等到回应就继续往前走去,“说笑的,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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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回府,尹月风便直奔叶闯的房里去了,叶闯懒懒地趴在床上,念遥在一旁呆坐着,两个担惊受怕的孩子蔫儿得像霜打的茄子,一见尹月风来了,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念遥忙乱中还不忘扶着叶闯。两个人四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尹月风,瞪得老大,活像遇见了老鹰的鸡崽子,全身毛都竖了起来。
“少爷。”“大人。”
来的路上,尹月风打了一肚子腹稿,想心平气和地说些道理,也想安抚一下叶闯。可真见了叶闯战战兢兢的样子,尹月风又觉得扎了他一天一夜的那根刺又疼得重了些,一大车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
“少爷,我知道我闯了祸……我不该、不该骗您,我知道错了,求您……求您别赶我走……”
倒是叶闯跪在床上,先道起歉来,尹月风一时没有接话,念遥也跟着帮腔道:
“求大人原谅管家这一次吧,祸是我闯的,您如果一定要赶,就赶我走好了……只是……只是……”
叶闯拿手捅了念遥一下,叫他不要说了,尹月风看着两人在床上挤作一团、瑟瑟发抖,半晌才无奈道:
“说的哪里话,都起来吧。”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犹豫豫的不敢起,尹月风心道这是吓坏了,便吩咐道:
“念遥,你去我房里把药取来。叶闯,你也起来。”
“是,大人。”
念遥一骨碌爬下床,跑出去了,叶闯跪在床上,怯怯地瞅着尹月风。
“来。”
尹月风在床沿上坐下,示意叶闯过来,叶闯呆呆的愣在那里,被尹月风握着手腕拉过去。
“怕什么,过来。”
叶闯有些抗拒,但被尹月风在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便不敢多言,在尹月风大腿上趴下来了。尹月风解他腰带,他也不挣扎,只是悄悄捏着尹月风的衣角,把脸埋在自己的手臂里。
“药都没擦过,疼得狠了吧?”
那自然是狠的,错乱交叠的尽是深紫色的细长伤痕,尹月风呼吸一滞,这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了一些。
不该这么打他的……唉。
“是我做错事,该打。”
这口吻颇有些熟悉,他自己好像也曾常说这句话,虽说人要为自己的言行承担后果,可该与不该、该承担多少,又应该如何评断?
“你确实做错了事,而且让我很恼火,我气的是你已经知道我很在意这件事,却还是瞒而不报。你算是骗了我两次,知道么?”
“……知道。”
叶闯低着头,手指使劲绞着尹月风的衣襟,头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明明很轻却像座沉重的山。
“经此一事,我越发觉得,有意欺瞒是件令人伤心的事,我也要警醒自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并没有那么容易做到。”
叶闯听不懂他的感慨,也不知如何接话,尹月风微凉的手在他伤痕上如羽毛般轻轻抚过,有一种亦兄亦父的怜惜。
“我不会赶你走,也不会赶念遥走,你安心养伤,不要胡思乱想,府里的事务暂且搁一搁也无妨,等你好了,再处理不迟。”
叶闯撑起身子,眼睛亮闪闪的。
“少爷,我还能留在你身边给你做管家吗?”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做一辈子都愿意!”
尹月风拿指尖戳了戳叶闯的屁股,问道:“给我做管家有什么好?不怕再挨打?”
“挨打也是因为做错了事,只要不做错事就没事了。”叶闯到底是孩子,也不管什么主仆之分,更遑论眼前这个是当朝皇上的人,身子一转,手臂一张,就把尹月风的腰紧紧搂住,脸也埋到了尹月风腰间。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叶闯却抱着他不松手,声音被憋得闷闷的,听不清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少爷,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傻孩子,怎么会不要你。”尹月风由着他抱,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府里那么多事,除了你还有谁能办得好?”
“我一定会全部办好的!少爷……呜——”
“好了好了,不哭,等下念遥回来,看你羞不羞。”
叶闯这才松手,抹了抹眼泪,小声嘟哝道:“还有什么羞不羞的……你都当着他的面打我了……”
“这次是我不好,下次不让他看了。”
“……没有下次了!”
尹月风拿这个眼泪还没干就开始撒娇的孩子没辙,只好哄,念遥好半天还没回来,叶闯趴得腿都麻了。
“他跑哪里去了啊,不会又闯出什么祸来吧……”
“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尹月风拿指关节敲了下叶闯的头,让他挪到床上趴着去,“你老实趴着,我去看看。”
尹月风前脚刚迈出门槛,就和狂奔回来的念遥撞了个满怀,倒退一步险些跌坐在地,还好他一把扶住了门框。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出……出事了!”念遥脸色惨白,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丞相府……派人传信,说戚……戚大少爷他——”
“我哥哥?他怎么了?!”
“他被人砍伤了!”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5-23 16:28:00 +0800 CST  
【停更声明】本帖暂定停更半个月,何时恢复更新视情况而定,望各位海涵
=============我是预告大结局的分界线==============
不能同性恋,好的,先把顾楚凉砍了。
不能出现脖子以下部位,好的,秦朗脑袋也落地了。
不能有军人,好的,齐文杰也跟着师弟和师弟媳去了。
不能有异能,好的,沈钰你个天生神力的怪物受死吧。
不能杀人,好的,项瑾逍把你的人头交出来。
不能涉及政治,好的,沈玄麻烦你那边自己剖腹。
不能有皇权虚无主义,好的,项瑾筠你罪己诏写好了没有?写好就赶紧过来,网办的大刀都等急了。
这边还剩下两个了无牵挂想遁入空门的……啥?不能和尚道士?哦,他俩自己服毒自杀了。
=============两大强国惨遭灭门,李云鹰成功躺鸡世界和平===============
鉴于QD和JJ都惨遭毒手,上有年迈父母下有未还花呗的我决定还是躲起来避避风头吧,大国重工,天佑中华。


希望有和你们在秦燕重聚的一天
白石英二
2019.5.24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5-24 08:56:00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戚冉君是被一身风雪的沈玄抱回丞相府的。
戚景苑一干人等心急如焚地等着戚冉君回来,肩负重任的顾楚凉已经忍不住想象了最坏的情况,可现实却是,戚冉君被厚实的披风紧紧包裹着,横躺在沈玄的两臂之中,不仅没像顾楚凉想象的那般被扎成马蜂窝,还有空余的力气顾念他戚大少爷名满京城的面子。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沈玄置若罔闻,一路托着他进了院子,四平八稳地放在床上躺好,没有碰着他的伤处半分。
顾楚凉悬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回了肚子里,听戚冉君这中气还挺足,十有八九只是轻伤,再重也不会伤及内脏。
“他被人伏击,被砍中了三刀,一刀在手臂,一刀在肩膀,还有一刀在后肩上。”沈玄的口气俨然一位精通药理的名医,一边熟练地解开戚冉君的外衣一边说道,“伤口都简单包扎过,但止血并不及时,还有,我怀疑刀刃淬过毒。”
“掌灯,我仔细看看。”
近日大雪,天总是阴沉沉的,此时有了火光映照,才看得出伤口周围的肌肤颜色发紫。可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表皮已经自行粘连,顾楚凉探了探戚冉君的脉,又扒开他的眼皮左瞧右瞧。
“拿块干净帕子来,还有酒。”
两样东西立刻摆在了顾楚凉面前,顾楚凉翻开药箱,从中取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戚冉君一见这刀,立刻变了脸色,伸出手紧紧攥住了顾楚凉的手腕。
“知道你怕疼,但是一定要切开。”顾楚凉说着就掏出一粒药来,送到戚冉君嘴边,“你先把药吃了,不会很疼。”
戚冉君仍然望着顾楚凉,似乎在以眼色示意什么,顾楚凉不明所以,倒是沈玄先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顾楚凉道:
“需要多少人帮你的忙?”
顾楚凉狠狠翻了个白眼,心说什么时候了还要穷讲究面子,但戚冉君有心有力想这些,总比神志不清的好。
“你一个就行。伯父,伯母,月风,劳烦你们都先回避一下吧。”
戚冉君的床边坐着顾楚凉和沈玄两个,也容不下其他人了,戚景苑便带着仪佳和尹月风去外头等候。见旁人都走了,戚冉君这才松了口气,听话地服下了止疼的药丸,扯出个惨兮兮的笑容来:
“顾大太医,您可千万轻点儿啊。”
“只要你不乱动,我下手自有分寸。”顾楚凉头也不抬,把银刀在火上烤得闪闪发亮,“你压住他的肩膀,固定住他的头,叫他不要乱看,更不要动。”
“好。”
沈玄动作毫不含糊,比太医院里的学徒们还要训练有素,顾楚凉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渊国皇帝也学医道吗?”
“有备无患。”沈玄与顾楚凉不和,答起话来也是能少说一个字就绝不浪费口舌,他目光里带着满满的心疼和爱怜,恨不能以己身代替戚冉君去苦去痛。“我在,疼的话就抓紧我的手。”
戚冉君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故作了一副天崩地裂而自面不改色的姿态,沈玄把帕子拿给戚冉君咬住,与他十指相扣。
哧——
“唔!!”
再锋利的刀子割在肉上,也要痛苦万分,止痛的灵药不能完全**感官,冷汗不消多时便布满了戚冉君的额头。沈玄压着戚冉君的肩膀,以防他乱动被刀子伤到,顾楚凉好不容易重新打开了伤口,被眼前的景象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样?”
顾楚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很快放下刀子,一边回头去药箱里叮里咣当地翻东西,一边用欠揍的口气说道:
“你多虑了,刀上没毒,包扎一下,养些时日就好了。”
戚冉君转过冷汗涔涔的脸,把帕子一吐,笑骂道:“合着我白挨了你这么多刀?”
“你要觉着不够本,我再多给你几刀?”
“滚。”戚冉君虚虚地喘着气,苍白的嘴唇上不见一点血色,“你去告诉皇上,就说我身负重伤,叫他多送些名贵草药来,给我补身子。”
顾楚凉心头一震,恶狠狠道:“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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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楚凉一走出门,戚景苑等人就一拥而上,上至丞相下至家仆,每个人脸上都是急切神情,搞得顾楚凉误以为自己刚为哪位贵人接了生,应该道一声“母子平安”方才应景。
“丞相和夫人请放心,冉君受的是皮外伤,无碍性命。”话说了一半,戚家人都纷纷松了一口气,唯独尹月风惴惴不安,等着听下文,“只是……”
这一句“只是”把戚家人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顾楚凉回头看了一眼,把本就低沉的声音又压低了些许,“刀上有毒,看症状是某种慢性毒药,脉象暂时没有什么异常,也无从得知到底是种什么毒。”
“那……那岂不是无从解毒?”
“丞相莫急,毒药扩散极慢,不会危及性命,待睿王爷回来,我再与他商议。”
戚景苑连声长叹,突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仪佳忙着给他顺背,尹月风上前劝道:“既然楚凉说无碍性命,我们就不要打扰哥哥休息了吧?爹,外头冷,您还是先回房歇着吧,这边有我。”
戚景苑咳得满脸通红,好半天才摆了摆手,道:“楚凉,劳你多费心了。”
顾楚凉连忙深鞠一躬,谦逊道:“分内之事,伯父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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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冉君的三处刀伤都在右半身,为了不压到伤口,他只好面朝左侧身躺着,正是他默许沈玄可以与他行床笫之事的那个暗语。沈玄却全无半分兴致,洗了帕子擦戚冉君脸上的冷汗,等房门关了,屋里暖了,才替戚冉君擦身。
戚冉君由着沈玄摆弄,半晌,忽然问道:“你说钰儿他,真的死了吗?”
沈玄的动作一滞。
“虽然听上去荒唐透顶,但我觉得与我交手那人……真的和钰儿很像。”
沈玄拉起戚冉君一只手,连指间的缝隙也没有漏过,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弄得戚冉君痒痒的。
“如果说这世上有个人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挥刀相向的,那一定是你。”
戚冉君闭上眼,仍能清晰地忆起,那个一袭黑衣的蒙面人有何等凛冽肃杀的眼神,匆忙招架之间,留给他分辨对方身份的机会也只在须臾之间。
齐文杰和杨子臣都说过,那次的刺客有着和沈钰相似的身法,这次他亲自与对方过招,也多少感受到一些熟悉。可正如沈玄所说,倘若真是沈钰,他又怎么可能对自己亮出刀呢?
“这段时间你太累了,不要想那么多。”
沈玄似乎也只当他是思虑过重,所以疑神疑鬼,可戚冉君没法说服自己,左思右想怎么也寻不到一个说得过去的出路。
那日在尹月风府中所见的那具尸体,那具目眦尽裂、惨不忍睹的尸体,到底是不是沈钰?倘若不是,又怎么会和沈钰一模一样,让他们所有人都分辨不清?
“唔……”
“对不起,碰疼你了。”
“无妨。”
天外残月如弓。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5-29 17:11:00 +0800 CST  
第一百四十章
翌日,御书房。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项瑾筠刚下朝就被乌鸡眼的顾楚凉和许孜墨堵在了御书房,两人领着太医院的小太医们忙了一整宿,才在旧得几乎烂掉的古籍中找到了些许头绪。戚冉君所中之毒十分离奇,此毒的解药恰好是菁儿所中之毒,若要解除,需以菁儿的血液为引。
“难怪沈小姐的毒一直无从查明,原来她所中的毒,其实是一种解药。”许孜墨用他一贯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以用量推算,想解戚公子的毒,就算将沈小姐的血全部抽干,也未必足够。”
像是嫌这个结论还不够惊世骇俗似地,顾楚凉又补了一句:
“筱君的毒已被我解了八九成,再用她的血,恐怕未必有用。”
项瑾筠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问道:“以你们所见,还有什么办法?”
“配出筱君所中的毒,给人服下,待到毒发,再以血为引,为冉君解毒。”
项瑾筠的眼微微闪动了一下。
“毒发有何症状?”
“轻则记忆有损,重则神智错乱。”
“需要多少人?”
“倘若气血充沛,男子一人即可。”
项瑾筠的目光忽然钉了过来,犀利非常。
“确保可解么?”
“我与孜墨讨论过,认为可解,不留后患。”
项瑾筠沉默半晌,又问道:“在那之前,你们有办法暂时压制冉君体内的毒性么?”
顾楚凉和许孜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读出了肯定的答案。
“可以延缓毒性发作,只是…”
“只是什么?”
顾楚凉难以启齿,许孜墨干脆地接过了话头。
“只是可能伤及人脑,也许辨人不清、糊涂忘事,也可能…有癔症之忧。”
“……”
项瑾筠缓缓坐回龙椅中,许久才吩咐道:“暂且不要将实情告诉任何人,想办法压制一下毒性,睿王迟些入京,朕要再与他商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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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别动。”
戚冉君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他整夜都在做梦,梦见自己和那黑衣刺客从东海边一路打到了大漠深处,一纵一跃可至千里,真比腾云驾雾还要精彩。
沈玄守在他床边,在他乱动拉扯到伤口之前按住了他,戚冉君睁开眼,开口就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呼啊——现在什么时辰了?”
“该吃午膳的时辰了。”
“啊,这么晚了。”戚冉君的眼角闪烁着泪花,被沈玄轻柔地拭去了,“还好有伤在身,不然爹又要骂我懒散。”
沈玄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这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饿了吧?想吃什么?”
“都说吃哪补哪,要不来点酱鸡翅烧鸭翅溜鹅翅?”
被包扎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戚冉君却嬉皮笑脸起来,沈玄只当他是想让自己放心,便回应道:
“那我叫他们给你烤几只狐狸腿来,想必很快就好了。”
戚冉君嗤笑一声,骂道:“相煎何太急,这句话没听过吗?”
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尹月风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在外头敲门。
“哥哥,楚凉送药膳来了。”
沈玄过去开门,把尹月风迎进屋里,戚冉君的气色比他想象的好,令尹月风略感欣慰。
“哥哥,这是太医院刚配好的药膳,楚凉说如果你吃不惯这个味道,可以加两颗冰糖调味。”
“药膳就从来没有好吃过,”戚冉君撑着床沿坐了起来,沈玄立刻过去扶着,让他可以靠在床头上,不会累着。“回头我伤好了,得给秦朗送点补肾壮阳的大礼。”
“……”
戚冉君冷不防抛出个不成体统的玩笑,令尹月风当场面红耳赤,沈玄也尴尬地背过脸去,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沉沉地咳嗽了两声。
“哎,都说帝王无情,我看果然不错,我伤成这个样子,他居然都不来看望一眼。”戚冉君长吁短叹,好似深闺怨妇,仰起头看着雕花的房梁,感慨道,“还是楚凉好,惦记我这个毁人不倦的师父。”
“瑾逍今日回京,不知此去有什么发现没有,”尹月风想往下说,又怕戚冉君思虑过重,不利于休养,就转了话头,“算了,外面的事交给他们去操心,我现在就只管你,你好好养伤,切莫伤神。”
“那是自然,我都身负重伤了,求我我都不去给他卖命。”戚冉君大喇喇地说着,连沈玄和尹月风脸黑了都没察觉,“还是在家多睡几个安生觉,偷得浮生半日闲呐。”
尹月风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一转头发现沈玄也满脸震惊,戚冉君今日的言行着实有些不对头,简直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钰儿的事呢,你也不管了?”
戚冉君很是不解,反问道:“钰儿怎么了?又在濮阳老师那儿惹祸了?”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忘了?!
“钰儿他——”
尹月风刚要说话,就被沈玄的目光劝止住了,戚冉君一脸困惑,沈玄抢先说道:
“他闯了祸,怕你知道了生气,所以躲着你呢。”
戚冉君连连啧声,对沈玄说道:“这可就是你这个做哥哥的管教不严了,等他回来,得好好说说他。”
在尹月风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沈玄低沉地应了一声:“好。”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5-29 17:12:00 +0800 CST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5-30 18:25:00 +0800 CST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丞相放心,有瑾逍在,有整个太医院在,还有朕在,冉君绝不会有事。』
项瑾逍的脑子里一直闪现着项瑾筠劝戚景苑和尹月风的话,虽然项瑾筠还少说了一句“朕以性命担保”,但他的确是这样做的。丞相府和皇宫相距甚远,就职于宫中的太医们来回折腾也不方便,戚冉君又像个孩子似的,项瑾筠便收拾了浔阳宫供他暂住。短短两日之内,戚冉君先是不记得沈钰之死,又是连亲弟弟也忘了个干净,毒性发作之快使人不能不吃惊,谁也无法预料,这三天又会发生什么变数。
太医院忙成了一锅乱粥,在顾延卿和顾楚凉的主持下商讨应对之策,项瑾逍是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担忧戚冉君之余更是对项瑾筠的身体忧心不已。反倒是漩涡中心的戚冉君,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处于何种危局之中,竟还有心思喝茶吃点心,拉着项瑾筠发表对边境战局的见解。
“哎,早朝时听你说起,新制了一批甲胄兵器要发给守军?是不是要对边境增兵了?”
“……”虽然有些错乱,但脑子还没傻嘛。项瑾筠暗暗想着,顺口接道,“是有这个打算,怎么,你有什么高见?”
“北边的熊刹国内乱好几年了,暂且不必理会,他们上赶着求我们支持还来不及,不足为乱。南洋那些个小国,有凤霄国主持着大局,只要把他们的国王稳住,想作乱也掀不起多大的浪来。西南的大块头们野蛮不开化,舞刀弄棒张牙舞爪,虽然棘手,但总能对付。东海更不必说了,一群附庸小国压根不值得放在眼里,只是那个西北……”戚冉君此时虽只有十六岁的智力,分析起天下大势来却是条分缕析、一眼看透,“那个渊国虽然又苦又穷,半个国土都是沙子做的,但我听说,他们那个叫沈玄的皇子,早早就被丢到军营里,传说他虎背熊腰,力大无穷,长着一张吓哭小孩儿的凶神脸,打起仗来勇猛得很,被他砍过的脑袋能堆成山!如此悍将,不得不防啊。”
“……”
项瑾筠心说,还好没听尹月风的话让沈玄进宫,不然这话给沈玄听见,万一他一头撞死了,沈隆还不得披挂上马,以报两个儿子全死在秦燕的大仇?
“你这又是哪个茶馆里听来的说书,净记住些无关紧要的。”项瑾筠一边顺着戚冉君的话茬往下接,一边感慨亏了戚冉君这脑壳子里装得下这么多东西,十几年前的谣言都记得一清二楚,还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你说的那个沈玄,刚刚率领渊国军队一路西征,收服了周边许多个小国,有‘神鹰之子’的美誉,的确是个不可小视的对手。”
“渊国地界虽然广,但干旱缺水,就算草原广袤、牛羊肥美,真打起来也难以和我们抗衡,倘若要打,咱们必须先囤兵囤粮,只要挡住先锋军,挫了他们的锐气,只要拖上一段时日,他们自然退兵求和。”
戚冉君完全不记得,当年穷山恶水的渊国是如何在他的主导下引进了耕种与灌溉技术,百姓又是如何接受了儒学的教化,竭举国之力一战后破败潦倒的国都,如今又是怎样的繁华昌盛。项瑾筠忽然想到,戚冉君未必不明白将渊国困厄在大漠深处的意义,困厄会引发掠夺,进而爆发战争,但困厄又反过来使得渊国无法长期作战,不能与秦燕在军力上抗衡,周而复始,无穷无尽。而渊国富庶起来之后,以静制动的战术自然要失效,可渊国的百姓已经足够富足,谁又会愿意妻离子散、血洒战场呢?
战争结束了很多年,项瑾筠却直到今日才发现,亲历那一场战争之后,在鬼门关口徘徊了好几个来回之后,戚冉君的心性的的确确地变了,“百姓”于他,不再是权贵们喜欢挂在嘴边的说辞,而是千千万万个活生生的人,是扑到父亲怀中的孩子们的笑容,是老人生辰时阖家团圆的喜酒。
他要的天下平安,是连同将士们在内、边境百姓们在内、甚至渊国上下在内,每一家每一户每一人的平安。
“喂?喂!”戚冉君歪着脑袋,看着不知在发什么呆的项瑾筠,在他胳膊上使劲儿推了一把,“嘿!想什么呢你?思春啦?”
“思什么春,你以为我是你吗?满脑子污秽。”
“你才满脑子污秽!”戚冉君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道,“就你四皇子高风亮节,清心寡欲,行了吧?老和尚似的,没劲。”
才两个时辰的光景,戚冉君就忘了项瑾筠已经是皇上的事了,项瑾筠好多年没听人称他四皇子,一时感慨万千。
“就你有劲,行了吧?一身的力气没处使,今天又想去哪个花魁怀里喝酒啊?”
戚冉君一听这话,当场红着脸跳了起来,又急又气地骂道:“呸!哪壶不开提哪壶!”
嚯,还记得温柔乡里买醉回来被丞相暴打一顿的事儿呢?项瑾筠忍不住笑了一声,忽然觉得戚冉君要是就这么傻着也挺有意思的。
“我跟你说正事,都被你东拉西扯的带歪了,”戚冉君忽然又正色,煞有介事地提醒道,“那个沈玄,你记得一定要提防,我有预感,此人日后必定是你我心头大患。”
心头大患不知道,但他以后可是你床头大汉呢。
项瑾筠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换来戚冉君一个狠狠的眼刀。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管你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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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骏收拾了几件行李,回到丞相府中佯作照应,刚一进大门口,正和从影壁那头转出来的李寻菘撞个满怀。杨骏眼疾手快,把险些掉在地上的行李抓在了半空中,李寻菘一抬头,来不及敛去的忧思明明白白全写在脸上。
“呀,对不起,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杨骏低下头,脸上蒙了一层阴霾,“我听说大少爷出事了,睿王爷派我来加强对丞相府的护卫。”
“哦,那有劳你了。”
李寻菘无心客套,说着话呢就要走,杨骏连忙叫住他,关切道:“等等!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好?”
“我也只听说了一个大概,师父他……他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到早朝上去了,不光不认得师叔,连自己今年几岁都不知道了!”
“……啊?!有这么严重?!”
李寻菘别过脸去,眼角微微泛红,杨骏暗暗揣测,觉得这情绪不像是装出来的。
“师父留在宫里了,师爹和我都不能去探望,筱君她一个人在宫里,还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李寻菘到底少年心性,一时心绪翻涌,眼泪就快要应声而出,“不知那行凶者到底是何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箭伤人,我——”
我定要找他问个清楚,做下这么多恶事究竟是为何!
“公子,我知道你心疼大少爷,可此时我们必须振作,忧思过度,于事无补。”虽是北风习习的晚冬天气,杨骏的人和他说出的话却都是春意融融,叫人心里暖暖的,“大少爷吉人天相,有皇上和太医们照看着,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别太难过,好么?”
李寻菘垂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他这一点头,一颗眼泪终于没在眼眶里氲住,吧嗒滴了下来,杨骏慌忙伸出手,笨拙地替他拭去。
“哎呀,你别哭,若是被大少爷知道,他一定也会心疼的。”
心疼?心疼什么?心疼谁?
如果师父知道,躲在暗处放冷箭的那个人是我的叔父,而我早就知道是他干的却瞒而不报,他还会心疼么?还会理我么?
怕是恨不得将我一掌劈死,碎尸万段吧。
光是想象了戚冉君与他决裂的画面,李寻菘便痛得喘不过气来,杨骏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哄他,脑子一热,竟不顾主仆身份有别,一把将李寻菘抱在怀里。
“师父他那么好……为什么啊!!呜——”
为什么要让他接近戚冉君,为什么要伤害戚冉君,为什么不告诉他前因后果,让他眼睁睁看着戚冉君一步一步走入陷阱却无力拉他回来!
“好了好了,公子,府里人来人往的,万一被人看见,他们偷偷笑你怎么办呢。”
杨骏温柔得好像在哄孩子,不,比哄菁儿玩的时候还要更亲切温和,李寻菘发泄似地哭了好一会儿,才把眼泪憋回去,调稳了呼吸,哑着嗓子清了清喉咙,面带尴尬地推了杨骏一把。
“还不松手?”
“哦,哦……”杨骏慌也似地把两手举得高高的,脚上还倒退了两步,口齿不清地说道,“对不起,公子,我……我一时失礼——”
李寻菘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我还有事要做,明早回来。”
“那……那晚上你住哪呀?”
“住在夏麒那儿,一起行动方便些。”
杨骏的脸色顿时阴暗下来,但也只是眨眼之间,他又挂上了平日里暖人心意的笑容,将方才的阴郁都盖了过去。
“这样啊,说的也是。那……公子慢走。”
“嗯。”
李寻菘深吸一口气,走出了丞相府大门,杨骏追到门口目送他离去,脸色逐渐冷冽。
李寻菘……他到底几分出自真心,又到底知道什么内情?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6-02 14:2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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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啊——”
戚冉君抻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吃饱喝足,自然就是该睡了。虽说此时不到歇午觉的时辰,但戚冉君起得太早又玩了一上午,有些困倦也是理所当然的。项瑾筠顺手把戚冉君嘴角粘的糖饼碎渣擦了,哄孩子似地问道:“困了?那睡会儿吧。”
“嗯,困死了。”
戚冉君把鞋一踢,三两下就爬到了床里,把两个枕头并排摆在一起,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嗯?你不睡吗?”
“我不困,你睡吧。”
项瑾筠心想,难道是上了年纪心性变了,还是和尹月风待久了受了影响,哄孩子睡午觉这种事怎么想也不是他该做的吧?
“哦,那我自己睡。”
戚冉君眼睛一闭,眼看着就要会周公,项瑾筠想等他睡着了就去单独和沈玄聊聊,就在床沿上坐着。戚冉君的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的,得在宫里多留一些时日,沈玄身为皇帝,离开自己王都太久也不好。可沈玄对戚冉君的心思他也知道,说服他自己回渊国也不容易,万一处理不好,新仇加上旧怨就更难办了。
“……嗯?”
项瑾筠忽然感觉腿上一沉,低头一看,竟是戚冉君打了两个滚,枕到他大腿上来了。
“回去老实躺着。”
两个大男人,青天白日的,一个躺在另一个的大腿上睡觉,这像什么话?
项瑾筠想把戚冉君推开,戚冉君却像是脑袋里灌了铅水,压在他大腿上不肯挪动。项瑾筠看戚冉君拧着眉头不想回去躺着,没忍心再勉强,拽过条被子把戚冉君盖好,叫刘喜请沈玄进来。
还好宫中不许带刀,不然沈玄还不得把他砍死?
“……”
沈玄一进门,就看见戚冉君枕在项瑾筠腿上睡觉,毫无防备的睡脸只见平静安心,如果忽略掉他七尺半的身长,还真像只偎在主人腿上的爱宠。
还好刀不在身上,沈玄暗暗地想着,否则真不知道会不会一时控制不住,上去把项瑾筠剁成肉酱。
“你也看到了,冉君被毒伤了脑子,现在识人不清,记不住事,连自己是大人还是孩子都不知道,”项瑾筠尽量把声音压低,免得动静太大吵着戚冉君睡觉,至于皇帝的仪容和待客之礼什么的,此时也顾不上了,“如此情形,只有静养。”
“解毒之法呢?就只是这么养着吗?”
项瑾筠没打算如实以告,便顺口扯谎:“实不相瞒,此毒离奇,尚未有解法,朕已经吩咐太医院尽快查明此毒的药性药理,必不会任由他这样下去。”
“实不相瞒?”沈玄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不是怕吵到戚冉君,而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秦燕人的谎言,真是十八辆马车都装不完,“你身为一国之君,连谎话都编不圆么?”
项瑾筠眉角一跳,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明白么?”沈玄看了戚冉君一眼,越想越觉得戚冉君中毒之后只黏着项瑾筠一个人很不正常,也就越发确认自己的判断无误,“到底是不能解,还是不想解,又或者……是你不让解?”
“你——!”项瑾筠正要发作,忽然想起腿上还枕着个戚冉君,原本想站起来,又压着火气坐在原位没有动。
“他身上的毒固然难解,但并非无计可施,若不是你下旨不准泄露解法,我岂会放任你把冉君扣留在宫中。”沈玄恶狠狠地瞪着项瑾筠,十余年战场杀伐留下的暴虐之气尽显无遗,“你处心积虑,将我身边之人一个接一个支走,又暗中向边境增兵,野心昭然若揭。满口仁义道德、江山社稷,却连和你一起长大的朋友都不放过么!”
沈玄原本只想进宫探望戚冉君,并不想这么早就和项瑾筠撕破脸,如果项瑾筠已经在着手为戚冉君解毒,他也愿意让戚冉君留在宫中静养。但项瑾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已触及到他的底线,项瑾筠分明就是想强行将戚冉君留下,甚至不惜贻误时机,以免戚冉君成为妨碍项瑾筠兴兵的计划。
项瑾筠被沈玄的一番话激得火冒三丈,当即撂了狠话:“沈玄,你最好搞清楚,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大放厥词。”
堂堂秦燕皇帝,岂由得人构陷侮辱,即便是在天下第一将军面前,他也镇定自若,毫无惧色。
“倘若你真心待他,就该知道怎样才是对他好,没事就少给他添麻烦。如若你是以皇帝的身份来跟朕叫嚣,朕告诉你,如果你想兵戎相见,朕奉陪到底。”
像是听出了皇上言语之外的杀意,御前侍卫们齐刷刷地拔出刀来,十几把寒光闪闪的刀团团围绕在沈玄四周,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削铁断金。
“吵!死!了!!”
两相对峙,混战一触即发,戚冉君忽然抄起床上的白瓷枕头,嗖地砸了出来。沈玄手快,将枕头稳稳地接住,戚冉君拿被子把头一蒙,转身就往项瑾筠怀里钻去。项瑾筠正在气头上,冷不防被他这么一闹,也顾不得和沈玄多做口舌之争,一边哄着戚冉君,一边摆摆手叫侍卫们退下。
剑拔弩张的气氛稍微散去了些,戚冉君也终于安静下来,项瑾筠缓了口气,沉声道:“你不必自作聪明,揣测我的意图,无论我有什么阴谋,我都绝不会伤害冉君,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伤害他的人。”
这话像是在提醒沈玄,当年是谁俘虏了戚冉君,对他百般折磨,致使他至今畏寒,曾经千杯不倒的人,如今却连最绵柔的酒都不敢多喝。纵使戚冉君胸宽似海,可以不计前仇,项瑾筠却永远记着他一身伤痕,一日不敢忘。
“你最好信守承诺,早日将他的毒解了,否则别怪我背信弃义。”沈玄看着安静下来的戚冉君,极力克制住将他强行带走的冲动,狠心说道,“待祭典完成,我自会带钰儿一起走的。”
“你有自知之明最好,朕便不送了。”
话不投机,一个字都嫌多,沈玄转身出门,丝毫不把严阵以待的侍卫们放在眼里。不知是不是错觉,项瑾筠感到心跳得异常厉害,想叫项瑾逍过来看看,又想到他这会儿还有事要忙,到底作罢。
戚冉君受伤之初,是顾楚凉第一个为他诊治,察觉戚冉君毒性发作,沈玄第一个去找的人也肯定是顾楚凉。如此看来,沈玄已经知道戚冉君所中之毒有解法,只是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解而已,那么把消息泄露出去的人,十之八九就是顾楚凉无疑。
“来人,把顾楚凉给朕叫来。再派人去将军府,叫秦朗亲自过来领人。”
“……遵旨。”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6-02 14:30:00 +0800 CST  
第一百四十七章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6-04 15:31:00 +0800 CST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6-04 15:32:00 +0800 CST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说你们一个一个都是怎么了?”
在项瑾逍试图伸出手撑开他的眼皮时,终于忍无可忍的戚冉君问出了这个困扰他整整一早上的问题,项瑾逍悻悻地缩回手,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知道现在你多大年岁了么?”
“怎么又问这个,”戚冉君拧着眉头,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一旁如临大敌的项瑾筠,“你们反复问这个问题,到底是想从我这儿听到什么?我三十岁的大男人,会不知道自己今年几岁吗?”
“你看,我就说不会有错的,他早上一定是故意扯皮,拿你开玩笑。”
项瑾逍嘴上埋怨项瑾筠大惊小怪,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倘若项瑾筠一大碗血放出去,戚冉君的状况却毫无起色,项瑾筠不打断他的腿才怪。这么一想,项瑾逍又有点感激先他一步惹恼了项瑾筠的顾楚凉了,因为项瑾筠不那么信任许孜墨,顾楚凉挨了一顿板子此时也顶不上用,他成了唯一可以倚重的人,就算作出些大死,项瑾筠也会为了戚冉君而宽大处理的。
“就因为我顺口说了一句我‘芳龄二八’?明摆着是在说笑,很难懂吗?”戚冉君搞不懂这兄弟俩是在打什么哑谜,偏生那些侍卫太监侍女每一个都三缄其口,他问了一圈居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道项瑾筠是下了什么令人费解的圣旨。“还有,你们两个谁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肩膀手臂上那些刀伤不疼了?”项瑾筠的额头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嫌弃”两个大字,眼神就像是刚从早膳里吃出了苍蝇,还是半只。“你被人砍了,还记得么?”
戚冉君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肩膀,险些把项瑾筠气死,“好像是有点痒,可能伤口长出新肉了。”
“……”
戚冉君全似没看见项瑾筠气得发绿的脸,不知死地问道:“我被人砍了,所以呢?”
项瑾逍实在不愿意看这两个人在要紧事上打嘴仗,代为回答道:“刀上有毒,这三天你一直神智错乱,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半大孩子,连月风都不认得了。”
“你说什么?”戚冉君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震惊在脸上盘桓不去,像是在怀疑自己刚才聋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别是在拿我取乐……”
“就只有你这种没正经的人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项瑾筠冷哼一声,还是那一张嫌弃满满的臭脸,“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受伤之后的事了?”
戚冉君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随即郑重地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好像是谁把我接回京来的……是秦朗吗?”
“呵,秦朗,”项瑾筠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知道是在嘲讽还是什么,“秦朗哪里得罪过你么,你这么迫不及待让他被沈玄砍死?”
“……啊?”戚冉君心说早膳不该吃那么多,眼下这左一惊右一惊的,他真是一时半刻消化不了。“跟沈玄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砍死秦朗?”
“……”“……”
项瑾筠和项瑾逍对视一眼,兄弟俩有些相似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神情,愁苦又无奈。
“沈玄来京城好多天了,是他把你带回来的,你都不记得了?”
面对甚至有些面目狰狞的项瑾筠,戚冉君很是镇定自若地击碎了他最后那一点期待。
“沈玄在京城?”
听说沈玄在京城,戚冉君纯净了三天的眼睛里突然涌上一丝光亮,项瑾筠拿手指一连指了他好几下,愤愤地骂道:
“见色忘义的家伙,听到沈玄在京城就一脸色鬼相,昨天还拿他当棵树似地视若无睹,把他那脸都气黑了。”
戚冉君自然是不知道昨天两个大国皇帝因为他而对峙互骂的,不以为意道:
“那是你看错了,他那个黑是天生的。”后半句戚冉君没好意思当着项瑾逍的面说,沈玄不止脸黑,哪都黑。
难得看见自己邪魅狂狷的皇兄接连在口头上吃瘪,项瑾逍很不给面子地偷笑出了声,项瑾筠剐了项瑾逍一眼,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既然你现在没事了,来人——”
不知道总是藏在哪里的刘喜瞬间冒了出来,“奴才在。”
“去请沈玄来,告诉他冉君恢复神智了。”
“遵旨。”
戚冉君似有不解,奇道:“你不是平生最不想见他么,为什么叫他进宫里,我回去不是更方便?”
“你许多事想不起来,毒显然没全解,丞相府那么远,你是想累死太医们?”项瑾筠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之感,忽然斜着眼角,又是戏谑又是讥讽地体贴道:“放心吧,等他来了,朕就叫整个浔阳宫所有的下人都走得远远的,不耽误你们的好事。”
“……”
“噗——嗯咳!”项瑾逍拼命忍着笑,憋得五脏六腑哪都痒痒,两个人都拿眼神剜他,他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四哥说得对,我先走,我第一个走,我这就走。”
说完,项瑾逍抓起药箱,一道春雷似地滚了,戚冉君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恨恨道:
“几日不见,皇上的下流程度真是突飞猛进,令人叹为观止。”
“你太谦虚了,和你比还差得远了。”
项瑾筠低下头,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玩意儿,蹭地丢给戚冉君。戚冉君随手接住,发现是个金灿灿的发冠。
“给我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这个么?”项瑾筠不怀好意地揶揄道,“睡觉都要搂着,谁想拿走还要被你咬一口呢。”
“……”
“沈玄来之前,你就慢慢玩吧。”
雷厉风行的秦燕皇帝逃起命来也不含糊,不等戚冉君拿金冠在他脑袋上砸出个坑来,明黄色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混账东西,真拿人当个傻子。”
假如项瑾筠此时回来,正好能看到“什么也不记得”的戚冉君面红耳赤的一幕,就一辈子不愁没有猛料可以嘲笑他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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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6-06 11:16:00 +0800 CST  
沈玄入宫,行至半路正遇上匆匆而来的尹月风,二人打了个招呼,沈玄问道:
“你这是要出宫?”
“是,有些公务,要离京几天。”尹月风穿着官服,脸颊被风吹得泛红,宫殿飞檐上残雪被风吹落在他肩头,使他看起来越发清冷绝尘。“你去看我哥哥吗?”
“嗯,听说他恢复了神智,就想来看看他。”
许多年前,尹月风前脚挨了板子,后脚就为项瑾筠说话,至于今日,更是完全站在项瑾筠一边,沈玄有些话想说,但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咽回去了。
“明日就是祭礼了,你…就要回去了么?”
“嗯,无论如何,总要带钰儿回家。”
尹月风垂下眼睛,脸上又浮现起落寞的神情,这些天所有人都为戚冉君担心,沈钰的事也耽误了。
“月风,”沈玄忽然这样叫他,尹月风闻之抬起头来,只见沈玄眼神复杂,语气也很是郑重,“我有事相求。”
“何必这样,你只管说。”
“冉君负伤中毒,我碍于身份无法陪伴照顾,还望你公务之余,对他多加关照。”
尹月风微微笑了笑,“这说的是哪里话,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我们当然会照顾好他。”
“还有菁儿,也请你多多费心,我知道她对你…有些不懂事,这是我没有教导好她,还望你不要和她计较。”
“我怎么会和孩子计较,”尹月风的笑容中掺了一丝苦涩,但沈玄并没有察觉。“你放心,我会安排最细心的下人,一定护她周全。”
“多谢你了。”
沈玄将手放在胸前,以渊国礼数表达谢意,尹月风忙止住他,催促道:“你还是快去看看我哥哥吧,想必他此时也想你想得紧呢。”
“嗯,一路平安,路上多加小心。”
“我会的,多谢。”尹月风淡淡一还礼,说不出地优雅,又说不出地疏离。“告辞。”
“告辞。”
尹月风飘然而去,连踩在地上的脚印也是轻轻浅浅,沈玄总觉得他像阵清风似的,来去随心,谁都无法强留。他和戚冉君不同,戚冉君生来就受万千宠爱,自然也背负着终身无法解除的枷锁,锁链那头的人稍一用力,戚冉君就会被拖着走,无法挣脱,也没想过要挣脱。
一晃神,沈玄就到了浔阳宫,侍卫们大多被撤了,只留下最远的大门外的两个。沈玄在门口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去计较昨天的事,反复深吸了几口气,才下定决心走进浔阳宫。
戚冉君侧卧在床,看样子是在小憩,一只金灿灿的发冠摆在床头上,有点眼熟。戚冉君微微蜷缩着身子,神色平静淡然,毫无防备,看得出是在做一个很安心的梦。
沈玄轻轻坐在床沿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戚冉君的睡颜,这些年下来,他早这样偷看过戚冉君无数次了。可他看不够,患得患失的小情绪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来兴风作浪一次,有时他会很害怕,怕有朝一日一觉醒来戚冉君不在他身边。
“冉君。”
不是呼唤,只是低诉,他恨不得把戚冉君拥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带他去日月山川的尽头,不许任何人伤害,不许任何人抢夺。
如若真可以合二为一,永不分离该有多好。
沈玄用指尖撩开戚冉君的鬓发,轻轻抚上了那道陈旧的伤疤,那是他的罪孽,穷极一生去弥补也无法得到宽恕。沈玄忍不住低下头,浅吻着戚冉君的侧脸,戚冉君被他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很痒哎…呼啊——”戚冉君打了个呵欠,顺手揉了揉眼睛,沈玄的面容映入视线,戚冉君的眼睛亮了。“你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沈玄打量着戚冉君,惊奇地发现他的眼神和表情竟与素日里一样,看不出中毒的迹象,让他不禁怀疑昨天的一切只是场梦。“你感觉怎么样?刀伤还疼么?”
“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痒。”戚冉君坐起身子,沈玄立刻把被子叠起来塞到他腰后,教他可以舒舒服服地靠着。“瑾筠说我中毒了,认不得人,记不清事,是么?”
“嗯。”沈玄这人一贯少言寡语,在戚冉君面前算是话最多了,“你在地上画了很多小人,玩得挺开心的。”
“呃…有这种事?”戚冉君略显尴尬地一笑,自嘲道,“真是越老越没出息,居然干出这种丢人事。”
“不丢人,你小时候很可爱。”沈玄有点后悔,应该把戚冉君的大作拓下来流芳千古的,“画得也很好,很有意思。”
戚冉君顿了一顿,主动握住了沈玄的手。大概是一直待在温暖的室内,所以掌心微微发热。
“对不起。我听说昨天,我好像…不认得你了。”
“不必为这种事道歉,是我该说对不起,我去晚了,没能及时保护好你。”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大意。”戚冉君拿指腹来回磨蹭沈玄的手背,有些细小的伤痕看着扎眼,摸上去却很平整。
这只微凉的手,曾沾染过多少人的血?要经历过多少次生死一线,才能得到“天下第一将军”的赞誉?
不,与其说是赞誉,不如说是畏惧,沈玄,这两个字就等同于所向披靡,也等同于闻风丧胆。
“项瑾筠说你的毒很棘手,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痊愈,我想留在这里陪你,但是…”光是提到项瑾筠三个字,沈玄都有一百万个不情愿,但他不想让戚冉君担心,所以也只能按照项瑾筠的说法去说谎,“明天的典礼结束后,我就带钰儿走。”
“我懂,有楚凉在,有月风在,你大可放心,不必惦记我。”戚冉君微微一笑,但笑意转瞬即逝,不见踪迹。“替我向钰儿多敬一杯酒吧。”
“嗯。”
千言万语在沈玄的腹中嘈杂翻滚,争先恐后不知该先说哪一句才好,无名的焦躁和恐惧恼人不休,明明白白地显现在他不展的愁眉之间。
“怎么了,你这样子很难看。”
戚冉君拿指尖戳着沈玄的眉头,像是要把那几道褶皱抚平,沈玄拉住他的手腕向怀中一扯,张开手臂将戚冉君紧紧拥住。
“冉君。”
沈玄的手臂如钢似铁,勒得戚冉君几乎喘不过气,不像平时的拥抱总是温情脉脉,倒像是小孩子死死抱着心爱的玩具不肯松手。
“我在。”
“你会处处留心,照顾好自己的,是么。”
“当然。我说过,你不必挂念我。”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沈玄低沉的话语传入耳中,每个字都沉甸甸地落在心底,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不能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忍耐。”
戚冉君轻声笑了,“是我昨天吓到你了么?”
“是,也许没有我在你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我已经不能没有你,冉君,我——”
不等他说完,戚冉君已经转过头堵住了他的嘴,四目相对,沈玄在戚冉君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愁云惨淡的脸。
他早已不惧生死,皇权在内的一切都可以不在乎,可他唯独有一样割舍不了,就是戚冉君。
戚冉君会离开他——哪怕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沈玄也会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信我,沈玄,不要为那些假想虚无的事情烦心,明白么。”
“明白。”
戚冉君勾起唇角,极为罕见地再次主动献吻,沈玄托着戚冉君的后脑,攻城略地似地加深了唇齿交缠。他仿佛是想证明,戚冉君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怀里,而他也将永远在戚冉君心中占有着重要的位置,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你的身体…可以么?”
“哪来那么多废话。”
惊天裂地一般,戚冉君动作利落地去剥沈玄的外衣,就在那一瞬间,沈玄脑子里的弦断了。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6-06 11:16:00 +0800 CST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6-07 07:35:00 +0800 CST  
第一百五十章
温存半日,已是日上三竿,沈玄和戚冉君一同前往菁儿暂居的雅薇宫,聊作告别。沈玄和项瑾筠闹得不甚愉快,他身为渊国皇帝也没有进后宫的道理,幸而今日戚冉君神智清醒,方可代为请旨拜见。早些年间,戚冉君在整个皇宫中来去自如,根本无需请旨,项瑾筠如今也不拦他,由着他带沈玄通行无阻。
二人走了半柱香的时辰才到雅薇宫,太监进去禀报,不多时便有一道水蓝色身影从院子里飞了出来,戚冉君蹲下身子张开双臂想迎住菁儿,菁儿却一个猛子扑到了沈玄怀里。
“娘!!!”
跟着跑来的太监侍女当场惊得目瞪口呆,但见戚冉君一言不发摆了摆手,连忙个个装聋作哑,什么也不知道似地退下了。沈玄把菁儿高高举起,菁儿顺势就搂住了他的脖子,“母女”两个好一通亲昵,比亲生的还亲。
“好菁儿,在宫里住得还习惯吗?”
“没有娘,不习惯。”菁儿奶声奶气地撒着娇,两只小手捧着沈玄的脸,把他的脸捏得变了形状,“我好想你呀,娘~”
“就只想娘,都不想爹吗?”
戚冉君佯装生气,菁儿果然中计,转头面向戚冉君,冲他露出了一个甜得不能更甜的笑容。
“也想爹爹~”
“这还差不多。”
戚冉君拿手指在菁儿脸蛋上刮了一下,关心道:“在这里吃住都还好吗?”
“好呢,巧琳姐姐待我可好啦~”
戚冉君向院中望去,远远站在一旁的那个果然是巧琳,时光荏苒,昔日伶俐的少女已经长成为一个稳重端庄的美人了。若非项瑾筠不好女色,巧琳又是程家送进宫的下人,以她的姿色身段,封个妃位也无不可。
“奴婢…参见戚公子,参见渊国皇帝陛下。”
戚冉君心下一沉,嘴角扯出个敷衍的微笑,沈玄和菁儿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菁儿笑得咯咯响。万人倾慕的丞相府戚大少爷委身于邻国皇帝、甚至不惜放弃高官厚禄而远赴万里之外的事实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巧琳只是低眉顺目地不去多看一眼,沈玄不知道巧琳是程宁宁的贴身侍女,抱着菁儿走向她,略带谢意地说道:“有劳姑娘了。”
“岂敢,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娘,皇帝叔叔送给我好多东西,还有西洋的玩意儿呢,可好玩了,我带你去看呀!”
菁儿跳下地来,拉着沈玄的手向院子里走,戚冉君沉默地跟在后面,神情看起来像是在神游天外。巧琳跟在戚冉君身后,忽然低声说道:“请公子不必担心,奴婢绝不会多嘴。”
戚冉君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巧琳,巧琳仍是垂着视线,一副乖顺的模样。
“奴婢不懂江山社稷的大道理,只知道小姐在天有灵,也必定希望公主一世安康,不为前人恩怨所累。”
沈玄和菁儿远远地玩去了,戚冉君双手抱拳,对巧琳施礼道:“姑娘大义,在下感激不尽。”
————————————
莺歌燕舞了整夜的燕辞轩正是清净的时辰,尹月风忽然轻车简从而来,一来就直奔洛然的居处,郑重其事道:“洛然,我有要紧事求你。”
洛然睡眼惺忪的,被尹月风严肃的神情吓得当即精神振作起来,上一次见到尹月风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时,还是几年之前,尹月风要脱身离京的时候。
“什么事,能帮的我尽量帮。”
“睿王爷彻查各大港口暗中运毒之事,近日有了眉目,有一伙以渔猎为名的水贼,假借捕鱼的名头在各地流窜,睿王爷捉到其中一人,他供称这伙水贼将在玉泉港一带现身。”
“所以呢,我能为你做什么?”
尹月风直视着洛然的眼睛,郑重地拜托道:“请你与我同去。”
“我?”洛然吃了一惊,没有立刻答应,“我既无武艺傍身,在那一带又没有什么熟人,我与你同去,能帮到你什么?”
“我怀疑玉泉府官员与那伙水贼勾结,想使个障眼法拖住官府的人,以免他们事先防备,无功而返。”
尹月风已在心中拟定了计划,只是需要洛然的成全,他那一手神鬼莫辨的易容功夫是防不胜防的利器,也是金蝉脱壳之计的关键。
“这…倒也不是不行,可如此行事,会不会太凶险了?”
洛然的担心不无道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对上一伙水贼,哪来的招架之力?莫说是查出什么真相,只怕连水贼的边都碰不到就被投石沉海了。再退一步讲,尹月风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心上人,总不至于为了查个案子就送上门去唱美男计吧?
“我已经同睿王爷商量过了,派他最得力的手下跟我们一起去。杨骏是最可靠的帮手,有他在就不必担心了。”尹月风端着双手,深深地对洛然施礼,请求道,“此案事关重大,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拜托了。”
“你这是做什么,何必行此大礼。”洛然连忙把尹月风搀起来,还礼道,“我答应你就是了,只是罗妈妈那边…燕辞轩还要安排一番。”
“来不及了,我们必须立刻动身,你放心,一切由我来善后就好。”
洛然没想到尹月风会急成这样,犹豫了片刻才轻叹一声,“好吧,都听你的。”
尹月风将一片小小的玉佩交到洛然手里,沉声道:“洛然,多谢你了。”
————————————
夜色深沉,四野寂静,沈玄提刀独行在河边,皮靴将被冰雪覆盖的枯草踩得沙沙作响。寒鸦受惊,吱哇吱哇地号叫着飞向别处,一颗枯树后忽然传来一点杂音,沈玄闻之转身,黑金长刀映着凄寒月光,刀锋堪堪停在离何予怀咽喉不足一寸远的地方,杀气逼人。
何予怀吓得腿软,慌张地叫了一声,高高举起双手,一条黑金锻造的链子自他掌中垂下,链尾坠着一块琥珀。
“我我我我不是坏人!别杀我!”
沈玄认得这条链子,那是沈钰正式认祖归宗之时,他命工匠打造的,算是沈钰身份的证明,世间仅此一件。
“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何予怀向下转动眼珠,胆战心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刀,用力吞了口口水,才艰难地说道,“我是钰儿哥哥的朋友,小时候曾经在丞相府和他一起读书的!那个…我叫何予怀,钰儿哥哥喜欢叫我点点!”
“丞相府那位姓何的老管家,是你什么人?”
“是我爷爷,他叫何诚!”
沈玄这才缓缓收刀,允许何予怀再靠近,何予怀大着胆子迈了两步,伸长手臂将链子递给沈玄。沈玄接过细看,琥珀中振翅的雄鹰栩栩如生,是真品无疑。
“它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是钰儿哥哥有次忘在我这里的,还没来得及还他,他就有急事离开京城了,后来…后来…”
何予怀害怕加上伤心,声音抖得不成句了,沈玄一身杀伐决断的戾气加上大国帝王的威严,令何予怀连近他身的勇气都没有。
“那你为何不把它交到丞相府?你和两位少爷应该都认识吧。”
“因为…我是没资格求见大少爷的,二少爷又因为钰儿哥哥的事急火攻心,一直身体不好,我每次去找他,皇上又都和他在一起…”
尹月风已经警告过他,不许在沈玄面前胡言乱语,何予怀也没能如愿得到与沈玄见面的机会,只好暗中跟踪了好几天,千辛万苦才寻了个机会把沈玄约了出来。
“你就只是想把这条链子还给我么?”
“是,我想这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他大概也很想要回去。”
所以才会死后还魂魄不去,弥留阳间的。
沈玄盯着那链子看了一会儿,忽然用一种低沉而狐疑的语气问道:
“你和钰儿到底什么关系?”
“我……”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6-11 09:41:00 +0800 CST  
第一百五十二章
项瑾逍一言不发地坐在项瑾筠对面,看着他将今日的一大碗药一饮而尽,浓烈的苦味挥之不去,顾楚凉这种不爱吃药的人若是闻了,怕是要当场吐个天昏地暗。项瑾筠也曾经嫌这药的味道太呛,可项瑾逍说,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有效的补血益气法子,要保证戚冉君的药量,就必须每日服用,项瑾筠也就欣然接受,不再发牢骚了。
待他喝完,项瑾逍才将药钵和银刀等物取出,在项瑾筠面前一字排开,并示意他伸出手来,准备取血。
上次那一刀虽然有好好保养,但到底是落了疤,不过颜色清浅,不细看便不易察觉。项瑾筠坦然地挽起衣袖,看着银刀在手腕间比划仍毫无惧色,一点也不怕项瑾逍一刀下去割得太深,让他当场暴毙。
“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知道了,别磨磨蹭蹭的。”
银刀锐利,一碰见血,项瑾逍在心中默数着血滴,不想浪费一丝一毫。项瑾筠身体底子再好,终究是肉体凡胎,频繁放血是有可能造成人五脏衰竭、一命呜呼的,他比项瑾筠更害怕后果。
“放的是我的血,你紧张什么。”
项瑾筠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有闲心开项瑾逍的玩笑,项瑾逍没理他,盯着药钵细算着血量。不多时,便汲足了所需的血,项瑾逍立刻为项瑾筠止血,敷药缠纱布的动作利落得惊人。项瑾筠全程没有发出一声,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手腕,又丢了个帕子过去,取笑道:
“看你一头的汗,屋里有这么热么。”
“万一我一个不小心就弑君了呢?我可不想被嫂子打死。”
项瑾逍随意抹了一把汗水,叮里当啷地把器具都收了,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一碗珍贵的龙血,到一旁鼓捣那些奇形怪状的药材去了。艾依赛多托应飞带回来的那些毒物他还没有研究清楚,但或许对缓解项瑾筠身上的毒有用,眼下还是要先稳住戚冉君这一头,毕竟他只要停药,就会一天天倒退成无知孩童,还只纠缠项瑾筠一个人,也够让人伤神的。
“他走了有五天了吧,不知道这一路是否还算顺利。”
“我派了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呢,你不也有暗卫沿途保护么?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少操点心,有空就多休息,平心静气,切莫操劳。”项瑾逍一边配药,一边叮嘱道,“现在放的血还不算多,症状会慢慢显现,起初可能是皮肤发白,手脚冰冷,后续会头晕目眩、迟钝乏力……你真的有所准备吗?”
“我心里自然有数,你只需要想着,怎么能把冉君治好。”
为了别人的性命,赌上自己的江山,值得吗?
项瑾逍的脑子里闪过这个问题,他转过头看着单手撑着太阳穴、倚在桌旁闭目养神的项瑾筠,发现他脸色透白,一身倦态,显然是默默忍受着痛苦而不与人言。不知怎地,项瑾逍忽然又想起当年曾在吕湘那里见到的,被吊在半空中遍体鳞伤的戚冉君,若不是他那份宁死不悔的忠义,沈玄也不会留他一命,让他历尽人世间最残忍的折辱之后,还能回到家乡与故人相见。
为了别人的江山,献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他们到底是回答了“值得”,还是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呢。
“四哥,我觉得你最好还是……”
“瑾筠——瑾筠瑾筠!!”
项瑾逍话还没说出口,戚冉君突然光着脚从自己的房里跑了过来,方才还打盹的项瑾筠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立刻睁开眼睛,脸上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
“什么事这么急,鞋都来不及穿?”
“你来,我偷偷跟你说。”
戚冉君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兴奋地拍着身旁的位置催促项瑾筠过来听他的小秘密,项瑾逍背对着床的方向继续配药,同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傻子还有完没完!
项瑾筠也跟着坐上了床,把耳朵凑到戚冉君那边去,等着听他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鬼主意,戚冉君嘻嘻笑着,蚊子喘气似地附耳道:“瑾筠,明天我想——”
项瑾筠一听到后面的话,当场把眼睛瞪成了一对铜铃,戚冉君笑倒在床上,哈哈哈哈哈地根本停不下来。项瑾筠提了一大口气,斥道:“简直胡闹!不许去!”
“干嘛啊,你不觉得很好玩儿吗!我跟你说,我这个计划肯定能成,保证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什么!朝廷命官岂是给你拿来玩儿的!”项瑾筠心说这家伙脑子虽然不灵光了,鬼主意却一点没见少,看来那些个花花肠子都是天生娘胎里带出来的,真是应了那句人性本恶。“我警告你,不许胡作非为,你要真敢乱来,我打断你的腿!”
戚冉君顿感无趣,赏了项瑾筠好大一个斜眼儿,“你真没劲,老古板,老学究,老秃驴!”
“你再说一遍?”
项瑾筠威胁似地一抬手,作出要打他的样子,戚冉君立刻一骨碌爬起身来要跑,临跳下床时还踹了项瑾筠一脚。
“老古板!!老学究!!老秃驴!!”
“……你给我把鞋穿上再出去撒野!”
戚冉君跑得比兔子都快,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后面的话,项瑾筠一口气淤在心里,好半天没缓过来,脑子一阵一阵的晕眩,胸口莫名的憋闷也不知是气短还是恶心。
“我看你就是惯的他,绑起来关在屋里算了。”
项瑾筠强忍着不适,故作轻松的口气道:“你怕你嫂子回来打死你,我就不怕了?”
“……啊?”
项瑾逍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分神险些把药钵碰翻了,项瑾筠吓了一跳,呵斥道:“发什么呆,你小心点别弄洒了!”
“不会不会,一滴都不会浪费的,你放心,你放心。”
项瑾逍用余光偷瞥了项瑾筠一眼,心说原来堂堂秦燕皇帝也有惧内的时候啊。
两个儿子分别把持着天底下最厉害的两个国家的皇帝,三朝老臣,两国国丈,最可敬可畏之人莫过于戚丞相啊。
啧啧啧,养儿子养到这个份儿上,怕是一千年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咯。
————————————
翌日早朝。
草长莺飞,又是春猎时节,沈钰之死在先,本不该大操大办,可边境正在增兵,皇帝近来似有尚军崇武之意,兵部为首的众官员不敢擅自做主,便在早朝上商讨下月的春猎事宜。项瑾筠担心离宫在外,诸事不便,骑马射箭这等事他逞强不来,万一被人看出龙体有恙,只怕朝中人心难安。可秦燕正在悄然备战,不借此机会鼓舞军心,表明秦燕绝无重文轻武、重商轻农之意,也不妥当。故而,项瑾筠想便宜行事,一切从简,留个春猎的彩头,将必要的规程走完一个过场也就是了。
“瑾筠,瑾筠!”
殿上正在议事,一旁忽然传来戚冉君的声音,项瑾筠循声望去,发现戚冉君大半个身子躲在小门后,只探出一个脑袋和半边肩膀。
他怎么来了?
“瑾筠!你来一下!”
“……”
项瑾筠的右眼皮忽然突突地跳了两下,真是怪了,按理说戚冉君服了药,今日应该恢复了清醒才对,怎么会顽童似地,还跑到早朝上来了?
“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嗯……”
项瑾筠一时分神,没听清底下人说的什么,刘喜连忙凑过来,低声道:“孙大人问,骑射大赛还要不要保留?”
“留,世家子弟,无论是否袭爵,皆可参赛,得三甲者,朕有重赏。”
殿上顿时一片哗然,往年只有袭爵的嫡长子方可报名参赛,百官纷纷猜测,皇上是否有破格提拔将才,为国所用的意图,又推想皇上是否真的铁了心要和渊国一战。朝堂之上总是如此,百官的心比牛毛还细、针别儿还小,皇上随口说的一句话够他们揣测好几天——
哪怕皇上真的只是没话找话才问了一句对了你早饭吃了没。
“朕尚未登基时,吏制改革便已在江南一带推行,至今七年有余,诸位爱卿也出了不少力。如今皇族繁衍、世家兴盛,宗亲子弟人才辈出,不该只因晚生了那么几年——”
咚。
一粒指尖大小的铜丸自小门飞出,在项瑾筠脚边弹了几下,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龙椅的脚上不动了。项瑾筠用余光望去,发现罪魁祸首正在叫他的名字。
“瑾筠,你快来!”
“……”
项瑾筠狠狠瞪了戚冉君一眼,示意他不要胡闹,转过头去,对底下百脸狐疑的官员们继续说道:“……聚贤纳才,当无嫡庶之别,文韬武略,朝廷都应——”
嗖——
一颗铜丸正朝他头上打来,项瑾筠抬手一挡,稳稳地将那铜丸接在掌中,百官无不大骇,纷纷伸长了脖子好奇发生了什么。更有甚者,竟爆出一声大喝:“有刺客!!!”
“郑大人,你看清楚,哪里有刺客!”
被戚景苑喝了一声,那郑大人才意识到自己惊慌过度,丢人现眼了,忙忙跪在地上,请皇上恕他高声喧哗、殿前失仪之罪。项瑾筠强压着一口气,淡淡道:“春猎之事,就由丞相定夺,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项瑾筠拂袖而去,穿过小门一把揪起戚冉君的领子将他拖着走,戚冉君踉踉跄跄地跟着,欠揍的手还拿小铜丸丢他。项瑾筠一把夺过他掌中那些圆咕隆咚的铜丸,全塞到刘喜手里,阴沉着一张气血亏损的脸,没好气道:“去把睿王爷叫来,到浔阳宫见朕。”
“是是是,奴才遵旨。”
项瑾筠一路把戚冉君拖回了浔阳宫,喝退了所有下人,把门窗都关了,这才发火道:“朝堂重地,谁给你的胆子当众捣乱!”
戚冉君一点也不知轻重,好像压根不明白什么叫“朝堂重地”,歪着脑袋用懵懂的眼神看着项瑾筠,理直气壮道:“我找到了这些铜丸,来找你一起玩啊。”
那些铜丸都是拿来练暗器用的,一直封存在浔阳宫里当个没用的摆设,也不知道戚冉君是怎么着瞎翻一气,都给找了出来。项瑾筠心知此时道理讲不通,也不想跟他计较什么扰乱朝堂的过错,他只想知道为什么戚冉君服了药却好像毫无起色,而且不像上次那样是个误会。
“怎么了,你不喜欢玩这个吗?”戚冉君好像有点委屈,扯了扯自己被揪得乱七八糟的领子,喃喃道,“那你想玩什么,我们玩点别的也行。”
“……”
项瑾筠气得胸口疼,教训人的话却堵在嗓子眼出不来,还好项瑾逍来得够快,一进门就问道:“四哥?你脸色很不好,怎么回事?”
“我没事,你看他。”
项瑾筠闭目调息,勉强平复心绪,项瑾逍上下打量着戚冉君,又为他诊脉,半晌,忽然低呼一声:“不可能!”
“怎么回事,为什么喝了药却没有效果?”
“不知道,不应该的。”项瑾逍回忆着昨夜的经过,他确实亲眼看着戚冉君把药全喝了,才收拾了东西出宫去的。“你昨天不也看到了?他确实都喝了,一滴都没剩——”
等等,难道?
“你是不是把药吐了?”
戚冉君摇了摇头,一脸笃定。“没有。”
“药方绝对没错,不可能没有效果,一定是你偷偷吐了,是不是?”
戚冉君鼓着脸,否认道:“没有。”
项瑾逍不了解戚冉君,可项瑾筠懂,戚冉君说谎时喜欢把手背到身后,十个手指头恨不能绞出花来,偏偏脸上完全看不出,还嘴硬得很。
“冉君,你在我面前还说谎?”项瑾筠微微眯起眼睛,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的眼神仿佛足以洞悉一切,容不得哪怕一个字的谎言。
“……我没有。”
戚冉君的视线开始乱飘,显然是慌了,朝中那些个翻云覆雨的朝臣都畏惧项瑾筠的威势,更何况现在的戚冉君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瑾逍,你先出去。”
“呃……四哥,他现在不太清醒,你跟他置气也没用——”
“药要再备一份,现在就去。”
“……是。”
项瑾逍临走时看了戚冉君一眼,心情很是复杂,他私心当然希望戚冉君能结结实实挨一顿好打,最好痛哭流涕哇哇求饶,方解他多年心头之恨。可他又怕项瑾筠此时不宜动气,本来就气虚血亏,万一真病倒了……
唉,怎么这熬心血的烂差事摊到他头上,真是要被这两个人磨死,不死也得少活十年。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6-13 10:37:00 +0800 CST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6-13 22:34:00 +0800 CST  
“起来。”
戚冉君这才站起来,两手垂下来并在腿边,乖巧得让人想摸摸他的头。项瑾筠还没见过他在自己面前这么听话,一时竟有些不习惯,有点搞不清到底是自己傻了还是戚冉君傻了。
“我知道那碗药不好喝,你不喜欢那个味道,但你必须把它喝下去,不然你的病就好不了。”
“可是……我没病啊。”
“你中毒了,只是你不知道,喝了药才能好起来,知道么?”
“我中毒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觉得我好好的呀……”
“冉君,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也不会害你。你听话,别总想法子骗我,不要对我说谎,好么?”
“……哦。”
戚冉君老老实实的,项瑾筠也不好意思再说他什么,反正说多了他也听不懂,徒增烦恼罢了。
“我还有事要做,你先自己玩一会儿——”话刚说了一半,项瑾筠就瞄见戚冉君偷偷把手背到身后去揉屁股,想想刚才下手挺重,他大概也玩不动了。“算了,你来。”
“干嘛?你又要打我。”
项瑾筠心说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过戚冉君的钱,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不打你,你过来,我给你揉揉。”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6-13 22:34:00 +0800 CST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春猎之事议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戚景苑得空前往浔阳宫时已是艳阳高照,项瑾逍正在收拾药钵等物,看样子正打算走。戚景苑没见着项瑾筠和戚冉君,先和项瑾逍打了个照面。
“王爷。”
“丞相。”项瑾逍将一应药材器皿都收拾妥当,轻声道,“丞相放心,冉君的病症大有起色,他这会儿服了药刚睡下,皇上陪着他呢。”
“我还以为是延卿和楚凉在照顾冉君,原来是睿王爷在操劳。”戚景苑客客气气地致谢道,“多谢王爷了。”
“岂敢,不过是因为此毒阴险,又非中原医道,宫中太医不精于此,我也只是略尽微薄之力。”项瑾逍将药箱背在身上,向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项瑾筠执意要陪着戚冉君直到解药生效,真是操碎了心。“丞相请自便,本王失陪了。”
“王爷慢走。”
卧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戚景苑缓缓推开房门,看到项瑾筠倚坐在床边,头倚着墙壁,看样子是睡着了。金冠和发簪都被卸了,随意地丢在一旁,项瑾逍说的刚刚睡下了的戚冉君,正跪在项瑾筠身边玩着他的头发,仔细一看,戚冉君居然已经给项瑾筠编了好几条丑得不堪入目的小辫子。
“冉君!”
戚景苑压低声音喝了一嗓子,戚冉君打了个激灵,蹭地躲到了项瑾筠背后。项瑾筠皱了皱眉头,也被这一声喊得醒了过来,可他眼也没睁,就摸索着伸出手把戚冉君拽回到自己腿上。
“别闹,老实睡觉。”
“皇上。”
“……嗯?”项瑾筠在几个时辰里接连放了两次血,此时浑身发冷,脸色苍白得厉害,若不是分辨出和他说话的人是戚景苑,他大概还会继续睡下去。项瑾筠勉强把眼睛撑开一条缝,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低低咳嗽了一声,才勉强打起精神来。“是丞相啊……有什么事吗?”
“皇上龙体欠安,请太医诊治过了么?”
“不碍事,让瑾逍看过了。”项瑾筠低下头,后知后觉地想起戚冉君还在他腿上装睡,便轻轻推了他一把,叫他到一旁自己睡去。“冉君所中之毒,已有法子抑制,丞相请放心。”
“冉君识不得人也记不得事,这些日子想必在宫中闯出了不少祸,皇上……保重龙体为上,切莫因冉君而太过劳神。”
项瑾筠笑了一声,道:“丞相说的是哪里话,冉君与朕情同手足,就算是倾举国之力,朕也一定会救他的。”
“臣……”戚景苑本想劝他不必如此,大局为重,江山社稷系于皇帝一人之身,戚家不该也不愿做有累朝廷的事。可戚景苑的视线一扫,正看到戚冉君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往他这边偷瞄,像是惹了事的孩子在猜测自己能不能因为装睡就躲过父母的训斥,刚到嘴边的话突然就断了线,身为父亲,他实在说不出弃戚冉君于不顾的狠话。“……谢皇上隆恩。”
戚景苑见项瑾筠气色不佳,叮嘱了几句,便告退而去,继续忙朝中的事了。项瑾筠实在没有精神,连本该血色最浓的嘴唇都白得像纸,戚冉君见戚景苑走了,又爬起身来要玩项瑾筠的头发,项瑾筠顺手一掸,摸到自己头上好几条小辫子。
“你——”项瑾筠刚想说他两句,一转头对上戚冉君清澈明亮的眼睛,当场没了脾气,终是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别淘气了,让我睡会儿,行吗?”
“你睡你的,我不吵你。”
反正玩头发编辫子又不会出声。
“早上才挨了打,又不听话了是不是?”
“……没有。”
“算了,你玩儿吧。”项瑾筠拗不过他,又实在是控制不住脑子里一阵又一阵的晕眩,只好躺了下来,把所有头发都散在一侧,“但你就在这里玩儿,不许出去,也不许偷偷吐药,知道了吗?”
“嗯!”
戚冉君答应得十分爽快,趴在项瑾筠身边美滋滋地玩了起来,项瑾筠浑浑噩噩的,一只手还不忘在戚冉君屁股上轻轻地揉着。
“我是不是……打疼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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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瑾筠做了个梦,一个很古怪、很离奇的梦,他梦见正值江南雨季,暴雨倾盆,戚冉君、顾楚凉和秦朗随他一起南下,似乎是刚刚收拾完一批人,正在返京的路上。走着走着,他的手上突然出现一只手指那么大的猴子,不知为什么死了,顾楚凉凑过来看了一眼,夺过那只猴子的尸体丢在地上,正巧被迎面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轧过,陷进了湿软的土里。项瑾筠犹豫着要不要把那猴子的尸体捡起来,却突然发现那尸体上开出了一朵花来,他正啧啧称奇,梦就醒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项瑾筠缓了好一会儿,脑子才终于恢复清明,窗外是阳光普照,晴朗得让人忍不住想唱歌。在他身边,戚冉君大概是玩得无聊,蜷着身子趴在被子上睡着了,手指尖上还缠着他的一绺头发。
“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项瑾筠怕把戚冉君弄醒,小心翼翼抽出了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又把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在戚冉君身上,恰好将他裹成了一只七尺半长的毛毛虫,等项瑾筠捡回了发冠发簪再把头发理好,距离戚冉君喝下解药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唔……”
戚冉君微微翻了一下,大概是拉扯到了屁股或者大腿,眉毛拧了起来。项瑾筠仔细想了想,除了儿时打架,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教训戚冉君?可能真像项瑾逍说的,都是惯的。
刚刚打得好像是挺重,要是打在尹月风身上没准就给打哭了,戚冉君这么皮糙肉厚还死沉的大男人,应该睡一觉就好了吧?
项瑾筠盯着戚冉君毫无防备的睡脸陷入了沉思。
『放这儿了,止疼有奇效。』
对,项瑾逍走的时候好像留了药的,项瑾筠匆忙穿鞋下地,像个偷完了东西还不忘关紧门窗以防被人发现的贼。
万一这家伙醒了,问我为什么屁股疼,把责任推给沈玄的话,他能信吗?
尊贵的皇帝陛下贼眉鼠眼地偷偷扒朋友的裤子时,就只是没出息地想着怎么才能把脏水一滴不剩地泼到另一个皇帝头上。
“……”
完了,没想到戚冉君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屁股倒是挺薄挺嫩,这才打了几下就又紫又肿的,恐怕什么灵丹妙药都没用了。就算栽赃给沈玄,戚冉君肯定也不会信的,保不齐越描越黑——
项瑾逍给的药质地温润,像羊奶的颜色,擦在手上凉凉的,像刚从冰窖里汲上来的水。项瑾筠小心翼翼往戚冉君身上擦,药膏沾身即化,丝丝凉意顺着指尖渗进肌肤,消肿止痛的效果必定很好。
只是项瑾筠还来不及感慨项瑾逍在医术上着实有一套,戚冉君就被猝不及防的冰凉给刺激醒了。
“什么东西这么冷……啊!!!”
刘喜原本去安排御膳房准备午膳,一只脚刚迈进浔阳宫的院门,里面忽然传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吼,惊得他一个趔趄,摔了个仰八叉。守门的侍卫赶紧上来将刘喜扶起,刘喜连歪了的帽子都来不及扶正,一瘸一拐地就往浔阳宫里跳去。
“皇上!您出什么事了皇上?!”
戚冉君面如土色,一边如临大敌地死死瞪着项瑾筠,一边蹭蹭地后退,一边还手忙脚乱地穿裤子。他甚至来不及深究为什么屁股上会热一阵冷一阵,就差摸出把剑来把项瑾筠的脑袋捅个对穿。
“项瑾筠,你在干什么!”
这景象好似是被下了迷药的良家女子中途醒来,正好撞见急色鬼欲行不轨的一幕,虽说做梦都想和戚冉君颠鸾倒凤的人不计其数,可他再**也不可能对从小跟自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朋友做什么。
“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我还能对你做什么?!”
项瑾筠把小药瓶往床上一丢,心说真是暴殄天物,戚冉君一翻身,那点药全蹭到床上和裤子上去了。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刘喜慌慌张张冲进来,正看见戚冉君衣衫不整,身上裹着被子,像是个被色狼逼到墙角的大姑娘,当时吓得“哎呦”一声,倒吸了好大一口凉气。
“你进来干什么,出去!”
“是是是,奴才该死,皇上恕罪……”
刘喜又慌慌张张地领着一群跟着冲进来的侍卫退出去了,两条小短腿一边飞快地倒腾,刘喜一边心想道:“这戚公子又是害了什么毛病,可别是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了吧?哎哟喂,这可怎么办呐!!!”
他越想越忧心,太监当得比皇上还急,当然真正的皇上也急了,是气急败坏的急。
“你那污秽不堪的脑子在想什么,啊?!别跟那儿**良为娼了,给我过来。”
“趁人睡觉的时候脱别人裤子,你好意思说我污秽不堪?”
“朕亲自给你擦药,你还矫情上了?”
“好端端的擦什么药,什么时候受的伤我怎么不知道?”
“你在早朝上丢的那些个铜丸这会儿还在龙椅边上躺着呢,你那浆糊脑子能记住什么?”
“你是想说我又神志不清拿自己当小孩子了?你身为一国之君,挺大个男人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像话吗?”
从小到大,项瑾筠和戚冉君吵架的时候就没赢过,戚冉君正好说中了他的亏心事,他顿时哑口无言。戚冉君中了毒不知道自己几岁,做出什么事来也不是出自本意,他这也算是以大欺小,确实说不过去。
“打你是因为你前脚喝了解药,后脚就躲起来吐掉,要不是嫌你麻烦,你当我愿意管你?”项瑾筠口不对心地放着狠话,抄起手边的小药瓶嗖地往戚冉君怀里丢去,“既然你醒了,自己看着办吧。”
“你这家伙——”
项瑾筠夺门而去,留给戚冉君一个威严的后脑勺,一绺没拆开的小辫子从头发里支出来,滑稽得很。戚冉君跪立起来,这几日中不堪回首的经历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他一时竟不知该先捂住冷得发抖的屁股,还是先捂住烫得要炸的脸。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6-14 15:15:00 +0800 CST  
新买的宣纸到货了,写自己的文段试试~
假装今天也勤奋地更新过了



楼主 白石英二  发布于 2019-06-16 18:13:00 +0800 CST  

楼主:白石英二

字数:105565

发表时间:2019-05-05 04:5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21 12:10:34 +0800 CST

评论数:86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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