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再见啦新一！明天见哦！”
女孩的声音清脆如琴音，在小巷口回荡着，小兰挥着手向新一道别。新一也是笑着挥手回应，直到小兰的身影消失在远方，他才掉头走进小巷。
新一缓缓步行在悠长的巷道里。樱花瓣被风裹挟着落到他的肩头，空气中满是清冷的樱花香。
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归巢的白文鸟在高大的梧桐树枝头上来回蹦跶，上班族和放学的孩子们也都已回家了，此时巷里空无一人。家庭主妇们早就在家里做好了饭菜等着回家的家人，味增汤和烤鱼的味道透出锅盖溜出窗户散逸在巷子里，新一抽动鼻子闻着那诱人的鲜香味，只觉得肚子里咕咕直叫。
不过这也没关系，他已经可以看见家里的大铁门了，想必自己那个不靠谱的老妈早就做好了饭在等着自己了吧？新一这么想着，脚步越来越快。
果然他家的厨房是亮着灯的，厨房的窗户并没有紧闭，老妈那手艺的味道也依旧会让他感到熟悉……只不过从他家里飘出来的，好像不只有饭菜的香味……好像还有……争吵声？
“我们来这里不是和你们做这些无意义的争论的，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们我们要带走这个孩子以及执行这件事……你们无权力反对！”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个女人严肃冷艳的声音，锋锐得就像一把出鞘的长刀。
然后就是自己老妈那略显弱气的声音：“可是茱蒂搜查官……这件事还是有着商量的余地的嘛……我们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见不好吗？”
这是什么情况？新一连忙冲到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刚打开门的时候他就愣住了。
客厅的沙发上坐满了人，所有人都脸色沉重。爸爸坐在沙发边上抽着烟斗皱眉不语；茱蒂和妈妈则在争论着什么，不过明显是茱蒂占了上风，妈妈在茱蒂的紧逼之下只能苦笑；在沙发的角落里灰原低着头捧着一杯茶，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而玛丽就坐在灰原旁边。看到房门猛然打开，客厅里的人都停止了手头的工作看向门口。
新一愣愣地看着客厅里的人，大体的情况他通过茱蒂和老妈的对话就推演得差不多了，不过他还是多余地问了一句：“你们……这是怎么了？”
看到他回来了，老妈很是欣喜：“哎呀新一你回来啦？刚才茱蒂搜查官和这位自称小哀小姨的孩子来咱们家里说她们要带小哀走呢……”
茱蒂点点头：“没错，我们确实是要带这孩子走的。”
新一双肩一震，瞳孔瞬间缩小：“为什么？”
茱蒂没有说话，玛丽则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便拿起桌上的电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正好在播放着晚间新闻，看来在他回来之前屋里的人就已经打开过电视了。新一看向电视，屏幕里一幢千疮百孔的大楼，滚滚浓烟正从大楼的裂口处不断涌出，新一一眼认出了那就是顺天堂医院大楼。一具具的尸体被紧急调派的医护人员从大楼里抬出，然后装到尸体袋里。事故现场满是警车、救护车以及新闻采访车，而警察已经控制了现场，他们正挡在记者以及镜头的前面阻止记者的采访与拍摄。
一名记者把话筒举到了现场警察负责人的嘴边大声喊着：“那么请问这次事故定性是什么样的呢？又是一场恐怖袭击么？这次事故又和前几天警视厅的爆炸案有何联系呢？”
“对不起！这次事故我们尚未进行彻底调查！不过我们推测应该和上次的爆炸案并无联系！”警察负责人满脸沉痛，“具体的调查结果我们会在调查完后召开新闻发布会，还请诸君回去吧！”
但这群记者显然不肯就此罢休，他们仍是举着话筒争先恐后地上前，似是要把话筒塞到负责人嘴里：“但是之前我们采访了许多路人，他们都说他们听到了数十次爆炸声，这是不是蓄谋已久的恐怖袭击呢？”
“按照我们初步的分析结果，这很有可能是一场意外事故，虽然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但要说是恐怖袭击就太过于草率了！”警察负责人深深地鞠躬，“总之这起悲剧的发生我们感到很抱歉，我们会仔细查明遇难者的身份，并抚恤好他们的家属！”
“但是这起事件真的能简单地断言为意外事故么？至现在为止所统计的死者数目已经超过了五十人，伤者更是无法统计，意外事故怎么会造成如此巨大的伤亡？”记者们举着话筒严肃地追问，“警方这样下结论太不负责任了吧？”
“这就不是我能向你们具体回答的事情了，总之在事情调查完后我们会召开新闻发布会，欢迎各位媒体到时候前来报导。那么请原谅，我要离开了。”说完后警察负责人便摘下了帽子，对着镜头再次深鞠躬后，转身离开了镜头。
记者们仍是不依不饶地想追上去采访，但警察们在负责人离开后马上便挡在了记者的面前，形成密不透风的人墙，阻止了记者们的访问。
“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警方对于此事件的回应我们真的能相信吗？至现在为止的事故伤亡统计中，已经有五十多人死亡，上百人受伤！如此恶性的事故警方怎么能用一个简单的意外事故来下结论呢！”在采访未果后，记者转过头面对镜头愤怒地说，“这已经是一起恐怖袭击了！警方官方的回应无法满足我们！我们需要的是事故的真相！”
新一不想再看下去了，他走上前关掉了电视。

他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起事故必定是组织所为。他也理解警方的想法，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安抚民众，
2001年9月11日发生的“911事件”中，两架被恐怖分子劫持的民航客机分别撞向美国纽约世界贸易中心一号楼和世界贸易中心二号楼，两座建筑在遭到攻击后相继倒塌，世界贸易中心其余5座建筑物也受震而坍塌损毁；9时许，另一架被劫持的客机撞向位于美国华盛顿的美国国防部五角大楼，五角大楼局部结构损坏并坍塌。
此次事件对美国造成的影响极为深远，不仅经济损失高达2000亿美元，相当于当年生产总值的2%，而且更是对美国民众造成了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美国民众对经济及政治上的安全感均被严重削弱。
事件发生后，美国股民开始恐慌性抛售股票，导致股市暴跌。一周内，道琼斯指数、纳斯达克指数和标普指数分别下降14.3%、16.1%和11.6%，估计股票缩水1.4万亿美元。尽管布什政府向股市内大量注入资金，9月17日重新开市后，恐慌性抛售仍然无法避免，各大股指不断下跌直至3年来的最低点。
换句话说，此次顺天堂爆炸案便是日本的“911事件”，政府一旦处理不好，必定会引发民众对政府的不信任，到时候现届内阁政府很有可能会下台。
新一眼角抽动着：“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下午三点中，顺天堂医院病房大楼发生了爆炸事故，造成数十人死亡，近百人受伤。”茱蒂面无表情。
“不过这只是官方回应，实际上，真相远比这个要恐怖的多！”玛丽冷冷地说，“事故发生后我们封锁了现场，事后调查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上百个爆炸中心！这说明很早的时候医院里就已经被安放了上百枚炸弹了！”
茱蒂接着补充道：“而人员伤亡更是远超你的想象！事后确切统计中，光是死亡人数就已经多达139人！伤亡人数更是多达四百人！爆炸地点正是医院病房大楼，那里全都是医生护士以及住院的患者。炸弹是逐渐爆炸的，但很多病床上的病人根本来不及下床就被炸死了。”
“可你们就那么确定是那个组织做的么？”有希子皱了皱眉。
茱蒂冷笑：“当然，你觉得还有谁能做出这样的事？”
“琴酒的目标……是想彻底除掉顺天堂医院里受伤住院的公安警察么？”新一缓缓地问。
玛丽点点头：“我们初步推测是这样的，医院里能被琴酒盯上的目标就只有他们了。”
新一沉默了，琴酒此次的行动过于疯狂。他感觉琴酒的目的绝不止这些，但具体又说不清楚，只感觉模模糊糊的，根本想不清楚。
在一片死寂中，一直捧着茶杯低头不语的灰原开口了：“那……警察们的伤亡情况怎样？”
“很多人都没能逃离就被炸死了……”玛丽眼帘微垂，“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琴酒很明显错误估计了警察的伤亡程度以及住院情况，金松警视监、秀一、降谷、阿笠博士以及一些其他的重伤公安警察因为伤势过重被特意安置进了钛合金急救舱里，这些急救舱并没有装配到病房大楼而是手术大楼里，他们也因此逃过一劫。”
新一走到灰原旁边，转头看着茱蒂：“那，你们要带走灰原的原因是？”
“保证她的安全。”茱蒂面无表情。
“灰原她在我家里就是非常安全的，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新一紧盯着茱蒂的眼，缓缓地说。
“很抱歉，工藤新一先生，你绝对保证不了，我也可以向你保证这一点，”茱蒂摇摇头，语气里也带上了几丝揶揄之意，“你用什么来保证这孩子的安全？你有枪吗？你能片刻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吗？还是说……你准备用菜刀或者足球来保护这个孩子？”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请你们也相信我，”新一说，他的手也不知不觉搭到了女孩的肩头，“我以前能做到的事，现在也依旧可以做到！”
在新一把手放到女孩肩头的一瞬间，灰原双肩微微一抖，她抬起头仰望着男孩的侧脸，心头莫名涌上了一股勇气。
“而且……茱蒂老师，我也确实不想和你们走……”灰原说话怯生生的，“我更喜欢呆在这里……”
茱蒂弯下腰仔细地看着女孩的眼睛，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很抱歉孩子，对于你的这个要求，我只能和你说对不起，因为这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事情了。”
“灰原怎么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新一语气里带上了一层愤怒，“你们这是胁迫么！”
“这不是胁迫，而是客观的事实……”茱蒂直起身，“你我很明白‘雪莉已死’这种小把戏是瞒不了那个组织多久的。怎么，你还真能让她呆在你家里一辈子？”
新一死死地盯着茱蒂：“那你们呢！你们准备为灰原换掉姓名住址，带她到世界上的某个偏僻角落里以另一个身份过上一辈子是吗！成天胆惊受怕，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你们不觉得残忍吗！”
“那也比死掉好！”
“可过那种生活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小哀这孩子是我们的重要证人，我们不会让她死掉的，”茱蒂说，“我们也不会如你所说的那样让她过这种枯燥的生活，这你就放心好了！”
灰原双手搭在膝盖，有点无力地轻声说：“但是这么逃避下去也不是事啊不是么？您一开始不也是支持我的这个决定么？为什么今天就一定要让我加入保护计划呢？”
茱蒂摇摇头：“那是以前，现在我们所有人都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尤其是你，孩子，你是他们最大的的目标！我们这么做是在保护你啊！”
“可是……我不相信FBI，”灰原摇摇头，她转头看向身旁的玛丽，“对不起小姨，我真的不想加入这个保护计划……”
女孩的眼里满是乞求和期待，就像是一只陷在猎人捕兽夹里却突然看到有人来救它时的小鹿。玛丽看着灰原的眼睛，她知道女孩的意思……可到最后玛丽还是摇着头叹了一口气。

“孩子，你不相信我们FBI？”茱蒂突然笑了，就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你们知道吗？就在昨天我刚刚得知一个消息，那就是秀一他在假死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化名为‘冲矢昴’呆在你们的身边保护着你们……秀一他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他甚至都进了医院！你说你不相信我们FBI？”
灰原没有说话，她低着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便如躺在狮子爪下垂死的羚羊。
新一双肩一震：“灰原……你知道这件事了？”
灰原轻轻地点头：“嗯，知道没几天，确切地说就是秀一先生在火箭弹袭击下保护我的那晚上知道的，当时他伪装成冲矢昴来接我的，爆炸撕裂了他脸上的面具，我因此看到了他的脸……”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肯和我们走吗？”隔着茶几，茱蒂向灰原伸手。
灰原抬起头看向那只手，她很清楚那是一个选择，一个无法回头的选择。一旦她握住了茱蒂伸向她的手，那就等于和眼前的大部分人说了再见……从此，博士、工藤以及少年侦探团众人将离她远去，她将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独自生活下去。再也不会有人夜里等着她回家并对她说“你回来啦”……再也不会有人笑着对她说“我保护你啊”……再也不会有人亲切的叫她一声“小哀”……
心底仿佛有着一个声音在怒吼：“你甘心吗！你愿意吗！就这样放弃了么？就这样结束了么？”这声音震如雷霆，在她的心底不断回响。
可我又有什么选择吗？灰原咬了咬唇，闭上眼认命似地伸出了手。
但她的手下一刻就被死死地拽了回去，与此同时耳边想起了一声怒喝。灰原睁开眼，发现是新一拉住了她的手并挡在了她身前，那声“我不同意”的尾音悠长地回荡在客厅里。
“Damn it！”茱蒂气急地拍了下桌子，由于愤怒她甚至都说出了英文。
但新一毫不示弱地回视着茱蒂，他静静地挡在女孩面前，以自己的身体构筑了一道屏障。灰原看着自己眼前男孩的背影，突然感到一股呛人的酸意涌到鼻尖。
“好了，你们都冷静点。”玛丽站出来打了个圆场，她看着新一缓缓地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让我们带走这孩子呢？我是志保的小姨，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们……”新一长吸一口气，“但我希望你们也可以相信我……”
“我们可以相信你，但如我们之前所说，你该怎么保护这孩子呢？”玛丽挑着眉，“保护这个词不是简单凭着嘴皮子就能说出口的，你手中的刀剑才能让这个词具有说服力……我承认你的推理能力确实很强，但我也绝不会弱于你！恕我直言，你连自保能力都没有，在这方面你甚至不如你的那个青梅竹马小兰。”
“这你说的没错，但我相信我是值得你们去相信的人，”新一点点头，“我一定会会保护好灰原的！”
他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之前是赤井先生在保护她，但是他已经在医院里了……那么接下来就应该轮到我了！即便我会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是生命，我都不会后悔！如果有人想伤害到她，必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男孩的声音如同古钟轰鸣，在巨大的客厅里回荡。茱蒂和玛丽突然不再说话了，她们看着眼前的男孩，感受到了男孩身上涌出的巨大决意。男孩的背后是昏黄的晚霞，在那一片火红中，他的身影挺立如长枪，那决意也凌厉如刀剑。
茱蒂突然想到了她来日本之前所看的一本书，那本书的名字是《菊与刀》。这本在1946年发行的书，原本是鲁斯·本尼迪克特应美国政府所委托整理书写的文化问题方面的战争军事问题报告，美国政府便是参考这本书制定了大部分战后对日政策。而之后通过出版社民间发行后，这本书便成了包括茱蒂在内的大部分美国人了解日本的主要渠道。
在这本书中，鲁斯提到，日本人很喜欢用“决意”这个词，一旦日本人有了什么决定的意向或者拿定的主张，便会用决意这个词来表示自己内心的决心。这个决心不可动摇，它代表着一种信念，做决定的人在此信念的支持下便可一往无前！路上的荆棘都会被他们所斩断！
虽千万人，吾往矣！
窗外，太阳终于落下，黑暗如同翻涌的潮水一般弥漫上来。灰原突然捂住了脸，一丝丝莹光从她的指缝中渗出，然后滴落，在羊毛地毯上洇出一枚枚圆斑。
茱蒂忽然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她叹了口气，身上一直散逸着的锋芒收敛了起来。
玛丽和茱蒂对视了一眼，便对着新一点点头：“那好吧，我暂且给你一个机会，但是要记住，万一志保有了什么差池……”
新一面容坚定地点点头，他的眼睛明亮得如同夜空中的晨星：“那你们尽管把灰原带走就好！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玛丽站起身，和茱蒂一起走向门口，她的话和关门声一起混合着回响在客厅中。
“那就好，我相信你了。”

玛丽和茱蒂走后，新一就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一样瘫坐在沙发上。在他身旁，灰原已经悄悄地拭干了脸上的泪，捧着茶沉默不语。
茶杯蒸腾出的雾气袅袅上升，头顶的水晶吊灯无言地亮着。炽白色的灯光穿梭于屋内的死寂中，所有人都不说话，灯泡中电流的滋滋声清晰可闻。
新一倒在沙发上，揉着紧锁的眉心长叹了一口气。最近几天以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几起事故叠加起来即使是他也有点吃不消。今天的这件事让所有的压力一同爆发了出来，他感到心力交瘁。
“你说FBI和军情六处他们怎么忍心呢？小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能接受那样的计划呢？证人保护计划基本上只面向于16岁以上的人的……”最后还是有希子嘟囔着开口了。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其实也是为了孩子的安全嘛，”工藤优作为自己倒了一杯甜酒，“我想她们也不是要让小哀去真正接受证人保护计划，那位叫做玛丽的执行官，不是小哀的小姨么？她肯定是觉得小哀呆在她身边会更安全吧？”
“这倒也是，”有希子点点头，不过旋即她又像是不服气似地嘟起了嘴，“但我们家的小新一也会把小哀保护得很好啊？小新一救过小哀很多次了不是吗！”
“妈……”新一无奈地开口了，“茱蒂是FBI的，灰原的小姨不仅是MI6执行官更是英国SAS的中校……人家当然会觉得我保护不了灰原。”
“但你说你会保护好小哀就必须得做到不是么？”有希子认真地说，“说到做到，这是男人的担当啊。”
“可这会很危险啊……已经有很多人因为我而受伤了，”灰原轻声说，“以前有人劝我说不要去逃避自己的命运，那样根本就不是事情正确的解决办法……但是到现在为止，博士进医院了，赤井先生也进医院了，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我才……”
灰原说不下去了，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那晚上的场景。她被博士和赤井二人夹在中间牢牢地保护了起来，她的眼前全是浓重的黑暗，腾起的烟尘和爆炸的硝烟呛得她喘不过气，粘稠的鲜血滴落在她的脸上与泪水一起混合着往下流……
“这个你不必自责，孩子，”优作说，“因为他们是爱你的，这就好比危难来袭时做父母的都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的孩子。你应该振奋起来，这样，他们的血才不算是白流。”
“对啊，小哀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谁不想去保护呢？”有希子笑着坐到灰原的旁边，由于空间有点挤，她便戳了戳新一，“小新一你坐你爸那里去。”
在新一无奈地挪到优作旁边后，有希子摸了摸灰原的头：“孩子，我知道你以前的生活过得很艰苦。但你要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人爱你的，他们不喜欢看到你哭……所以即便只是为了他们，你也要畅快地露出那份笑容，去告诉他们你感受到了这份爱。”
在有希子的安慰下，灰原抬起了头，灯光下女孩的眼中闪烁着莹白的光。工藤优作和工藤新一父子两对此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看看，什么叫做专业演员的自我修养！看看这台词功底！说话简直跟艺术似的！要换他们父子两个上还真不行……他们就只会干巴巴地说“灰原你不要自责啦”、“灰原你应该振作起来啊”诸如此类没营养的话……
在有希子和灰原说话的功夫，新一已经和优作聊起来了。他们是男人，在对抗组织的这场战争中，他们就是先锋军。
“你现在很累吧？最近几天发生的事确实很多，来点这个放松一下吧？酒是可以让男人放松的好东西。”优作把一小杯甜酒推到新一面前，笑着说。
新一瞥了一眼，有点犹豫：“我可以喝吗？”
“没关系，喝吧。这是果味甜酒，酒精含量只有1%。再说了，你已经是个男人了，可以喝酒了。”优作微笑，“你已经不是很多年前那个需要我和你妈照顾的孩子了，我现在把你看成一个男人，一个可以和我面对面谈论大事的男人。”
新一拿起那杯浅金色的酒液，轻轻嗅了一下，果然，一股香甜的混合型果香扑面而来，甜得让人忍不住咽口水。他不再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你准备怎么做？”看着新一喝完后放下酒杯，优作轻声问。
新一长长地吐出一口饱含果香味的酒气：“我首先想把灰原隐藏起来，现在组织必定满城市地想要确定她死亡事件的真伪。灰原的安全是我首先要保证的事，然后我就想主动出击搜索关于那个组织的线索……浅香案是我手头上关于朗姆的唯一线索，ASACA RUM，浅香就是朗姆！只要我查明浅香的身份，RUM也就暴露了！”
“浅香不一定就是RUM哦……”优作沉吟着说。
新一一愣：“老爸……你什么意思？”
“话说回来。我真的不认为……在羽田浩司被杀害的现场里留下的那个暗号，是你所理解的那个意思……”优作缓缓地说，“ASACA RUM绝不是分开的两个单词，而应该是由这八个字母组成的一个完整的词……”
新一立刻反应了过来，那八个字母在他的脑海内瞬间崩解，然后重组成了一个崭新的单词！
他面色难看地呢喃说：“难……难道是……”
“没错，CARASUMA……”优作幽幽地说，“也就是乌丸……乌丸莲耶的……乌丸。”
新一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他轻轻咀嚼着这个单词：“乌丸……莲耶！？”
“是的，就是他。如果我的这个推理没错的话……你正在与之为敌的是本应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超级大富豪，可谓是日本最强大的人物！”优作点点头，“这也是接到你电话后我和你妈就立刻连夜赶回来的原因之一，我和你妈决定在这件事情完结之前留在你身边为你出谋划策，从现在起，我们就得正式地开战了……”
新一面色凝重起来，他感觉心里像是被某种密不透风的东西笼罩了一样。乌丸莲耶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富可敌国的超级大富豪！在巅峰时期他掌管的乌丸财阀曾掌控了日本20%左右的资产！近百万亿日元！但是这个人早在半个世纪前就应该死了！
但是他是相信自己父亲的推理的，只不过这个推理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半个世纪前就已经死了人的怎么可能和十几年前的浅香案扯上关系？他感觉有个黑暗粘稠的幽灵般的阴影从他的心底缓缓升起，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看着眼前儿子的异样，优作轻声说：“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事情没有查明，一切皆有可能……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打起精神，去共同面对这个组织接下来的进攻。”
“好呀……乐意之极！”新一说。
眼前的两个男人似是达成了某种共识，一瞬间两个男人都冷峻了许多也凝重了许多，他们坐在沙发上，身形笔直如枪，便如坚不可摧的钢铁。
“他们在说什么呢？”远远地看着新一的侧脸，灰原歪着头轻声问。
“这个我们先不去管啦，他们大男人谈他们的事，我们可要对自己好一点啊……”有希子巧笑嫣然地拉着女孩的手站了起来，“小哀饿了吧？我们去吃饭，不用管他们两个！”
灰原仰头看着眼前女人的笑脸，那笑容是那么的灿烂，眼中也满是明媚的笑意。灰原蓦然想起了姐姐，那天在咖啡厅里，姐姐对自己说“志保也赶紧找个男朋友吧，别老是闷在实验室里”，笑容这是这般的静谧美好。
于是她轻轻笑了起来，顺从地和有希子走进了餐厅，说了一声。
“好呀……”

拖鞋踢踏着踩过光滑的地板，清脆的脚步声也因此回荡在昏暗的长廊，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显得格外响亮。新一昏昏沉沉的揉着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客厅。
新一咂巴着略显干燥的嘴唇，迷蒙着眼为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或许是晚饭有点咸的缘故，他半夜里被渴醒了。
他拿起杯子喝水，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客厅。偌大的客厅是那么的寂静，只有窗外处会偶尔响起几声悠长的虫鸣，花瓶里插着的樱花枝在黑暗里无声地盛放着，女孩坐在落地窗旁的躺椅上默默地看着夜空。
等……等等！灰原怎么会在这里！反应过来这个事实的新一差点一口水喷出来，灰原好像也是察觉了他的存在，对他点了点头后便接着转头看月亮去了。
我 靠……这么晚了都不睡坐在这吓人呐？还是要羽化飞升啊？一直盘踞在脑海里的睡意被驱除了，新一挠着头不解地看着窗边的女孩。
落地窗的窗帘并没有拉上，此时清冷的月光毫无保留地从夜空中撒落下来，铺满了整间客厅。灰原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她坐在窗边就像一幅黑色的剪影画。
说实话新一从未见过灰原这副样子，他见过女孩高兴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哭泣的样子甚至撒娇的样子……可从未见过她……如此疲惫的样子。女孩静静地坐在躺椅上，仰望着蓝黑色的星空，她脸色苍白，身形单薄，便如一位失意的女王。
尽管他自己也评价灰原一直以来“就像是女王一样”，可现在眼看着女孩自顾自地坐着、远眺，身体完全放松，什么都不说……他发现自己真的看不懂眼前的女孩。
就像谜一样。
一年前灰原以一种恶作剧似的出场方式突兀地走进了他的生活。如他自己所言，这一年的时间以来他们共同经历了许许多多。女孩身上笼罩的秘密也被他一层层地揭开，然后，他却无奈地发现自己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孩。
女孩可以在在某一天的晚上窝在你怀里放声大哭毫不介意你看见她脆弱的一面，却也可以第二天就重新恢复冷漠的神情仿佛昨晚上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女孩在比护隆佑面前就像一个春心萌动的小女生，提到芙纱绘包包和CHANEL春季新款便激动得不能自已，但是一旦做起实验来便谁都不能去打搅，例如《爱因斯坦的光荣与苦恼的日子》、《霍金与他的<时间简史>》这种别人见了就想睡的电影她更是可以看上一个通宵都不会觉得无聊……
新一想起他以前曾经说过的话，“女孩的心思什么的，本来就是很难猜测的，就算是福尔摩斯也没有办法”。可如今，他突然觉得小兰要好懂多了，小兰的内心纯净如一张雪白的打印纸，上面写满了“考试”、“怎样让爸爸妈妈和好”以及“我喜欢新一”……反倒是灰原，他真的读不懂，如果灰原的内心也是一本书的话，那恐怕会比《尤利西斯》或者《爱与意志》还要艰涩难懂吧？
远远地看着女孩，新一还是开口了：“怎么还不睡呢？”
“有点不想睡，一会儿困了我就去睡了”灰原并没有看向男孩，她看着外面轻声说，“你快回你房间睡觉吧，你明天不还得有事出去吗？”
“可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回去睡觉啊？”
灰原叹了口气：“你管得也太宽了吧？工藤？我在这里坐一会也碍你的事啊？”
“只是这样而已吗？”新一眼睛微眯，走了过去，“你只是单纯地坐坐？”
男孩的眼神着实有点咄咄逼人，灰原低下头沉默不语。
“工藤……你说，博士不会有事吧？”过了好久，灰原抬起头看着新一轻声问。

“不会啊……茱蒂不都说了吗？”新一摸了摸女孩的头，心里调动着一切可用于安慰的词汇，“爆炸只发生在顺天堂医院的病房大楼，博士和赤井他们的急救舱都在手术大楼……你别多想，博士那么好一个人，上帝会保佑他的……”
灰原点点头：“是啊，博士多好的一个人啊……现在却被我害得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工藤，你说我是不是有毒啊？”
女孩凉凉地笑着，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这几天我脑海里一直有很多人对我说话，有人劝我干脆接受证人保护计划远走高飞算了，也有人劝我不要走不要逃避……我好乱啊，你说我怎么就真么没用呢？我在大学里学的那些生物以及医学方面的知识现在一点用都派不上……我只能无奈地坐在这里等待着医生把博士的命从死神手里夺回来，”她举起右手对着夜空轻轻握拳，“如果我哪怕能做点什么都不至于坐在这里当个看客……”
但灰原话还没说完，新一就一把把女孩的头搂在了怀里。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不用这么做的啊……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只是觉得自己好没用，我以前看过一个动漫……那个动漫里的一句台词我觉得她说的真好……这世界上的所有不利状况都是当事者的能力不足所导致的……你看这句话多有道理啊……”灰原把头埋在男孩的怀里，她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但声音却渐渐夹杂了细碎的哽咽，“你不用这么紧地抱着我，放心吧，我……我没有哭的……”
新一感受到了胸口处睡衣传来的湿凉感，他有点手足无措，就只能一遍遍的摸着女孩的头。
他声音沙哑地说：“这句话说的确实很好……不过灰原，无能的不是你，而是我啊……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但我却没有料到组织对医院的袭击……”
“工藤，如果有人伤害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会怎么做？”在男孩的怀里呆了很久之后，灰原抬起头问。
新一默默地看着女孩的脸，夜空中的圆月映在她的眼底，为她的眼瞳笼罩上了一层朦胧。女孩的睫毛仿佛扬起的鸟翼，上面挂着细小的泪珠，泪珠伴随着女孩说话颤颤巍巍地抖动着，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拂掉。
“我会用尽所有手段找到那个人，让他付出应付的代价……”沉默了良久，新一轻声说，“人，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否则法律不就是个笑话么！”
“说的真好……我就要让组织付出应付的代价，”灰原破涕为笑，“该坐牢的坐牢，该枪毙的枪毙……到时候我要亲手拿一把枪打烂琴酒的心脏！”
新一微微地打了个哆嗦，不知何时，眼前女孩的眼神已经变得那么深邃，深得他看不到底。
他勉强轻笑着替女孩擦掉泪水：“这么豪言壮志？你不再害怕琴酒了？你现在看上去就像电影里的瓦尔基丽一样……”
“因为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的生活了啊……我又怎么可能一朝不变呢？”灰原轻声说，“工藤，我们确实回不到以前的生活了，对吧？”
新一心里猛然抽动了一下。是啊，他们确实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他不再是江户川柯南，女孩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地出门了。是他自己选择放弃柯南去转身拥抱那个叫工藤新一的身份，再也不会有少年侦探团众人对他说“柯南”了，再也不会有每周末的野游和寿司自助了……他和灰原都被迫改变了自己，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从组织的围剿里活下来。
“是的，回不到了……”新一点点头，“我们现在都得直面组织了。”
然后他想了想，便拍拍女孩的肩：“不过你放心，我是没有变的……如果你哪天觉得累了，就再像今晚这样找我说说话吧。”
灰原笑了：“谢谢，你真是个好人啊，工藤。”
然后她轻轻挣开新一的怀抱，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向卧室。
在即将进门的时候，灰原转过头对着新一轻轻挥挥手：“晚安。”
新一点点头：“晚安。”
一阵清脆的关门声过后，灰原走了进去。只余新一静静地站在原处，他的鼻尖处满是那熟悉的芬芳，仿佛女孩还在他的怀里。

今天又是一个明媚的好天气，阳光透过落地窗撒满了客厅。新一坐在沙发上打着还欠，在他面前，灰原正对着镜子细细地打量着脸上的面具。
昨天晚上在灰原回到卧室后，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想了好久。保证灰原的人身安全，这是首要前提，但在这前提下如何安排灰原的生活……就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问题了。
灰原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她不是自己手机钥匙上的一个小挂件或者银行卡这样的小东西，可以带在身上满世界得乱跑。他总不能把女孩一直“囚禁”在自己家里，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没人会喜欢这种囚犯式的生活。他敢说这种日子不用过两个周，灰原说不定自己就会找琴酒自首去了。
但以眼下的这种严峻局面，灰原又不能光明正大地露面，这该怎么办呢？新一眼珠子转了转，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易容大师这不就在自己眼前嘛！找自己老妈给灰原制作一个面具，见了人就说这是他的远房妹妹，保管露不了什么馅！
老妈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没过两个小时，一张易容面具就被制作出来了。老妈还亲自指导灰原如何佩戴以及如何无损地摘落。灰原显然是个好学生，老妈只说了两次，女孩就已经完全熟悉操作流程了。
灰原对易容面具还是感到非常新奇的，她对着镜子左右仔细端详，眼里透露着小鹿般的惊喜。
老妈对于这张面具的制作明显是非常上心的，这毕竟关乎到女孩的性命。所以面具的制作材料就用了最为仿真的RX-45人造柔软皮革，这种材料是目前世界上最符合人体组织质感的材料了，完全无毒无味，连饱受训练警犬都闻不出来，发丝的制作也用了高级生物纤维。可以说只要戴了这个面具，你就完全是另一个人了，即便是你亲妈站在你身边也认不你来！
“好看吗？”灰原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后，转过头对着新一微笑。
“漂……漂亮……好看……好看。”新一呆呆地点头。
他这并不是什么敷衍之词，因为灰原脸上的这副面具确实很美。长长的黑发披肩而下直抵肘部，发型是古典而传统的姬发式，面部更是白皙到了极致，在阳光下有一种冰晶般的质感。女孩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尊汉白玉雕像，却也少了雕像所特有的那份冷硬和呆滞，因为女孩的眼睛是那么的鲜活那么的灵动，雕像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那就好，等会儿我，我去换衣服！”灰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欢快地跑回了卧室。
新一笑着也是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等，然后他就看着女孩纤细的背影，莫名地叹了口气。
女孩能这么开心他其实也是很高兴的，但是他作为灰原目前的监护人就必须要想得更多。他虽然已经对外界放出了“灰原在爆炸中死亡”的消息，但以琴酒的性格，他现在说不定正满东京地想要证实灰原死亡真伪，贝尔摩德这个擅长易容的女人也肯定会伪装成某个人潜入到自己身边查明真相……他要提防的潜在威胁实在是太多了，说实话他心里也没什么底。
这时响起了“吱呀”的一声开门声，新一抬起头，看到了穿着打扮好了的灰原。
说实话，灰原真心是个很会打扮的人，每次他看见女孩都会感到眼前一亮。毕竟博士并不是一个很富有的人，所以博士给灰原买的衣服也就算不上华丽或精美，但女孩依旧靠着这些略显单调朴素的衣服搭配出了许多不同的靓丽风格。比如灰色长款毛线裙搭配上烟灰色围巾这样的小清新风格，比如黑色背带裙搭配白色蕾丝边衬衣这样的简约风格，再比如黑色呢大衣配黑色长裤这样的女王风格……总之女孩身上就是有一种气质，她就像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株兰花，她冷漠孤傲、绝世而独立，但她又是那么的美，你无法不注意到她……当她选择怒放的那一刻，全世界都会欣赏到她那沁人心脾的幽香。
而现在，灰原的穿着再次惊艳到了他，女孩穿着一身玫红色的长款贴身羊绒衫，搭配着他买给灰原的那件紫色小夹克，简约却不简单，相当吸睛。说起来灰原好像非常喜欢他赔给她的这件紫色小夹克，他已经看到很多次灰原穿这件衣服了。
“那我们出去吧？”灰原扬着嘴角，淡淡地笑，说完便自顾自地走向门口。
“啊！灰原！等等我……”新一反应了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拉开门的瞬间。阳光海潮般得涌了过来，空气中满是露水和樱花的味道。连新一都忍不住赞叹似地长吸口气，而灰原更是张开双臂惬意地伸着懒腰，阳光照在她那张小脸上，精致美好。
“那我们要去哪里呢？”放下手后，灰原仰头问。
“去找一下茱蒂老师吧……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她，虽然昨晚上的事情可能会让她觉得有点不愉快……”新一笑着拉起灰原的手，“但我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不是么？”
像想起什么似的，灰原边走边举起一根手指告诫道：“对了，在外可不要再叫我灰原了哦！要叫我……”
“我知道，你的化名嘛，叫‘夕夏’来着不是？”新一苦笑着推开大铁门，“话说老妈怎么想的，给你取了这么个化名……”
但推开铁门走进小巷的一瞬间，他却听到了细碎的哭声——

有人在哭？他皱着眉转过头，这一看却愣住了。
哭的人他都是认识的，因为这些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步美、光彦和元太三人正站在博士家的废墟面前低低地哭泣，光彦和元太二人都穿着一身黑色小西装，里面是白色的衬衣以及黑色的领带，连步美都穿着一身黑色长裙。看上去他们正在参加某个葬礼或者是追悼会。
但他们确实是在追悼某人，三人面前的地上各有一束花束，雪白的花朵在春天的阳光下盛放。新一眯了眯眼，他认出了花束里的花，分别是白色矢车菊，白玫瑰和白色马蹄莲。
白色矢车菊代表着真切的哀悼；白玫瑰代表着对已故之人的追思和怀念；而白色马蹄莲代表着留恋之意和愿逝者安息。
已经不需要再多的提示了，新一明白了这三个孩子来这里的目的，他们是在哀悼他们那位“已经死去了的”好朋友——灰原哀。
他突然感到拉着灰原的手的手心中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看去。发现灰原正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少年侦探团三人，眼睛里透着沉重的、浓厚得仿佛实质的哀伤……而女孩的手也不知不觉地用力握紧。
“走吧，灰原，我们上前打个招呼。”新一弯下腰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肩，然后他就拉着步伐僵硬的女孩向前走去。
越上前，孩子们的哭泣声也就越来越清晰，那哭声中满是浓重的悲痛，新一也感到自己的心在硬硬地往下坠……
“怎么了？孩子们？为什么在这里哭呢？”他挤出一副笑脸，轻声对着孩子们说。
此时步美正蹲在地上捂着脸哽咽，光彦也是哭得不能自已，唯有元太还能强忍住心里的悲伤去安慰两人。听到有人走了过来还主动打招呼，三个人都抬起头看向新一。
可能是看到新一脸上并无什么恶意，再加上早已相互认识，步美满脸泪水地哭着说：“大哥哥，我的一位好朋友不在了……小哀死掉了……”
新一有点复杂地皱了皱眉，他突然感到很内疚，这份内疚有对灰原的，也有对眼前三个孩子的。在孩子们不谙世事的纯洁内心中，一份真挚的友情总是这么的珍贵。他想了想，弯下身子轻轻抱住了侦探团的众人，声音沙哑地说：“对不起啊……”
他其实想说的有很多，但最后还是只能说出干瘪的一句“对不起”。孩子们眨巴着眼睛搞不懂眼前的这个大哥哥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但他们还是能感受到传来的那份善意。
光彦抽泣着捂住了脸，话语因为哭声而变得支离破碎：“小……灰原同学怎么会突然离开我们呢……博士怎么会受伤呢……明明出事的那天……我们还在学校想好了周末要出去野餐的……”到最后在他还是没敢也没能说出那个他想说的称呼。
步美更是放声大哭：“哇啊……柯南走了……小哀也离开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女孩稚嫩的哭声在悠长的小巷里回荡，海潮般汹涌的悲伤盈满了巷子里的所有空间，也将所有人都给淹没。新一默默地摸着怀里孩子们的头，他从眼角的与余光里猛然看到了至此为止都一句话没说的灰原，灰原的表情是那么的冷漠，尽管女孩脸上带着面具不容易流露感情，尽管女孩的性格就是这样……但新一从未从女孩脸上看到如此冷漠的表情……女孩的脸就像是用冰刻出来的一样，坚硬又冰冷。
“灰……夕夏你没事吧？”新一扯扯嘴角，有点生硬地问。
“我？我当然没事，我现在好极了。”灰原面无表情，既不悲伤，也不愤怒。她的脖颈处有着以前赤井秀一所使用的变声器，崭新的女声清脆而冰冷。
“好像从未见过面呢……你是？”步美第一次正式注意到了站在新一身边的灰原，她红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灰原轻声问。
出乎步美意料的是，眼前这个她觉得很陌生的女孩竟然主动抱住了她。步美呆呆地接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她感到抱着她的这个陌生女孩的脸颊是那么的冰凉，可女孩口里喷吐出来的温润气息又是那么的熟悉，仿佛来自某个远去的故人。
但还没等步美想起这个气息的主人，灰原就松开了她。接下来灰原给了侦探团每个人一个拥抱，然后她牵着新一的手就离开了。
新一一边被拉扯着离开，一边回头对着步美他们微笑：“再见啦……”
步美站在原地愣愣地挥手告别，到现在她的鼻尖处都还是那股悠长的樱花沐浴露的芬芳，那股气息是那么的熟悉，她总感觉她下一刻就会脱口说出气息主人的名字，但那个名字却仿佛被一块巨石压在记忆深处，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元太注视着远去的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挠了挠头：“那个女孩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她啊……她为什么要抱我们呢？”
“但是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她一样，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步美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她抱我的时候传来的那股气息，我感觉好熟悉啊……”
光彦也是一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对啊，我也有这种感觉呢……”
这个世界上每一刻每一秒都会有着数百场的相遇和别离在各地发生，但并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没有别离的那一天，也不是所有的别离以后都会再次相遇。
似是故人来，何日再在何地再聚？说今夜真暖？

“你这是怎么了？是在生气吗？”在他们赶往和茱蒂见面处的整段路途中，灰原都没说一句话，只是拉着他一路往前走。直到到了目的地，能停下来歇一会儿的新一才望着女孩不解地问。
“我没生气，我怎么会对你和那些孩子们生气呢？我只是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揭下面具告诉他们我并没有死罢了……”灰原淡淡地说。
“是吗？你会这么感性这么冲动么？”新一低低地嘟囔。
“我当然会啊，”灰原微笑，“怎么说我也算是个年幼可爱的少女嘛……”
“哈，好吧，年幼可爱的少女……”新一笑着摸摸女孩的头。
但灰原并不在意新一的调笑，她找了个长椅坐下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安静地养神，又似是在睡觉。由于靠近海边，东京的春天也算是温暖的。长椅的周围满是盛开的樱花树，风中渗透着冰冷清冽的樱花香。和煦的阳光洒在女孩精致的脸颊，有些樱花的花瓣被风卷下枝头，零星地飘落到了女孩的发梢肩头。
看着灰原不接自己的话茬，新一觉得有点无趣。他咂巴着嘴坐到灰原的旁边，望着公园里的景色发呆，顺便等待着茱蒂的到来。
他所在的公园是东京一个很大的野餐公园，许多东京的本地人都喜欢在有假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家人来此地游玩野餐。尤其是到了春天樱花怒放的季节，这里更是挤满了人，樱花沿着公园道路的两旁远远地铺展开来，人们就像是走在一条由樱花组成的花道一样，风吹来人们的衣角随着樱花树一起舞动。在那一株株的樱花树下，大人们铺好了垫子，垫子上摆满了食物和饮料，小孩子们就相互追逐打闹，咯咯的嬉笑声一直能传到很远很远。
新一看了眼身边的女孩，女孩一直闭着眼没有出声，她歪着头倚在长椅的扶手上，像是真的累极了在休息。新一仰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天上云卷云舒，几只白文鸟鸣叫着扑打着翅膀成群地远去，几个小孩子就在他身边奔跑着，远处几名像是孩子父母的人正在大声呼喊着让他们回去……
这真的是很美好的生活，美好到让人想要就这么坐在这里直到永远。
人们总是向往着幸福的生活的，不要有硝烟，不要有战争，不要有死亡……有的只是你和你的家人一起生活时的那份甜蜜。但有时候现实是残酷的，总有人会强势地侵入你的生活想要夺走你的幸福，这时候你就要放下手里的花转而拿起刀剑和枪炮去捍卫你的幸福。
清脆的呼喊声在远处响起，新一抬起头，看见穿着一身米黄色大衣的茱蒂老师正挥着手向他们走来，茱蒂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显然她对于昨天晚上的争执心里并无芥蒂。
“这孩子是？”走到新一面前的茱蒂一眼就看见了男孩旁边似是在休息的和风女孩，突如其来的一个陌生人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新一并未急着回答，他上前把茱蒂拉到身边和他一同坐在长椅上，然后捏了捏茱蒂的脸。
这一下确实够重的，女人原本白皙的脸颊立刻被捏出一块红晕，茱蒂眼泪都快下来了，她恶狠狠地拍掉新一的手：“你干什么！疼死我了！”
“以防万一嘛，我担心你是贝尔摩德伪装的，以前不就有过这种事……”新一好整以暇地双手托在脑后，慢悠悠地说，但下一刻他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茱蒂收回手，得意地挑了挑眉：“现在我们两清了，我也确认你不是贝尔摩德伪装的了。”
新一捂着被捏红的右脸，低声嘟囔：“真是不肯吃亏的人啊……”
“好了不闹了，说正事，”茱蒂指了指新一身旁的女孩，“她是谁？”
新一环顾了一眼身边，确认周围六七米之内没人后，才低声解释道：“她就是灰原，只不过戴了我让我妈为她制作的易容面具罢了，她现在对外的身份是我的一个远房妹妹，化名为‘夕夏’。”
“是了，你的母亲有希子是易容大师，”茱蒂恍然大悟，“这确实是保证这孩子安全的好办法，你做的很好，小哀留在你身边确实没什么问题。”
“我说过我会保护好她的，说到就得做到啊，”新一微笑，然后他面容严肃起来，“茱蒂老师，我今天把你邀到这里见面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您能告诉我吗？”
茱蒂整理了一下衣领，盯着新一：“你说。”

新一低声问：“他们是怎么把那些炸弹安置到医院病房大楼的？根据你们之前告诉我的消息，这起事故里足有上百枚炸弹爆炸，琴酒是怎么做到的？”
“会不会是琴酒在医院里面安插了内应？就像以前东京医院里的那个楠田陆道一样？”一直在闭着眼休息的灰原睁开眼睛。
茱蒂摇摇头：“内应的可能性很小，这起事故我们已经有了大体的推断，”说着茱蒂从大衣里掏出几张照片，“其实就算你今天不联系我，我也会主动找你把我们的调查结果告诉你的。”
茱蒂把手里的照片分发给新一和灰原：“呐，你们看。”
新一接过照片，照片很明显是警察在勘探现场时所拍摄的线索证据照片，右上角还打着时间日期。照片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在一片被炸成灰黑色的碎石中，静静地躺着几片木条，木条都已经被烧黑了根本看不出原样，但是在最后一张照片里，是一个比较完好的用木条编织成的好像来自于某个东西的碎片，木条之间相互扭转纠缠，看起来很像平安结的那种编织手法，碎片除了被爆炸所染上的一层乌黑，还能看到几丝玫红色，想必这就是它原本的颜色。
新一一眼就看出了碎片的来历，他皱了皱眉：“这……看上去像是一个果篮或花篮的某一部分啊……”
灰原的手指在照片上轻弹：“就是那种探病的时候所携带的礼品，对吧？”
“对，虽然此次事故中，那个组织使用的炸弹数量过于庞大，医院病房大楼已经有一大段的楼体坍塌了，但也有未受到严重破坏的地方，”茱蒂点点头，她指了指二人手里的照片，“在那几处的爆炸中心附近，无一例外，我们都发现了这种花篮或果篮的篮体碎片，事后日本警方的线索勘察专家通过分析，所得出的结果就是这几处爆炸中心附近篮体碎片纤维种类是相同的，也就是说，这些果篮什么的很大的可能是来自于同一家！”
新一缓缓地说：“也就是说炸弹就隐藏在那些果篮里，对不对？跟琴酒以前用的那个把戏一模一样！”
“是的，我们的推测就是这样的。”茱蒂点头。
“那炸弹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被送进一间间病房里呢？”灰原皱了皱眉，“顺天堂医院是东京的一家顶级医院，想探望病人都是需要签名留下出行记录的，再说了琴酒他们怎么可能会大摇大摆的进病房送果篮呢？那些病人又不认识他们。”
新一低声说：“不，琴酒他们不需要亲自动手，病人的家属就是帮他们把炸弹带进去的人！ 探望病人的时候都是需要携带礼品的，所以在日本的各大医院门口都有专门买礼品的专卖店……琴酒就是抓住了我们的这个习俗！他只要在一家专卖店里卖这些藏有炸弹的果篮或花篮，那些买了这些果篮的病人家属自动就成了琴酒的帮凶！”
“那我们就可以从这个地方查起不是么！”灰原有点激动。
新一也是激动地拍了下手：“对！这就是切入点！茱蒂老师，你们调查顺天堂医院附近的那些礼品店了吗？一定要彻查事故当天那些礼品店的进货和售货记录……”
“没可能了，”茱蒂打断新一的话，她看着新一和灰原有点惋惜地摇了摇头，“你今天想的这些我们之前调查完后就想出来了，我们调查了一批在事故中死亡的病人的家属，有一些人确实买了我们照片中的这种果篮去探望病人。然后他们就指认了那家专卖店……结果很不幸，这家专卖店就在医院病房大楼附近而且早已被炸毁了，想来是琴酒决定引爆炸弹的时候那家专卖店里还有一些没有卖出去的果篮，然后就……专卖店的老板和员工都没能在这起爆炸中幸存，店里的账本和工作电脑什么的也都被毁了……”
新一愣住了，而灰原也是出了一下神，然后女孩眼帘低垂，变得非常沮丧。原本以为有了线索就能追查到琴酒他们，结果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新一仍是笑着安慰似地摸摸灰原的头发，他转过头看向茱蒂刚想开口。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遮在了他的眼前，柔软而雪白，带着一股女人的香味。新一把自己脸上的东西拿下来，发现那是一条手帕。

这是谁的手帕啊？想必是个女人的吧？新一拿着手帕站起来四处打量。
远处传来了断断续续地呼喊声，新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个女人正向他挥着手，一边嘴上喊着“我很抱歉，那是我的……”一边喘着粗气向他这里跑来。
若狭留美老师？新一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条手帕竟然是留美老师的？新一迎了上去，留美老师还像是印象里的那般冒失，她跌跌撞撞地跑着，还差点被突然冲出来的一个孩子给撞到。
“这是您的吗？”新一笑着说，“还给您。”
他现在已经不是江户川柯南了，“工藤新一”这个人是不认识若狭留美的。
“真对不起啊……”若狭留美深鞠躬以示歉意，“我是来这里野餐的，结果一阵风吹来把我的手帕刮跑了……”
新一顺着若狭留美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离他不到十米处的一株樱花树下，铺着一张深蓝色的垫子，垫子上摆着一个竹制野餐篮，还有一个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以及一桶一升装绿茶。
他刚想摆摆手说没关系，就听到背后响起了茱蒂的声音：“这手帕是她的么？”
新一回过头，发现原本坐在长椅上的茱蒂也走过来了，他笑着耸耸肩：“是啊，她说是她的……”
“那你还不快还给人家，一直攥手里干什么？”灰原翻了个白眼。
新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把手里的手帕递还给若狭留美，若狭留美接过手帕，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灰原一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眼里流淌着复杂的情绪。
若狭留美注意到了这位一直在看她的孩子，她弯下腰轻轻摸了摸灰原的头：“真可爱的孩子，是你的妹妹么？还是？”
新一笑着拉起灰原的手：“是啊，是我的一个远房妹妹。”
“那你们也是来野餐的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若狭留美笑着摆摆手，小跑着离开了。
阳光透过樱花树的树枝洒下朦胧的光，新一看着若狭留美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彻底地和以前江户川柯南的人生说了再见，遇到少年侦探团众人的时候他只敢远远地望着那群孩子们，碰到以前的老师他也只能装作路人。既然回不到以前的生活，那就只能在选择的路上走下去了，即便选择的那条路上漫生荆棘。
“走吧，妹妹，我们接着回长椅坐着。”新一想拉着灰原转身回去，却发现怎么都拽不走女孩，他低头一看，发现女孩仍是在远远地看着那袭背影，眼神让人觉得很遥远。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新一微笑。
灰原摇了摇头，她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茱蒂已经重新坐回长椅了，她正在呼唤着仍站着发呆新一灰原二人。
“走吧，哥哥。”灰原转身走向长椅。
新一盯着女孩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灰原其实心里很不好受。在碰到少年侦探团众人以及若狭留美老师时，灰原或许表现得很冷漠，但其实女孩才是最难过的人，她用那份坚强那份冰冷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敏感。结果到最后那份哀伤也只是由女孩一人来默默承受。
只不过新一有一点想错了，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他确实不了解女孩。灰原确实很伤心很难过，但她也接受了无法回归原来生活的这个现实，因为她原本就不属于那个平静生活。她曾是APTX-4869的发明者，她曾是“噬身蛇”计划的核心参与人员，她曾是组织的高层核心人员，她曾经代号为……雪莉。
既然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么即使侥幸相遇了，最后的结局也只有别离。
但这些话她不准备和新一说，有些话根本就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她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既然顺天堂医院爆炸事故这条线索断了，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现在顺便告诉我就好。”茱蒂看着新一低声问。
“我准备调查浅香案，顺着这个线索我就可以找到RUM……那个组织的二号人物。”新一低声说。
“浅香案？就十七年前那起羽田浩司的命案？”茱蒂大吃一惊，紧接着又有点犹疑，“可是都过去那么久了，十七年前啊……你准备怎么查呢？”
“世界上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所谓的悬案只不过是因为缺乏耐心罢了……”新一冷笑。
“那你需要我们帮忙吗？不过话说在前面，我们能给予你的支持也不会太多了，近几天那个组织对我们造成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日本公安几乎失去了完整行动编制，”说着茱蒂的声音低沉下去，“而我们FBI也是损失惨重……连……”
“我知道。冲矢昴先生也受伤住院了嘛，”新一勉强笑着说，“不过我也不会要求太高，我希望FBI可以向我分享一下情报，最好能让我看一下十几年前那起‘浅香案’的卷宗，其他的资料也是越详细越好。”
“行，我会尽快地把资料递交到你手上。”茱蒂点点头，“看样子，你是有什么线索了吧？”
新一摸着下巴沉吟着，也是点了点头：“嗯，我现在对那个阿曼达·休斯的保镖特别感兴趣，这个下落不明的浅香，绝对是这起案件的关键！”
很罕见的，灰原一句话都不没有说，她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发呆，微风中樱花瓣悠悠地落下，打着轻盈优美的旋儿。

临近中午的时候，茱蒂才和新一商议完所有的事情，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转起身准备告别。
野餐公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樱花树在风中摇曳，树叶哗哗作响。新一和灰原也是笑着站起来，挥手送别茱蒂。
“那你们接下来加油好了，我走了。”茱蒂扭头对着二人笑着挥手。
“嗯，再见，”新一微笑，但下一刻他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似地出声提醒道，“哎！老师你小心……”
不过他的提醒已经晚了，话还没说完，茱蒂就已经和来人狠狠地撞到了一起。那声低沉的闷响，连新一和灰原都觉得疼。
茱蒂揉着红肿的额头，一边倒吸着冷气一边看向来人，却发现是若狭留美。若狭留美现在是一副很狼狈的样子，她的眼镜被撞掉了，此刻她正一只手捂着额头，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找眼镜。
“眼镜……眼镜呢？”若狭留美低声嘟囔。野餐公园绿化很好，满眼望去绿草茵茵，眼镜掉到地上确实很难发现。
就在她窘迫的时候，一手素白的小手出现在她眼前，手心里就是她找不到的那副眼镜。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稚嫩清脆的女声：“这是你的吗？”
若狭留美抬头看去，发现声音的主人正是呆在新一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灰原，她激动地接过眼镜戴上，很是感谢地拍了拍灰原的肩：“谢谢你了孩子，没了眼镜我真的是什么都看不清呢……”
然后她站起身微微鞠躬；“真是对不起啊，我想找个卫生间，就没仔细注意眼前……给您添麻烦了。”
若狭留美的道歉很诚恳，满脸都是歉意之情，茱蒂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后，向新一和灰原道了个别就离开了。
若狭留美确实是一副急于上卫生间的样子，在茱蒂离开后，她向灰原感激似地笑了笑后也小跑着远去了。
茱蒂和若狭留美都渐渐地消失在视野尽头，新一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换上了一层淡漠的神情。他走到小路旁的无人售货机买了两罐咖啡，走到长椅边上递给了灰原一罐。
灰原接过咖啡并没急着喝，而是先检查了一下身上夹克的衣领，在确认了某件事情后，她才打开咖啡喝了一口。

新一突然冷笑着说：“她拿走那个窃听器了么？”
“她怎么可能不拿走呢？之前她不也这么做过么？”灰原望着树梢上的樱花，喝着咖啡淡淡地说。
她捂着后颈轻轻晃动了一下肩，没有了那个窃听器她感到放松多了，那种芒刺在背如鲠在喉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不对劲的？”新一喝着咖啡问。
“第一次她跑过来的时候，我就看穿她的身份了。”
新一挑挑眉：“具体说说看？”
“在她跑过来的时候，有一个打闹的孩子从她的正右侧突然冲了出来，但她却像是发现了一样避开了，”灰原放下咖啡，举起手在自己脸的两侧比划着，“人的双眼可视角度的度数通常是120度，但如果你只有一只眼睛，那你的正常可视角度通常就只有90度了，若狭留美右眼失明，右侧是她的视野盲区，在她注意力集中去追跑手帕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注意到她右侧冲出来的那个小孩呢？这本身就有问题。”
“中国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英雄所见略同啊，我和你想的完全一样。”新一轻笑。
“之后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还特意跑到她的右侧说话，你记得上次若狭留美老师带我们野炊的时候么？”灰原低声说。
“记得啊，那起火灾命案嘛……就是那个时候我注意到了她右眼不正常。”新一耸耸肩。
“是啊，明明我们就在不远处呼唤她，但她却扭头找了我们好久，最后还是在左眼视野里她才发现了我们……”灰原拿起咖啡仰头喝了一口，“可这次这个若狭留美老师却直接就看到了我，说明她的右眼绝对无问题，这本是就是一件矛盾的事……顺便提一句，我想那个窃听器也就是她在揉我头的那个时候趁机放到我衣领里面的吧？”
新一笑着摸摸女孩的头，故意装出严肃的语气：“那你不当场揭穿她？万一我当时没察觉到这个若狭留美是假的呢？万一她窃听走一些机密怎么办？”
“大侦探……我都发现了你怎么可能没有发现？”灰原喝着咖啡，嘴角轻扬，“你当时也绝对是意识到这个若狭留美是贝尔摩德伪装的了吧？工藤？不然你怎么可能接过茱蒂的话茬并在接下来的话题里绝口不提赤井秀一的事情？其实你是故意不揭穿的吧？你想趁机泄露出去一些假新闻，顺便让琴酒确信我的死亡。”
“你果然是很了解我的，什么都被你发现了……”新一轻笑，“哈，贝尔摩德这次失策了啊，我已经把想要传给琴酒的信息成功传出去了。”
“贝尔摩德没有想到她伪装成的人，右眼是失明的吧？”灰原看着风中飘扬的樱花，轻声说。
“肯定是啊，贝尔摩德说不定还以为她伪装得很好呢？”新一也看向远处，“冒冒失失地跑过来，还冒冒失失地假装撞到了茱蒂老师来借此机会取走窃听器……可惜啊，若狭留美老师冒冒失失的样子并不是她原本的性格，只不过是因为她右眼不方便罢了！”
“贝尔摩德都出动了，接下来组织必定还有动作，你准备怎么办？”
“我现在不急了，我已经把我想做的事情都告诉琴酒了，就等琴酒主动出击了。”新一缓缓地说，“说实话浅香案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案子了，能留到如今的线索也已经很少了，所以我只能既希望于那个隐藏在黑暗处的RUM主动出击，他一旦动了，那我就有把握找到他！”
“这会很危险吧？你也想进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么？”
新一轻笑：“我怕什么，我早就有这个觉悟了，危险确实在所难免，但我也有把握避开危险。再说了，有你陪我啊，我们两个联手绝不会有问题的！”
“这么危险的事，你觉得我会主动陪你趟这个浑水？”灰原挑了挑眉。
“你是很了解我的，灰原，所以你会主动配合我的一些行动，比如今天这件事……我也承认我确实不了解你，我看不透你，但至少我知道你是善良的，”新一仰头喝干罐里的咖啡，“组织的事你绝不会坐视不管……你也许会害怕，也许会担心，但你不会退缩吧？你早就不是那个会逃避的女孩了……不是么？”说完后他把手里的铁罐揉扁，然后远远地抛了出去。易拉罐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曲线，精准地落进路旁的垃圾桶里。
“你说的真不错，我平时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好的口才呢？”沉默了好久之后，灰原轻笑着说。说完后她也是喝完了罐里的咖啡，接着把易拉罐扔进了垃圾桶。
粉嫩的花瓣被风裹挟着在空中飞舞，空气里满是清冷的花香。

一辆深红色的法拉利F12 Berlinetta在新宿区公路上的车流里来回穿行。以这匹红色烈马飞驰的样子来看，车主人好像完全不在乎日本的公路交通法律和正在变色的红绿灯。她驾驶着法拉利好几次危险地从两辆车之间穿过，无数的车都被逼得紧急减速，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响彻公路。
女人摘下那副让她觉得碍事的眼镜并随手扔到副驾驶座上，她一边开着车加速超过前面的一辆GTR，一边欣赏着后视镜里自己脸上的“作品”。
“今天的收获还真不小呢……”女人轻笑着呢喃，然后她拨通了车载电话。
在一阵短暂的嘟嘟声后，扬声器里传出一阵低沉冷漠的男声：“喂。怎么样，你套取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么？”
女人伸手撕掉脸上的易容面具，露出一张妖艳却也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蛋。
贝尔摩德。
“确实有呢，而且还不少……”贝尔摩德拿出一根女士绿摩尔烟，在用车载点烟器点燃后，叼在嘴里缓缓地吸了一口。
“那就快说。”琴酒的说话风格依旧是那么的冷暴力。
“哎呀……求人说话办事就这么个态度啊？琴酒？”贝尔摩德笑着吐出一口薄荷味的烟雾，“你求求我啊？你只要求我一下我马上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快点！”琴酒有些不耐烦了。
每次都是这样，琴酒就是这么一个脑子里只有智商全无情伤的家伙。你想和他开个玩笑他却从来都不会GET到点上，只会严肃地和你说正经事……想起上次她想和他开个玩笑却被他拽着头发一碎冰锥扎到易容面具上，贝尔摩德就忍不住想要挠花这个死鬼的脸。
贝尔摩德碰了个软钉子，略感没趣：“我今天从那个叫茱蒂的FBI搜查官身上确实听到了很多消息，而且大部分消息对我们来说都是好消息。”
“说下去。”
“你在顺天堂医院执行的那次任务‘收尾’得很干净，日本警方和FBI并没有查到对我们很不利的线索。”贝尔摩德说，“他们现在的调查进度也只是调查到了那家售卖果篮的专卖店，但那家专卖店也早已在爆炸中被摧毁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干干净净。”
“还有呢？”
“还有一个你在意的问题也解决了，确实有一个FBI因为爆炸进了顺天堂医院，所以FBI的那两个搜查官才会到医院里去探望。”
“是赤井秀一么？”琴酒的声音瞬间变得更为低沉。

“不是赤井秀一，好像是一个叫冲矢昴的搜查官，”贝尔摩德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想来应该是FBI本部派来用以填补赤井秀一死去后留下的空缺的吧？结果又被送进了ICU……真是个倒霉蛋儿。”
“那就好，还有什么吗？”琴酒在电话另一头似是松了口气，声音也正常了许多。
“雪莉死了。”说到这个好消息，连贝尔摩德都不由得开心地扬起嘴角。她脚下猛一发力，原本就已经在高声怒吼的法拉利的声浪再提一个台阶，又超过了一辆车。
“真的？”听到这个好消息，琴酒仍是半信半疑。毕竟先例就有不少，多少次他都以为雪莉这次死定了，结果这个小强一样的女人还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龙活虎地瞎蹦哒。
“这是我听那个茱蒂和别人谈话时说的，基本不会有错。”贝尔摩德窝在法拉利宽大的座椅里，慵懒地说。
“那就好，我们算是了结了一个心腹大患。”电话另一头琴酒似是长舒了一口气。
“另外我们这几天的行动确实是很有成效的，”贝尔摩德缓缓地说，“由于警视厅的那场爆炸加上你在顺天堂医院里的那次行动，日本公安警察的死伤率超过了80%，几乎失去了完整编制。而FBI也因为不在美国本土而显得鞭长莫及，他们不可能在日本领土上像在美国那样肆意妄为，基本上FBI对我们不能再造成多少实质上的威胁了。所以，这是我们的一个好机会，是我们重新夺回对日本掌控权的机会！”
“不错，”琴酒满意地说，“哦，对了，你之前说的是‘大部分都是好消息’，也就是说还有些不好的消息，是吗？”
贝尔摩德抽了口烟：“这就是关键了，十几年前的RUM执行的暗杀那个美国资本家阿曼达·休斯的任务，你还记得吗？”
“记得，这是RUM留下的一个烂摊子，怎么？出什么问题了吗？”
贝尔摩德伸手将指间香烟上积攒的烟灰弹出车窗外：“确实是出了不小的问题，FBI和日本警方查到这案子上了，他们想借此案子追查到RUM。”
“啧……我早就知道会出问题。”扬声器里传出琴酒带着嘲讽之意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想管这件事，但是我们没别的选择了，RUM是不能暴露的，”贝尔摩德眼睛看着前方的公路，幽幽地说，“一旦他暴露了，我们这十多年里的精心谋划都会功归一溃。不管怎么说，琴酒，你都得出手了。”
“我知道，我还是懂大体的。RUM今早上发给了我一个短信，他说他有一个目标需要我帮忙清除。”
贝尔摩德皱了皱眉：“怎么？RUM他自己已经有了什么线索了么？”
“我不知道，我想他已经有了吧？他说他还需要确认一下，一旦确认了就会通知我抹杀目标。”说完后，琴酒便挂断了电话。
贝尔摩德听着扬声器里电话断线的嘟嘟声，撇撇嘴便关闭了车载电话。她还是没能把那个叫工藤新一的孩子给供出来，也许是看在他的妈妈自己的好友有希子的面子上？也许是自己真的慈悲心大发了所以不忍心？还是说……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她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右侧小腹，那个曾经被赤井秀一开枪制造出来的伤口，现在像是在灼烧一样隐隐发烫。
“Cool Guy……”贝尔摩德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她的心情不禁有点糟糕，原先因为雪莉死亡带来的喜悦也被迅速冲淡了。她一脚踩下油门，法拉利吼叫着闯过一个十字路口。

黄昏时分，涩谷街头人潮涌动。
本来就已经到了下班的高峰期，小街小巷上车水马龙。新一和灰原慢悠悠地在步行街道上溜达，他们的身边满是神色匆匆的行人。
新一低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灰原，女孩的乌黑的长发在晚风中飞扬，夕阳照射在女孩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们刚刚给玛丽送完了解药，在婉拒了玛丽和世良“一起下去吃饭吧”的邀请后，走出酒店的新一提议说不如我们在周围逛逛，然后顺便去商场买些菜回家，老妈今晚上要做咖喱，让我们买些土豆和咖喱块带回去。灰原想了想后，就答应了。
在路过一家甜品店的时候，新一掏钱买了两个甜筒。尽管现在才四月多，并不是适合吃冰淇淋的时候，但他看到女孩路过甜品店时对橱窗里展示的冰淇淋多看了两眼，便停下来主动要求买两个冰淇淋吃。最后灰原在前面高兴地吃着淋着蓝莓果酱的甜筒，而新一在后面吃淋巧克力酱的。
他们二人咬着甜筒轻轻漫步在步行街上，天际处的夕阳已经渐渐地沉入远处的高楼大厦之间，樱花的花瓣随风吹落在灰原的长发和羊绒衫的衣摆上。
这样的平静生活也算不赖，新一舔掉嘴角的巧克力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手里只剩一个角的甜筒塞进嘴里。
“你晚上想吃什么？”新一看着灰原欢快的背影，轻声问。
“阿姨不是说过了吗？今晚吃咖喱啊。”灰原咬着甜筒，漫不经心地说。
新一低低地嘟囔：“老妈如果听到你叫她阿姨……一定会很生气……”
“那我以后会改口叫‘姐姐’的。”
“好啦，不和你扯别的，”新一拢了拢衣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们顺便一起买回去，到时候我叫老妈做给我们吃！话说老妈虽然有点不靠谱，但做饭可是很好吃的哦……”
这一点他还真没在吹牛，老妈有希子虽然平时不管他看上去一副没心没肺又不靠谱的样子，但老妈做饭还真没得挑。其实以前老妈在刚生下他的时候做饭也是不怎么样的，但是自从他出生以后，为了能让他也可以带上“妈妈做的爱心便当”，老妈硬是练就了一身好厨艺。
“我们可以买几条青花鱼带回去啊，就岬青花鱼怎么样？老爸说这个鱼烤起来最好吃了！把这个鱼放到烤架上烤一下就香得不行！然后沾着酱油配米饭……哇！我现在要饿死了……”新一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完后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女孩，希望女孩能有什么反应。
“那你家里有柠檬和白萝卜么？”一直沉默着吃甜筒的灰原突然说。
“好像都没了吧？白萝卜昨天好像用光了，柠檬更是没买过……”新一挠挠头，“这些东西和烤鱼有什么关系么？”
“笨蛋！这些都没有，怎么能做出来好吃的烤鱼？”灰原没好气地说，“岬青花鱼一开始腌制的时候就得挤些柠檬汁来去腥，之后吃的时候也要加些柠檬汁才更好吃！然后还得配上白萝卜泥来保持清爽的口感……”
灰原在前面碎碎地唠叨着，新一微笑着走在后面看着女孩的背影。女孩的唇角上沾有一小簇蓝莓果酱，夕阳下她的肌肤宛若透明。

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虽然脸上满是一副不经心的样子，但是心里其实比谁都在乎，简直在乎得要死。
“喂，工藤，”灰原用指尖挑起一缕长发轻轻把玩着，歪着头轻声说，“我能买点蓝莓酱和花生酱么？”
“可以啊，你是想吃那个蓝莓酱和花生酱夹心三明治吧？”新一点头，“没问题，我请你，家里没有餐刀，我再顺便帮你买把抹果酱的餐刀！”
“好的，”灰原吃完甜筒，指了指身旁的一栋大楼，“那我们进去吧。”
新一抬头望去，入眼尽是如潮般的霓虹灯光。他的头顶上是巨大的广告屏幕，屏幕里新垣结衣、长泽雅美以及苍井优这些女演员以及她们所代言的广告来回切换，但是最显眼的还是那个巨大的招牌，由雪白色白炽灯泡组成的“涩谷商业购物中心”八个大字在傍晚的日本街头熠熠生辉。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东京最繁华的涩谷购物中心了。
新一带着灰原逆着人流走进商场。不愧是东京都最繁华的购物中心，这里人头攒动，稍不注意灰原就会被汹涌的人群吞没，最后新一不得不牵住女孩的手以防他们两个分开。
不过要说是人多，整个涩谷购物中心也就服装区和化妆品区是人最多的了，菜蔬及冷冻食品区和家用百货区人反而少了许多，在这里购物的大多是家庭妇女和老太太，她们正站在柜台前对着食物挑挑拣拣，然后把选好的蔬菜放进购物车里。
新一和灰原站在食品区的入口前揉着被人群挤得酸痛的肩膀，直感叹他们在生死线上滚了一遭。
“工藤，土豆在那里，我们过去吧？”灰原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土豆说，但罕见的，新一并没有回答她。
“呃……工藤？”灰原环顾了身边一圈，却没看到那个大男孩的身影，新一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不过灰原并不慌张，她静静地站在原处等待着新一回来。她知道新一不是会让人担心的人，男孩肯定是去做什么事了，一会儿肯定会回来，她只要在这里等着就好。
灰原直直地看着远处带着孩子购物的一对父母，年纪也就四五岁的孩子坐在购物车的儿童座椅上指着土豆咿咿呀呀，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妈妈就笑着逗弄着孩子，而爸爸则在一旁微笑。
很温馨的生活呢……灰原心里轻声感慨。但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身体一轻，有人托着她的腋下把她抱了起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声轻笑：“我回来啦。”
灰原这才发现新一已经回来了，她费力地扭头想看男孩的脸，可是由于体位的缘故她怎么都做不到。不过从新一的语气来看不用想男孩脸上绝对是那副可恶的笑容，于是她放弃了抵抗：“放我下来，工藤。”
“好啊！”在男孩轻快地答应后，灰原感觉自己被放到了一处坐椅上。
“这是……儿童座椅？”灰原低头看清楚是什么情况后，脸都黑了。
“嘿嘿，怎么样？这样你就不累了，我是不是很体贴啊？”新一灿烂地笑着。不过这笑容在灰原眼里就不一样了，简直就是精神嘲讽，她真想伸手挠花这张笑容可恶的脸。
“别这么看我吗……”看见灰原脸色不善，新一笑着摸摸女孩的头。
先前他去找购物车，很幸运的，没跑几步路他就找到了一辆被放在一旁购物车。当他很急切地推着车跑回去的时候，却发现灰原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很焦急地在找他，只见在人流涌动的缝隙中，灰原静静地站在原地，面色平静如水，人群经过时候卷起的气流掀动灰原的长发，女孩看起来就像是他以前在漫展上看过的等身手办。于是他突然玩心大起，就想把灰原放进购物车的儿童座椅里，看女孩会是什么反应。

灰原坐在椅子上挣扎了一下，发现两腿悬空根本找不到借力点来站起来，于是她索性停止了徒劳的挣扎，看着新一面无表情地说：“我要生气了哟。”
“那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把你抱下来啊。”新一笑着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女孩的鼻尖。
出乎新一意料的是，女孩听了他的话并没有生气，反而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过来一下。”
只不过他刚把头伸过去，灰原就一把捏住了他的耳朵。
“我看你吃下解药后得意了不少嘛！啊？”灰原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忘了以前当一个小学生的恐惧了？信不信我明天就造一粒APTX下你饭里？”
“嘶——疼疼疼！”被女孩捏住耳朵让新一倒吸着冷气，不过他还是笑嘻嘻的，“哎呀不要这么生气吗……我也是为了你好啊，我保护你嘛！这样我就不担心弄丢你了啊！你看你就这么坐我身边，多安全！”
其实他说这些话也只是糊弄人的，这种拙劣的小借口当然不可能用来搪塞聪慧机敏的女孩，原本他就只是想开个小玩笑罢了，如果灰原要求的话他也会把女孩抱下来。
但是灰原好像真的信了，女孩松开捏着新一耳朵的手，信以为真地点点头：“好吧，那就听你的好了。”
心头轻轻一震的新一低头看着灰原，而灰原此刻也在看他。超市雪白的白炽吊灯倒映在女孩湛蓝的瞳孔底处，仿佛一轮月亮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
只是他们还没对视多久灰原就主动移开眼神，指了指远处：“好了不闹了，我们去买土豆吧，早点买完早点回去，我快饿死了。”
新一轻轻一笑，点点头：“好，这就去。”
但当他走上前随手拿了一盒土豆准备放进购物车的时候，却被灰原一掌打掉：“你就这么随便啊？不知道挑选一下子吗？万一土豆发芽了怎么办啊？”
新一在女孩压迫的目光注视下，只能咂咂嘴把手里的土豆递给灰原，等这位“女王大人”检查过目后才放进了购物车。
于是接下来的画风就成了这样子的。
“哎呀猪肉你买错了啊！做咖喱当然是里脊最好了啊！怎么能买猪五花呢？那是烧烤或者做培根用的啊！你会不会做饭啊！”
“这青花鱼你都不会挑啊？你看你挑的这一条，肉质都软下去了，戳一下都没有弹性，一点都不够新鲜！那条比你这条好多了！亏你还说你喜欢吃烤鱼……算了算了，你一边去，让我来挑。”手上套着塑料薄膜的灰原一脸嫌弃地把男孩推开。
可怜的新一只能点点头站到一边，看着散发着强大气场的灰原在购物区“指点江山”。
路过的人们都忍不住侧目看着他们，娇小的御姐型萝莉和阳光大男孩总是一对有趣的组合。明明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哥哥和妹妹的关系，但那个大男孩却对坐在购物车里的小女孩言听计从，女孩叉着腰娇声教导男孩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姐姐……或者是那个男孩的老妈……
不过被嫌弃了的新一却毫不在意，他微笑着看着眼前在认真挑选青花鱼的灰原，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他其实并不是不知道女孩说的这些东西，他只是不太在意罢了，男生在这方面总是很粗心的。他以前看过一个笑话，讲的是男生女生的对比，说女生去超市里挑选洗发水时，会从洗发水的味道、成分、效果、品牌等方面各种比较，然后挑出最满意的一款；但男生去挑选一款洗发水的时候，只是因为“这是洗发水”。他就是这样，在生活的一些细节上他总是很粗心，粗心到小兰都忍不住会到他家里照顾他的生活，例如替他打扫房间叠衣服什么的。但出来一起买菜还是第一次，他从未跟小兰出来一起买过菜，这种有个人在你耳边唠唠叨叨的感觉……其实真的很不错。
将来他和小兰结婚后一起出来买菜也会是这样子吧？小兰在他耳边唠叨着挑选食材，他只要站一旁微笑就好。那灰原呢？不知道她将来会为谁做饭呢？那个男人想必也会笑着陪着她买菜吧？
真的是很温馨的场面呢，温馨到让人能够为之去死。
这样真好，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幸福生活。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挑选完青花鱼的灰原会过头，发现新一一直在定定地看着她，不禁歪头问道。
新一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走神了啊，我刚才就是在想，你认真挑选青花鱼的样子看上去真像一名新婚不久的小妻子呢……就是不知道未来会是那个幸福的家伙能吃上你做的饭，但你又不肯吃解药，我想……等你结婚了，我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
灰原低头沉默了一会，再抬起头时脸上带着明媚的微笑：“这个我也不知道呢……我还真没那个打算呢，我目前只想照顾博士，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好了。”
“嗯，只要你喜欢就好，”新一笑着揉了揉女孩的头，“只要你觉得幸福，那就放手去做，我周围的一群好朋友里，最让我放不下心的可就是你了。可千万要幸福啊，灰原。”
灰原撇撇嘴，一巴掌拍掉新一的手：“切……你这语气就像我的家长或长辈一样，明明还得我照顾你，连鱼都不会挑……”
“你和小兰会不就行了吗。”新一不顾被打的风险再次揉揉女孩的头，“我们男的一旁看着就好啊。”
“行了，油嘴滑舌的……”灰原整点了一下购物车里的食材，做咖喱和烤鱼的所需的食材都已经购置齐全，就差一些别的东西了，于是她便满意地指向前方，“行了，我们去买别的东西吧，蓝莓酱和花生酱！记住！要进口的哦！”
“得令！目标是蓝莓酱和花生酱！而且得是进口的！出发喽！”新一欢快地推着购物车跑向购物中心另一侧的进口商品区。

当新一带着灰原捧着装满食物的纸袋走出涩谷商业购物中心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虽然说现在的时间还算早，但是各个商家也都打开了霓虹灯，潮水般汹涌的灯光填满了街道。路上的下班族来来往往，神色匆匆；马路上时不时有几辆装饰着绚丽拉花的豪华跑车开着跑马灯轰鸣驶过，那是到了晚上出来赛车的暴走族；广告巨幕上来回播放着广告。即便到了晚上，这个城市也依旧是“醒着的”。
“走吧，”捧着纸袋的新一空不出手来牵灰原的手，便只能扬扬下巴，“我们去路边打个出租车，赶快回去，老妈在家里都等不及了。”
灰原点了点头，一下午都在外边来回奔波，她早就饿了。
走到路边的新一弯腰把纸袋倚在自己腿边，轻轻拉起女孩的手：“饿了吧，如果运气好能赶快打到一辆出租车的话，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能回去啦。”
灰原轻轻摸了下自己的脸，点头说：“嗯，好啊。”
“是不是不舒服啊？”看到女孩动作的新一笑着说，“那我们就争取快一点回去，回到家你就不用戴这个面具了。”
他知道脸上带着易容面具绝对不是什么很舒服的事，他以前就戴过。即便材料再怎么符合人体，一直有东西贴在脸上的感觉也是不好受的，再加上人造皮革并不透气，灰原长时间戴着很有可能捂出痱子来。
新一还想说什么，但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以为是老妈再一次打来的催促电话，但是手机屏幕上跃动的来电人信息只有一个字——兰。
而此时，灰原站在新一身边，静静地看着马路对面的一位街头歌手，那是一个看上去蛮邋遢的大叔，胡子头发都乱糟糟的，衣服上也满是灰尘，可是这个大叔的嗓音却意外的好听。
大叔身旁的音响里放着日本著名歌手福山雅治的代表作《樱坂》，而大叔也拿着麦克风在一旁放声歌唱，歌声响彻喧嚣的街道，即便隔了很宽的马路灰原都能听得很清楚。


永远让你幸福


在风中我轻轻的唱着


爱 现在还没有改变


阳光透过树尖


栽满樱花的小坡散发着香气


如同忧愁的淡红色


是你 我才会陷入爱里


只有你 但是却不能和你在一起


明明知道这是爱


明明春天已经到了


可是梦想还是梦想


灰原听得很认真，而大叔唱得也很用心，略带沙哑的歌声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奔涌着。
真的是很伤感的情歌呢，这个大叔是不是曾经也爱过一个人呢？爱着一个深埋在心底却无法说出口的人？灰原听着歌默默地想。
最后《樱坂》在一阵哀伤婉转的钢琴尾调中结束了，大叔低头调试着音响，同时环顾着身边的行人看是否会有人在他面前摆的帽子里扔下几张钞票。
但是行人无一例外都是面色冷漠地匆匆走过。也是，上个世纪干净纯粹的情歌和现在花花绿绿的东京都总是格格不入的，在现在这种飞速发展的社会里还有多少人会去听这种古老的情歌呢？
灰原皱皱眉，心里有点不忍，但就在她想要过马路的时候，身边的男孩却突然惊喜地大呼出声：“好啊好啊！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怎么了这是？灰原挑着眉看过去，发现新一正乐不可支地将手机塞回口袋，脸上满是幸福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