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一如年少

困饱两餐 诗写云上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5 17:34:00 +0800 CST  
[01]
“请坐。”他略微扬起下巴,眼睛没看沈柏年,长条桌上立着一个面试桌牌,“你为什么想要加入TN盛世?”
沈柏年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按照陈词滥调的那套回答他,“一直以来很仰慕贵公司,希望能够加入《盛世》的团队。”
“你有没有什么作品?”他头都不抬。
沈柏年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是我,沈柏年。你还记得我吗?”
“你...噢,是你啊,”他眯起眼睛回忆了一阵,长长舒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见到故友的原因,紧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弛,“好久不见,我都没认出你来。”
沈柏年窘迫地笑了笑,“七年了吧。”
考官和学生开始攀亲戚,每年都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只不过今年的这个似乎更光明正大,答了没两句就问“你还记得我吗”。等在后面的人感到不屑,他们互相交换眼神,了然于胸地撇嘴,然后故意用皮鞋在地上蹭来蹭去,发出细微刺耳的嘎吱声。
“咳,先说公事,”他想往回收拢话题,眼睛重新落在自己的电脑和记录表上,“那个…你的成品作品有哪些?”
沈柏年更窘迫了,他自虐似的逼迫自己挺起腰板,抻动着后背每一寸筋骨,让这种不和谐的镇定维持在自己身上,“《狼狈》”
这部作品显然没有什么响当当的名号,在场几乎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除了他。
他开始感到为难,双手在键盘上敲了两下,然后前倾上半身,压低声音劝道,“这样不行,你得告诉我一个近期的作品,也不用非得人尽皆知的那种,起码不能再用你七年前的作品充数啊。”
“我也不是说《狼狈》不好,”他连忙补上一句,经历过“璞玉时代”的人,没有一个有资格置喙这部作品,“但是,七年了,太久远了。如果放到现在看的话,实在不够出色,也没有竞争力。你……那时候你多大,十六?你觉得十六岁的你有能力争取这个位置吗?”
沈柏年的喉咙开始紧缩,他感觉自己已经被这番话吸入一个无底洞,正在虚空里盘旋腾升,自己的双脚好像也是软绵绵的,踏在地板上只传来不真实的触感。他自己也清楚,说出《狼狈》只是自找难堪,但现在的情况是,除了卖老本,他已经两手空空了。
“抱歉啊,我现在没有成品,能说出来的也就是那个,”沈柏年呵呵地笑了两声,“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写无吧。”
他的眉毛深深地皱起来,现在他开始觉得,沈柏年就是来给自己找麻烦的了。能被录入进记录表的作品年限最高就是五年,但是如果你没有作品,来TN盛世应什么聘?他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再拉好友一把,“这样,你随便说一个吧,不是成品也行。”
“《一方人》”这次沈柏年答得很痛快。
“受过哪位前辈的影响,或者是哪位老师的学生?”他这次没等沈柏年回答,就自言自语地说,“这里应该填李怀君吧,他的名字已经很少见了。”
“写无。”沈柏年的声音斩钉截铁,非常干脆。
感到了自己的拒绝有些蛮横,沈柏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提起李怀君,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伤感,深褐色的瞳仁里一派清浅,沈柏年软着声音告诉他,“不能这样写啊,李怀君的学生落到我这个地步,也真是很少见了。”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5 17:36:00 +0800 CST  
贴吧体验简直…为啥我回复总会单开一楼,删也删不掉。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5 18:40:00 +0800 CST  
[02]
璞玉时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果现在提起这个词,十个人里会有十一个反问你,中二?
那时候优秀的人才很多,就像一阵接着一阵扑打上岸的海浪,虽然文圈发展的还不够成熟,甚至没有太多平台去展示这些天才们,但只要他们出现,就会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在这其中,不得不谈的一个名字,就是沈柏年。
他那时候年纪最小,在这里面称得上只是个孩子,大概就是受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影响,他的锋芒毕露和傲气逼人显得更加合理。他手下的作品几乎是以霸道掠夺的方式占尽你的视线,当你看到沈柏年,你不会想到其他,因为他已经让你的心里容不下别人。
沈柏年是长枪,是利刃,是划过暗空燃起火光的星,他的气焰融进作品里,足以让所有人惊叹,也只能惊叹。天赋逐渐成为他头顶的王冠,就像是神明的恩赐,不能拒绝。
这样介绍沈柏年的话,似乎就不用多说《狼狈》的威力了,因为他简直是开辟了一条先河,而现在,这条河流渐渐干涸,逐渐变得无人问津。
天才的诞生和陨落都是很正常的事,这条路也算不上主流,走起来十分艰辛,那些在璞玉时代降临的作者们该转行转行,该务实务实,他们没熬到文圈快速发展的时候,也不会深陷泥潭等死。现下只剩下一个沈柏年,兜兜转转的,眼里均是被磨灭的暗淡,一颗星终于跌进泥土里,挣扎着剩下灰烬。
最终通过复试的比例是三比一,沈柏年也在其中,不知道是不是有昔日交情还在的缘故,刘袁把名单递给审核经理时,还特别诚恳地说,“沈柏年不错,真的不错。”
知道当年盛况的人,沈柏年的影子在刘袁心里简直就是屹立不倒,就算现在落魄了,也不能说出半句质疑的话,“您给他个机会。”
经理眼皮一耷拉,对此毫无兴趣,“看着来吧。”
又过了两天,刘袁在为自己旗下的作者预定见面会场地时偶遇到了沈柏年,他应该是在配合着小公司走穴,坐在一间狭小的采访间里,对着两三个记者笑得很勉强,他这幅模样有点陌生,刘袁想了一会儿,觉得那应该是讨好。
他心里觉得很诧异,沈柏年在记忆中应该是张扬强悍不讲道理的,哪怕受到圈子里的排挤,都能冷冷一笑不屑一顾,从来不会露出这种表情。刘袁半是好奇的打算凑个热闹,于是和录播室的朋友打了个招呼,坐进去一起听了听,没过一会儿,他就皱着眉头抱怨起来,“什么职业素质。”
这些人的问题听起来让人觉得面红耳赤,分明就是以此做噱头,还有那么点恶意拿人取乐的意思,刘袁等到他结束,站起来隔着玻璃窗挥挥手,然后站在外面等他出来。
走廊的窗户外有一大群白鸽飞过,鼓翼之声卷着风,显得格外有力。沈柏年还是穿着那天面试的衣服,脸色发白,却显得眼珠更黑,他看见刘袁时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然后两三步走过去,“好巧啊。”
“路过这儿正好看见你,”刘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有伸手揉搓他的冲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进入复试了。”
“喔,”沈柏年认真地点点头,“谢谢。”
“以后这种活儿还是少接吧,对你的名声不好,这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刘袁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上次见你,很多话都不方便聊。你的变化真大啊,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你,以前你总是那么意气风发。”
听到这句话,沈柏年觉得心脏重重跳动两下,他的嘴角僵硬地扯了扯,眼睛里透露出深思和无力,全身内外只有这幅躯壳还让人觉得他是站着的。“意气风发”早就跟他没关系了,这四个字,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立在沈柏年的面前,难道他还需要别人提醒自己现在这幅德行吗?
“别这么说,”他望着刘袁,声音很轻,“不要再提以前了。”
刘袁因为他流露出的哀伤愣在原地,他忽然怀念起李怀君。他觉得这是因为自己跟沈柏年站得太近了,所以才会被感染,产生出这么古怪的情绪。虽然他跟李怀君的感情不深,也谈不上认识他,但现在就是很想念这个人。
李怀君啊,你究竟在哪?
你的学生沦落成这样,你怎么就不能出来帮帮他。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6 13:58:00 +0800 CST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7 08:02:00 +0800 CST  
〔03〕
房门忽然被敲响,沈柏年吓了一跳,就听见外面底气十足的阿姨喊了一句,“查水表——”
他赶紧起来去开门,顺手再把客厅的灯打开,刺目的光亮一瞬间盛满房间,沈柏年半闭着眼睛说,“您进来吧。”
“哎呦,节电啊,灯都不开,”阿姨风风火火的,套上鞋套就走进来,瞥了一眼他开着的电脑,随意问了一句,“编小说呢?”
沈柏年不太喜欢这种口气,让他觉得自己是苦读十载仍不中举的酸腐书生,但他只是笑了笑,轻轻掩上电脑,好脾气道,“没,看新闻呢。”
“小伙子,你这可得注意点健康,”刚踏进厨房的阿姨吓了一跳,看着堆积如山的泡面盒唠叨起来,“前两天就说有一个你们这种写小说的突然猝死,就是因为生活太不健康。你瞅瞅自己的脸色儿,惨白惨白的,再吃这种垃圾食品可不行。***不管你啊?”
灯影下显得他更纤瘦了,陈柏年跟在后面安安静静的听着,细密的睫毛垂下来,铺出一片阴影,“他们不知道。”
阿姨一边对着水表抄数,一边数落他,“你啊,还年轻,什么工作都能干,别紧抱着写小说这事,你说有几个能成啊?我儿子就在街道上班,要不我让他给你找找机会?”
“不用了,阿姨,”沈柏年对她愈加旺盛的热情感到有些难以应付,“我明天就去参加一个公司的复试,应该没什么问题。”
“噢,那还行,你好好干,”她忙完手里的,立刻出来站在客厅脱鞋套,“你直接从网上交钱吧?”
“对,”陈柏年立刻掏出手机缴费,看着阿姨出门,“谢谢您啊。”
“甭客气——”她的声音已经被门阻断了,沈柏年的手指从付款选项上移开,然后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现在他的余额恐怕还没有一个大学生的零花钱多,交了水费就别想吃饭。沈柏年重新坐回电脑前面,他想到自己刚刚欲盖弥彰的表演,全身一阵阵发麻,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能是不知道羞耻了吧,他想。
他对着屏幕里的文档发呆,光标已经停在那行很久了,半个小时下来字数都没怎么改变,陈柏年被憋的头疼,于是切换页面去刷新自己的帖子,他重复刷新了好几遍,网速很快,回复很惨。
按照他现在的水准,只能从网络写手一点点做起,凭着读者的关注和打赏得到编辑的关注,但是显然他还不够格。为了挣出路,他甚至还要了网站编辑的联系方式,四声下气地请求他看自己的文章,结果对方挥挥手就把自己打发了。
“你还是一步步来吧。”
他摸着键盘,用力地敲下去,“虽然现在看的人少,但以后一定会有人气的。”
沈柏年看着对话框,干脆咬牙爆出身份,“我是沈柏年。”
那边迟疑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在哪个角落里回忆起这个名字:“噢,原来你还没退圈啊。”
“真挺不容易的,这么多年,还在这儿被人当新人。”
他以为编辑能松口,兴冲冲地写道:“所以我——”
还没等他输入完,这行字就冒出来:“那你用不用我赏你一块钱表示安慰啊?”
沈柏年惊在原地,他的一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种被人看穿扒光的羞辱让他一脚踏进烈火,一脚坠入冰窟。那个编辑不知道有多舒坦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阴冷鄙夷的笑容,拿着沈柏年当茶余饭后的笑料,他看见自己的名字被摆在那里,刚刚自己语气里那点不以为然的显摆,让他恨不得扇自己一记耳光。
沈柏年提醒自己回神,然后继续盯着那些点击量从个位数往上跳,专注的就像盯着股市大盘一样,每一次变化都让他颤栗。过了十分钟,他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暗骂自己无聊,盯着点击量有什么用,还不如赶紧去码字。
但他已经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QQ头像闪了两下,蹦出刘袁的消息:明天十点准时啊!〔剪刀手耶〕
他已经收到工作邮件,所以更加感动刘袁的贴心,他立刻回复说收到,然后发送了一个笑脸。
这对他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机会,沈柏年关掉对话框,拉动好友联系表,一直到最底下才停住。他看着李怀君的名字,然后对着那张灰白的蜂鸟头像看了一会儿,在心里说,可以祝我好运吗?
他回忆了一下李怀君的声音,假装他说过了,虽然耳边仍然死寂一片,但心好像能听到,于是沈柏年想,谢谢你。
然后他关上了电脑。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7 12:53:00 +0800 CST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7 18:48:00 +0800 CST  
李怀君出场倒计时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8 17:59:00 +0800 CST  
[04]
他梦见了一个逐渐破碎坍塌的钟楼,神迹或是尖塔,灰色的像墙皮一样的物块从高大的建筑物上剥落下来,他站在最顶端,看着大厦倾颓,脚踩在上面,就像踩在退潮的沙滩上。沈柏年左摇右晃,一步步被逼向悬崖,他发现自己的身后披着一件破洞褴褛的红色披风,头上压了一顶暗淡无光的旧王冠,打扮得像小丑一样诡异,如果就这样掉下去,死相一定很难看。
地面开始松动,震耳欲聋的轰塌声一阵接着一阵,沈柏年一脚踏空,眼看就要坠到地面磕的头破血流,双手却在最后一刻不甘心地扒住地面,他的身体在百尺高空上悬浮,他拼命向往上爬,但支离破碎的建筑已经不能支撑他了。
忽然有人走了过来,他抬头去看,嘴里大喊救命,那个人的脸庞隐没在雾霭之中,只有一双暗黑色的眼睛无比清晰,眼神凌厉的像剑一样贯穿而来,看的沈柏年心里发寒。
是李怀君。
他俯视着悲惨又落魄的少年王者,用足尖点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说,“下去吧,沈柏年。”
沈柏年双手一松,整个人狠狠向地面砸下去,他惊骇地睁大双眼!
阳光已经从半开的窗帘泄进来,沈柏年缓了两秒,“腾”地一声从床上弹起来,抓过手机看时间,一颗心差点吐出来,九点四十七!
今天真是倒了大霉。沈柏年在心里暗骂,然后洗漱梳头穿衣服一气呵成,拎起背包夺门而出,他开始瞎猜冥冥中真的有李怀君的灵魂,昨晚只不过跟他说了一句话,今天就让自己睡过头,连闹钟都没听见。等他赶到TN盛世,气喘吁吁地站在刘袁面前时,沈柏年就知道自己完了。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看着刘袁一脸为难的样子,眼前开始发黑,“我真的特别需要这个工作。”
刘袁心里也气,但嘴上不好多说什么。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沈柏年混得这么惨了,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迟到是大忌,我也没办法。”
沈柏年烦躁地在原地走了两圈,终于强迫着自己接受这个结果。他才二十出头,却让人觉得面相阴郁,背包背在身上竟然能压弯了脊背,刘袁看得有些不忍,当年他心比天高的样子,终究是看不见了。一想到这里,刘袁就心软了,叹了口气说,“也不是没有机会,给你个内部消息,TN盛世想办一场选拔赛,报名条件也不苛刻,都是从网络平台开始,下周开始报名,你可以试试。”
“选拔赛……”沈柏年犹豫了一会儿,“周期拖的很长吧?”
“如果你能获得预选赛面试资格的话,那就算值了。”刘袁给他解释说,“虽然海选都是网络进行,但是为了搞些看点,也会安排一些人进行直接面试,到时候你就有露脸的机会,虽然也不太多。”
“行,我去。”沈柏年坚定地点点头,“多谢你。”
刘袁笑了一声,摆摆手算作不客气的意思,“这回千万别迟到了啊,错过海选报名的话,你就算让我黑进系统也改不了。”
“不会了不会了。”他连连保证。
刘袁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一直都想问你件事,你现在这么难,为什么不跟李怀君求助呢,打个电话也没什么吧?”
沈柏年自嘲地咧开嘴角,每次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好像连笑都不会笑了,“我没他电话号码。”
“不是吧!?”刘袁差点原地摔一跟头,眉毛都立起来了,虽然李怀君是那种手下八百个账号来回切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神,但这可是沈柏年啊,怎么可能连他都没搞到大神的电话,“你逗我呢,这么多年他连电话都不给你,就当网友远程教学啊?不是,你俩见过面吗?”
“他没有不给我电话,”沈柏年赶紧给自己师父正名,“是我弄丢了。”
说弄丢也不准确,因为他压根就没好好存下来过。当时随手记在一张纸上,转眼就抛在脑后。李怀君对于他来说是个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勤快点时去他家里看书,犯懒的时候干脆就在QQ上动动手指,总之不存在让他找不到的时候,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过还要多此一举存电话。
“我一直以为是你们俩吵架了,你不好意思跟他说而已,”刘袁了然地点点头,“但是弄丢电话这事,你心也太大了……如果李怀君知道情况,也不会眼睁睁看你这样的。”
“没吵架,”沈柏年平静地告诉他,“就是闹僵了,谁也不想再看见谁而已。”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8 19:45:00 +0800 CST  
出场预热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8 20:08:00 +0800 CST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9 08:18:00 +0800 CST  
一个阴测测的笑脸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9 12:12:00 +0800 CST  
[05]
很快,沈柏年就受到了幸运女神的亲吻。
他这才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命运就不会让你苦等太久。比赛申请提交后没过几天,他就接到了官方邮件和电话的通知,邀请他参与面试环节。沈柏年虽然感激刘袁,但这时候也不敢频繁地联系他,毕竟一个是选手一个是主办方,到时候被人挖出来做文章,白白给人家身上泼了脏水。
彩排的时候,沈柏年按照要求提交了一份短篇作品,现场录制的导演也嘱咐他到时候按照套路回答,演播厅里到处有人穿梭忙碌,他没见过这种阵仗,于是就老老实实坐在化妆室里等人通知。其中一个化妆师小妹可能是新人,看起来也很闲的样子,她主动给孤零零的沈柏年接了一杯水,细声细气地安慰他,“你第一次现场录制吧?”
沈柏年赶紧起身接过来,“是,我没什么经验。”
“你别紧张啊,”化妆师小妹冲他笑了笑,“那些选手都挺有名气的,在圈子里混得好,和新人站一起跟欺负人似的。”
原来自己被当成新人了,沈柏年有些发懵,他低头喝了两口水,平复一下复杂的心情,“我不紧张啊,我就是在想评委是谁,导演没跟我说。”
化妆师噼里啪啦报了几个名字,都挺耳熟的,一位是资深编辑,一位是主办方的人,还有一位是网络平台的创始人。除了编辑,另外两个只算得上是商人,沈柏年听的眉头一皱,反问道,“没有写手吗?”
“倒是有一个,但是好像海选还不需要他出场。”
也是,沈柏年乐了,对于那些站在山顶上向下看的人,海选完全就是一场闹剧,过来一趟无非是浪费时间。
“我过去了啊,”沈柏年看见助理在门口叫自己,“谢谢你。”
化妆师小妹笑得甜甜的,举着两根腮红刷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加油啊加油啊!”
一定,沈柏年在心里坚定地说。
助理在前面带路,他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坐小电梯又回到了演播厅,他站在台下的选手甬道里,眼前全是电子仪器操作盘亮出来的光,看的人晕头转向。助理低头跟对讲机说了两句,然后回头指了指前面,“他下来就是你。”
沈柏年这才听见台上传来的一两句对话, “这个创作背景真是让人感动啊”和“请继续加油,不要放弃梦想”。嘈杂之中还能隐约听见两句,他这才开始觉得心里发慌,手心里汗津津的,连腿肚子都有些发软,沈柏年颤巍巍地深呼吸起来,冷静啊冷静。
“……收到,”助理在他后背轻轻一推,“上去吧。”
甬道前面有一片及其刺眼的光亮,那就是舞台中心,沈柏年迈着僵硬的步子,缓缓向前靠近。这一刻他仿佛进入到了古罗马的斗兽场里,耳边轰轰的声响像是观众的呐喊,他带着自己的作品当武器,然后等着命运的裁决,斗兽场里迎接他的究竟是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还是献给勇士的鲜花,沈柏年不知道。
台上很亮,刘袁跟着工作人员坐在评委席的后排,躲在暗处露出担忧的神态。
“你好,”女编辑雷厉风行地开始发问,“你的作品是《南柯一梦》对吧,我没看出来标题跟内容有什么联系啊。”
“我是想借主角的视角来表达……”
沈柏年刚开了一个头,忽然被另一个评委打断,“但是这题目倒是让我想起‘黑仔’来,他当时就是用的这个吧?”
黑仔就是女编辑手下的一位作者,现在风头正盛,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手下爱将被提道,女编辑自豪地挑挑眉毛,“所以这不就吸引了一批年轻人跟着他的步子走么。”
“那是啊,”他开始夸夸其谈,全然忘了眼前像木桩一样挺着的沈柏年,“但这是需要阅历打磨才能体会的,黑仔确实在给后辈开路。”
“等一下,”终于有个评委提前做了功课,他看着沈柏年的资料,突兀地问,“七年前的作品……那时候你就出道了?这可算不上后辈了,比我接触这个领域的时间都旧。”
女编辑也挺惊讶,“那你是我前辈?”
评委们顿时笑作一团,长臂镜头拉近又拉远,对着沈柏年尴尬的模样拍来拍去,他重新开口,“那我接着回答刚才的问题?”
“可你看着年纪挺小啊,怎么可能七年前出作品呢?”其中一个评委不停追问,“高中作文是吗,那可不算啊!”
这种市井冷眼他没少尝,沈柏年喉咙发凉,像是吞下一口冰碴。机器吹出来的风混合着一种老旧陈年的呛鼻味道,吹的人头皮发麻,每一寸皮肤紧绷起来,似乎连骨头都被冻住了。
“我想说……我的作品……我……”
评委安静下来听他讲,沈柏年努力要把话题拽回来,却发现关键时刻自己已经语无伦次,他开始忘了标题和内容的联系,甚至开始反省自己写的这么差劲,沈柏年后悔选择这一篇参赛,更后悔自己刚刚的信誓旦旦。
坐在后面的刘袁实在是忍无可忍,他凭借着自己的身份挤到那个人身边,小声道,“差不多够了吧?”
坐在暗处的人微微抬起头,在面前的桌子上扫视一圈,随手拿起导演的移动麦,“模仿痕迹有点重啊。”
现场哗然,没人想到在录制现场还有一个人能说话,灯光疑惑着摇晃起来,不知道该打向哪里。结果那个人根本不理会外界的骚动,而是专注地看着沈柏年的作品,逐字逐句地审视,他又说道,“而且不够专心。”
录制暂停,总导演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并不敢把他怎么样,甚至连移动麦都默许他拿着,只能站在旁边崩溃地追问,“怎么回事啊,不是就围观看看吗,这怎么一起点评上了?台本没这安排啊。”
他是全场唯一一个用心看沈柏年作品的人,被他这样一说,台上的评委也都纷纷低头重审,这篇文章整体显得并不和谐,像是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看上去确实是在模拟别人的风格。
他轻轻笑了一声,将沈柏年的作品放下,偏着头问道,“你在模仿我?”
沈柏年脸色骤然煞白。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9 17:10:00 +0800 CST  
这么冷清,李怀君会被吓回去的。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09 20:28:00 +0800 CST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10 09:23:00 +0800 CST  
[06]
怀念一个人究竟能到什么地步?
沈柏年曾经妄想着翻出那张记了电话的纸,他无数次搬开桌子和椅子,把收纳盒里所有东西都倒出来。他检查过电视后面和沙发靠背,甚至每一排的暖气片缝隙都用手电筒看过,但他就是找不到。
他想到李怀君曾经给自己看过他的练笔,但他也没有好好保存,只能把聊天记录翻来覆去地找,最终发现只剩下四篇。就这四篇,沈柏年每看一遍就觉得李怀君没走,熟悉的语调和调侃还在耳边,直到他把每一个字都能背下来,沈柏年才肯放过自己。
最后,他开始模仿李怀君的行文风格。
这是一个非常艰难又痛苦的过程,沈柏年像是自己给自己带了一副镣铐,硬逼着自己成为第二个李怀君。李怀君用喜剧写悲剧,用荒诞写严肃,用黑写白白写黑,看到最后留下的是一片干净苍茫的大地,故事里的经历或许跟你无关,但你一定会找得到自己的影子。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怀君就坦然地坐在对面,一眼把自己望到底,甚至语气还带着笑意,“你在模仿我?”
这声音在梦里也听过。
沈柏年眼眶通红,他站在灯光下任人剖析,却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表情。
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什么时候,怎么不来找我?
你怎么就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坐在底下对我评头论足?
李怀君拿起笔,刚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就被刘袁打断,“他走到这儿挺不容易的,您好歹给条活路。”
李怀君用笔重重在沈柏年的名字上一划,气势果断干脆,活像是把这人拦腰折断一样,“我就是在给他活路。”
刘袁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都不忍心抬头去看沈柏年的模样,一边替他惋惜,一边忍不住腾升八卦之魂。
你小子究竟犯了哪例天条,才让李怀君翻脸不认人,一点余地都不给留?
刘袁其实在今天上午才知道李怀君就是第四位评委,上头通知他的时候只潦草吩咐了几句,就让刘袁过去负责接洽。他刚推开门,看见神秘评委顶着一张神似李怀君的脸,懒散的窝在沙发里,手上还捧着一本书,扭过头跟自己打招呼,“你好。”
这根本不是神似好吧!刘袁对自己暗暗咆哮,虽然他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好歹也是混了有些年头的,像李怀君这种大神的真容算是有幸见过照片,刘袁感觉自己面前有无数只幸福的小鸟在叫,李怀君在他眼里犹如天神降临,就差配上光环了。
“哇大神好大神好,”刘袁紧张地连连鞠躬,“听我们头儿说您是刚从英国回来的?这么快就开始工作,太辛苦了吧。”
“叫我李怀君就行,”他随和地摆摆手,“谁叫我欠你们头儿一个人情呢,他叫我来我不能不来啊。”
“那您今天就开工?”刘袁根本没做准备,诚惶诚恐地问他。
李怀君靠在沙发上,好玩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我就过来凑个热,又不多要工钱,你怕什么啊?管我一顿盒饭就成。”
但刘袁更惊恐了,他清清喉咙,壮着胆子在李怀君面前提起那个名字,“那您今天可能会遇见熟人……那个,沈柏年报名面试了……”
“沈柏年?”他的声音立刻冷淡下来,“他来参加这种比赛?”
刘袁看着他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浑身一抖,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泪。我也知道这样的小比赛入不了您的眼,但也不用问得这么直白吧,吐槽自己徒弟竟然还一箭双雕,这种杀伤力简直望尘莫及。但更悲催的是,刘袁还不想透露沈柏年的处境,只能避重就轻地绕弯子,“可能闲的无聊吧,哈哈,过来交几个朋友。”
他刚一说完哈哈就后悔了,李怀君的表情显然不像在开玩笑,两个人顿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寂静中,刘袁在他沉郁深思的视线下硬挺了几秒,就听见李怀君温和问道,“他是不是过得不好?”
他当时还为大神的一腔柔情狠狠感动,直到刘袁看见李怀君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划去沈柏年的名字,才幡然醒悟过来,大神在关键时刻是真正的冷硬心肠。
现场经过短暂的商议后,导演安排把李怀君说话的镜头掐掉,再让女主编把李怀君的话学一遍,然后再客客气气地下逐客令,“你年纪还小,再磨练几年一定能有成就,希望这次失败不会令你止步。”
镜头切给沈柏年,他的面部特写投在监控器上,下巴微微上扬,整个人紧绷成一根蓄势待发的弓箭。沈柏年直视着李怀君的方向,尽管眼前只是黑暗模糊的一片,但他的双目灼灼,似有火光,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没关系,我还能写。”
刘袁忍不住长吁短叹,又因为忌惮李怀君,不敢讲的太大声,“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都被逼成这样了……”
“放弃也是需要勇气的,”李怀君将手上的作品放下,微微合上眼睛,“他只不过还没有这个胆量罢了。”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10 20:44:00 +0800 CST  
想起今天还没有发表情包。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11 15:22:00 +0800 CST  
[07]
沈柏年从TN盛世的录制现场出来时,一个人在在街上盲目走了很久,他周围都是陌生的高楼大厦和西装革履,从他们身上就能看清自己低迷的表情,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只有他迈着拖拉的步子,背影像一只败北的狗。
他的心已经破了一个洞,怎么也填不满,而且只要一想起李怀君,那个洞就传来可怕的痛感,让人哭都哭不出来。
你那么擅长洞察人心,难道会不清楚我为什么模仿你?
世界上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被抹去,而能比时间更狠心的,大概就是李怀君了。他消失的非常迅速,沈柏年甚至怀疑他一定是很早之前就动了离开的心思,不然怎么会一夜之间打包搬家,一丝痕迹都不留。
QQ上的蜂鸟头像后的最后一句话是,愿你得即所想,前路宽广,我不陪你了。自此之后,蜂鸟就像死了一样,永远只有灰白两色。
他真的不见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给沈柏年留下,圈子是很容易忘记一个人的,李怀君消失了,大家只会遗憾个两三年,等沈柏年名声不在时,已经没有人再关心了。
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你曾经在我的身侧前方引领过我;没有什么能够证明,我曾经得到过你的教导,我是那么急切的想要留下一些你的东西,不仅是为了思念你,而且想要把曾经的时光和经历融汇在笔下。
李怀君,难道你看见我时,就只想着见我出丑,只就想着把我一脚踹下悬崖?
他停下步子时,苦涩的眼泪已经布满侧脸,隔壁的啤酒摊已经支好桌椅,殷情地招呼着过路人,沈柏年坐进去时已经筋疲力尽,手机还在兜里震个不停,是刘袁。
一杯酒下肚后,沈柏年终于接通了电话,朝着那边胡言乱语了两句,然后直接关机。
啤酒摊的客人换了好几批,直到华灯都要灭了,沈柏年的面前终于出现了一个人。
他从歪歪斜斜的酒瓶中直起身子,酒精上头,整个人都像坠在云朵里飘飘然,全然分不清东西南北。沈柏年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对面的人,忽然扑哧一声乐出来,“你啊,还真是你啊。”
“从…从哪回来的?国外?跑的真远啊,怪不得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从面前拣出一个干净杯子,费劲地满上酒,然后推到桌子那头,“我没准备见面礼,就当是一点心意了。”
李怀君的视线落在他递过来的那杯酒上,若有所思,“手抖成这样?”
他透出来的寒气如三月凉风,让沈柏年酒醒了一半,“我…”
“你过得挺滋润啊,一桌子热酒凉菜,”李怀君笑意更重,定定地望着沈柏年,“还学会孝敬我了。”
沈柏年坐不住了,浑身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发颤,这种久违的心慌的滋味正像小虫子一样啃噬着他的骨头。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危险并且不好招惹的李怀君,他有点后悔刚才头脑发热给人倒酒,更没有勇气继续挑衅,沈柏年想出声缓和一下气氛,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喝傻了的缘故,他脱口而出叫他,“老师……”
“你叫我什么?”李怀君还是那副样子,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还叫老师啊。”
就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温热的心,沈柏年愣愣地看着他,眼圈越来越红,“我向你道歉,我道歉,你不就是想听对不起吗?还是想看看我过的多惨?咎由自取,活该,现世报,你骂我啊,刚刚在台上那两句话不解气吧,你接着说啊!”
他越说越激动,两次三番想站起来,“你来看我干嘛,今天有那么多写手,不是一个比一个有希望吗!”
“怨气很重啊,”李怀君任他发泄,一双漆黑的眼睛冷淡地注视着沈柏年,“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吗?”
沈柏年像被凭空一道闪电击中,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当年被戾气和欲望冲昏头脑,直接在李怀君家里指着他大吼说,老子倒要看看,没了我,你还能不能被捧上神坛!
而李怀君却一直冷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狰狞的面孔和嚣张的气焰,然后轻轻问道,“你真这么想吗?”
沈柏年只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飞了,习惯跟别人说话时傲慢的态度,并没有真想反咬李怀君的意思,更没有想过不需要他,所以他只用了一个动作来表达自己,转身摔门就走。
重提当年,沈柏年看都不敢看他,“我记得…”
不可能忘得掉,因为他为自己一时意气逞能已经付出惨痛的代价。
李怀君陡然冷下脸来,声线是勉强按捺下的怒火,“那你就少跟我在这撒酒疯。”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12 15:24:00 +0800 CST  
今天份的表情包。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12 16:36:00 +0800 CST  


楼主 秃尾巴鹤_  发布于 2017-11-13 08:14:00 +0800 CST  

楼主:秃尾巴鹤_

字数:81339

发表时间:2017-11-06 01: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15 10:06:2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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