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亢龙无悔--修改版

第五十六章

出了岩洞,绕过幻阵,直上云霄,杀生丸领了吸血鬼的命令,去往那除他之外再无人可踏足的地方。
云雾深处的大殿之上,凌月仙姬斜倚着宝座,似笑非笑,静候着那熟悉的妖气到来。
杀生丸从空中直接飞入正殿,站稳便说:“把冥道石给我。”
凌月仙姬眉毛一扬,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场。她没有接这句话,只如往常一般,戏谑道:“杀生丸,汝到哪里惹了一身血腥?不嫌难闻吗?”
杀生丸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和嫌恶的痕迹,甚至仿佛根本就不曾有过感情。他冷冷地说:“冥道石。”
凌月仙姬微微坐直了身子,寒星一般的眼睛扫过杀生丸那捉摸不透的金眸。她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汝的父亲只让为母一个人用,没说可以给汝。”
杀生丸的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又说了一遍:“冥道石。”
凌月仙姬回了她一个如冰刀一般的笑,嘲讽一般地问:“怎么,又没能保护好铃么?”
杀生丸的表情回复了原先的冷峻——不,是换上了更重的威胁——说:“不要逼我动手。”
凌月仙姬面不改色,仍旧是一副无所谓亦无所畏的样子。她淡淡地说:“算了,给汝便是。不过,汝实在是太没礼貌了,为母十分伤心。”她故作悲伤地叹了声气,从颈上取下冥道石,交给杀生丸。
杀生丸接过冥道石,望了凌月仙姬一眼——似乎意味深长——转身化作光团飞走。
凌月仙姬看着杀生丸飞远,心中在想:“杀生丸,何事令汝对为母如此不敬?何事令汝对冥道石这般执着?何事令汝在为母面前表露出那种杀气?……吾倒想跟过去瞧一瞧。”
凌月仙姬想着,凌冽地笑了一笑,自言自语道:“杀生丸,汝真真是个不可爱的儿子,请为母去帮忙打架也这么别扭。”
第二团光从大殿飞出。

吸血鬼的岩洞内。
铃早已醒来,后颈处的疼痛已经缓和了许多。她靠墙坐着,警惕而好奇地看着不远处背对着她的女子。
醉心是按照吸血鬼的要求前来看守她的。如果杀生丸敢耍什么花招,铃就会死;如果醉心不按要求做事,居雾就会死。
醉心十分痛恨这种安排,不仅是因为她憎恨他们用父亲的性命作为要挟,更是因为她对体内那种杀戮的冲动的抑制已经快达到极限。铃的气味充满了这个洞穴,无时无刻不在挑战她的耐性。她闭了眼,集中精力要压制那种力量,可是铃的存在却是最大的挑战与阻碍。
“醉心……大人。”沉默许久,铃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醉心皱了下眉,这个丫头居然敢对自己说话,竟然还是用敬称。
“您能告诉我一件事吗?”铃友好地试探着她的心情,“这块玉,您是在军营拾到的吗?”
醉心没有回头。那个女人的声音扰得她好生心烦。
“您还见到过其他东西吗?灌愁哥哥的东西?”铃的语言中带着点点期待。
“闭嘴!”醉心突然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盯着她。她的眉头紧紧地锁着,两只明亮的眼睛,一紫一黑,映射着她内心的挣扎与纠结。
“醉心大人!您怎么了?……”铃站起身来,要上前询问。
“我让你闭嘴!”醉心强忍着胸中的痛苦,右手扶着头,往后退了两步,终于跪倒在地,身体中横冲直撞的那股气流直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铃跑到她身前跪下,不敢触碰,只着急地问道:“醉心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我能帮忙吗?”
醉心在心里暗骂一声:愚蠢的女人!她又瞪了铃一眼,黑色的右眼放射着杀气,紫色的左眼透露着警告。
那双眼睛传达出来的两种不一样的意思,铃看出来了,却没想着回避。那黑暗的恶意虽然让她战栗得想要逃命,但是那隐晦的善意却让她勇敢地再向前一分。
这纠缠的善恶之间,有着怎样的痛苦?有着怎样的对救赎的渴望?
醉心的身体颤抖起来,左眼的紫色渐渐变深。铃的靠近,刺激着她心中的嫉妒、憎恨,等等情绪,她已无**制。她最后瞪了一眼铃,希望她能知趣地走远一点——既为救她,也为自救。而就是那一眼,她却看见了它——铃的衣领上那朵明艳却低调的六角梅。
往昔的伤痛仿佛洪水一般在她的脑海中泛滥起来:他对她的呵护备至,他对她的眷念至深,他为了她威胁她的生命,他为了她放弃作为大妖怪的高傲。
心中的怨气越来越强,她无力回天。
铃只觉脖子上一阵生疼,醉心单手掐紧了她的脖子,双眼已经彻底被黑色浸染,充满了仇恨。
那双眼睛,与当初向她施下幻术的人的眼睛,是那么相像。铃的心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只是,那只手却颤抖了。醉心没有能够加重力气取她的性命,那刚刚被压抑的人格,此刻仍然顽强地抗争着。
铃有了喘息的机会,严厉地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占用醉心大人的身体?”
虽然不得不分心与那反抗的力量抗衡,那女妖却仍旧能够轻蔑地看着铃,冷笑着说道:“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不怕我让你生不如死吗?不怕永远都见不到你的杀生丸大人吗?”
出乎意料地,铃回敬了她一个冷笑,说:“你失败过一次了,还不死心吗?”
这句话引发了她的愤怒,却又让她因为愤怒而松懈了与体内那种势力的斗争,原本扣着铃脖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彻底松了,接着又猛推了她一把,将她推离了自己。
那女妖暗自运着气,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站起身来,俯视着铃,那双瞳仁仍是黑色的,她的目光之中,尽是蔑视:“上次只是偶然。现在你没有杀生丸的妖力保护,如何能从我手里逃出去?”
铃的手肘有些擦伤,正火辣辣地痛,她吃不准醉心下一刻会做什么,却不露出一丝惧色,说道:“偶然吗?杀生丸大人将苍龙破的妖力灌注在腰带上,又嘱咐我腰带不可离身。你却认为,这种保护只是偶然?”
醉心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扭曲,手心聚拢了妖气,却又被体内那反抗的力量强行散去。她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说:“你以为你对杀生丸来说很重要吗?别忘了,是因为你,杀生丸才成了血仆;是因为你,他才会有危险。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何在明知自己是他的累赘的情况下,仍然苟活于世?你不是应该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他的霸道吗?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类,根本没有留在他身边的资格。”
铃并没有因为这样羞辱性的话而有丝毫动摇,她轻轻笑了一笑,说:“你又错了。正因为杀生丸大人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才一定要活下去。不仅是杀生丸大人,还有邪见爷爷,还有灌愁哥哥,他们为我受过伤,为我流过泪,甚至把生命都交给了我。我若是为了摆脱所谓的负罪感而自杀,那岂不是糟践了他们宝贵的付出?我唯有活着,才无愧于他们,唯有活着,才不是自私。”
在力量被限制的情况下,醉心本想用那番话击溃铃的心里防线,让她自己崩溃,没想到却引来了这样的反驳。她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而正是那一瞬间的犹疑,让她身体内的那股力量重新占了上风。
铃看着那双眼睛恢复了纯净的紫色,惊喜万分,说道:“醉心大人,是你!”
醉心没有理她,只闭了眼,一鼓作气,将体内的那股邪气完全压制下去。
铃等着醉心平复了呼吸,重新睁眼,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您没事了!”
而醉心仍然没有回应她的好意,只冷淡地走开了。她依旧不敢确定“她”不会借了铃的某句话卷土重来。
“醉心大人,刚才那个人的出现,是因为吸血鬼吗?”铃看出醉心故意与自己保持着距离,便不再跟过去。
醉心没有说话,只在心里苦笑:“吸血鬼何德何能?”接着又转念一想:“你与杀生丸如此亲密,他却没有告诉你吗?……杀生丸,你是在变相地保护我吗?”
铃取出十字架,握在手里,递给她,说:“吸血鬼害怕十字架,您戴着它吧!”
铃的这一举动,真的让醉心惊诧了:杀生丸不在,这岩洞之中,十字架便是她唯一可以用来保命的东西,她竟然想着要给我?
“哼,你忘了我是杀生丸的敌人?”
“不,您不是,刚才的那个人才是。您对杀生丸大人的帮助,我知道,杀生丸大人也一定知道。”
醉心仔细地看着铃的眼睛。她知道……知道什么?……那双褐色的眸子是如此单纯,里面透着的信任让她招架不住。她急忙转开了视线,怕自己表露得太多。
就在不久之前,铃迷迷糊糊将醒未醒之时,隐约看见杀生丸用毒华爪将一个瓶子溶掉了,毒素伴着鲜血,滴进地里,无迹可寻。她一直不确定杀生丸这一举动的含义,直到刚才亲眼看见醉心的变化,才明白了其中奥秘。
——醉心根本没有对杀生丸大人施下最严密的幻术,她那日现身就是为了提醒我,杀生丸大人在乎我,所以我可以帮他解除幻术。而那幻术,确实已经解开。
“以您的能力,一定有办法屏蔽十字架的灵力,不让它被发现。如果能杀死吸血鬼,您和您的父亲都能得救。”
醉心看铃的眼神莫名地添了一丝柔软与惆怅,她心中在想:这个女人,终究是不明白我和父亲各自所受的诅咒。浸透了无奈的“没有用”三个字冲到醉心的喉咙,出口时,却变成了执拗的一句,“不需要”。
铃走上前一步,还想再说什么,醉心却已觉察到洞外骤然而至的妖气——杀生丸已经回来。
她一把抓了铃的手腕,回复了冷艳的神色,强硬地命令道“跟我走!”,紧接着便开了门,急速奔出,也不顾阻止铃趁机把十字架绕在了她的手上。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1 10:57:00 +0800 CST  
第五十七章

天色已晚。
戴维和路易匆忙从洞穴的一处暗门出来,悄无声息地去到幻阵边缘,捡了一个下风处,隐蔽起来。醉心带了铃,也跟了出来,用幻术隐藏了气味,挑了一处高崖,不远不近地站着。
地面沟壑纵横,双方似乎已发生过争斗。杀生丸手握着光鞭,与对面数十人对峙,他原本白净的战袍似乎沾上了粉尘,显得十分暗沉。对面的啸夜和墨离都受了重伤,相互搀扶,警惕地看着杀生丸。依形势看,杀生丸与鵺雀交过手无疑。
再看其他人。犬夜叉手执妖化的铁碎牙站在同伴前面,面带疑虑却又不失防备;钢牙和弥勒站在犬夜叉左边,护着身旁的戈薇和珊瑚;鵺雀群散开在空中,将啸夜和墨离护在中心;邪见一个人站在一边,鼓着一双大眼睛,仍然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冬岚离得稍远,似乎在观察着形势。
戴维和路易仔细打量着这些人,心中觉得蹊跷:“犬夜叉他们被困在这迷阵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说清醒就清醒了?……难道是杀生丸帮忙破的幻术?但是他自己也身中幻术,不可能出手救人。……难道是居雾故意撤了幻术?他为何做得这么明显?……”
那二人在心中揣摩着各种可能性,猛地注意到远处一个泛着微微白光的人影,散发着冷艳的妖气,正缓缓走来。待她靠近,他二人才得看清她的面目。她一袭蓝衣,仪容端庄,姣美的面容上似乎永远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那金眸银发分明昭示着她与杀生丸的关系不疏,而那周身的高贵之气更不在杀生丸之下。那个犬妖给人一种神秘莫测之感,明明笑着未着一语,却让人毛骨悚然。二人心中莫名地升起一阵凉意,“凌月仙姬”这个名号忽地在他们心中浮现。
杀生丸对于她的到来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显得十分镇定。却是犬夜叉等人,从未见过这个女人,生生被她的气场吸引了去,一时竟忘了警惕杀生丸还与他们为敌。
“仙姬夫人!”邪见匍匐在她脚边,俯首参拜,心想:“杀生丸大人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伸手就伤了鵺雀,还要与众人为敌。犬夜叉那几个人倒不打紧,就是鵺雀实在恐怖,一会儿打起来,杀生丸大人说不定会吃大亏,说不定连我都死于非命。还是先在仙姬夫人这里求个保命为要,或许还可求夫人救下铃。”
凌月仙姬根本不理睬邪见,只望着前方,淡淡地问道:“杀生丸,为母的冥道石,汝取走作甚?”那缥缈的声音轻轻响起,音量不高,却穿透了所有人的心。
杀生丸不答话。
犬夜叉一帮人却在这轻描淡写的盛气之下悉数石化。尤其是犬夜叉,心中突然涌上无数思绪,无法理清。“原来这就是杀生丸的母亲?父亲的……妻子?跟记忆中妈妈的样子,好不一样。”犬夜叉从来不曾知道父亲的原配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仅仅猜得到她应该很美、妖力也应该很强,但是到底是怎么个美法、怎么个强法,他却一无所知。如今凌月仙姬毫无预兆地出现,着实没有给他任何准备和回避的余地,一时竟让他有点窘迫。
“果真是凌月仙姬!”戴维和路易虽然有所猜测,却仍旧结结实实地惊诧了一番,“那么这幻术定当是她破的。”
两人猜想至此,心中不免担忧。当初费尽周折想进到凌月仙姬的住处,窃取冥道石,却连她的宫殿在哪儿都找不到,由此便领教了她是个怎样厉害的人物,更不敢想她还有其他什么样的手段。如今不得不冒险利用杀生丸,就是不想与凌月仙姬有正面冲突。本想着她不会怀疑或为难自己的儿子,没想到她竟然亲自追着冥道石而来,还一举破了居雾设下的如此繁复的幻术。若与她纠缠,一定会吃大亏,应当速战速决才好;而且,必须有挡箭牌,才能全身而退。该如何做,才能万全?
凌月仙姬的眉头突然轻轻皱了一下,她寒星般的目光越过杀生丸,落在他身后两丈处募然出现的两个妖怪身上,问道:“杀生丸,冥道石是给他们的吗?”
犬夜叉等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重新握紧武器,将心神集中回了杀生丸那边,这才看见戴维和路易。
杀生丸觉察到了吸血鬼的出现,但是并未有所反应,仍然那样石雕一般地站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路易提了嗓子,喊道:“杀生丸殿下,我们要的东西,您拿到了吗?”
这一问,让犬夜叉等人愣了一愣:“难道杀母所说的什么冥道石,就是吸血鬼要的东西?难道杀生丸真是被吸血鬼控制了?
犬夜叉正要发问,却只见白影一闪,杀生丸瞬移到了吸血鬼那边。
夜色之下,众人只远远地隐约见得杀生丸托了个东西在手里,却看不清具体形状,想来那便是冥道石了。
凌月仙姬带着浅浅的笑意,漫不经心地说:“杀生丸,汝要将冥道石借给何人,吾不感兴趣。不过,汝可要记得把冥道石还给为母。汝父本就没有留下多少玩物与为母,这石头最是有趣,可别丢了。”
凌月仙姬说完,优雅地转过身,走到一旁,然后顿了一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着说:“吾的话说完了,你们继续吧。”然后便微笑着不再说话,那副写着期待的表情,明显是已准备好看一场大戏。
她的这一举动,却着实让其他人措手不及。戴维和路易原本以为她是强敌,却不料她竟退到一旁观战;犬夜叉等人更是惊得又掉了一次神,杀生丸的母亲真是比杀生丸本人还难以捉摸;而邪见,眼看这个自己视为庇护伞的人连“小妖怪”也不叫一声,就置身事外了,心中更是惊诧不堪。
杀生丸似乎是这么多人里最不以为意的一个,他听凌月仙姬说完话,便继续上一个动作,将冥道石递与戴维,显然是没有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犬夜叉一下子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喂,杀生丸!你小子在做什么?怎么能为那种人做事?”
然而,这一声吼似乎被杀生丸屏蔽了,没能起到任何效果。戴维轻蔑地冲犬夜叉笑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接冥道石。
犬夜叉虽然不知冥道石有何用,但是既然吸血鬼这么想要,就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他这样想着,大喊一声:“杀生丸,让开!”同时举刀挥出一记风之伤,金色的妖光迎面袭向戴维。
戴维不躲闪,也不拔剑。
犬夜叉以为对方又要利用血蝙蝠逃走,正在愤恨,只见风之伤的妖气源源涌至戴维胸前,他未闪避,却也未受伤,嘴角上甚至还带着嘲讽的笑。
风之伤被他吸收了!
不,是被他胸前的镜子吸收了!
那面古旧的镜子,其貌不扬,却将跋扈的金色妖光服帖地悉数收下。
“莫非这就是八咫镜?”犬夜叉这样想着,赶紧收了妖力,额上沁出冷汗。
戴维和路易相视一笑:八咫镜果然厉害。
犬夜叉在气势上落了下风,正想着如何反击,却见钢牙一跃冲到了自己前方。
“臭狗,你连刀都拿不动了吗?看我的!”钢牙拔出佩刀,腾空跃起,高举右手,奋力劈下,蓝色的电光飞速向戴维迫近。
戴维再笑一声,举着八咫镜,迎面接下这一记重击。蓝色的妖光如同被无形的力场汇聚,丝毫不落地被吸入镜中。
众人的惊诧又升一级。
“瘦狼,看来你也不顶用。”犬夜叉嘲讽了钢牙一句,心中已有些惊恐,难道那八咫镜的作用是吸收妖力?他本想着换个招数再次进攻,这下却不敢轻举妄动。
钢牙咬紧了牙,十分不服气,举了刀,又要再试。
“让我来!”清脆刚毅的话音未落,珊瑚已向吸血鬼掷出了飞来骨。她要赌一把,看八咫镜除了妖气,是不是连实体的进攻也能够吸收。
戴维这次没有再笑,只迅速掩了八咫镜,一个空翻,凭着自己的敏捷,躲了过去。
飞来骨回到珊瑚手中。
众人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看起来八咫镜对飞来骨的攻击无效。那么鵺雀的羽末,应该也可以……”
他们并没有来得及想明白。
路易说了一句话:“杀生丸殿下,请,杀了犬夜叉。”
戴维也狡黠地笑着,补充道:“之后,我们就将铃还给您。”
杀生丸侧过目光,扫视了一眼不远处的断崖,醉心挟持着铃,站在那里。
犬夜叉也是在这时才闻到醉心和铃的气味,他紧盯着那里,心中咒骂:“竟然用幻术隐藏了气味,可恶!竟然利用铃来控制杀生丸,该死!”
杀生丸的眼睛锁定犬夜叉,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只投射出了刚才收到的命令。他的左手手臂里有妖气在游走,血液仿佛要沸腾了一般,契约的力量在挣扎着,要突破,要杀戮。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1 11:11:00 +0800 CST  
第五十八章


杀生丸身上的杀气不同一般,犬夜叉已经真切地感觉到了危险。他此刻仍然不明白杀生丸到底受了什么威胁,会对吸血鬼这样言听计从。虽说自己从未彻底了解过他,但是此时的杀生丸真正是空前的陌生。他的头上冒着冷汗,不由自主地加重了握刀的力气。
杀生丸往前迈开了步子,右手掌心弥散着毒华。
“喂,杀生丸,你这狗子!”钢牙抢着上前,正好挡在犬夜叉身前,朝杀生丸吼道,“你的脑子不好使吗?这么心甘情愿被人利用?”
“瘦皮狼,你少管闲事!”犬夜叉赶紧上去,使了全身力气,将钢牙撞开,随后,又立即紧盯着杀生丸。钢牙对杀生丸说的那番话,把犬夜叉心中一瞬间泛起的感激吓得烟消云散。
杀生丸却似乎没有将钢牙的挑衅听进耳中,眼中仍然只有犬夜叉的身影。
弥勒等人此时也聚拢了来,纷纷上前阻拦。
此时,却见杀生丸身形一散,了无踪影。众人睁大了眼睛,却失了聚焦,只觉身边凉意掠过,惊恐之中,只听得金属落地之声,猛然回头,只见杀生丸左手扣着犬夜叉的脖子,将他整个提着离了地,右手的毒华闪着致命的绿光。犬夜叉毫无反击之力,铁碎牙掉落在旁,化作废铁一柄。
“杀生丸!”“哥哥!”
众人惊慌而紧张地叫杀生丸,抬了脚就要往他二人那里跑。连平时不待见犬夜叉的邪见,也跟着上去,要阻止主人一念之差。
杀生丸斜眼睨了他们一眼。那眼神是那样难以捉摸,不知是威胁还是警告,抑或是其他。戈薇脚下一软,不敢再上前,生怕自己再走一步,杀生丸就直接要了犬夜叉的命。弥勒珊瑚和钢牙也无奈地停在了原地。
戴维与路易相视一笑。这些人里没有人敢与杀生丸为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这招借刀杀人完美无缺。虽然犬夜叉不过是个半妖,根本不构成什么威胁,但是,只要杀生丸亲手杀了他,就会众叛亲离,到时,便可以轻松地对付杀生丸了。
戈薇屏住了呼吸,急得快要哭出来,心中祈祷杀生丸能念及兄弟之情,及时收手。
杀生丸似乎的确有那么一丝犹豫,右手举起,却迟迟未落下。要知道,现在的状况,要取犬夜叉的性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他,却着实是在犹豫——不,更像是在等待。
“杀生丸殿下,您在,犹豫什么?”路易聚集了妖气与意念,向杀生丸发出新一轮的命令与督促。
杀生丸手臂中游走的妖气更加兴奋,他手心的绿光变得更加明亮更加厚重,蓄满了力量,即将迸发。
“不要!——”戈薇大声叫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霎时间泪眼模糊,几乎崩溃。
毫无征兆地,杀生丸松了手,随即化作白光,飞速退出了人群的包围。
犬夜叉跌倒在地,急切地大口吸着空气,同时不忘循着那鲜血之气追索杀生丸的去向。没错,杀生丸在流血。别人也许没来得及看清,但是他犬夜叉知道得很清楚,有人偷袭了杀生丸,这正是他松手的原因。
杀生丸一语不发,微曲着手臂,任凭鲜血顺着他的左手汩汩流下。他所站的地方,与犬夜叉、吸血鬼,还有铃,都有一定距离。他低头看了一眼扎进手背的那枚暗器——不出所料,是她的东西。他嘴角一扬,伸手拔了它出来,搁在指间一弹,将它还给了它的主人。
浑浊的鲜血之气喷薄而来,凌月仙姬嫌恶般地皱着眉,略一偏头,右手一扬,在耳鬓旁将那回掷给她的暗器稳稳接下,又一甩手将上面的血污抖掉,笑着说:“杀生丸,何不留下送给汝的意中人呢?嫌弃为母的东西么?好让人伤心哪!”她说着,将那暗器——不,是头钗——插回了发髻。
戈薇和弥勒扶起犬夜叉,望向凌月仙姬,感激之余,还有一点震惊,但是,他们没有时间吃惊和猜测——犬夜叉已经急着站了起来。
他甩开戈薇和弥勒的搀扶,向杀生丸高声质问:“杀生丸,你的血是怎么回事?”犬夜叉的心中,此刻弥漫着深重的恐惧:杀生丸的血里混杂进了吸血鬼的血,那是血仆身上才会有的气味!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明显的事实,即使自己嗅觉退化,也绝不可能搞错。可是,强大如杀生丸,怎么会轻易被吸血鬼制服?高傲如杀生丸,又怎么可能向吸血鬼屈服、接受血咒?
犬夜叉焦虑而又无望地地等着杀生丸回答,那意料之中的沉默让他心急如焚。他转而盯住隔岸观火的吸血鬼,心中的滔滔怒气,全部化作最直接的谩骂:“你们两个**!”
犬夜叉重新举起了铁碎牙,刀身幻化做黑色冥刃。
杀生丸也在此时拔刀,向着犬夜叉。蓝色妖光萦绕着爆碎牙,蓄势待发。
戈薇上前拉紧了犬夜叉的衣角,俨然一副与他同生共死的架势;弥勒珊瑚立即回防,将分散到吸血鬼身上的注意力拉回杀生丸身上;钢牙也握紧了刀,随时可与杀生丸硬拼。
杀生丸已经做出了出击的姿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冷不防地响起了铃的声音——
“杀生丸大人——”这是求救的声音!
众人本就绷紧的神经被那声音揪得更紧,连一直淡定异常的凌月仙姬也不禁挑了眼望过去。
众人只看到一道白光在断崖下闪过,崖上只有醉心一个人。
白光化作人形——铃已被杀生丸稳稳接下。
路易和戴维心中一惊:“醉心那个女人在搞什么?竟然放走了这么重要的人质?”他们往醉心那里仔细看去,只隐约见得醉心的左手捂着右手手臂,似乎受了伤。他们再望向铃,确见她手里握着一把滴血的短刀。
二人顾不得思考铃是如何伤了醉心跳崖逃走的,只为另外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忐忑不安:“若是铃落在别人手里还好说,偏偏是被杀生丸接了去,这下如何还能用她作为要挟?现在要控制杀生丸,只有靠那不知底细的幻术和根基不稳的血咒……”二人心中都捏着把汗,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就怕杀生丸有变。
铃神色紧张,似乎在对杀生丸说着什么,而杀生丸却似乎没怎么听,他伸长了搭在右肩的毛团,将铃的手脚裹了起来,仿佛是要防止她出手阻碍。
杀生丸再次向犬夜叉举刀,刀刃上游走着苍龙。
路易和戴维心中略微安心,看来大势已定。
所有人都看出了杀生丸即将给出的一击会是怎样的石破天惊。爆碎牙的破坏力本就无可比拟,更何况再加上苍龙破?看来杀生丸铁了心要杀犬夜叉。此时,不只是戈薇弥勒珊瑚和钢牙,连适才一直置身事外的啸夜和冬岚也迎上前来,要一同抗击。
然而杀生丸却似乎不愿与这么多人纠缠,他带了铃,再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于原地。
黑暗之中,没有人辨得清他的身影,刀身上的蓝光拖着不可预测的轨迹,扑朔迷离。
犬夜叉提着十二分的注意力,追踪着杀生丸的气味,只觉他时左时右,顷刻之间已经迫近自己眼前。犬夜叉的手心里全是汗,心跳前所未有地快。
刹那间,杀生丸现身在犬夜叉身前,蓝光迸射,苍龙咆哮而出,势如破竹般从天而降,眼看要将犬夜叉吞没。
“犬夜叉!”
“杀生丸!”
“杀生丸大人!”
呼喊声乱作一片,已分不清是谁在叫谁。
犬夜叉脑中一片空白,从来就不是杀生丸对手的他,如今妖力下降,更无法招架这灭顶之灾。苍龙破的光芒充满了他的视界,强光之中,他隐约看见一条巨龙俯冲而至。
他有预感,自己即将死去。
然而,那苍龙竟意外地没有咬掉他的脑袋,却生生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贴着他的躯体,在地面做了个急转,改变了进攻的方向。
苍龙转向了吸血鬼的所在!
戈薇他们愣住了:“苍龙破变了攻击对象?犬夜叉还活着吗?”
戴维和路易愣住了:“杀生丸怎么会突然倒戈?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杀生丸没有任何解释,他看见了——八咫镜接下了苍龙破,吸血鬼安然无恙。
“犬夜叉!”杀生丸狠狠瞪了犬夜叉一眼,怒吼一声,“趁现在!”
犬夜叉回过神来,见杀生丸使了极大的力气在维持着苍龙破的力量,丝毫不顾自己的妖力源源进了八咫镜中的深渊。他这般做法,竟像是故意拖着八咫镜一般。犬夜叉立时看清了这个机会,举刀就砍:“冥道残月破!”
巨大的圆形冥道凭空张开,稳稳罩住那边二人。
路易惊恐地喊了一声:“戴维!”尔后二人说的语言便让众人不明所以了。
冥道迅速收缩,吸血鬼渐渐被吞噬进诡谲的冥界。
路易似乎要拉戴维逃走,十分急迫。但形势却容不得戴维逃走——只要他松开八咫镜,杀生丸的苍龙破就会立即移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时间瞬移,必死无疑;而他若要靠八咫镜护身,就会被冥道残月破吞噬。进退都是死路。
戴维平静地向路易解释着什么,出手将他一把推开。
冥道又收缩了一圈,戴维和路易的身影变得更小,从苍龙破牵连着八咫镜的光迹来看,那镜子——连同那两个人——已经陷进冥道深处。
犬夜叉看见冥道里空间骤然扭曲,路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一只蝙蝠凭空出现,与戴维和八咫镜一道,被彻底拉进了黑暗深入。
冥道关闭的一刻,杀生丸收起了苍龙破。
四下突然变得很静,所有人——除了占主导的杀生丸和看穿一切却超然世外的凌月仙姬——心中都充满了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1 11:42:00 +0800 CST  
第五十九章

苍龙破的蓝色光华刚刚收敛,夜幕中随即又亮起了浅紫色的光团,那是醉心的光,曼陀罗花簇拥着她急速飞远。
“追上去!”啸夜迅疾地向手下下了一道命令。
“不要追!”杀生丸和铃异口同声地说道。
众人吃了一惊,明显地不解与不甘。
铃急着向大家解释了一句:“是醉心大人放我走的,她不是敌人。”
犬夜叉在众人开口前,急性地问道:“铃,她怎么可能放你?你不会是被她的幻术迷惑了吧?”
铃见大家都一脸困惑,便要细说,却听杀生丸吩咐了一句:
“铃,不要多说。”
犬夜叉这下有些恼了,盯住杀生丸,大声问:“杀生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藏着什么秘密?刚才莫名其妙地要杀我们,你是什么意思?”
杀生丸没打算回答,只抛给了犬夜叉一个嫌恶的眼神。
被这么一瞪,犬夜叉真是有些愤怒了,明明是杀生丸先出手伤了自己人,搞得大家一通误会,现在却反过来怪罪别人。他吼道:“杀生丸,你那不爽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路易逃走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倒是你,是不是真的变成了血仆?”
杀生丸冷漠地转过了身,根本不理睬犬夜叉的诘问,也没想解释什么误会,一个人走到一旁。说到底,他所愤恨的事,犬夜叉没有猜对分毫。
铃不解地看着杀生丸,不知他在想着什么。按理说,杀生丸大人如果在生犬夜叉大人的气,那么犬夜叉大人说的这些话一定会让他更加愤怒;但是,他却压着心中的不满,没有爆发,甚至连血咒的事也不给一个说明,是想着其他什么更重大的事吗?
戈薇也看出了气氛的不对劲,赶忙跑到犬夜叉身边,说了两句话,让他闭嘴。
凌月仙姬见一时没人说话,便走上前来,语带戏谑,说:“杀生丸,汝当真把为母的冥道石搞丢了,麻烦可不小。”
“那个,”戈薇小心地插嘴说道,“仙姬夫人,冥道石随戴维进了冥道,是犬夜叉的过失,我代他,向您道歉。”
凌月仙姬轻轻瞄了一眼深鞠着身子的戈薇,淡淡地说:“不,仍然是杀生丸的错。”她回正视线,重新看着杀生丸的背影,继续说:“汝若是多说一句‘别用冥道残月破’,也不至于如此。”
众人不明白凌月仙姬的意思,却又不敢问。
“这件事不用再说。”杀生丸阴沉着声音,转身看着凌月仙姬,接着说,“我会解决。”
凌月仙姬凝视着儿子的眼睛,神情严肃了那么一会儿,又缀上了飘渺的笑意,说道:“那好,为母倒想看看汝如何解决。”
戈薇只觉得凌月仙姬话中有话,却猜不出真意。她趁着众人沉默的空当,硬着头皮,再次插嘴:“仙姬夫人,还有一事,多谢您刚才救了犬夜叉!”
戈薇说完这话,又深深鞠下一躬,透过眼角,紧张地观察凌月仙姬的反应。
凌月仙姬故意面露疑惑,歪着头看了看戈薇和犬夜叉,突然笑出了声,说:“吾没有救他,因为他根本不需要救。难道汝真以为杀生丸受了控制吗?呵,杀生丸,汝的一片苦心,无人看懂哪!”
众人听得此言,无不震惊。
凌月仙姬收敛了笑意,问杀生丸:“杀生丸,汝不解释么?”
杀生丸将头扭向一边,说:“没什么好说。”
凌月仙姬翘起食指,指了指铃,说:“小丫头也想知道呢。”
杀生丸看了一眼铃,眼神软了下来,说:“醉心故意施下了极弱的幻术,很早就已解开;我喝下的吸血鬼的血,由爆碎牙净化。”
原来爆碎牙是杀生丸的妖力物化所成,本身极其纯净。吸血鬼的血,虽然影响了杀生丸身体内的血液,却无法污染爆碎牙的妖力。杀生丸那几日在洞中养神之时,已借爆碎牙之力,将体内的污秽之血转移并封闭在了左手手臂,只差找个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放出。而凌月仙姬显然发现了儿子身上的秽气所在,便假意救下犬夜叉,故意伤了他的左手,帮他瞒天过海。
凌月仙姬原本想看看杀生丸讲故事的别扭之态,却见他说了这么两句就不说了,脸上便挂了失望,说:“杀生丸,汝为何要故意将吾引来?承认求助于为母让汝很难堪么?”
杀生丸不说话,似乎的确有不愿提及之事,但是却并不是因为难堪——他要维护某一个人,他要让其他人都认为是他或者是凌月仙姬破了幻阵。
凌月仙姬见状,似乎也放弃了捉弄他的念头,便说:“罢了,真是指望不上汝说半个‘谢’字。”
众人心中都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虽仍有疑惑,却碍于杀生丸和凌月仙姬的冷漠,都不好再问。
墨离在心中细想着事情的始末。“照杀生丸所说,他从头到尾就没有受过任何控制,那么,他对犬夜叉的攻击根本就是做做样子而已。……一开始,在发现我偷袭他之后,他回身劈下的那一掌,说不定就不是冲我而来,而是借机劈开幻境,不留痕迹地助犬夜叉等人摆脱幻术。杀生丸,果真是谋略过人。……但是,那之后的光鞭,明显是要取我性命,若不是少主冒死相救,我恐怕早就身首异处。……”墨离想到这里,不禁望了啸夜一眼,他的右肩仍在流血。
墨离在心中继续思索:“少主与杀生丸一行人交情匪浅,恐怕杀生丸要杀我,不只是因为我先出手偷袭,还因为想顺手为少主除去一大祸患,这人情真是送得不着痕迹。”墨离越往下想,越是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不,是啸夜捡回了他的命。那个少不经事的继承人,竟然还有如此的义气与胆魄,这是他当初没有料到的。
墨离心中所想之事变得越来越沉重,忽闻凌月仙姬漫不经心地问道:
“犬夜叉是吗?汝不去洞里查看一下?没有闻到这里有其他人的气味么?”
“嗯?”犬夜叉愣了一下,没想到凌月仙姬会叫到自己,反应过来之后应了一声“哦”,然后便有些别扭地转身跑开。
戈薇弥勒和珊瑚都觉得留在此地甚是尴尬,便也追着犬夜叉去了。
钢牙本要一同前往,却听凌月仙姬一声吩咐:“妖狼族的首领请留下。”
墨离听到这里,立即明白,凌月仙姬是故意将不相干的人支走,似乎有要事商量,便回向啸夜说道:“少主,洞中想必阴冷黑暗,人类和半妖进去恐怕有危险,我也带人进洞查看。”说完,便示意一群手下,快速离开。
铃见状,心中也猜到了几分,便与邪见交换了一个眼神,与他一道,自觉退到一旁。
凌月仙姬的视线掠过三族首领,最后落在儿子身上。她朱唇轻启,唤了一声:“铃,你过来。”
铃吃了一惊,抬头见到凌月仙姬隐藏在月色当中的笑容,顺从地走上前去,回道:“仙姬夫人。”
凌月仙姬微笑着打量了铃一会儿,自言自语道:“那小妖说得果真不错。”随即,她目光一挑,盯住了杀生丸,故作严厉道:“杀生丸,汝竟然不告诉为母一声,就订下了妻子的人选,这么不将为母放在眼里么?若不是有人自称为杀生丸殿下的未婚妻做了嫁衣,吾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杀生丸面露愠色,咬牙道:“织锦那个嘴碎的女人……”
凌月仙姬见戏弄得逞,便缓和了神色,说道:“汝不必怪她多嘴。最近来求犬族庇护的小妖怪成山成海,她凭着跟汝的交情来攀附,情有可原,不是么?”
杀生丸“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凌月仙姬暗自笑了一下,转头看着冬岚,神色倏尔肃穆起来:“豹猫族的首领,汝派人送来的信,吾已看过。与贵地一样,吾犬族的地界上也常常有人类挑衅。犬妖倒不受什么影响,只是小妖怪们怕得心惊肉跳,巴不得住到吾的宫殿里寻得安全。”
凌月仙姬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捕捉到了冬岚眼中的一丝希望。她接着说:“只是,吾不是犬族统帅,不过是在斗牙王死后,守着一座空房子而已。阁下的信,吾回不得。”
冬岚惊道:“可是,夫人……”
凌月仙姬摆摆手:“不要说汝的请求,就是同在西国的妖怪,吾也管不得,吾顶多知会手下多求自保罢了。号令犬族这种费力的事,吾是不做的。”
冬岚心中不甘,但对方既然说不是犬族首领,那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
“汝若真要找人帮忙,不如去说服杀生丸。斗牙王的旧部大多愿意追随于他;现在状况这么糟糕,西国的一众妖怪也都指着他回来统帅群妖。”凌月仙姬不看杀生丸一眼,将他的不满悉数忽略。
冬岚寻思着凌月仙姬的话,感觉她是不满人类的作为,只是故意出了个难题,让自己去找杀生丸。她的心中暖了起来,心想:只要有凌月仙姬表态,杀生丸应该不会像之前那样冷言拒绝。
“另外,首领,吾还有一句话要说,杀生丸有个奉若神明的未婚妻,她也有资格指挥整个犬族。与其去求冷若冰山的杀生丸,不如先说服他善良博爱的未婚妻。”凌月仙姬说完,嘴角一扬,眼睛里却没有笑意,目光随意地落在铃的身上,惹得她一阵脸红。
冬岚转而凝视着有些惊愕的铃,心中刚刚萌芽的希望被无情扼杀。凌月仙姬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犬族会不会出手,决定于杀生丸和铃,而铃是人类,怎么可能会同意剿杀人类?说到底,犬族仍然只会袖手旁观,即使火已经烧到自家门前。
凌月仙姬转而各看了一眼钢牙和啸夜,说:“妖狼族的首领和鵺雀族的首领,二位的族人与人类交战一事,吾也听说了。”
接着,她重新望了一望冬岚,表示下面的话也是对她所说。“无论诸位将对人类采取什么行动,还请不要为难吾家的这个人类姑娘,若不然,只怕杀生丸直接倒戈到人类那边去了。”
冬岚一听这话,知晓是在警告自己别打铃的注意,不禁冷汗涔涔,心想:这女人,竟像能读心一样,如何就知道我想挟持那丫头?
钢牙听了那话,心中不大爽快,索性直截了当地说:“若不是人类来招惹我,我才不想杀人类。铃跟我没有仇怨,我自然不会为难她。”
而啸夜想得却又不同:“仙姬夫人将我们三人留下,又说了一番那样的话,明显是在宣布铃的地位,这是要借我们三族之口,警告整个妖界,不得威胁铃的安全。只是,不知道杀生丸大人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真的要置身事外吗?”
“那就先谢过诸位。”凌月仙姬轻轻笑了一笑,回过视线,看着杀生丸,说,“杀生丸,汝跟我过来,吾要说说汝的婚事。”
铃的脸红了个透,只是被夜色遮了去,不易发现。她不确定远处的母子二人在说什么,只觉得冬岚身上的愤怒之气非同一般,便抽身走开。
同时,啸夜也跟了过去,站在铃的身旁,以防不测。
“啸夜,我们的约定之期一到,你仍然会对人类斩尽杀绝吗?”铃轻声问道,没有看啸夜,因为不想给他任何逼迫。
“是,如果我的妖力还没有被完全剥夺的话。”啸夜的声音严肃而郑重,“不,即使我妖力全失,也会战斗到底!”
铃这才忧愁地望着啸夜被夜色模糊了的脸,沉默了,心想:“啸夜知道会输给不再畏惧的人类,却仍然要战斗,所为之事,归根结底,只有一个——身为妖怪的尊严;而杀生丸大人不参与这场战斗,为的,也是尊严。”她突然觉得自己不伦不类:身为人类,却与妖怪情深意重;与妖怪亲密无间,却抛不下对人类的认同。为何就没有两全的办法?为何就不能泰然相处?
“铃,你知道杀生丸大人对于人妖之战是什么态度吗?我不信他一点打算都没有。”啸夜认真地问道,“他没有正面回应,却一直忙于找吸血鬼,难道是要借神器之力?”
铃摇了摇头,答道:“我不知道杀生丸大人有何打算,但是,我很确定,杀生丸大人不会用神器来对付人类。”
啸夜本想再问什么,却看见杀生丸和凌月仙姬已经说完话,正往这边走,便不再多说。与此同时,山洞那边也有了动静,犬夜叉他们已经出来。
“杀生丸,汝可记着要活着回来,别白费为母准备婚礼的心思。”凌月仙姬说完,向铃笑了一笑,难得眼角也流露着笑意,“那边又多了两个人跟来,太吵,吾先走了。”
言毕,凌月仙姬化作一团白光,飞身而去。
杀生丸看着对面过来的一群人,确定刀刀斋和宝仙鬼的孙子也在——该找到的人都已找到——便携了铃,走到一边,故意躲开可能的叨扰,丢了邪见一人,在人堆里挣扎。
铃看得出来杀生丸心事很重,便捡了个看似与他的情绪不那么相关的话题,问:“杀生丸大人,您是什么时候解开幻术的?”
“你失血过多而晕倒的时候。”杀生丸没有怎么思考,便直接给了回答。但他没有说,是他与她之间生命的契约提醒了他,她有危险。
铃微微吃了一惊,原来那么早?原来杀生丸大人从回到吸血鬼那里开始,就做好了所有打算吗?杀生丸大人果然是身和心都无比强大。
“醉心大人一个人走了,吸血鬼会不会为难她?”铃又接着问,“她的身体里,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您……”
杀生丸意外地打断了她的话,轻声说:“铃,醉心的事,我都知道。事关她的性命,你不要跟别人提起。在恰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铃望着杀生丸的眼睛,从那里读到了一丝疲惫。她瞬间就懂了:他外表无畏,心中却承受着外人无法想象的压力;他外表无情,心中却装着每一个人的安危。
“杀生丸大人,您,真是何等温柔的人!”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1 11:49:00 +0800 CST  
第六十章


夜幕已至。一缕孤独的妖气追着清风,穿越林间。
离开杀生丸那帮人已经半日有余,一路所见,尽是三三两两的弱小妖怪,这地界内的妖气骤减,风貌已不比往昔。
“不知家土情况如何,我必须快点赶回去。”冬岚这么想着,脚步愈发快了。
风中卷起涡旋,空气的味道突然变了。
“是血,妖怪的血。”冬岚皱了下眉,步伐稍微松了些许,凭这妖气判断,来者并不是普通小妖,不知遭遇了什么状况。
冬岚正在衡量是否要前去探听,只觉得那鲜血之气越来越重,正在迅速向自己靠近。与此同时,四周也聚拢了一团诡异的妖气,大有包抄围堵之势,虽然不是厉害的角色,但是为数众多。
“看来此人麻烦不小。”冬岚隐隐觉出了周围妖群里的异样,心中愈发警惕起来,赶紧捡了个隐蔽处藏起身来,屏气凝神,只待一会儿见机行事。
夜色中一股旋风裹着沙尘,呼啸而至。又有一道红光截在它前面,将它逼停。
旋风中,一个女子现形,她身披白色狼皮,头戴两朵菖蒲花,怀中抱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孩,腿上一道血痕正汩汩冒着鲜血。她左手附上孩子的额头,确认她仍旧安稳地睡着,青玉一样的眼睛凝视着前方的红光,没有丝毫惧意。
红光也化作人形,黑色的斗篷笼罩着阴森的杀气,细长的剑直指着那女子手中的婴孩,深陷的眼窝里射出血红的凶光。
冬岚吃了一惊:“原来是路易!犬夜叉说的瞬移之术竟是真的,他果真没死!……不知那个女人是什么人,竟然会被他给缠上。”
“女人,把那,小孩,给我!”路易的语气十分冰冷,加上那僵硬的发音,直惊得人心中发颤。
“你个蛮夷,让开,别挡路!”那女子将孩子抱得更紧。
“那是,犬夜叉的女儿,跟你没有,关系。你若不想,生不如死,就把她,交给我。”路易的话中没有商量,只有威胁。
“你是怕杀了我会惹妖狼族众怒吧?”那女子并不畏惧,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犬夜叉既然把孩子交到了我夫妻二人手上,那她的事就是我妖狼族的事,什么叫‘没有关系’?”
“我没说,要杀你,只会让你生不如死。这个毛丫头,我今天要定了。”路易说着,剑尖一昂,向前刺去。
那女子虽然年轻,身手却一点不显稚嫩,她迅速朝路易的面门掷出几片树叶迫使他分神,同时敏捷地避开了剑锋,只是她腿上有伤,并不能躲得十分远。
冬岚仔细观察着交手的二人,心想:“原来那孩子是犬夜叉的女儿,看来吸血鬼是想用她来威胁犬夜叉和杀生丸。那个女人又是谁?看这身手,应该不是泛泛之辈。……她提到了妖狼族……难道是……钢牙的妻子!……”
菖蒲速度虽快,但毕竟有伤在身,不过几个回合,就明显力不从心,又被吸血鬼割出好几道口子。
冬岚在心中盘算:“若我出手救下菖蒲和那个小孩儿,钢牙和杀生丸也许会重新考虑跟我合作的事情。”
冬岚想到这里,一跃而起,手心里蓝光一闪,现出一把玄冰双头长枪。她手腕一转,枪头向着吸血鬼的后背,急速刺去。
路易警觉性虽高,奈何嗅觉迟钝,根本没有觉察到冬岚隐下了妖气藏在附近,对她的这一突袭更是毫无防备,他的背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他急忙飞身跃起,退到数丈开外,举剑防御。
冬岚一步上前,站在菖蒲身前,双手执枪,紧盯着路易,防范着他反扑。刚才吃不准路易的反应,怕他及时躲开以致误伤菖蒲或真纪,所以那一击并没有下杀手,这才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菖蒲急忙趁机站起来,打量了一眼这个陌生人,便知她妖力不俗。她之前就注意到了附近有豹猫的气味,只是没想到对方竟会出手相救。
路易隐藏了心中的惊诧,迅速将这不速之客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认出了她,便说道:“原来是你。你是,杀生丸一伙的,怎么落了单?哼,多你一个,也不多,我一起解决掉。”
路易说完,眼睛中红光一闪,周围林中簌簌作响,有妖气在沸腾。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如同火把一般在四周点亮,熙熙攘攘,一时竟估不出数目。
冬岚的心中涌上不祥之感:“看样子,这些就是犬夜叉所说的血仆。竟然有这么多!”
血仆从四面往中间聚集起来,很快就将冬岚和菖蒲团团围住,水泄不通。他们全都做了十二分的警惕,如同狩猎者盯着猎物一般,只等路易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她们三人扑杀。
菖蒲额上冷汗未干,心想:没想到那妖怪竟然集结了这么多人来抢真纪,如今有什么办法可以保她安全?
冬岚冷笑了一声,嘲讽道:“你竟然找了这么多人来抓一个只有四分之一妖怪血统的小孩儿,不怕被人笑死。”
路易不以为意,站在妖群外面,笑道:“你们讲,‘成王败寇’,不在乎手段。”说罢,他向血仆下了攻击的命令。
“是吗?只怕你没有成功的机会。”冬岚又笑了一下,风里夹杂的那个人的气味,她已经辨识出来,不出意外,吸血鬼今晚就要身首异处。她右手前伸,竖起长枪,刹那间,狂风烈烈,冰刃四射,周围瞬间严寒如冬。血仆被风和冰阻下了脚步,僵在原处,动弹不得。
这几个岛上的妖怪,路易早些时候就已悉数打听清楚。豹猫族的冬岚有什么样的本事,他是一清二楚的,她的妖力虽劲,却不一定胜得过自己。但是,现在不是恋战和逞强的时候——更强的属于杀生丸的妖气正在飞速靠近,他必须立即动手,否则功亏一篑。
路易果断地放弃了对妖群的控制,转而将精力集中到那真正的杀手锏——居雾——身上。他不在妖群之中,只是被暂时束缚了行动。路易一直留着这一招,就是备不时之需。
那边的血仆原本是受了路易的暗示才不顾性命往前冲,现在因为路易撤走了大部分妖力,又顶着冬岚的冰风,便纷纷失去了前进的动力,渐渐溃散下来。
路易却毫不理会他们,只一心要将居雾控制住,他的血液超速奔流着,全身散发着微弱的红光。他在心中念想:“戴维不再了,我发动血咒控制居雾,也要耗费更多的妖力。……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杀生丸、犬夜叉,一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冬岚的冰刃骤然停息,菖蒲抱小孩的手也松了。——居雾发动了幻术。
路易微微松了一口气——好在居雾的血咒已深,凭自己一人之力还可勉强控制。
他趁此机会,赶紧一跃上前,飞过那被冰块封禁的血仆,斗篷抽动着如同在彰显他的仇恨,剑尖冲着菖蒲就要刺下。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路易的剑锋被打偏,自己也被迫转向一边。一尾长箭斜插入土。
“可恶,小看了你们。”路易的眼中燃烧着愤怒,没有想到他们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果然在居雾身上花了太多时间吗?
钢牙第一个冲上前来,犬夜叉背着戈薇接踵而至,云母驮着弥勒珊瑚和琥珀,也降到地面。
那几人看着前面密不透风的妖群,深知自己的亲人正在危险之中,不由得心急如焚,顾不得收拾路易,只想着先去救人。
路易狠狠地骂了一句什么,怒不可遏,但是却已无力回天。他明白,犬夜叉和钢牙不足为惧,但杀生丸马上就会到,自己已经没有机会抢在他到来之前再次控制居雾了,如果不趁着犬夜叉松懈的时机离开,等杀生丸一到,自己更没有退路。
路易迅速将部分妖力注入血仆身上,让他们更为猛烈地去攻击冬岚和菖蒲,以吸引犬夜叉和钢牙等人的注意,自己则一展斗篷,飞速逃遁。
妖群中红光四射,杀气冲天,直惹了犬夜叉和钢牙无情的挥刀再挥刀。
夜空中一道白光掠过。杀生丸瞧见了地面的血仆,并不去理会,只紧跟着路易的气味继续往前。
邪见抓着铃的衣角,和她一起坐在阿哞背上,探着头往下看,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多血仆!……幸亏我跟着杀生丸大人,不必去搅和。”
铃皱着眉,面露担忧,回头大喊一声:“啸夜,拜托你了!——”然后一抖缰绳,催着阿哞追上杀生丸。
啸夜带着众手下,紧随杀生丸而至,听到铃的喊声,心领神会,便回头打了一句暗语。众随从听得吩咐,纷纷调转方向,鱼贯俯冲而下,加入对付血仆的队伍。
啸夜只身一人,仍旧跟随杀生丸前去。他心想:“犬夜叉和钢牙是闻到了真纪和菖蒲的气味追过来的,而杀生丸大人却是觉察到了吸血鬼的踪迹才跟上来。……吸血鬼估计不是杀生丸大人的对手,难免想些阴招,只怕危及铃。我必须前去,以防万一。”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1 12:08:00 +0800 CST  
第六十一章


路易已使了全力奔逃。身后,杀生丸依旧穷追不舍,且越来越近。
这殊死一战,在所难免。
莫名地,路易突然想起了戴维的笑脸——与自己一道启程前往这个岛国时的笑脸。那是怎样的一种笑颜?对家族的承诺、对教会的仇恨、对命运的诅咒、对未来的憧憬,这些,全部都溶解在那里。
那时的自己,一定也有这样的笑容。
路易在心中默念:“戴维,你让我一定要活着回去。但是,我已经无法做到。与其狼狈奔逃,不如背水一战。就算死去,也维护了我吸血鬼家族的荣耀。”
路易心意已决,脚步一刹,敏捷地一回头,一手仗剑,一手执盾,便奔着杀生丸迅猛地冲去。
杀生丸见此情形,立即俯身下到地面,留了铃和邪见在空中等候。
路易一面迎着杀生丸向前,一面集中精力,发动着血咒。他的心中尚存一丝希望,他想着杀生丸受过血咒,即使不能为己所控,至少也可以暂时干扰他的行动。
然而,杀生丸却毫无反应。
看他握刀的姿势,看他平静的神态,哪里像是受了干扰的样子?
“难道说,他竟然解开了血咒吗?”路易的心落入无底深渊。
他再不敢再保持原有的速度上前,却迅速停住了脚步,握紧了剑,定下神来,思考计策。
他深知自己与杀生丸实力悬殊,无论用什么计谋,都难以取胜。他无可奈何,只好趁着杀生丸动手之前,先施缓兵之计,便故作镇定地说道:“杀生丸,你,为什么要,与我兄弟二人,为敌?我们原本,井水不犯,河水。”
邪见听到这话,气得眼睛都红了,跳起来站在阿哞背上,就嚷道:“什么叫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当初把蝙蝠藏在醉心的伤口里,不就是想偷袭杀生丸大人吗?真是厚颜无耻!……”
铃轻轻拽住邪见的衣角,低声说:“邪见爷爷,说话不要太大声。打扰到杀生丸大人的话,会挨骂。”
邪见听得这话,一时竟觉得杀生丸果真在嫌恶地斜视着自己,登时就闭上了嘴。
杀生丸没有说话,不屑与路易争论,也没有理睬邪见,只默默地将妖力注入了爆碎牙中。
吸血鬼见自己拖延时间的办法行不通,心中有些慌,又说:“你是,此地首屈一指的,妖怪;而我,在大洋那边,势力非凡。何必,非要杀我?你我二人,合作,必定可以,称霸人间。”
铃见此情状,心中不禁纳闷:“吸血鬼之前那么不可一世,现在怎么这样低声下气?莫非他再也没有血蝙蝠可以用,所以要求杀生丸大人饶命?”
杀生丸的目光没有一丝动摇,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他像一座石雕一般伫立着,爆碎牙蓄满了力量,无人知道他将在哪一刻出击。
邪见在心中默念:“吸血鬼这笨蛋,妄想用什么‘合作’来诱惑杀生丸大人。杀生丸大人是什么样的妖怪?怎么会与你平分天下?”
路易的手心已经汗湿,他再次微调了一下握剑的力度,留意着杀生丸每一个微小的动作,目不转睛。他从未有如此强烈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阵阵求生的欲望,催促着他为摆脱这样的耻辱感放手一搏。
索性,路易横下心来,剑眉一紧,提了剑,飞速向前,以进攻作为防守,在夜幕中冲击出红色的锥形妖光。
面对这样孤注一掷的进攻,即使是实力占了上风的杀生丸,也不敢懈怠。他足尖一踮,急忙向后退避,银发忽地飞散至身前。
路易使出一击,剑气如闪电一般击穿了空气,循着杀生丸而去。杀生丸并不惊慌,他从容地挥出爆碎牙,绿色的妖气将路易的攻击堵截在数尺之外。
路易眼见自己的攻击被轻易化解,并不死心,右手剑光一闪,再出一击。
杀生丸此时已把握住了对方进攻的力度,足下也比刚才更稳了些。他估摸着,路易是要先发制人,在得手之前绝不会停止。
无论是与何人交手,杀生丸都不会任由对方占据主导。他运足了妖气,爆碎牙刀身一亮,接连两道绿光蹿出。第一道光势力强劲,鲸吞虎噬般将对面交织的红色剑气击得烟消云散;第二道光乘胜追击,直迫路易面门。
路易一直提防着爆碎牙的威力,本能地将盾在自己身前一掩,又使出内力将它往前一推以保护自己不被妖气所伤,接着顺势俯身,双手触地,向地面打出强劲的掌风,再借着反作用力敏捷地变换了前行的方向,这才逃离了杀生丸妖气的轨迹。
那面青铜盾牌撞上爆碎牙的蓝光之时,便如干土般瓦解。绿光耀得人睁不开眼。
路易再往侧面一个滚翻,进一步闪避那迸射的剑气。
此时的路易,虽未受伤,却已狼狈不堪。他卷曲的头发浸满了冷汗,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眶中闪耀的红光喘息着侥幸,原本咄咄逼人的长剑险些掉出掌控。他赶紧收起畏惧与颓丧,重新握紧了剑,一翻身就要站起来。
然而,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背后传来的杀气,不是爆碎牙又能是什么?
他僵在了原地。
“你有什么要说?”出人意料的,杀生丸没有急着动手。
杀生丸的这句疑问,让一旁观战的铃和邪见惊讶不已。铃尚且面色淡定,邪见却忍不住问出声来:“这个时候,杀生丸大人只需轻轻一挥刀,吸血鬼就必死无疑了,何必浪费唇舌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杀生丸大人在想什么?”
路易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多活片刻的机会,只当杀生丸在盘算着怎样折磨自己。他机械地转过身来,故作镇定地看着杀生丸,说:“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只是,戴维与我,处心积虑讨伐,教会的计划,就这么失败,我不甘心……不过,不要紧,总会有人,来继续,我们的工作。”
杀生丸不着一词,心中已经确定,眼前之人,不可饶恕。
纯净的妖气如丝如绸,流淌在爆碎牙的刀身。绿光迸发,映照在路易的脸上,恍如日光。
正在此时,夜空中破出另一道妖光,威严的黄光裹挟了丝丝黑色的阴森之气,从侧面与杀生丸的剑气相接,正好将杀生丸致命的妖力化解,滴水不漏。
“啊?——”铃和邪见同时惊呼。
杀生丸的这一刀,虽然没有用全力,但是其妖力也非同小可,而那横空出世的妖光却轻而易举地就消去了这一击,不得不让人惊诧。
杀生丸撤了妖力,举刀护在身前,同时转过视线,寻找刚才那黄光的源头。
那黄光来自一柄古剑,那剑身颀长,辐射着强劲的妖气,摄人心魄。
执剑的不是别人,正是戴维。
“怎么会?!……”铃和邪见又一声惊呼。
戴维悠然自若,苍白的脸在剑光的映衬下神采奕奕,猩红的眼珠里洋溢着胜利的笑意。他将那把剑竖直向上立握在身前,仿佛那手中供奉着的,就是整个世界;而那从他身上每一个毛孔渗透出来的郑重与得意,分明是在昭示,他就是世界的主人。
“杀生丸,”戴维对杀生丸的称呼不再包含以前那种故意假装出来的尊重,“冥道石已无价值,这就还你。”
戴维说完,将刚刚发挥完作用尚有一丝亮光的冥道石抛向杀生丸。
杀生丸伸手接下,并不说话,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那把剑的身上。
却是铃,联想到之前的事,顿时想通了一些事情:“戴维和冥道石一同被送进冥道之时,杀生丸大人非常郁闷,原来是担心他会借冥道石的力量回来。那么,那把厉害的剑也是他从冥道带来的,莫非是……”
铃不敢多想,只不由自主地担心起了杀生丸的安全。
路易已趁杀生丸沉默之际,逃到了戴维身旁。他凝视着戴维手中的剑,双目放光,刚才被杀生丸击溃的信心又汇聚起来。
戴维略微转过目光,与路易相视一笑,如同相互安慰鼓励一般,接着又回望着杀生丸,说:“杀生丸,如果你还能活着离开,就帮我转告犬夜叉一声,多谢他将我送进了冥道,让我毫不费力地拿到了天丛云剑。”
话音未落,戴维已挥出一剑。顿时黑夜化作白昼,电光石火之间,黄色剑气已迫近杀生丸所在。
“杀生丸大人!——”铃和邪见担心地喊出声来。
不需他人提醒,杀生丸知道这一剑的分量。他急忙回了一刀,张开妖气作为屏障。
怎料对方那一剑气势甚强,竟如裂帛一般,生生将杀生丸的妖气贯穿,且毫不显颓势,仍旧汹涌着向他奔去。
“杀生丸大人的剑气,竟然,竟然,穿透了,被!”邪见惊得语无伦次。
杀生丸飞身跃起,迅速闪避。剑气刺穿他的衣袖,又将那原本在他身后的一块巨石击成了粉末。
戴维不等杀生丸站定,又挥出了第二刀,此后接二连三,竟如撒网一般。
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天丛云剑威力巨大,戴维这样毫无规律地乱砍,杀生丸大人迟早会受伤,该怎么办才好?
铃一面凝神关注着杀生丸,一面在心中思索着计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的靠近。
被众人遗忘在一旁的路易,并没有像铃和邪见那样观战。他左手挽了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右手的长剑指着铃,发出一道剑光。他的心中在想:“待我抓住这丫头,看杀生丸还有什么能耐招架。”
邪见感觉到下方有锐利的妖气迫近,低头一看,直吓得两股战战,差点从阿哞背上掉下,他抓住铃的衣衫就下意识地扯着她躲。
铃此时才发现偷袭而来的路易,来不及喊杀生丸救命,只一抖缰绳,催着阿哞闪避。
忽觉耳旁刮过一阵冷风,铃和邪见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细看时,只见适才那杀气腾腾的红色妖光正被几片翻飞的黑刃包围着分崩瓦解。
啸夜张着巨大的翅膀,悬空浮在阿哞的后上方,手中握着十字文枪。他早防备着吸血鬼会耍花招,于是故意躲在暗处,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果不其然,路易一有机会就向铃下手。
啸夜看了铃一眼,为她定心,随即便俯身迎路易而去。
铃正要道谢,却听到一声脆响从杀生丸和戴维那边传来。她的心弦又一紧,屏着呼吸望过去,只见杀生丸的身影在飞沙走石间时隐时现,仍在急速避让戴维毫无章法的攻击。只是,他的动作明显不如先前流畅。数十尺之外,爆碎牙已被打落在地。
路易见此情形,更加得意,轻晃一下,闪过啸夜的攻击。心想:“杀生丸马上就要走投无路了。鵺雀不敢在此使用羽末,不足为惧。居雾也已经来到附近,戴维和我联手,足可以操纵他来应付你们。胜负已定!”
邪见的头上流下了冷汗,心想:“一定是刚才路易偷袭铃,让杀生丸大人分神了,这才处了下风。这下爆碎牙被打掉,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铃顾不得多想,只火速抓住脑子里浮上来的第一个念头。她伸手入怀,取出个什么东西,捏在手心,举过头顶,冲着戴维大声喊道:“吸血鬼,看我的十字架——”
戴维和路易一听“十字架”三字,魂魄顿时散了一下,一个顾不得追击杀生丸,一个顾不得迎战啸夜,都只急速撑开斗篷,将自己的身体整个罩住。
那二人害怕杀生丸趁机下杀手,不约而同地聚集了妖力,要控制已来到附近的居雾,来暂时抵挡杀生丸。
他们感觉到居雾的靠近,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等来厮杀。而在十字架的圣光之下,他们二人竟也没有一丝灼烧之感。
究竟为何?
路易和戴维心中生疑,壮着胆子撤了斗篷一看,哪还杀生丸等人的影子?周围静得一丝风都没有,那四个人已经远远离去。
戴维向前走了几步,俯身拾起铃刚刚扔出来的圣器,不禁“哼”了一声。
路易此时也跟了上来,正看见戴维手中那个晶莹剔透的东西——那仅仅是一块玉而已。
“这就是那女人丢出来的‘十字架’?哼!竟然耍我们。”路易忿忿地啐了一口,说,“去把他们追回来。”
“不。”戴维拉住了他,解释道,“我们现在已有两件神器在手,八尺琼勾玉会感受到剑和镜的召唤而主动出现,我们等着就行了。到时三神器合一,解决杀生丸这些人根本不在话下。现在已不必将他们放在眼里。”
路易听完,默默点了点头。他从戴维手中接过天丛云剑,仔细打量。它周身呈现古旧的暗灰色,剑柄末端延伸出手掌大小的一块圆盘,八咫镜正嵌在那里。冥界的黑暗锈蚀了剑的锋芒,却抹不去那王者的气势。路易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把剑封存着的力量:那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蓄积了上千年的愤怒,那是急欲发泄的占有与杀戮的欲望——那正是他们一直寻找着的力量。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1 13:39:00 +0800 CST  
第六十二章

数里之外,路易留下的妖群已经溃散得七零八落。犬夜叉等人分成好几处,各自收拾着残兵。之前黑压压的一群鵺雀也各自捡了树枝,停战休息。
钢牙站在菖蒲身边,一掌击毙了最后一个小妖,然后转身扶起她,问道:“菖蒲,你的伤要紧吗?”
“不要紧,小伤而已。”菖蒲冲着钢牙笑了笑,又见犬夜叉和戈薇也结束战斗跑了过来,便双手托着仍在睡熟的真纪,抱给戈薇,说道,“真纪也没事。”
戈薇小心翼翼地接过真纪,轻轻撩开裹着她的狼皮,正见她粉扑扑的小脸,不禁泪意上涌。她抬头感激地看着菖蒲,连声道谢。
此时,弥勒珊瑚和琥珀也围了上来。
菖蒲不等珊瑚提问,便说:“法师大人,珊瑚大人,鸳鸯鹦鹉和鸿鹄现在很安全。因为人类跟妖狼族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族里对三个孩子的敌意很大,我怕有人图谋不轨,就将他们送到远处太平一点的村子里去了,七宝跟他们在一起。”
珊瑚听了此言,虽然仍旧为没见到孩子们而失落,但终究宽慰了些。
冬岚站在一旁,对他们一群人的家事毫无兴趣,正在犹豫是要继续赶路还是留下等杀生丸的消息。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旁边空地上一阵白烟腾起。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立即提了武器,迎上前去。
“啊,犬夜叉,你们还在这里。”那团烟雾中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略带惊讶,又有些庆幸。稍过一会儿,一个瘦削的人影显现。
“刀刀斋大人!”弥勒吃惊地喊道,“您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剑气!”刀刀斋像是谈论着十分可怕的事物一般,显得十分慌张,“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剑气!”
“什么剑气?你说清楚点。”犬夜叉催着刀刀斋解释,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刚才远处似乎有强劲的妖力爆发出来,那正是杀生丸去的方向,难道他出了什么事?
刀刀斋瞪大了眼睛,反问犬夜叉:“你听不到铁碎牙的嚎叫吗?有厉害的剑出现,四处都是其他武器恐惧的惨叫。”
此言一落,不只是犬夜叉,冬岚、钢牙、琥珀等人,全都低头打量着自己手中的武器。
“惨叫?”冬岚不信这胡言乱语,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老头儿你开什么玩笑?”
“怎么是玩笑?”刀刀斋伸直了脖子,十分不满冬岚的怀疑,分辩道,“我听得清清楚楚。这把剑比爆碎牙还要厉害。要不是为了一睹它的真容,我才不会冒险回来。”
这下,众人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比爆碎牙还要厉害的剑?是什么?
犬夜叉愈发担心起杀生丸的安危,追问道:“刀刀斋,那把剑在哪里?”
刀刀斋捋了捋胡子,用手一指,说:“那边。”
犬夜叉一惊,果真是杀生丸的方向。
“你知道爆碎牙的状况吗?它……它断了吗?”犬夜叉极不情愿问这个问题,但是又迫不及待要知道杀生丸的情况。
刀刀斋低头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那把剑气势太强,早压过了爆碎牙。我感知不到。……唉,或许真的断……”
犬夜叉不等刀刀斋说完,回头向戈薇交代一声,“我去找杀生丸”,便急匆匆地要走,却冷不防被钢牙一把拉住。
“若真是那么厉害的剑,你去有什么用?”钢牙抢到犬夜叉前面,双手按住他,“如果杀生丸无法招架,你去就能行吗?”
犬夜叉不满钢牙多管闲事,正要动武,却嗅到了空气中飘来的熟悉的气味——杀生丸和铃。
杀生丸的身影很快在夜空中显现,阿哞和啸夜紧随其后,铃和邪见也安然无恙。
他身上没有明显的重伤,爆碎牙也还安然地在他手中。犬夜叉虽不说什么,却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杀生丸,那把剑……那是?……那是?……”刀刀斋第一个迎上去,紧张地问,却吞吞吐吐,不说完后半句。
“天丛云剑。”杀生丸把刀刀斋不敢说出来的字补充完整。
这四个字吓得刀刀斋等人惊慌失色。
“天丛云剑……”刀刀斋全身颤抖,目光闪烁,自言自语,“果真是它!……怎么会出现?……”
众人不若刀刀斋那般能感知剑的威力,却从他恐惧的神情和杀生丸残破的衣袖,猜到了天丛云剑的实力。
“剑不是在冥界吗?怎么会被路易拿到?”戈薇不解地问。
杀生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背过身去,望向吸血鬼的方向,那里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是戴维拿到的剑,他用冥道石从冥界回来了。”铃回答了这个问题。
“什么?”犬夜叉惊讶了,被送进了冥道的戴维居然回来了?
杀生丸继续望着远方,并不参与对话。
邪见忍不住了,躲在铃的身后,伸出一只爪子,指着犬夜叉,嚷道:“都怪你这个半妖。要是当时不用冥道残月破,也不至于这样。”
“邪见,闭嘴。”杀生丸冷不防地瞪了邪见一眼,让他为自己刚才的话后悔不迭。杀生丸深知,现在早已不是追究和怪罪的时刻,神器一旦现身,就不会轻易消失,没有冥道残月破,也会有什么其他的契机,都于结果无异。
但犬夜叉却着实气急了,他狠咬着牙,只想冲到那两个吸血鬼面前,将他们一顿好打。
钢牙紧拉着犬夜叉,生怕他挣脱了前去送死。他冲着杀生丸喊道:“喂,杀生丸,你这样回来,难道他们的实力已经在你之上了吗?难道他们这么快就掌握了天丛云剑的奥义?”
邪见一听钢牙这话,感觉像是在嘲讽杀生丸临阵脱逃一般,气得肺都炸了,跳起来就回吼道:“杀生丸大人回来,不是逃走,是,是有预谋的。”
钢牙一听这话,一脸莫名其妙,说:“什么计谋?……我又没说他逃走,只不过是要问剑到底有多厉害罢了。”
杀生丸侧过脸来,又狠狠瞪了邪见一眼,若不是他躲在铃的身后,一定将他踩进土里。
那个传递着杀气的眼神,不仅封缄了邪见的聒噪,也打断了其他人可能的追问——他们都看出来了,杀生丸在思考下一步行动,或许真的是有什么计谋。
的确,武士的命运,只有两个——要么胜利,要么战死。这样中途弃战,委实匪夷所思,委实不像他杀生丸的作为。不必说钢牙和邪见,连铃也不知道个中原因。
杀生丸斜视着这许多人,心中仍在衡量着事态的严重性:“居雾的血咒发作,醉心还在他们附近。我及时离开,神器没了挑衅,似乎有所缓和,那么醉心还能支撑下去,但究竟还能撑多久?……三神器合一,只是时间问题。这些人,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铃看着杀生丸,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气氛十分沉重,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若是平时,她不会去打扰他的沉思,但是,此刻已万分危急,顾不得许多。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说道:“杀生丸大人,铃有话要跟您说。”
邪见一听,只觉惊诧,心想:“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扰杀生丸大人?”
杀生丸回过视线,望着她,目光中虽无责怪,但也有一丝诧异。
“妖灵大圣爷爷嘱咐过我,如果三神器中的两件或三件同时出现,就把这话转告给您。”
众人一听,知晓了厉害,全部屏气凝神,等着铃说出妖灵大圣的指示。
杀生丸转过身来,面对着铃,问:“是什么?”
“化敌之技,惑彼之心,精吾之艺。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铃说的话,出人意料地短。
众人原以为是什么锦囊妙计,没想到却是这样的谜语,不禁头痛起来,不得其解。
“铃,就这么几句吗?你没忘记什么?”邪见疑惑地望着铃,希望她能再说出些什么。
铃没有回答邪见的问题,只注视着杀生丸的眼睛,明白他正在思考着这几句话,便不再说任何多余的字来干扰他,毕竟,这几句话,就是她知道的全部。
杀生丸又多了一件费心的事。这二十个字,不言而喻,与神器有关;但是,那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挟制三神器的方法吗?
杀生丸没有时间去解读这个谜题。远处骤起的狂风,在浓重的鲜血之气的簇拥下,裹着一阵混乱,铺天盖地而来,牵扯着他的银发与战袍,如同挑衅一般。
杀生丸知道,吸血鬼在杀戮,天丛云剑沾满了鲜血,神器的暴戾在屠杀之中愈发强势,八尺琼勾玉已经蠢蠢欲动。
“铃,你留下。”杀生丸简单地吩咐。吸血鬼的目标已不再是他,那么铃独自留下也不会再有危险。
“不,我要与您同去。”铃说着,已经翻上了阿哞的背,一抖缰绳,腾上夜空。
“杀生丸,我们也去。”
杀生丸不确定他们前去是利还是弊,但是也顾不得多说。
那边,已经千钧一发,刻不容缓。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1 13:51:00 +0800 CST  
第六十三章

一弯上弦月已经西沉,那最后一抹银辉在大地上一泻千里,洒下无限怜惜、无限牵挂。
就在那月华之上,沸腾着生命的呼喊。从岩石的罅隙间、从古木的裂缝里、从溪流的纹路中,源源涌出千奇百怪的妖怪,辐射着光辉艳丽的妖光,如同受到召唤一般,一同向中心的汇点奔流。大地上似乎生出了一张炫目的五彩光网,那中心尤其耀眼,迸射着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光点,流溢着生命最后的绚烂。
——是的,最后的绚烂,生命在那中心被终结。
戴维轻轻喘着气,金色卷发被汗浸湿,张狂地贴在脸颊上,毫无平日的优雅可言。他举头忘了一眼周围密不可数的妖群,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脉动着黑光的天丛云剑,眼中激扬着饱含兴奋与贪婪的狂笑。
处在那光网中心的他,此刻犹如世界的主宰。
他咆哮着向空中胡乱挥舞了几下天丛云剑,黄色闪电便势如破竹地将他头顶的妖群击了个粉碎,星星点点的残光陨落,衬托着天丛云剑越来越急地闪光。
“哈,哈哈!让居雾多召唤出些妖怪,天丛云剑十分享受这样的杀戮。对!还有人类!让他召唤人类!召唤这地上的所有生物!”
路易听得戴维的豪言,亦愈发兴奋起来,通过血咒向站在身旁的居雾下发了命令。
光网的面积骤然扩大。
路易正在得意,却猛地眼皮一抽,察觉到什么,便急向一旁杀红了双眼的戴维说道:“戴维,有人来了!”
戴维一听,缓了缓挥剑的动作,略微探查了一下周围的妖气,说:“嗯,来得正好!杀了他,天丛云剑必定愈发畅快。”

杀生丸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自顾自地飞在第一个,冷漠与孤傲恰如其分地掩盖了他的愤怒。
其他人一开始还时不时说两句话,抑或讨论形势,抑或相互嘲讽,直至见到那妖气织就的光网,并察觉到从那网中心弥散出的鲜血之气,方惊得语塞。
——那中心正在汇集大地上的所有妖怪。
——那中心既有神圣之光,也有杀戮之气。
——那中心有无数妖怪粉身碎骨,有无数生命成为亡魂。
——吸血鬼竟然用神器做着这样万恶的勾当!
他们出离愤怒了。
铃是队伍中唯一一个看不见妖气的人,但她从大家的神态里已经猜到了前方蕴藏着怎样的凶险、发生着怎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她微曲了一下右手手臂,将瑟瑟发抖的邪见护进怀中,又紧了紧缰绳。
空气里混合的死亡之气,从未像现在这般另人窒息。
毫无征兆地,妖光忽然扩张了范围,迎面扑向疾飞的众人,将那一双双因惊诧而扩张的眼睛里隐藏的恐慌照得无比清晰。
杀生丸冷哼了一声,额前的碎发被风狂暴地掀起。他将爆碎牙握得更紧,加速冲进那魅惑而危险的妖光之中。

“杀生丸已经近了。”路易轻声说道,既是警示戴维,也是提醒自己。
“不用担心,他挡不住居雾的幻术,只会乖乖前来送死。”
路易侧头瞅了一眼满面得意的戴维,又迅速将目光聚焦回了杀生丸来的方向。他并不像戴维那样乐观,与杀生丸单打独斗的经历仍旧让他心有余悸,对方的实力在自己之上太多,哪怕有两件神器在手,也难保不出意外。
路易耸了耸肩,放松了一下微微发麻的后背,正想回一句“但愿如此”,却被一道横空出世的绿色妖气刹住了言语。
那道妖气将一心维持幻术而毫无防备的居雾直接击倒在地。
周围的幻阵顿时消散,觉醒过来的小妖,感觉到强大的剑气和妖气,惊号着飞速四散逃命。霎时间,一片混乱。
戴维的心情瞬间急转,从得意与兴奋变作愤怒与困惑。他一面注视着对面杀生丸一伙人一一现身落地,一面走到路易与居雾身边,心想:“居雾的血咒已经非常深重,绝对不可能自行解开,所以他不可能在没有接到指令的情况下解除对杀生丸等人的幻术。那他们到底是怎么进到这里而丝毫不受影响的?”
戴维谨慎而快速地扫视了一下杀生丸的队伍,立即就被那群人旁边的一团淡紫色的光吸引。他定睛一看,那团紫光勾勒着的一个因痛苦而颤抖的女人的身形——那正是醉心。
“原来是她帮了他们躲过幻阵。”
妖群已经散去大半。杀生丸的杀意没有任何遮拦,他执刀临空,爆碎牙直逼戴维的心脏。
戴维亦有自己的打算,脚尖一踮,从容地飞身向旁边闪避,将杀生丸引离了路易和居雾。
犬夜叉高举铁碎牙,就要抢先攻击路易,却冷不防听见一声:
“慢着!”
犬夜叉定睛一看,只见路易反手扣上了居雾的喉头。
“不顾你的,救命恩人的父亲,的性命?”路易的语气既有试探又有威胁。
犬夜叉愣了一愣,往醉心那里望了一眼,她垂着面,似乎无暇顾及周围的事情,她身上的妖气虚无缥缈,看得出来,已元气大伤。“想不到,刚才她出手为我们抵御幻术之时,竟费了这样大的代价。”
犬夜叉虽然一直对醉心怀恨在心,但见此情状,也心有不忍,只得愤愤地咬紧了牙,狠瞪着路易,放下了铁碎牙。
路易阴笑一下,讥讽道:“真是,重感情。或者,说,优柔寡断。”
路易此时已断定,对面的敌人虽为数众多,但是碍于醉心的情面,不会对居雾下手,只要自己有他在手,就暂时安全。他这样想着,挑衅似的笑着,又故意往居雾身后躲了一躲。
另一边,戴维和杀生丸的战斗刚刚开始。爆碎牙是毁灭之刀,爆发力咄咄逼人。而天丛云剑却能将它的攻击一一接下而安然无恙。不仅如此,因为剑身上嵌着八咫镜,杀生丸发出的许多剑气,不仅没能近身,反倒被镜子吸了去。戴维虽然身手远不如杀生丸,但凭着嵌了八咫镜的天丛云剑,总能毫不费力地化险为夷。而杀生丸的妖力却在源源不断地被输出耗费着。
尽管杀生丸并未占得便宜,路易却仍为戴维揪着心:“毕竟戴维技艺稍逊,若是被对方抓住破绽,就难逃一劫;倘若犬夜叉等人从旁偷袭,就更加凶险难测。我必须助他一臂之力。”路易如此盘算着,却无奈有诸多敌人盯着自己,难以脱身,只能将心思放在居雾身上。他再次偷瞄了一眼醉心,确定她的确已毫无战斗力,再也不可能干涉居雾的幻术,便悄然凝聚了精力,暗中向居雾发出指令。
“父亲?……”醉心隐隐觉察到居雾释放出来的妖力,尚辨不清那幻术的目的。她想要汇集更多的力量,来分析居雾的幻术并寻求破解之道,但只微微聚集了一下力气,就觉胸中一阵剧痛,不得已泄下气来。
须臾之间,众人只见杀生丸猛地撤了刀锋,一跃退回数丈,那原本冷静的面容也在一瞬间变得狂躁。爆碎牙妖光流溢,迫不及待地要砍杀,而握刀的那只手却莫名地犹豫而颤抖着。
“杀生丸在做什么?出了什么事?”揣测与慌乱在人群中并行。
“幻术……”醉心竭尽全力说出两个字,想要唤起其他人的注意,但那虚弱的声音却被轻易地淹没。
她再一次忍着痛尝试从身体深处逼迫出妖力,豆大的汗珠在她的面颊上侵略而过,掳夺着她所剩无几的生机。她只觉胸中凉意升腾,双腿忍不住颤抖,她在心里默念:“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醉心大人,快停下!”
一个清脆的声音划过醉心的耳畔,一只温柔的手在她的腕上映下滚烫的安慰。
“我去!”
醉心吃力地抬头,只见那鲜艳胜火的身影已蹿出去老远,周围人声起伏,恍惚中似乎识得他们在喊她的名字——“铃”。
戴维见铃跑过来,冷笑了一声,举剑向杀生丸劈下,吼道:“一个人类也妄想比我快吗!杀生丸,今天就了结了吧!”
一道红黄相叠的剑光,从天丛云剑的剑尖奔腾而出,耀如明日,画出霹雳一般的轨迹。
铃拼尽全力的奔跑,在那呼啸的剑气之下,显得那样无奈而虚妄。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跟随着剑气的光影,生怕错过任何将要发生的幸或不幸。
剑光急速地撞上了杀生丸的结界。绿光、黄光、红光一同迸溅,巨大的能量在这一刻相互拼杀。
戴维的心已经要跃出喉咙——就是那道结界,除了那个女人,无人能活着进去。天丛云剑能将它击穿吗?他无意识地屏蔽了其他多余的感官,甚至清空了整个大脑,就睁大着双眼,捕捉每一点光的跌宕。
杀生丸的绿光被蚕食着,一点一点褪灭。
戴维的神经愈发紧张,仿佛能听得见对方结界碎裂的声音。他压抑着自己的兴奋,生怕在这关键时刻横生枝节。
“让他的生命终结得再快一点吧!”戴维默默地向天丛云剑祈求。
时间的步伐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缓慢。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2 11:33:00 +0800 CST  
第六十四章

出乎意料地,一丝黑色掺了进来,和杀生丸的绿光一道,与天丛云剑的光撕咬着。
戴维的瞳仁忽地扩大了,下意识地加大了握剑的力度。
未等他有进一步的行动,金色和蓝色的妖光也接踵而至。剑尖下的阻力瞬间强劲了近一倍,焦灼之处在迅速升温,天丛云剑的剑气被缓慢地逼回。
戴维已经看清,是啸夜、犬夜叉、钢牙和冬岚在联手为杀生丸防御,他在心中默想:“这把剑不可能被打败!即使是他们合力也不可能!难道是我还没能掌控天丛云剑,发挥不出它的最大威力?”
路易眼见对方渐渐占了上风,铃也快要进入杀生丸的结界,一心想着要为戴维解围,便毫不犹豫地拔剑向犬夜叉等人突袭一击。
弥勒、珊瑚、琥珀和菖蒲急忙上前抵抗,四人之力合到一处,路易的攻击被轻易化解。
路易狠骂了一句,再望向戴维时,只见他剑下的妖光已重拾了凌人之风,将对面的妖气强势压倒。
他大喜过望,将目光转向杀生丸,发现铃已经到了他的身旁,正紧握着他的手,向他不停地说着什么话。路易惊觉:“原来是杀生丸又为她撤了结界,戴维才得占上风吗?”
戴维早已发觉对面抵抗的力量变弱,想趁着杀生丸松懈的机会,一鼓作气将他灭杀,却奈何自己消耗了大部分力气控制天丛云剑,此时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虽然重拾了优势,却很难一击制胜。
杀生丸双目中的狰狞已有所收敛,他的周围妖风四起,妖气激昂,结界已撤,却筑起了另一道令人胆寒的戒严。
戴维明白,那个人类女人正在帮助杀生丸克服幻术。他吃不准杀生丸会有何种程度的反击,不愿意自己冒险,索性勉强加了一点力度,将其他四人震退,同时迅速退向一旁,召唤居雾上前应付。
居雾双目猩红,丝毫不知自己面对着什么样的对手,脑海中只有一句话——“杀了他!”他甚至连幻术也不再使用,手心聚了妖气,径直就向杀生丸跃去。
犬夜叉等人吃了刚才那一击,倒地不起,眼看着居雾使了全力杀去却无可奈何,只能高声呼喊杀生丸,试图让他快点戒备。
没有了幻术的干扰,杀生丸的理智在迅速恢复。他将铃揽进怀中,又将涣散的妖力聚集起来,灌注向持刀的右手,试图重新掌控爆碎牙。
而居雾的掌风,已在空气中劈杀出亮眼的痕迹。
戴维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杀生丸,太迟了。居雾可不会给你恢复的机会。你为那个女人撤去了结界,就受死吧!”
居雾的金黄色妖光一离开他的掌心便迅速覆盖了杀生丸所在之处,将他还未展现的妖力悉数吞没,没有留下任何还手的时机。
众人的表情冻结了,那是恐惧,是惊悚,是难以置信。所有人都大睁着眼睛,却没有人看得清那强光之下的情况,只听到剧烈的爆炸声。
“杀生丸!——”犬夜叉声嘶力竭。难道这样就结束了吗?难道你就被这样打败了吗?
掌风劈杀在肉体上的实感刺激着居雾的神经。战斗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撤回了妖气。
周围骤然暗了下来,滞留一片死寂,抽离了看客的视力,同时剥夺了他们判断的权力。
许久,才有人注意到那寂寞的紫光——那如丝一般浮游着的紫光,那如烟一般涣散着的紫光,那如曼陀罗一般媚人的紫光,那如残火一般忧伤的紫光。
醉心的身体如纸片一般,飘飘摇摇,坠向大地。
铃惊愕万分,忙伸手要抓住她,却只来得及撕下她的一片残袖。
“醉心大人!……”铃奔上去,扶起她的肩膀,只见她双唇惨白,眼睑毫无生气地垂着,铃禁不住哽咽了。
杀生丸已经完全恢复,他第一次将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醉心的脸上,默然走到她旁边,站定。苍龙在爆碎牙刀身上显现。
“醉心大人,请不要有事……请告诉我,怎么……怎么才能帮您?……”
醉心没有回答,只默默地积蓄着最后的力气。她轻轻睁眼,无力地望着杀生丸,虚弱地说:“杀生丸……哥哥……抱歉……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这是最……后一个了……”
铃听着,泪水夺眶而出。她取出随身带着的千月,交到醉心手上,又双手握紧她的手,压抑着卡在嗓子眼的悲伤,说:“醉心大人,请一定坚持!杀生丸大人一定能救您!”
杀生丸落寞地注视着醉心的瞳仁,那是纯澈的紫色,良善的紫色。他的心中有悲伤在游走。退去了平日的敌意,他只平淡地说:“你本不必这样做。”
醉心的眼神有些迷离,她僵硬地动着手指,抚摸那把短刀,目光中放射着零星的兴奋,嘴角扬起幸福的浅笑。“神器再现……我……迟早会死……不如解脱……”
她沉默了,省下最后的力气,贪婪地享受杀生丸对自己唯一的一次温柔。
戴维和路易没有想到居雾的这一击竟被醉心挡了下来,而杀生丸竟也趁机恢复过来。“要趁所有人都注意着醉心的时候出击吗?”他们不确定。天丛云剑微微颤抖,像是积蓄着什么力量。他们莫名地觉得,或许应该稍等一等。
醉心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她缓缓地将目光从杀生丸那里移开,再无留恋,又吃力地望向自己的父亲。他神色茫然地看着安然无恙的杀生丸,不确定是否要继续出击,亦丝毫不知伤到的是自己的女儿。
醉心已经无力说话,只在心中默念:“父亲大人,醉心没能救您,也辜负了母亲大人的心意,如今更要先您而去。……对不起……但,在离开之前,让我杀掉将我们卷入这场纷争的人。”
醉心眼角的泪珠映着居雾的身影,滴入土中。
她使出最后的力气,挣脱铃的双手,向空中投出那神圣之物。
古老的十字架放射出万丈白光,将黑夜照得透亮。圣洁的光芒之下,吸血鬼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居雾也吃痛地哼出声来,跪倒在地。污秽的血液在圣光之下蒸腾。
“那,那是……”戴维根本看不清十字架的本体,只觉得全身刺痛,如同万箭穿心。他靠天丛云剑支撑着身体,心中不甘:“只差最后一步,难道就要这样失败吗?不甘心,不甘心!”
他咆哮出自己全部的愤怒与痛苦。
“我不可能这样就死!该死的是你们!”
戴维已经无法控制因痛苦而扭曲的身体,他看见自己的手抽搐着松开了天丛云剑,心中的希望之火一下子被冰水浇灭。
“难道,这就是我对这世界最后的印象?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成功从手心溜走?”
戴维心如死灰。
倏尔,一道锐利的黄光闪过,白光碎灭为成千上万点星火,四散熄灭。
“啊?被丢下的天丛云剑发出了剑气,击碎了十字架?”
戴维和路易听不清犬夜叉他们的惊呼,但深切地感受到了焚身之火的熄灭。他们艰难地站起身来,对望一眼,急忙拾回天丛云剑,喘息道:“哈,看来我二人命不该绝,今天是你们的死期才对!”
居雾也挣扎着站起身来,眼睛中的血光已经熄灭,血咒似乎已经断开。十字架的圣光,令他的全身裂开了无数伤口,鲜血淋淋而下。他凝视着醉心的身体,感觉不到她的生命之光,立即陷入了恐惧与绝望。
“醉心……醉心!”他蹒跚着要上前,却被杀生丸横刀栏下。
居雾抽动着嘴唇,要说什么,却见醉心的身体里浮出一团黑光,盘踞着,形成强劲的旋风,铃抵不住那妖风,忙伸手护住眼睛,嘴里在喊:“醉心大人!……”
杀生丸迅速俯身,将铃扶了起来。
妖光从醉心的每一寸皮肤里逃逸出来,一丝一缕,渐渐浓稠,最后汇聚成了钩子的模样,闪耀着夺目的黝黑的玉的光泽。
“那是?……”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那块黑玉极速飞向天丛云剑,不等执剑的戴维有所反应,就与剑柄碰撞在一起。刹那间,天丛云剑发出了无与伦比的亮光。
神器强烈地震动着,威慑着在场所有人手中的各式武器。戴维只觉手心灼热,再也握不住剑柄,手一松,剑便腾空而起。
“‘玉在妖界’,原来就在醉心的体内!怪不得我们找不到任何线索,怪不得居雾你老是暗中作梗。”戴维突然明白了一切原委。
居雾突然大笑起来,说道:“没错,八尺琼勾玉被封印在醉心的身体里。三百年前冥界叛军来找玉的时候,流云为了保护醉心,用自己的生命与妖力镇压了玉的神力,并且将它封存。醉心被犬夜叉重伤的时候,流云代替醉心死去,八咫琼勾玉的封印也因此被解开。”
“但是,吸血鬼,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即使三神器已经合一,也轮不到你们来使用,终究会有人将他们重新封印。”说到这里,居雾意味深长地望向杀生丸,说,“杀生丸,你已不必去履行你承认或不承认的那个约定了,醉心已经不需要保护,但是,神器的事,仍旧要由你解决。而我,将负责了结他们的性命。”
居雾说完,突然双手合十,像在发动妖法,却又没有妖气蹿走。
戴维和路易见他没有汇聚妖气,一时还以为那只是障眼法,根本不放在心上,却不料胸中突然一阵绞痛,血腥上涌,喷出一大口鲜血。
居雾重又开口说话:“你们与我订立血咒之时,没有想到我九尾狐族还有噬心之术吧?凡是与施术者有血脉关联的人,都会同归于尽。现在醉心已死,我再无顾忌,就与你们一同下地狱吧!”
“你,你这个,疯……”路易话没说完,又吐出一口鲜血。
“哈哈,我说过,你们会付出代价。”居雾加速了噬心的速度,却猛地发觉,只有路易一人重伤,而戴维却安然无恙。果然我耗费了太多精力,已经不能将噬心之术推到另一个人身上了吗?哼,杀生丸,看来,还是要留一个给你……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2 11:50:00 +0800 CST  
第六十五章

“那个约定吗?”杀生丸看着居雾的尸体,心中渐渐浮现出那晚的场景。

岩洞里的烛火如平常一样微弱,空气里凝滞着过量的水汽,潮湿的气息稀释着敌人的痕迹。
在杀生丸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扣着威胁的手掌已经迫近铃的后颈。尽管他立即甩出光鞭,截住了那人的攻击,但铃却被掌风击中,扑倒在地。
杀生丸立即瞬移上前,将那人从铃的身边逼退。
“杀生丸,你慢着!我只是想将她击晕而已。”居雾一面紧张地解释,一面敏捷地后退了一大步。他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道清晰可见的血印令他心生猜测:“杀生丸是有意手下留情,不然,这只手岂还能在我身上?也就是说,我的猜想是对的,他并没有丧失理智……”经过此番思索,居雾的信心悄然增长。
然而,杀生丸双目之中的漠然——不,是空洞——却像是在嘲讽他的乐观。那种置所有于度外的漠然和无视一切的空洞,只有深受血咒控制的人才会有。若他只是在演戏,为何在那个女人被袭击之后仍然能如此淡定?
“醉心向你施下的幻术,已经解开了吧?”居雾横下心来,决定直接询问。凭着身为强者的直觉,他将赌注下在“肯定”的一方——肯定杀生丸忍辱负重的觉悟。
“我不知道你为何将计就计回来,我来此,只为一事——八尺琼勾玉的事。”居雾说到此,顿了一顿,仔细瞧了瞧杀生丸的表情,仍不见任何波澜。他继续说:“玉的去向,你应该知道。你必须保证醉心的安全,这是凌月给你的命令。”
若是平日,有谁胆敢拿母亲之命来胁迫他杀生丸,一定少不了吃一顿教训。但此时,杀生丸的目光却仍旧失着焦,仿佛根本没听到那些话一般。
“那也是我九尾狐族对你的请求。”居雾放低了语气,诚恳地说道,“请务必保护她!”
杀生丸仍旧不着一词,却出乎意料地拔出了爆碎牙,刀身散发着绿色的威胁之光。
居雾略微愣了一下,想要问什么,却听到了那急促的脚步声,深知时间已经不多,便忙说道:“你答应或不答应都不要紧,我话已至此,悉听尊便。犬夜叉现在就在外面,我会找个时机解除幻阵让他们进来。”
言毕,居雾一掌击上自己的左肩,顿时肩骨碎裂。
他待吸血鬼二人再跑近一点,便故意高声说:“杀生丸,杀那个女人……只是开始。……我要你付出的代价绝不是这么简单。”

夜色笼罩之下的大地,弥散着鲜血的气味,惊悚着它所承载之人的神经。
杀生丸默然地将目光从居雾身上移开。名为约定,实为请求。那个请求,包含了多少身为父亲的无奈,押上了多少身为首领的尊严,他杀生丸在当初就已听出来。
但是,别人的尊严,岂会成为他战斗的理由?
“我杀生丸,只为自己而战。”
杀生丸飞身而起,将爆碎牙举过头顶,苍龙围着刀身游走。
戴维见杀生丸举刀,心中闪过一丝慌张,忙向神器望去。只见那长剑周身的黑光愈发膨胀了,甚至裂出了细纹,似乎有新的生命要破茧而出。
“神器的力量似乎仍未苏醒,若杀生丸此时下手,神器会被破坏吗?”戴维暗自捏着一把汗,想阻止杀生丸,但奈何早就自顾不暇,遑论保护神器。
就在苍龙破发动的一瞬间,一片更加强烈的光爆裂开来。
众人一时承受不住那样的强光,纷纷侧目躲避。
就在那须臾之间,苍龙破尚未发出第一声咆哮便被碾压于那强光之下;而杀生丸,尚未来得及捕捉对手的信息就被反弹到数丈之外。
待瞳孔适应了那骤起的光,大家才看清,那将乾坤填充得逼仄的光正是源自神器,而杀生丸此时单膝跪着,嘴角涌出的鲜血浸湿了一大片衣襟。
原本罩在神器周围的那层黑光已经散灭,随之褪去的还有那曾经深嵌在神器每一寸纹理上的时光的刻印。仿佛有一双巧手,在刹那之间,磨平了剑刃上粗糙的锈迹,拭净了镜面上浑浊的沉淀,剥离了玉身上斑驳的划痕;又将千年不化的寒冰锻造入那犀利的剑锋,将如梦似幻的月光抛洒向那迷离的镜面,将蓬勃盎然的生机浓缩进那纯净的绿玉。剑扣着镜,镜托着玉,玉枕着镜,镜执着剑。
那便是重生的神器。
有那么一瞬间,杀生丸的心思被神器的光芒阻滞。
但,那仅仅是一瞬间。他拾回思绪,飞速分析着事态。他明白,合一之后的三神器,与先前各自独立的三神器不同:它综合着三件神器的能量,又有着自己的气场;独立的三件神器虽然各有出众的奥义,但终究是没有精神的器具,而合一之后的神器,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辐射着一种莫名的欲望。
杀生丸的胸口仍在隐隐作痛。但是,形势已经不容许他有任何的喘息了。他调理了一下体内的妖力,将力量输送到爆碎牙。那原本意味着防御的蹲踞之姿,顷刻间化作了攻势。
然而,就在那时,他却意识到自己的妖力并没有能够汇聚到爆碎牙里,反而沿着刀锋被抽离了出去,如游丝一般,飘向那悬浮在空中的神器。这种感觉,与上次被八咫镜吸走苍龙破之时,何其相似?然而,这一次,却有着本质的不同。他的妖力不过是在他自己的体内被重新分配,尚未输出分毫,如何就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掠夺走了?
杀生丸的心头涌上一丝战栗,不祥的预感在燃烧:如果我杀生丸尚且如此,那么其他人……他迅速回头,往铃和犬夜叉那里望去。
铃和戈薇等人类虽然惊慌,但出乎意料地安然无恙;而其他人的妖力却从各自体内游离了出来。而且,他们的妖力似乎比他自己的流失得更快。冬岚和啸夜尚能调息抵抗,钢牙、菖蒲和刀刀斋已气喘吁吁,邪见、阿哞和云母似乎神志不清,犬夜叉的头发变作了黑色,真纪已经完全变回人类。
杀生丸大致猜想到了神器的意图,立即飞身跃起,延伸了皮毛,卷了犬夜叉、邪见和阿哞,便迅速背向神器而去。
众人见状,也相互搀扶着,立即尽力跟了上去。
戴维见状,不由得大笑起来,大声嘲讽道:“杀生丸,你也有如此仓皇狼狈的时候!”他心中明白:“神器在吸收他们的妖力——不,是这整个土地上的妖力——就算是杀生丸,也休想逃脱。不用多久,我就将是这里唯一的妖怪。我只要等着就行。教会、人类,你们,也都等着吧!哈哈……”

杀生丸飞出不过百余丈,便觉得脚下无力,不得不停下来。转身看时,却见冬岚、啸夜尚在二十丈开外,而钢牙、刀刀斋等被人扶着,又落得更远。
杀生丸将毛皮一松,犬夜叉摔在地上,挣扎着,却连翻身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处距离神器虽然有一定距离,但是杀生丸的妖力却仍在流失,尽管不似先前那般剧烈。他望了一眼远处神器发出的亮光,陷入了沉思。
待所有人聚到一处时,犬夜叉已经完全变成了人的模样,铁碎牙也化作了废铁一柄。
戈薇抱着真纪,跪坐在犬夜叉身边,确定他只是变成了人类,无性命危险,终于松了一口气。
铃一早看见阿哞尚能举头呼号,知道它暂时无碍,便径直过去扶起瘫软的邪见,着急地唤了几声“邪见爷爷”,只听得模模糊糊的一声应答。铃怕他就此睡去,便忙不迭地说出一串又一串的话,问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想将他唤醒。
与此同时,其他几人正忙着调理各自的妖力,试图阻止——哪怕是减缓——妖力的流失。
在他们的上空,五光十色的妖气氤氲着流淌向那暗夜之中最亮的光点。四周出奇地静,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因为无力挣扎,无力反抗。妖怪的生命就在这寂静的夜里被悄悄地抽走。有多少妖怪在尚未知晓缘由的时候就已经殒命?有多少妖怪想要活命却无路可逃?有多少妖怪想要抗争却不知敌人是谁?
杀生丸能感知得到,这片土地上妖怪们想要以牙还牙的震怒,因为他也同样地震怒着;他也能感知得到,他们因毫无还手之力而生成的恐惧,因为他也同样地恐惧着。
弥勒扫视了一下同伴的状况,回头向珊瑚和琥珀给了一个眼色。姐弟二人立即会意。珊瑚走到戈薇身边,将怀中发抖的云母放到地上,轻声说了一句:“戈薇,请暂时照看一下云母。”然后便起身走到了人群的外围。
此时,弥勒和琥珀已分别在另外两个地方站定。他们三人,手执武器,围成了一个三角,将受伤的同伴护在了中心,纵使不知要从何人手下保护。
杀生丸突然感觉到了讽刺。
一向以强大自诩的妖怪,此刻却连自己的尊严都无法捍卫;一向被鄙为弱小的人类,此刻却被厄运豁免。一向以人类为猎物的妖怪,此刻却妒恨着人类的幸运;一向被妖怪屠杀的人类,此刻却守护着妖怪的性命。
这就是妖怪的命运吗?
“我杀生丸不相信命运!”
杀生丸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沉着。他握着那把从未放松过的刀,沉默着转身。
他的脚步甚至比平时更轻,在这人人自危之时,那样的脚步比轻风更不易察觉。然而——
“杀生丸大人!”那清脆的嗓音击碎了他暗自离开的计划,那是他最无法割舍的声音。
铃正注视他的背影。
“我也要去。”
似乎在那一刻,其他人才意识到杀生丸的意图。
“杀生丸,难道你要去送死吗?”
“行不通的,爆碎牙根本不是三神器的对手。”
“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
而那银发白衣的妖怪,却像根本没有听到这些告诫一般,不仅没有回头,还径自又迈出了一步。
“杀生丸!”铃的嗓音突然提高了,另所有人一怔,“带我一起去。”
是的,那是命令一般的语气——没有敬称,没有祈使,只有强烈的要求。
从未听她这样唤过自己,杀生丸一时怔住了。
见杀生丸停了脚步,铃也放缓了声音,道:“我们,同生共死。”
一时间,众人再次惊愕,又纷纷插嘴说道:
“铃,你快劝哥哥离开!”
“你去也会死的。”
“铃,我也跟你去。”
“……”
那二人处在声浪的中心,但他们的脑中却异常安静。
杀生丸在犹豫。作为人类的她,已经获得了从这场生死之战中胜出的机会,如何能再次将她带入火海?我为何一念之差,让她发觉了我离开的意图?听她那样说话,我带与不带,她都会跟来……
杀生丸的心中有一丝愤怒,愤怒自己在这关键的时刻优柔寡断,愤怒她在这生死关头罔顾性命。他多想一声喝止她自杀式的倔强,多想不留一个顾盼径直离开。但是,他无法做到。
杀生丸向身侧伸出了左手,掌心向上。他的心中暗自结下一个诺言,铿锵而悲壮:“既然如此,我便必须活着回来。”
铃顾不得高兴,只急忙转身,道了一声:“再见,各位。请保重!”然后,她便回身跑上前去,握住那强有力的手。
两手相触的一瞬间,杀生丸化作一团白光,将铃也一同包围。
随即,夜空中一道刺眼的弧线划过,如同流星一般,向那神器所在之地冲刺。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2 12:48:00 +0800 CST  
第六十六章

路易脸上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他神色安详地静躺在戴维身边,仿佛只是长眠。
戴维盘腿静坐在悬浮的神器下方,闭目养伤。这个世界已与他无关——神器的疯狂,妖怪的挣扎,都与他无关。他此刻只是一个旁观者——冷眼漠视这世界的毁灭;同时,他又是这一切的缔造者——处心积虑地追求这世界的毁灭。他安静地等待着。胜利,唾手可得。
由远及近,杀生丸的妖气又一次出现。
戴维的心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已丝毫没有先前的忌惮。他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正见杀生丸和铃在面前现身。
“杀生丸,你果真胆量过人,这个时候竟然还敢冲到这里来。”戴维并不起身,就那么坐着,料定杀生丸无暇也无力杀他。
杀生丸果真毫不理会戴维的挑衅,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空中的那柄剑——它到底怎样才会停下?
“只是可惜,你已经无力回天。离神器如此之近,你的妖力也流失得很快吧?用不了多久,你就连站都站不住了。”戴维说道这里,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铃听到这话,不禁忧心万分,回望向杀生丸,却见他目光坚毅,仍旧端详着那发光的神器,若有所思。那些涌到嗓子眼的担忧,都在一瞬间被统统打压下去。她只收敛紧了自己的意志,凝聚了那从未动摇过的信念——她的杀生丸大人一定能获胜。
戴维继续着对杀生丸的冷嘲热讽。虽然他崇敬着杀生丸这样的大妖怪,佩服着他的气概,也为他即将殒命而惋惜,但是,对人类的憎恨、对复仇的渴望,让他连带恨着与人类相关的一切,恨着复仇之路上的一切阻力。他无法停止对敌人的最后一次羞辱。
“很快,这片土地上的妖怪就会灭绝,所有的妖力都将集中到神器里去。到时,我手握集万千妖力于一身的神器,看教会将奈我何!”戴维的目光原本集中在杀生丸身上,却随着自己的念想而变得涣散,那些原本是要激怒杀生丸的话,也渐渐变作了自言自语。
“那时,这整个世界都将匍匐在我吸血鬼的脚下,那些曾经打压过我们的人,都将卑微地乞求我的饶恕,而我,将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全部抹杀。”戴维说着,神色愈发激动,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
铃在一旁,听着那些话,只觉得毛骨悚然。她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遭遇能催生如此强烈的仇恨,是什么样的仇恨能激发灭绝种族的执念。她深深地感到了恐惧。
戴维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眼重新看着杀生丸,原本要说些什么,却不料先前视自己为无物的杀生丸,此刻正冷冷地睨着自己,那眼神里藏着无数凶神恶煞,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措不及防。
然而,戴维很快就定下了神,换了种语调,接着嘲讽:“怎么?你为人类的命运而悲愤吗?你连自己的性命顾不了,却为区区人类的命运而愤怒?你杀生丸的血,不是从来就是冰冷的吗?”
杀生丸紧咬着牙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他明白,在神器面前,贸然释放出任何一点妖力,都可能导致严重后果。在想出对付神器的方法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妖力,哪怕已到身体的极限,哪怕戴维在不断地试探着他的底线。他握刀的手越攥越紧。
铃感觉到了杀生丸的异样,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左手,那拳头上青筋暴涨。
“杀生丸大人会出手杀死戴维,不,是攻击神器。很快就会。可是……”她抬头望了一眼戴维,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她。
“杀生丸,不如现在就为人类死吧。”戴维话音未落,手中的长剑已经飞出,血红的剑光直刺向铃。
尽管剑气离铃尚远,戴维却已面露喜色,心中的得意溢于言表:“我根本就没有必要,也不指望能靠这一剑杀掉那个女人。我要杀的,是你,杀生丸。”
剑光飞速而来,杀生丸揽了铃就旁边闪躲,却不似平日那般从容和敏捷。
戴维见状,心中更喜:“杀生丸,你在神器的打击之下,自身难保,如何还能带着那个女人躲过我这一剑?不想她死,只有一个办法。”
眼见杀机迫近眼前,杀生丸再难闪避,铃的性命已在他人剑锋之下。他再顾不得别的,一挥爆碎牙,用自己妖力截堵对方的攻击。
戴维嘴角一扬,露出尖利的獠牙,喜不自胜:“不出所料。杀生丸,你果然会为了那个女人而出手。刚才如此那般克制着不与我动手,如此那般挣扎着与神器争夺妖力,现在却因那个女人而功亏一篑。杀生丸,作为大妖怪,你最失败的地方,就是让一个人类女人绊住了手脚。”
爆碎牙的剑气轻而易举地粉碎了戴维的长剑。铃刚刚松了一口气,转头却见杀生丸双目猩红,正在妖化。
“杀生丸大人,怎么回事?”铃焦急地问道。接下戴维的那一击,杀生丸大人应该只用了很少的妖力,为何现在却输出着这么强烈的力量?莫非是神器?
杀生丸没有心思回答铃的问题,只一心想要阻止妖力被剥夺。刚才的那一击,他已经十分谨慎,仅用了一成妖力,剩下的九成,全部用于防范神器的掠夺。尽管如此,他却仍没能挽回——哪怕是延迟——一点败势。他的妖力已经完全失控,正如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出,似乎再也不属于他。
见此情形,戴维深知,杀生丸命丧黄泉将只在须臾之间,而吸收了杀生丸妖力的神器,将更快地铲平这片土地,一切都将在瞬息之间结束。
他低头,兴奋而温柔地看着路易的尸体,说道:“路易,我们的努力终究不会白费。天亮之时,我们将已踏上越洋之路;明夜,我就将粉碎所有十字……”
“轰——”突如其来的爆裂声震耳欲聋,接踵而至的蓝光淹没了戴维的幻想。
“这……这是……”戴维眼睁睁地看着苍龙从蓝光中现形,眼睁睁地看着它呼啸着巨大的冲击力撞向神器,说不出话来。他的鬓角,一滴冷汗悄然滑落。
原本充斥在天地之间的金光,刹那间被杀生丸的蓝光中和。那是杀生丸的苍龙破。
神器对杀生丸妖力的侵蚀,在二者之间形成了一个单向的力场。这一记苍龙破,虽然不比平时霸道,却借着那强大的牵引之力,以数倍于平日的力道冲进神器的光圈,破釜沉舟一般悲壮。
杀生丸深低着头,深喘着气,由铃扶着,站立不稳,握刀的手使劲颤抖。
神器周围妖力的涡旋消失了,仿佛是被别的事情占去了精力。——苍龙破的破坏力正在神器内部肆虐。
戴维满心疑虑:“难道神器会被这样打败?难道主宰人世的神器会败给它自己的玩物?……不,不可能!”
趁着神器松懈的时间,杀生丸暂时稳住了自己所剩无几的妖力,渐渐缓和了呼吸。他凝视着同样精疲力竭的爆碎牙,心有不甘:“那是我所能使出的最后一记苍龙破……但是,为何是‘苍龙破’?为何不是……?……这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铃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杀生丸,任他落魄的银发在自己的肩头休憩。她从未想过,强大如杀生丸大人,也会在战斗中倒下,甚至需要她的搀扶。
听着杀生丸渐渐平稳的呼吸,铃的心中在想:“杀生丸大人,胜利了吗?……可是,为什么您的眉间蹙着遗憾,为什么您的双手紧握不甘?”
铃的双眼模糊,鼻腔一阵酸涩,胸中仿佛压着大石,心痛不已。
“杀生丸大人,您累了吗?”她揪着心,问他。
神器的光却在此时倏尔增强了数倍,如同爆破一般,抛掷着灼热的光点。杀生丸的面容被那骤起的金光镀上了一层死亡之气。
戴维和铃同时望向神器。不约而同地,他们脸上的表情在那铺天盖地的强光下凝滞,他们脑海中的空间被那突如其来的影像侵占。不同的,是那眼眸里反射着的情绪,前者振奋,后者惊慌。
在他们面前,从那悬浮着剑锋之上,一条金色巨龙正腾跃而出。那犀利的龙爪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光轨,仿佛要在这天地之间撕开无数罅隙;那狰狞的獠牙噬咬着求生的侥幸,仿佛要将万物一齐嚼碎。那形态,那气场,简直就是苍龙破的再现。——不,比苍龙破更加凌厉,比苍龙破更加绝情,比苍龙破更加惊世骇俗。
杀生丸的眉心动了动,轻轻睁开眼睛,缓缓抬头,正视前方。金龙正向自己扑咬而来。自己身体里的妖力,再一次被抽离。
“我还没有输。”他郑重其事,如同向全天下做着宣告,他的双目之中仿佛有烈焰在熊熊燃烧,但那神情又是一如既往地冷静,“铃,走了。”
就在杀生丸揽过铃的那一瞬间,就在铃抱紧了杀生丸的那一瞬间,金色的妖光倾覆了二人的身体。金龙俯冲而下,将二人生生吞噬。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2 13:41:00 +0800 CST  
第六十七章

金色巨龙在穹窿下肆掠,如同检阅着自己的领地,最后轰轰隆隆爆破成无数金色光点,留了整个世界在无形的威慑之下战栗。
戴维举目四望,不见人影,周围已被夷为平地。他在心中回忆着片刻之前发生的一切——爆碎牙释放的苍龙,神器释放的苍龙,杀生丸的消失。
“杀生丸和他的女人,都化成灰烬了吗?”
——这似乎是唯一可能的结果。
他仰视着神器,那神圣的光辉仍旧搏动着威严与肃穆。适才的一场爆发,似乎不过是它偶然的一次放纵,烟消云散之后,它又回复到了那种平静却令人望而生惧的状态。见识过它的杀伤力之后,戴维觉得,它比之前可怖了百倍。
“杀生丸,纵使你那般骄傲那般强横,还是敌不过神器。”他想起杀生丸最后那坚毅的目光,那种不认输的神情令他胆寒。他甚至又一次仔细地环视周围,生怕忽略了什么,——仍旧是空荡荡的一片。天地之间,只有神器在闪光,在抽取着这片大地的生命,只有他,将活到最后,成为主宰。
他释然了。
然而,他只看见杀生丸视死如归,只看见他们被金光无情吞没,却没有看见那个倔强的光点,没有看见它逆着金龙的光轨而上,隐匿进了那爆破的源头。

一阵良久的晕眩令杀生丸失去了对空间的感知。仿佛有一股汹涌的洪流,凶猛地推挤着他,要将他冲向未知的地方;又仿佛有无数坚硬的暗礁,防不胜防地撞击着他,要将他生生粉碎。他被剥夺了思考的能力,无力作出任何判断,更无法作出任何回应,就那么随着周围乱七八糟的妖力一道,飘着飘着。
待他恢复意识时,那些撕扯着他的力已经消失,仅剩下微不足道的风仍在耳旁肆掠。
他猛地左手一握,竟掐到了自己的掌心——那手心里空空荡荡。
“铃?”
他惊慌失措,忙不迭地要转身找她,却发现身体动不得半分,仔细一看,才知道脚下虚空,自己竟是漂浮着,无所依托。
杀生丸的心里更加焦急。他甚至顾不上自责,只尽可能地扭转着脖子,尽力看得更广更远,试图确定铃的位置。
他的视线所及,尽是混沌,全然没有方向的区分,五彩斑斓的妖力充斥在这无边无际的空间里,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地挑拨着他的长发和战袍。
他记得,他在最后一刻化为妖气,冲向了神器。
难道,这里是神器的内部?
可是,铃在哪里?
他看不到她的身影,也嗅不到她的气味。
“铃!——”杀生丸高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那声音极其嘹亮,隐藏一丝即将转化为恐惧的绝望。
他的声音迅速往远处传播,也迅速衰减下去。没有回声,也没有回应。
他不知道这个空间究竟有多大,无法估计究竟与铃相隔多远。甚至,他不知道铃是否还活着。
杀生丸低头端详自己的身体,前襟的血迹还散发着腥涩的气味,青色的经脉鼓胀着在手臂上攀沿,胸腔里的律动清晰地在耳畔回响。
——他仍旧是血肉之躯。
杀生丸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仍然活着——他活着,就意味着铃也活着。
既已确定铃性命无碍,杀生丸便强迫自己收回心思,集中到眼前的形势上来。
带着铃冲向八咫镜,原本只是自己孤注一掷,那样将自己置之死地的举动,没有任何的计谋,仅仅是因为不甘心,仅仅是要拼尽全力,仅仅是垂死挣扎。
神器明显可以将他拒之门外、挫骨扬灰,却为何不加设防地任他进来?此时自己身处神器的完全掌控之中,周围尽是陌生的妖力,却为何感觉不到任何威胁?
难道说,在神器眼中,他杀生丸就是一点沙砾,即使误吞进了腹中,也不痛不痒?抑或,他就是一只蝼蚁,连伸手捏死的必要都没有,只配自生自灭?
一腔愤慨纠结着强烈的羞辱感,在杀生丸身体内蹿走,越来越迅速,越来越汹涌。而他无论怎样羞愤,也无法改变神器认定的事实。
“我杀生丸的尊严,岂容你如此践踏!”
杀生丸的双目突然变得猩红,全身沸腾着力量,长发与战袍猎猎作响。他在妖化。
充盈在四处如烟如雾的妖气之光,如同受到了强烈的扰动,起了一阵阵的湍流。大大小小的涡流在杀生丸的周围回旋,又激发出更多的涡流,往更远处传播。而这些涡旋,不但没有加速妖气的融合,反而像过滤一般,将那些不属于他的繁杂的妖光一一抛离,仅剩下纯净的绿光在中心旋转着越来越明亮。
他与他的妖力共鸣。
爆碎牙倏地辐射出绿色荧光,如同发出了召唤的信号。
“我杀生丸的妖力,这就悉数收回。”
那些涡旋中心的绿光,一一升腾,缓缓流向杀生丸。一时间,他处在了无数道绿光织就的巨网的中心,熠熠生辉。
爆碎牙微微震颤,杀生丸的血液也在沸腾。
神器所劈出的苍龙,仍旧在他的脑子里咆哮,那不是别的招数,正是他的苍龙破——更确切点,是经过神器强化之后的苍龙破。
杀生丸细细揣摩着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招法,不经意间想到铃转述自妖灵大圣的话,恍然大悟:“化敌之技”,说的莫不是神器化用了他的苍龙破?原来,那并不是克制神器的方法,却是神器的奥义。
杀生丸忽然有了云开月明之感:既然“化敌之技”是奥义,那么“惑彼之心”和“精吾之艺”也是同样。他于是重新审视过去发生的种种,从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里搜寻破解谜题的关键。
很快,他便有了猜测——
八咫镜能够吸收所有攻击它的妖力,对应的便是“化敌之技”;八尺琼勾玉的技能,虽不曾在战斗中显现,但它是醉心和数百年前的九尾狐练就顶级幻术的依托,想必能操控对手的心智,这便是“惑彼之心”;神器在吸收妖力之后,会转化为更强的攻击,反施于人,它所化用的苍龙破就是一例,这便是天丛云剑的“精吾之艺”。
“化敌之技,惑彼之心,精吾之艺”,当是如此。
那么,“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又是什么意思?这难道是更深层的奥义?
杀生丸冥想了一阵,无解。
此时,大半妖力已经回到了他的体内。爆碎牙愈发狂躁,刀锋隐隐低鸣。杀生丸用力握了一下刀柄,如同与战友互勉。
他放下那个谜题,望向远处,绚丽的光华在那里凝聚成了黑暗。
他似乎在那里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即将在此熄灭的未来。
他知道,这漂浮着的无数妖力之中,有那么一丝就是犬夜叉的,还有邪见的、啸夜的。但是,他识别不出,也无力取回。
他们的未来,是否与自己的一样?不同的人,不同的生命,不同的经历,为何竟有着同样的终结?是什么人凭着什么权力决定着这样的终结?
他质问着,无人回答。
他又挂念起了铃,心中不禁泛起重重恐惧。他怕她死,怕她孤独,怕她悲伤。
转念一想,铃一定也同样恐惧,怕他死,怕他孤独,怕他悲伤。
杀生丸的心双重地痛着。
铃能活下去吗?现在的神器,或许会放过身为人类的她,但是往后呢?在心怀不轨的吸血鬼手上,神器又岂能是善物,人类又岂能幸免?
由此,他似乎也看到了铃的未来——同他的一样,即将熄灭的未来。
妖怪和人类,相互残杀,死伤无数,如今却双双沦为所谓“神器”的手下鱼肉。他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的终结:每一个人的死去,都激发着另外许多人的恐惧和悲伤,在这层层放大的恐惧和悲伤里,生灵涂炭,天地覆灭。
此刻的他,痛苦难耐,不仅是因为难以拯救铃和犬夜叉的未来,还是因为预视了所有生灵的厄运,领教了即将笼罩大地的绝望。
他从不畏惧死亡,却不能忍受自己的存在被如此蔑视,不能忍受自己所珍视之人的生命被如此践踏,不能忍受整个世界被如此抹杀。
爆碎牙的光晕猛地放大了,与杀生丸身上的光场融为一体,人与刀,似乎已合而为一。他的妖力,已经全部回笼。
神器的奥义,妖灵大圣的谜题,都不再重要。他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杀生丸稳稳地竖起了刀锋,眉心紧锁着坚毅,周身闪耀的绿光越来越亮,他和爆碎牙的影像在光芒中越来越浅,周围的五彩妖光在绿光的吞噬下迅速黯淡。
“枉称为‘神器’的东西……岂可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杀生丸的眼中只剩光芒一片,没有来路,没有去路,亦没有退路。他索性闭了眼睛。
一瞬间,人刀俱灭。
“亢龙破——”
伴着一声巨响,一条绿色巨龙从光华中突现——杀生丸和爆碎牙化身而成的龙。它双目如明日,犄角如巨梁,长须如飞流,鳞鳍如烈焰。它嘶吼着在这辽阔却拥挤的空间里翻腾,所过之处,霹雳四起。
他要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劈开出路,他要向所谓的“神器”明示自己的尊严,他要为所有生命争一个有意义的未来。

“即使我和你一起死去,也在所不惜吗?即使那只是以卵击石也要挥刀吗?”爆碎牙的问题,曾经也是杀生丸对自己的质问。
如今,答案已经明了——
亢龙无悔。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3 05:23:00 +0800 CST  
第六十八章 ()

“铃!——”
似乎有一声呼唤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低沉却又清晰。她识得那声音,是他在找她。
铃轻轻睁开了眼睛。
白色的雾气扑入眼帘,将她的视线牢牢困住。她睁大了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他的身影,甚至辨不清自己所踏之地。
“杀生丸大人——”这回是她呼唤他。
她的声音淹没在重重迷雾之中,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声,没有应答。
杀生丸大人在哪里?他有没有危险?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跟杀生丸大人分开?
她对这些问题毫无头绪。恐惧随着她心跳的加速而在全身蔓延。
“杀生丸大人!——”铃又唤了一声。她屏住呼吸,集中精神,期待着能听到哪怕一丁点回应。
仍旧无人应答。
铃虽然未曾移动半步,但却莫明地感觉自己正飘飘摇摇,离杀生丸越来越远。孤独与无助,如藤蔓般,渐渐盘紧了她的眉梢。
“不能坐以待毙。”她突然这样想到,“我要找到杀生丸大人。”
她的目光忽地变得坚毅无比——绝对不能因为辨不明方向而迷失在这里,杀生丸大人也许就在一步之遥的地方。
她握了握拳,鼓起勇气,迈开腿就要往前走。
“慢着。”一个厚重的声音在铃身后响起,毫无预兆。
铃惊得浑身一抖,往前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顾不得找回平衡,只迅速回头,要寻那声音的主人——一个陌生人。
眼前的雾气打起了漩,转着转着,往四周散开。似乎有个人盘腿坐在数步之外,氤氲雾障之下,那身影微微泛着亮光,显得神圣而又阴森。
铃的心似乎就在嗓子眼里跳着,她说不出话,只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的身形面容愈发清晰了。他体格矫健,一袭白衣,银须曳地,鹤发童颜。
铃一见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略微放下心来,渐渐平缓了呼吸,但仍不敢贸然上前。
那老者双目微睁,和蔼地看着铃,胡须动了一动,说道:“你要去哪里?不怕一步之外就是万丈悬崖吗?”
铃听出这话语中的好意,心中的防备又卸下了几分,回道:“谢谢您提醒!但是,我要去找人,顾不得许多。”
“找人?”老者目光平静,虽是疑问的语气,却没有半分好奇的意味,他的心中在想:这里除了你,再没别人。
铃点了点头,说道:“我要找杀生丸大人。您见过他吗?他身着白袍,银发金眸,佩两把太刀。”
老者听着铃描述杀生丸的外貌,心中了然:原来是那个妖怪,我只当是那妖怪掳了她一道闯进来,看来不是那么简单。
他捋了捋长须,慢悠悠地说道:“那个妖怪,我知道。”
“太好了!”铃振奋起来,上前一步,探着身子,追问道:“他在哪里?有没有受伤?您能带我去找他吗?”
那老者似乎被铃这突然爆发出来的急迫的情绪怔了一下,微挑了一下眼角。
铃忽然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便退回来,道歉道:“对不起,我太激动太冒昧了。我是铃。请问,该怎样称呼您?”
那老者看着铃局促而紧张的表情,微微笑了一下,心想:“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活生生的孩子了!”
“你就叫我‘伪神’吧。”那老者仍保持着微笑,见铃一脸迷惑,便接着解释道,“这是神器内部的世界,我是天照大御神赋予神器的意念。我是神器,又不是神器;是神,又不是神。是为‘伪神’。”
铃听了这玄乎的解释,仔细想了一想,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于是问道:“伪神大人,您可以告诉我杀生丸大人的情况吗?如您所说,您是神器,而这里就是神器内部,您一定知道的。”
伪神睁大了眼睛,打量着铃,心中好奇:“这孩子听我说了那些话,竟一点都不害怕,也不觉得奇怪,只一心要打听那妖怪的下落,究竟是为什么?她和那妖怪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这种关系,不出所料,应当对她极为不利。”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但是,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铃不说话。她担心着杀生丸,并没有心思陪这个伪神大人。
伪神慵散的目光直指铃的瞳仁,如同在阅读她的内心,说道:“他暂时不会死,你不必着急,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便是。”
铃不知是否该相信他的话,但又不知该如何反对,只好说道:“好。请务必尽快!”
伪神眉宇间的慈祥突然消失了,变作严肃甚至严厉,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铃的眼睛,问道:“你是人类吗?”
铃一下子愣住了,自己向来听到的都是诸如“你不过是个人类”之类的话,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是不是人类。她一时语塞。
伪神见铃不回答,便解释道:“你若是人类,为何能进到这里?你若是人类,为何身上有妖气?但是,你若是妖怪,凭着那么弱的妖气,应该早就死了才对,怎么可能进得到这里?另外,你身上还有一点仙气,那又是怎么回事?”
铃愈发不知所云,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一连串问题,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她根本不理解他话中所指,更不要说给出答案。
伪神见铃困惑地呆立在那里,心想:“莫非这孩子自己也不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看来,我得出手才行。”
伪神这样想着,双目中倏地各自燃烧起一簇火焰,火光直勾勾地映射进铃的瞳孔。他的声音亦变得邪惑:“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什么?”
铃望着那两簇爝焰,只见往昔的点滴在眼前一幕幕闪过,仿佛有人在指引着她梳理自己的记忆。她的眼睛渐渐失焦。
伪神不再说话,眯起了眼睛,耐心等待。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3 05:25:00 +0800 CST  
第六十八章 (二)


片刻之后,铃微微动了动嘴唇,三个字从她的齿间飘扬而出:“我是铃。”
伪神被这个回答惊呆了,瞪圆了双眼,眉毛竖立。“这是什么答案?”
铃的目光突然恢复了神采,她一下子喘过气来,脑子中似乎有一段空白,找不到填充。
“‘你是铃?’这就是答案?”虽然知道没有必要,伪神却仍旧不甘心地又问了一次,“铃,再回答我一次,你是人类、妖怪,还是神?”
她疑惑地望着伪神,不记得自己何时给出了所谓的答案。她回想着刚才发生的种种,突然明白了。
“您搜索了我的记忆?”铃感觉自己被偷窥了一般,心中一阵嫌恶。
“不。——虽然我可以。”伪神拨弄了一下胡须,微笑道,“我只是引导你自己回忆。”
铃仍有些气愤,原本放下的戒备之心又重新生发。她严肃地说道:“我是铃,这就是答案。”
连续两次听到同样的回答,伪神迫不及待地要听听她的解释,便说道:“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你是人类吗?妖气和仙气为何存在?你现在应该能从记忆里找到线索了吧?”
铃略作回忆,那些相关的片段果真一个个鱼贯而出。——这就是他引导的结果吗?
铃沉默了片刻,继而昂首正视着伪神,认真地解释道:“我也许已经不再是人类,毕竟我两次死而复生。您说的妖气,应该是杀生丸大人的,他用血写的那几个字,融进了我的身体。至于仙气,那是灌愁哥哥赠与我的生命,他是鹭草。”
“原来如此。”伪神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原以为她可能是人类形态的半妖,没想到是与妖怪有血盟,鹭草的生命,想来就是这血盟的目的。
“那个叫杀生丸的妖怪跟你订了什么血盟?我或许可以救你。”
“血盟?救我?”铃再一次困惑了。
“就是那妖怪用血写的字。他肯定是想利用鹭草的能力来摆脱妖怪必死的命运,并为此与你订下血盟来控制你,而你却不自知,还一心为他担忧……”
铃并没有仔细听伪神后面说的话,只在想:“原来那些字是血盟吗?为什么杀生丸大人不告诉我?”
“订下了血盟会怎样?”铃想着杀生丸写下的那几个字,心中不安。
“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血盟之言不可忤逆,一旦写下,就不可解约。”
“原来是这样。”铃的心里,不知从何处涌出阵阵洪流——说不清是温暖的幸福,还是苦涩的歉疚——奔腾着,化作泪水,夺眶而出。虽然早就知道他从不食言,但在知晓他的决绝之时,心里仍旧止不住地震颤。
“您不必救我。杀生丸大人……本就没有,害我的意思……”铃忍不住呜咽了,声音断断续续,“那个血盟,是……‘与卿同死共生’……”
伪神拂着胡须的手骤然僵住,他沉默了——这又是一个出乎他意料的答案。
他本以为这孩子是被妖怪强迫进来的,才自以为是地救了她过来。没想到自己一早就猜错了……
铃嘤嘤地哭了一小会儿,发泄完心中情绪,便平静下来,拭了泪,问道:“伪神大人,您还有其他问题吗?可以带我去找杀生丸大人了吗?”
伪神陷入沉思已久,听铃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遗憾地说:“不用找了,没有意义,他会死。”
“为什么?”铃皱紧了眉,高声责问。
“误把你们分开,我很抱歉。即使你现在执意要去找他,我也爱莫能助。他处在另一个‘我’的控制之下,我毫无办法。我只能尽全力,让你作为人类活下去。”伪神避开了铃执拗的目光,接着说,“神器虽只一身,却有两意。一为守护,一为破坏。‘破坏之我’如日中天,‘守护之我’无能无力。你在外面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到了神器的破坏力。”
铃认真听着这些话,心中有一团怒火正在燃烧。她说服自己保持冷静,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伪神大人,您为什么要救我?”
这原本是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对伪神来说,却似乎无比尖锐。他想要找个借口回避,铃却穷追不舍:
“您与神器是一体,所以应当知道,有邪恶至极的妖怪正等着神器吸收完妖力,然后用它灭绝人类。既然人类迟早会死,您救我,又有什么意义?您既然否定了我去找杀生丸大人的‘无意义之举’,为什么又要做‘救这个非人非妖非神之物’这件同样无意义的事情?”
伪神被问到了痛处,无力回答,一颗心被紧紧揪住,索性闭了眼,藏起自己的心绪。
“仅仅因为敌人太强大,战斗就是无意义的吗?仅仅因为生命会终结,希望就是无意义的吗?如果您真的畏于神器的破坏力而不作为,伪神大人,恕我不敬,您如何能称自己是‘守护之我’?”
伪神蓦地睁了眼,目光出奇地肃穆,却意外地没有愠怒。他看着这个不卑不亢的女子,平淡地说:“你以为我真的会放任另一个我这样放肆下去吗?天照大御神投下破坏与守护两重意念,为的就是制衡。一方胜极之时,另一方便要反抗。我此时力量有限,只能韬光养晦。待神器吸收尽了妖力,我便有机会利用那些力量,将破坏之我镇压下去。如若顺利,人类仍然能够活下去。这便是我的计划。”
“不!不!那太晚了!”铃使劲摇着头,否定着他的对策。
伪神知道她心中所想,却万般无奈,只道:“这已是唯一的办法。身为人类,你难道还想拯救所有妖……”
“我不是人类。”铃一语封缄了伪神的言语,又接着说道,“人类与妖怪,拥有同样生存的权利。没有人可以凭自己的意愿剥夺这种权利。即使是天照大御神留下的神器,也不行!”
伪神听得这话,心中一阵共鸣,却又愈发纠结,说道:“我何尝不是这样认为?我何尝不想两全其美?可是三神器在过去几百年里吸收了太多邪恶之气,早就不受我的辖制。牺牲妖怪与毁灭人世,我只能取前者。”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请您再想想办法!”铃祈求着,十分激动。
“铃,人类与妖怪之间,进行着一场战斗,无论过程如何,胜的都是人类。即使没有神器,妖怪也在劫难逃。”
“不!这不一样。妖怪与人类的战斗尚未结束,最终结果尚有变数,每个人心中都还有希望。而神器,而您,却要彻底抹杀妖怪活下去的可能性,这是杀戮,这根本不能与拼上尊严的战斗相提并论。”
伪神无言以对。他凝视着铃的双眸,那双眼睛如此清澈,透亮得能看见她纯净的内心。一个危险的想法在他的心中萌芽:或许,可以让这个孩子一试。
他轻轻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问道:“铃,你当真这么希望妖怪活下去?”
铃不明白伪神为什么突然变了语气,只承接着他的严肃,答道:“是。我希望妖怪活下去,我也希望人类活下去,我同样希望妖怪和人类之间的战斗能够停止。”
伪神审视着铃坚定的神情,继续说:“的确有另外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同时挽救妖怪和人类。”
铃一听,不由得眉心舒展、双目放光,迫不及待地要听下一句。
“但是……”伪神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接着说,“需要你献出生命。”
“是。”就在伪神话音刚落之时,铃的这一字回复就已脱口而出。
伪神再一次震惊。他本以为铃至少会考虑一下,没想到她如此果决。
“你都不问为什么、要怎样做吗?”
“不必问。知道太多的细节,我怕我会犹豫。”
伪神此时已对铃肃然起敬。铃的决心让他看到了新计划成功的希望,然而,还差一个最为关键的触发点——一个足以转变时空的契机。他等待着,将全部筹码投向了那正积蓄着力量、要有所作为的,杀生丸。
铃的心中无比平静,经历过世间种种,她早已看破生死:如若能死得其所,那必将义无返顾。只是,她放不下杀生丸。她在心中默默倾诉:“杀生丸大人,请原谅铃没有等您回来,请原谅铃不能向您道别,请原谅铃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轻轻请求道:“伪神大人,如果可以,请您解开杀生丸大人和我的血盟。”
杀生丸大人啊,请原谅铃辜负了您的厚爱……
伪神听出铃话语中的悲伤,正想告诉她血盟不可解也不必解,却在此时感知到了一股铺天盖地的妖流,霹雳一般的绿光剧烈地鞭笞着他周围的迷雾,像是要把这无尽的空间一股脑击穿。
铃看见那绿光,下意识地唤了一声:“杀生丸大人……”
伪神的血液已经沸腾起来,他抓了铃的手腕,喝了一声:“就是现在!”
铃来不及多说,只见眼前白光一闪,然后整个视界就黑了下去。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3 05:25:00 +0800 CST  
第六十九章

小雨淅淅沥沥寂寞地下着,滴答滴答,自顾自地数着水塘上漾开的涟漪,一圈一圈。遍布穹窿的乌云碎成一团一团,午后的阳光从云缝间溢出,在漫天的阴沉中倾洒下明丽的光轨,又潜入地面纵横的水流之中,化作点点波光,粼粼如缎。
光秃秃的土地被适才的暴雨冲刷得愈发贫瘠,孤独的山峰被生生剥离了黄土的伪装,暴露着山石风化的脊背。
岩洞深处,阴冷的火苗在熊熊燃烧。
年轻的女子怀抱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坐在火堆旁,把着孩子圆嫩的小手,借着火光,教她在地上写写画画。孩子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母亲的笔画,学得入了迷,不自觉地嘟着个小嘴,十分认真。
女子的对面,一名红衣青年——她的丈夫——正一动不动地躺着,如雕塑一般。
“犬夜叉,你快醒来吧!”戈薇已不知自己是第几次抬头看他,也不知是第几次做着这样的祈祷。她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声气。
“铁碎牙……”
一声干涩的呼唤震颤了岩洞中的火光,戈薇的手猛地一紧,孩子忍不住痛得嚷了一声。
“抱歉,真纪。”戈薇一面向孩子道歉,一面焦急地起身要往犬夜叉那里去。
“铁碎牙!”犬夜叉又唤了一声,惊慌而恐惧。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啪嗒啪嗒滴到手上。
“犬夜叉,你还好吗?”戈薇已跨到他身前,急切地问道。
犬夜叉像是还没有从梦中回过神来,只是迷迷糊糊地听到戈薇的声音,又隐隐约约见真纪颤颤地走过来伏在了自己身边。他习惯性地回了一句“戈薇,真纪”,然后继续念叨:“铁碎牙……别走……铁碎牙……”
“犬夜叉,那只是梦。”戈薇强行掰过犬夜叉的脸,看着他无神的眼睛,说道,“你仔细看着我!”
犬夜叉盯着戈薇,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里浸润着的担忧,终于慢慢清醒过来,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清楚地说道:“戈薇,那个梦太真实了。我梦见铁碎牙消失了……”
他边说边伸手在腰间摸索,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铁……铁碎牙呢?……”他再次激动起来,望着戈薇,乞求答案。
戈薇不说话,只低着头,目光中有无数难言之隐。
真纪似乎有些害怕,缩回身子,抱住了戈薇的手臂,慎慎地望着犬夜叉,嘟哝着:“爸爸,爸爸。”
听到真纪柔软的声音,犬夜叉重新镇定下来,伸手抚摸她的头,却见她是人类的模样,心中又是一惊,遂一把抓过自己的头发,竟是黑色!
他的心突突地跳着,脑子里似迷雾一团,他紧紧抓住戈薇的手,只觉一阵冰凉。他强迫自己定下神来,问道:“戈薇,我当时昏迷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和真纪是这个样子?杀生丸呢?”
戈薇见犬夜叉冷静下来,心中轻松了许多,但是一想起发生的事,仍旧一阵心酸。
“犬夜叉,你已经昏迷七天了,一直是人类的模样。真纪也是,两天前刚醒。”
戈薇俯身抱起了真纪,又握了犬夜叉的手,深吸一口气,像是鼓励自己一般。
“弥勒君我们四人醒来之后,去神器那里找哥哥,但是……”戈薇说到这里,嗓子里一阵苦楚,忍不住哽咽了,“但是,根本没有人……没有哥哥,没有铃,没有吸血鬼,也没有神器……甚至,甚至连战斗过的痕迹都没有……”
戈薇留意到犬夜叉握紧了拳头,又见他咬紧了牙,双眼圆睁,十分震惊。她顿了一下,犬夜叉并没有说话,像是在示意她继续。
“铁碎牙,在我醒来之后,就再没有见过……我们后来找了很多地方,周围数百里,已经没有妖怪的踪迹了……弥勒君和珊瑚两天前出发去找孩子们了。琥珀外出找食物,应该就快回来了……”
戈薇强撑着说完这些话,喉咙已经完全被悲伤堵住,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只听见真纪在安慰母亲:“妈妈,不要哭。真纪很乖,爸爸也很乖。”
“浑蛋!”这一声咒骂出乎意料的低沉——悲痛啃噬着他的心,令他全身颤抖,无力宣泄。
到底骂的是谁?是兀自逞强的杀生丸吗?是渺小无能的自己吗?还是那不可抗拒的所谓命运?
沉默掩饰了心中万千伤痛。

入夜了,暴雨仍在肆无忌惮地下着。
“看来,今天又徒劳无获了。”年迈的僧人在心中默念,蓑衣上的雨水随着胯下马背的起伏而有节奏的飞洒,“七天前,那鸟头人身的妖怪将我等带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先是推说有性命之忧不能再带路,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留了我等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僧人皱着眉,看着周围士兵手里的火把已奄奄一息,正要下令就地露宿,却听见前方一声急报:
“黑田官兵卫,请勿上前!”
那僧人急忙一勒缰绳,四下的士兵敏捷地拔刀,围到他的身边,将他护在中心。
“前方有怪异的异族男人,恐怕有危险。”
黑田心中一惊:异族男人,莫非就是他?
他急忙一步跨下马背,不顾士兵的劝阻,夺了一只火把,一瘸一拐地上前,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样东西,以防不测。
那乱石堆上躺着两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不省人事。距离较近的那个,面色苍白,金发微卷,眼窝深陷,鼻梁直挺。紧身的上衣浸染着血迹,黑色的斗篷半挂在左肩,高筒长靴上尽是泥浆。雨水狂暴地抽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无力遮挡,只是紧紧地将另一个人护在怀中——那人与他同样相貌、只差发色,身体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看起来已死去多时。
“这种长相,应当与神父一样,是来自欧洲。这种装束,应当是所谓的贵族。”黑田来回打量着那两个人,心中猜测着他的身份,不自觉地又往前走了一步,脚踏进水坑,啪叽一声脆响。
“黑田官兵卫,危险!”
士兵的话音刚落,就见那个金发男人惊醒过来,猛地一手撑地,坐起身来。他冲着黑田嚎叫了一声,獠牙露在唇边,双眼闪着血红的光,如同饥饿的野兽。
士兵们见状,迅速冲上去,举刀围在黑田周围。
黑田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把握:“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类。倒像是丰臣大人所说的,吸血鬼……”
“喂,你们是吸血鬼吗?”黑田直截了当地问道,语气中全是居高临下。
戴维不愿在人类面前示弱,却挡不住手上的一阵酸痛,一下子瘫倒在地,路易的身体没了支撑,歪在一旁。对面那人类的声音被雨幕吸去了一半,听起来十分模糊。
“哼,低贱的人类……也敢如此,跟我说话……看我,看我将你扒皮碎骨……”戴维身上的每一寸肉都绽裂着刺骨的疼痛,他咬着牙,边骂边吃力地重新坐起来,又僵硬地将路易揽在怀里。神器的最后一下爆发,虽然没有伤及他的性命,但足以让他生不如死。他明白自己已经失败了,但是仍旧不容许一个人类来践踏他的尊严。
“这么说来,这就是吸血鬼无疑了。”黑田低声自言自语,又在心中描画了一遍丰臣大人曾经描述过的吸血鬼的样貌——与眼前二人契合无误。
黑田嘴角的皱纹略微一扬,心想:“丰臣大人,黑田总算没辜负您的垂青。”
“吸血鬼,一路走好。”言毕,黑田曲了右手,熟练地在面前划了个十字,然后一甩手,将掌心里那被捂得火热的圣物抛向那错愕之中的吸血鬼。
那是十字架,阔别近八年的十字架。
当初丰臣太政大臣颁布禁教令,作为近臣的他,必须以身作则,率先舍弃基督教义。他永远不会忘记受洗时的神圣,亦永远不会忘记弃教时的挣扎。教义与仕途,不可兼得。他最终选择了鹰犬的命运,放弃了灵魂的救赎。那是他所敬重的丰臣大人第一次玩弄他的信仰。
讽刺的是,六年之后,他抛弃了天神而效忠的人——丰臣大人——却因政见不合而一怒之下抛弃了他,逼得他唯有出家、唯有彻底远离政事,才得自保。从此,黑田孝高不复存在,唯有僧人如水,如行尸走肉般苦行于青山绿水。那是他所遵奉的丰臣大人第二次玩弄他的信仰。
而就在他终于放下了尘世牵念、准备放浪形骸了却残生之时,那个早已将他弃如敝屣的人,却将他生生押回了高堂,什么都不解释,只给了他一只十字架,让他跟着那名叫无辙的鸦天狗,去除掉叫吸血鬼的妖怪。
他是那样想要拒绝——以一个槛外僧人的身份,拒绝那槛内大臣的命令,以一个佛教僧人的身份,拒绝那异教的器物。可是,在他看见昔日首领那憔悴的面容的一刻,他妥协了。黑田心中明白,若不是信任着他这个曾经的心腹,此等骄傲的人,如何肯在垂暮之时,将与妖怪合作这样机密的事,交给他这个被撵出家门的旧臣?
那一刻,他从僧人如水,变回了官兵卫孝高。那是他所崇拜的丰臣大人第三次玩弄他的信仰。
十字架尚未烙上吸血鬼的身体,黑田便已听到对方的惨叫。他默然地转过了身,示意手下离开。
火光渐行渐远。戴维凄厉的叫声在达到最高点之后,忽地戛然而止。
黑田知道,丰臣大人交付的最后一个任务,已经完成。
“黑田孝高、黑田如水,我究竟是谁?或许只是丰臣家臣,只是官兵卫……我的信仰,从来都只有一个——丰臣秀吉。”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3 05:29:00 +0800 CST  
第七十章


夜已经深了。庄严的宫殿里没有一个人走动,寂寥的疏星点缀在夜空,静静地俯视着那肃穆的屋檐,仿佛想要去那里来一场惬意的游戏。
“好安静啊!”她平躺在榻上,侧过头往屋外望了一眼,月光被窗纱滤了一遍,愈发柔和,外面没有一点声响,宁静得能听得到轻风的脚步。
“明天就是婚期了,我却睡不着觉、养不好精神。怎么办?杀生丸大人,铃好没用啊……”铃翻了个身,背过了那略有些明亮的月光,丝被沙沙清响。
记得犬夜叉大人和戈薇大人的婚礼前夜,女孩子们都聚在枫婆婆家里,围在新娘子的身边,商量着发髻怎么梳、腰带怎么结,甚至于酒杯怎么拾、步子怎么迈。那番热闹仿佛就在昨天。那时她们还打趣她说,等到她出嫁的那一天,杀生丸会不会舍不得把她交给她们捯饬。而今天真的轮到她出嫁了,她们却都不在了。枫婆婆不在,戈薇大人不在,珊瑚大人也不在……事实上,她没有父母,没有娘家,借居在仙姬夫人这里,在形式上,连“出嫁”都算不上呢。
“爹爹,妈妈,哥哥,枫婆婆,戈薇大人,珊瑚大人……”铃又一次在心中呼唤她们。尽管已经接受了与她们永别的事实,已经能够承受那噬心的悲伤,在这充满孤寂和焦虑的长夜里,她仍旧希望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能够在陪在自己身边,抚慰她的紧张,分享她的兴奋。
然而,她终究是一个人。她的心中升起淡淡的忧伤,对人类世界的记忆激起了她强烈的怀念,强烈到让她觉得不安。
“我不能继续伤感。既然选择了与杀生丸大人在一起,就不能再有回到人类那边的想法。这样会给大家带来危险。”
那日醒来之前,与伪神在梦中的对话,又在她的耳边想起:
“不是说要我献出生命吗?为什么我还活着?”
“用整个一生来背负三神器,难道不是比一时的牺牲更为艰难吗?”那是伪神的回复,“你若心地纯净,它便是守护之器;你若心有邪念,它便是毁灭之器。妖怪何去何从,全在于你。”
“人类呢?半妖呢?”
“人类活在原来的世界;半妖的妖力被收走,变成了人类;你和妖怪一道,在这个新的世界。人类与妖怪不能长久共存,若要同时保全两者,必然要付出代价。对于你,铃,代价就是抛弃与人类的所有牵连。”
铃伸手捂住了胸前的挂坠——那是三神器,隐藏了神力、陷入深眠、化作饰物的神器。
“若我过于思念人类,只怕妖怪所在的这个世界会有动荡。”她紧紧地握住了那坠子,心想,“我既然作出了选择,今后就必须一心一意。只是,‘抛弃与人类的所有牵连’,我无法答应。我的亲人葬在那里,我的往昔也在那里,只要我还活着,这样的牵连就存在着。”
“铃。”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打断了她沉重的思绪。
“杀生丸大人!”那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再期待不过。她一掀被子,翻身起来,连跑带跳地奔到门边,手扶着门框,想要推开,却犹豫了。
她滚烫的脸贴在门上,心如鹿撞,却不得不强掩激动:“杀生丸大人,仙姬夫人说,明日才能见您。”
“开门,跟我走,有一件事要做。”他杀生丸要做的事,何曾容得别人阻拦?
此时此刻,这样强硬而固执的命令,铃是希望听到,还是不希望听到呢?
犹豫了一瞬,她推开了门,那数日不见如同相隔了千秋的面庞,就在月光下泛着清辉,对她温柔地隐隐浅笑。她扑进他的怀里。
夫人设下的禁忌,终究敌不过他的一声呼唤。或者说,与他在一起,她不忌惮任何禁忌。
“走了。”杀生丸将她横抱起来,飞身而起。

清凉的月光铺陈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将这万籁俱静的深夜渲染得愈发幽深。二人飞出宫殿如此之远,以致于铃完全无法估计究竟飞了多久,只知道在不知不觉中,皓月就已西斜。
这并不是铃第一次在高空俯视夜色之下的大地。她认得,那黑黢黢的是树林,亮闪闪的是河流。
只是,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是跳跃的灯火,是整齐的田地,是梦呓的村落。
原来,没有人类的世界是这个样子,安静得略显灰暗。
杀生丸带着铃,在一处光秃秃的山坡上落地,说道:“就是这里。”
铃睁大了双眼,吃力地收集着周围的物象散射出来的微弱光线,想要分辨出脚下之地的名分。
“这是哪里?”她的脑子里只有“陌生”两字。
对这个问题,杀生丸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也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个地方。
“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铃十分震惊。她记得,那个村子傍河而生,倚林而立,虽不富饶,却也有农田鱼塘,与眼前这荒山野岭着实天上地下。她一时无法将自己的记忆移植过来。
杀生丸解释说:“我本来想找你父母兄长的墓地,却不知道他们葬在哪里,只发现这里有你的气味,可能是地下埋着属于你的东西,没有随人类留在那个世界。”
铃的心情陡然变得复杂,不只是惊讶,不只是激动。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如果这里真的还有属于我的东西,那么一定是它!我要找到它!”铃突然变得十分亢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伸手便去刨那些坚硬的碎石。
杀生丸见状,忙俯身要替她,却被她挡住了双手。
“杀生丸大人,请让我自己来。”
杀生丸看着铃,见她双目中珠光涟涟,于是不再阻拦。他退了一步,默默地注视着她,守护着她在故土流泪的特权。
她跪在那里,默默不语,纤纤十指在那密实的土地上刨挖着沉积了千年的风尘与腐朽,她身旁翻出的新土越堆越高。
杀生丸知道她的指甲正变得浑浊、她的指尖正变得僵硬。他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淡定,却不由自主地散发着越来越重的妖气,仿佛是在转移心中的纠结。周围的无数小妖怪,被这强大的妖气吓得四散奔逃。
铃的手指触到了一团柔软,她心中一怔:就是它,当年自己亲手埋在父母兄长坟前的荷包——母亲绣与她的荷包。
她如获至宝,将那细软的荷包捧在手心,轻轻弹去吸附着的泥土,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泣不成声。
“铃。”杀生丸有些揪心。
“杀生丸大人……”铃哽咽着回应,“这,这里就是爹爹、妈妈和哥哥的坟冢……这个荷包,是我埋在他们坟前的……”
铃记得,当年大家帮忙安葬父母和兄长的时候,她怕他们挂念,便将自己最心爱的荷包埋在了他们的墓碑前。如今,那墓碑、那棺椁,都与她时空相隔,唯有这一枚小小的荷包,还包藏着她那已经无迹可寻的童年。自己留给亲人的信物,如今竟又作为亲人留给她的遗物回到了她的手上。
铃的悲伤超过了杀生丸的预期,让他有些不安。他正要上前安慰,却见铃小心翼翼地将挖出来的泥土填回坑里,用手掌拍实,然后双手合在身前,深深地附身叩首,十分郑重。
她稳定了呼吸,轻声说道:“父亲,母亲,铃今日出嫁,日后定当一心相夫教子。生养之恩,无以为报,惟愿双亲与兄长安息莫念。”
言毕,铃伏着身子,又兀自流了几行清泪,过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直起身来,用衣袖点去了泪水,回身看着杀生丸,说道:“杀生丸大人,谢谢您带铃来此祭奠父母!我可以把这个荷包带回去吗?我装了些泥土在里面,作为念想。”
杀生丸见铃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布袋,鼓鼓囊囊,上面满是泥土,看不清是什么样子——这就是那样散发着铃的气味的东西了。
“当然。”杀生丸走上前,伸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铃的脸上一阵温热,心中亦暖流阵阵。她恳求道:“杀生丸大人,可以晚一些回去吗?”
对于这个请求,杀生丸有些犹豫,毕竟已经是下半夜了,她还需要休息。
“在仙姬夫人的宫殿里,我睡不着觉,心里总是莫明其妙地害怕。跟您在一起,我就不怕了。”
杀生丸凝视着她亮闪闪的眼睛,心中万分怜惜。他将她拥入怀中,将她与深夜的寒凉隔绝。
铃的心突然轻松了下来,像是有块大石突然消失了一般。有杀生丸大人在,她的心,就无比安定。
听着铃温软的呼吸,杀生丸不禁又开始想明天将会发生的事。他从不为尚未开始的战斗焦虑,这次却无法镇定,实在是那个叫伪神的家伙在梦中说过的话让他不安。
“杀生丸,我以你的亢龙破为引,将妖怪与人类分隔……从今往后,三神器将由铃保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希望她的一心赤诚能守得两边长久的安宁……她虽然获得了鹭草长生的能力,但在体质上仍然是人类。毫无自保能力的她,能否在这个妖怪的世界里活下去,全在于你,杀生丸。”
铃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她到底揽了多重的担子在自己肩上,也还不知道这份担子会招致多少纷扰。这个世界在一夜之间沧海桑田,她熟悉的村庄化作了原始茂林,她亲近的人类被妖怪和野兽替代。这样的冲击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她根本无暇去考虑自己在这乱世中的角色。她不知,失去了人类这个对手的妖怪是怎样惊慌失措;她不知,见识了神器奥义的妖怪是怎样虎视眈眈;她不知,若稍不留神,她用生命交换的妖怪的命运又将万劫不复。
“你既不知,便不必知,我杀生丸为你挡下。”
他没有告诉铃伪神托给他的梦,因为不想让她知道,他,以及这个丧失了“畏惧之源”的世界,都依赖她而存在着。他要继续做她的支柱,为她清除所有的障碍,替她面对腥风血雨,让她只需快乐地保持一颗单纯的善心。
天明之后的婚礼上,将有多少对人类恨之入骨的人欲痛下杀手?将有多少垂涎神器的人会暗中作梗?他不得而知。他唯一确定的是,他必须借此机会,震慑绝大部分意图不轨的人,让这个如一锅沸水一般的世界冷静下来。如若不然,他便是弄巧成拙,将铃推向水生火热。
他的这一切顾虑,铃都不知道。他只要她安心地做他的新娘。
而她,真的依偎在他的肩上,安心地睡着了。
“铃,我会给你你所期待的世界。”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3 05:31:00 +0800 CST  
第七十一章

天空中最后一抹玫瑰色朝霞已经褪尽。密林中那一处新宅已被各色妖怪围得水泄不通。
今日就是那犬妖的婚期,这就是那犬妖的府邸。
半个月以来,犬族杀生丸的婚讯如风暴一般传播开去,从南到北,无人不知。按照惯例,妖怪们结婚只会通知亲友,极尽低调,毕竟没有人会把“我有了软肋”这种事情宣布给虎视眈眈的敌人。敢于广布婚讯而不怕仇家伺机作乱的妖怪,通常本身实力强大,且嫁娶的也都是强者,就如当初斗牙王和凌月仙姬的婚礼,在双方合璧的绝对威慑力之下,无论是多想兴风作浪的人,也不敢轻易造次。
而此番杀生丸的婚礼却又不同往常——婚讯已经传出半月,却始终没人知道新娘的身份。一面有人说新娘是犬族某长老的孙女,一面却有人说亲眼看见她气得歇斯底里;一面有人说见过杀生丸和九尾狐族的某女妖在一起,一面却有人说那女妖已经死了;一面有人说杀生丸曾救了个人类带在身边,一面却有人说人类全都消失了;更有甚者,说杀生丸根本就不是要成婚,而是找了个借口要将众妖怪引去、一网打尽。各种传言甚嚣尘上,却始终无人辟谣,婚讯的真假、新娘的身份始终扑朔迷离。
不知不觉间,杀生丸这个名号在妖界越传越盛,他的婚礼亦越来越离奇。
去,还是不去?真是一个难题。去,若杀生丸设下陷阱,我该如何抽身?不去,若他人趁机与杀生丸结盟,而我没有,以后将如何立足?
杀生丸显然不在乎别人的窘境,他只管选了个地方,召了一众仆从,建了这么个深宅大院。
小妖怪们仍旧陆陆续续地从天上地下鱼贯而来,他们并不往宅子里去,只在外面围了一圈又一圈,屏着呼吸,竖着耳朵,捕捉宅内的风吹草动,偶尔相互打几句腹语,交换一下信息。杀生丸有言在先,“列席以待先至者”,却没有说谁可以入席,似乎无论是谁,只要愿意,只要来得够早,都可以去那堂上坐一席之地。可是这些小妖怪们畏畏缩缩,早早赶来,却只守在外面,议论哪个妖怪到了、默数还剩几个席位,那迎客的大堂,他们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这宅门之外,才是最适合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地方。
一墙之隔,院内十分肃静。晨光在白玉照壁上流溢,五光十色。石山上草木葱茏,莺语婉转。盛开的花树迎风起舞,万千落英飘摇而下,追逐清澈的流水,藏入干涸的蚀骨井。
宽敞的大堂之上,连同杀生丸的主位在内,共设了四十九个席位。除去主位及其近侧的三个位置,早已座无虚席。事实上,那三个宾位,也并非空位:左侧紧邻主位、在凌月仙姬对面的那个,是为铃的双亲虚设;次近邻主位的那两个,分别放置着铁碎牙和一卷画轴,是为犬夜叉和灌愁虚设。真正的空位,其实只有那正上方的主位——杀生丸和他的妻子之位。
邪见右手执着人头杖,笔直地站在主位旁边,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双腿也已经麻木。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问:“杀生丸大人和铃怎么还不出现?怎么还不出现?”
同时,他的心中回响着杀生丸昨日清晨离开前交待的话:“留意堂上的那些人。”堂上之人就是先至之客,到得越早的客人,坐席就离主位越近。
邪见又一次谨慎地从近至远扫视了一眼这堂上从天南地北来的几十号人物,仔细分析着亲疏敌友。仙姬夫人虽好戏谑,但还不至于在婚礼上刻意为难自己的儿子;啸夜是自己人无疑;醉心跟原来一样有股媚人的感觉,但是她的那些事情已经了结了,估计不会在今天作乱;御风曾经帮助杀生丸大人对付幻术,他的父亲无辙又是仙姬夫人的家臣,因此应当也不是敌人;刀刀斋和宝仙鬼,杀生丸大人从吸血鬼手里救过这两人,他们不至于恩将仇报;钢牙和冬岚就算与杀生丸大人有什么不合,亲历了神器的事情,如今应该也不会在这婚礼上做什么过分的事;妖灵大圣向来不理世事,又喜欢铃,应当也没有恶意;却是那名唤鸱吻的蛟龙族少主,自己从未见过,也从未听杀生丸大人提起,不知道与犬族有什么交情,来得这么早、坐得这么靠前……
邪见将客人打量了个遍,最后将思绪停在了那身披龙鳞、器宇轩昂的鸱吻身上。他偷觑着那人把玩酒杯的动作、追踪着那人目光的走向,想象着那双炯炯明目下藏着的企图。
“在场的这么多人里,自己人占两成,斗牙王大人的旧部占两成,出了名的有野心的家伙占三成,剩下的三成估计是墙头草一类。其他人看起来成不了什么气候,也就只有这个鸱吻可能对杀生丸大人构成威胁。只是实在是看不透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不是友,也不像敌……”邪见这么想着,冷不防听见一声大喝,吓得抖了一抖——
“这是什么意思!”
席位末尾靠近玄关的一个彪形大汉站了起来,跃过几案,跳到中间,冲着主位大嚷。
“时间已经到了,杀生丸却仍不见人影。他以为我们是什么人?他当他自己是什么人?”
邪见如何能容忍别人挑衅自己的主子,登时大怒,嚷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杀生丸大人的婚礼上放肆!”
啸夜一听邪见被激怒,暗想不好。他与那人相距甚远,看不清他是什么妖怪,心想:“这人如此出言不逊,恐怕是存心挑事。他既然有胆子进到这堂上,应当不是泛泛之辈。但他站得那么远,看来也是心有顾虑。杀生丸大人还没到,必须有人在局势失控之前解决掉他。”
啸夜这么想着,握了十字文枪,就要上前。
而此时,一道绿色亮光自门外袭来。那大汉觉着背后一阵冰凉,惊了一惊,忙回身要防,却发现脖子上一阵灼烧,胸口也紧随着一阵气短。原来那道光如鞭子一样,已经扣紧了他的脉搏。
众人觉察到了门外强大的妖气,心中已猜到了九分,纷纷摒了呼吸,往外面张望。啸夜也暂时退了回来。
杀生丸一身黑袍,已在玄关之内,右手正牵引着光鞭。与他并肩的,是一名白衣女子。
众人都认得杀生丸,却没料到铃的出现,顿时喧闹起来,纷纷议论道:
“原来杀生丸要娶的是个人类。”
“当初斗牙王不就是因为人类而丧命的吗?”
“以为人类都死了,现在竟然见到个活的。”
……
听着这些议论,邪见觉得,在座的除了那两成自己人,剩下的十有八九都变成了敌人。他暗自捏了把汗。
杀生丸并不理会这此起彼伏的噪声,只冷漠地瞪了瞪鞭下那冒着冷汗的妖怪,说:“你若不满,趁早消失。”
言罢,杀生丸手指一抖,撤回了光鞭。
那人没想到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命,一时晃不过神,伸手搓着自己脖子上的勒痕,也不管杀生丸让他“消失”的话,只愣愣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杀生丸扫视了一眼整个大堂,那些个小声议论的人,陡然安静了。
他微微侧了下头,示意了一下铃,尔后直视前方,沉稳地迈出了步子。铃神色镇定,目光紧随着杀生丸,回避了那些不怀好意的指指点点。她跟着杀生丸的脚步,稳稳向前,心跳愈发快了。
杀生丸明白,堂上的妖怪,除去主位近旁那几个熟识之人,其他多数是要伺机挑事的,离主位越远,敌人就越多,今日能否平安、往后能否太平,全在脚下的这短短一段路。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3 05:35:00 +0800 CST  
第七十二章

此时,这堂上的宾客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在想,“不能让杀生丸和这个人类走到主位,必须趁他们还在眼前的时候出手”?却又有多少人真正有胆量第一个动手?他们蠢蠢欲动,却又踌躇不前。他们四下张望,想遇上一双不谋而合的眼睛,同时却又十分害怕碰上别人催促的目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却迟迟没有人敢点燃那一点星火。杀生丸仍旧那样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身侧的两柄长刀稳稳地贴在手边。而铃,愈是多走一步,就愈是从容,谁也不知道,在这群敌之中,她的安心,从何而来。
“难道杀生丸要不战而胜?”鸱吻放下了酒杯,手指抵在桌面上,关节凸起,心中焦急,“这帮妖怪,看似嚣张,实则胆小无能。难道我要亲自来揭这个竿?……不,那样太冒险,再等一等。”
“杀生丸!”一个女人的声音终于打破了空气中奇怪的平衡,“这个人类不能进犬族的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银发金眸的女妖站在席前,指着铃,目光中尽是妒火与怒火。看她的长相,是杀生丸的亲故无疑;而她的席位却在后十位,并不像是杀生丸的熟人。
众人一番猜测,很快就明晓了她的身份:这就是传言中犬族某长老的孙女,杀生丸的众多爱慕者中与之最门当户对的一个。情敌近在眼前,怪不得她如此愤怒,怪不得她如此沉不住气。
“昔日斗牙王的悲剧,杀生丸你忘了吗?你绝对不能娶这个人类!”那个女人故意提高了音调,像是要在人群中寻求响应一般。看得出来,她底气不太足,想是酝酿了很久,才鼓足勇气第一个挑战杀生丸。
这是铃一早就料到会出现的情况。她并不慌张,只正视着对方,不卑不亢。杀生丸大人说了,今天所有事情,都由他来处理,自己不必多言。
杀生丸冷漠地斜视着那女子,只说:“芊姬,我杀生丸的事,不容别人指点。”
那叫芊姬的女妖并不罢休,她快速望了一眼周围蠢蠢欲动的其他妖怪,说道:“妖怪和人类,不共戴天。你要是执意娶她,不只是犬族,所有妖怪都会与你为敌。”
此言一出,果真有十几个妖怪趁机离席,阻了杀生丸和铃的路,其中不乏斗牙王的旧部。
一个瘦削的中年妖怪站出来说道:“杀生丸,人类杀我族人无数,我今天要是放过这个人类,怎么有脸回去?”
“没错!我们无心与你为敌,但是你竟然故意邀我们前来参加你和人类的婚礼,这不是在挑衅和羞辱我们吗?”其他妖怪也随声附和。
堂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握紧了武器,无论是要帮杀生丸的、要反杀生丸的,还是只为自保的,此时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杀生丸嗅到了恶战的气息,却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真正算得上强悍的对手,此时还按兵不动。这种情况下,取胜的方法,就是避乱。
他往铃的身前一站,为她屏蔽了敌人饱含杀意的目光,说道:“既然有这么多人要找死,我杀生丸就如你们所愿。你们尽管一起出手。”
邪见啸夜等人一听此话,大惊,纷纷跃出,却见杀生丸扫了他们一眼,像是禁止。他对着面前的一众妖怪说:“我杀生丸一人应对。若你们能在我手下活命,邪见等人不得事后为难。”
众人愈发震惊了,都在猜想杀生丸的意图:即便杀生丸实力强大,要从这么多一流的妖怪手上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也实在勉强;更何况,他还命令自己的手下不能插手,这不是让敌人更加肆无忌惮吗?
那十几个妖怪在惊愕之余,很快就有了主意,他们快速散开,将杀生丸和铃围了一圈,心想:这全方位的攻击,看你杀生丸怎么接下。
芊姬本只想针对那个女人,根本无意对杀生丸出手,此时见众人向杀生丸操戈,甚至连斗牙王的旧部也参与其中,突然后悔起了自己的冲动。她想阻止这些人,却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这些人原本就是冲着杀生丸来的,我刚才的一番话,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他们根本不是在帮我,更不会听我的指示。”芊姬心生歉疚,不知如何才能挽救。
杀生丸环视了一下敌人,冷笑了一声,却不拔刀,只侧过头轻声说了一句:“铃,闭上眼睛。”
“杀生丸大人……”铃的声音有些颤抖,并不是害怕,而是担心。担心什么?担心杀生丸受伤?还是担心杀生丸杀了他们所有人?
“放心。”杀生丸只说了这么一句,仍旧不拔刀。
众人再一次面面相觑,不知杀生丸是何用意。那些妖怪本想着杀生丸会恼羞成怒,甚至先发制人,没想到他却这般冷静——冷静得像是在蔑视他们。
“杀生丸,你不拔刀,就别怪我们不给你自卫的机会。”他们相互望了一眼,像是交换信号一般,尔后各自往中心施出了最暴虐的一击。一时间,堂上妖光四溢,杀生丸与铃所在的地方炸开了一个火热的光球。
那一刹那,炫目的光芒剥夺了众人的视力,没有人看清那一刻发生了什么,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着所有人的妖力。亮光熄下去时,只见那十几个妖怪全部瘫倒在地,阵阵哀吟,武器散落了一地。而杀生丸正双手握着爆碎牙,拼着全力用那刀锋死死抵着另一柄剑的剑锋。那剑,却无人持握,只辐射着耀眼的亮光,凭空悬在铃的身前。而铃,仍然紧闭着双眼,说不上十分害怕,却明显在祈求这一切快点结束。
众人看得十分清楚,杀生丸的手在颤抖——那柄剑,不仅没有在爆碎牙的刀刃下解体,反倒将杀生丸整个压制。
“铃……”杀生丸吃力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铃这才睁开双眼,看见杀生丸正与一柄剑对峙,还落了下风。她大惑亦大惊,迎上去,本能地抓住了剑柄往后抽。而那把剑,却在此时金光一闪,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变成了挂坠的大小,静静地躺在铃的手心里。
“镜剑玺……”铃看着手心里的三神器,十分错愕——伪神从未说过,深眠的神器还会化回原形,再次成为武器。
杀生丸伸手将铃的手和她手中的神器一起握住,像是在平复她心中的惊诧。他将爆碎牙回了鞘,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妖怪们,虎口仍在作痛。
这些人的妖气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他本不打算拔刀,只想略加反击,晓以利害就会收手,却没想镜剑玺会在铃受到威胁的时候现身,更没想到那剑会直接施以致命的打击。若不是他及时拔出爆碎牙迎击,这些人,恐怕早就血溅当场。
那十几个妖怪脑子被震得嗡嗡直响,胸口生疼,四肢瘫软,一时起不来。但他们清楚,刚才那道剑气十分凌厉,是索命而来,完全没有闪避的可能,千钧一发之际,是另一道妖气将那股杀气接了下来了,——是杀生丸救了他们。
他们紧皱着眉头凝视杀生丸和那人类女人,不甘心,却又输得彻彻底底,一个接一个,都捡了武器,默默地退了下去。
杀生丸也不再说什么,依然握着铃的手,等路清了,便要继续往前走。
“杀生丸,你解释一下,”毒莽族的长老突然起身发话,再一次阻了他二人的路,“三神器为什么会在人类手上?”
他这一问,四下又闹开了:
“难道刚才的那把剑是神器?”
“原来三神器真的存在?”
“看来半个月前吸收妖力的,真的是神器。”
“神器怎么可以落在人类手里?一定要夺过来。”
……
杀生丸根本不想提起神器,更不愿揭示神器与铃的关系。但如今,既然有人认了出来,这个秘密就再也守不住了。
“因为神器选择了铃。”杀生丸的音调并不高,却将周围的议论声完全镇压下去,“神器将妖怪与人类分离,并将守护的权力交给了铃。”
那长老捋了一把胡子,对这个回答将信将疑,他侧过头望着妖灵大圣,问:“妖灵大圣,以您之见,杀生丸这番话,可信吗?”
众人早就注意到妖灵大圣在离主位非常近的位置,心中都在猜测,向来避世的他究竟为何会参加犬妖的婚礼。所有人都集中了精神,听他要说什么。
妖灵大圣刚刚饮下一杯酒,脸颊微红,见众人一致望着自己,便假装局促地笑笑,慢悠悠地说:“这些事情嘛,我也不清楚。”
他自顾自地放下酒杯,望了一眼那几十双眼睛,——有些人还在等他继续说,有些人已经不耐烦。
“不过……”他换回了众人的注意力,“在座的各位应该都知道,妖怪得以存在,是依赖于人类的畏惧之心。如今人类都不见了,诸位却都还好好地活着,为什么呢?有没有可能跟那边那个唯一的人类有关呢?如果她死了,妖怪和人类之间的联系就彻底断了,那妖怪还能不能平安无事呢?……不试一下,谁也不知道,不是吗?”
几十双眼睛都望向了铃,有人疑惑,有人惊讶,有人蠢蠢欲动。
“不过……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妖灵大圣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将妖怪和人类分离,耗费的能量肯定无比巨大。”他的视线转向杀生丸,严肃地问,“杀生丸,有你出的力吧?那就是你爆碎牙的奥义吧?”
众人心中一慌,不约而同地望向杀生丸,只觉得他比刚才更加盛气凌人。他们都回忆起了刚才杀生丸挡剑的那一刹那,心想,他果真能和神器匹敌,他究竟强到什么境地?
妖灵大圣不再说话,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蟒族长老吐了一下毒信,思索着那一番话,有些无奈,只好坐下。
堂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杀生丸和铃。他还是那般冷漠,只是众人已经知晓了那霸道之气的根源,那是绝对的力量压制;她还是那般从容,在这一群妖怪中间,镇定自若,没有一丝一毫的怵意。
按照妖灵大圣所说,杀生丸和铃,是他们的开路者和守护人。
一股莫名的敬畏笼罩了整个华堂,再也没有人去阻挠那二人的脚步。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3 05:38:00 +0800 CST  
第七十三章

铃先去到父母的那个虚位,将带回来的那枚荷包恭敬地放在案上,深鞠了一躬,再回到杀生丸身旁,与他一同走上主位。
二人坐定,相视一笑,拾了案上盛满清酒的酒盏,与对方的杯沿轻轻相碰,然后各自饮尽。千言万语,都浓缩在这酒里:陪你饮这一杯,便与你一世相随。
那些不知晓这二人关系的人,这一刻真正目瞪口呆。杀生丸看铃的眼神,是爱怜和敬重;而铃看杀生丸的眼神,是信任和恋慕。这两个人的结合,是真正的包容和融合。
待杀生丸回身面向宾客时,他脸上的神情又化作了高傲和冷漠,他的左手按在了爆碎牙的刀柄上。
在众人沉默之际,啸夜离座,走到主位前,单膝跪下,俯首说道:“杀生丸大人,铃夫人,我啸夜,愿率鵺雀一族,臣服于二位。”
啸夜此言一出,堂上一片愕然。看他的座次,众人已经猜到他与杀生丸交情不浅,但鵺雀一族一直十分孤傲,凭着特有的杀人不见血的恐怖本领独行于世,从不做任何人的附庸,今日竟然第一个表示愿意臣服于杀生丸,着实令人震惊。
杀生丸明白,比起自己,啸夜更愿意追随的是铃。他看了一下铃,交给她来回应。
铃被啸夜的话惊得不轻,心中感激他的情谊,却不能接受,只说:“啸夜,那天救你,本来就是为了让你自由高飞。杀生丸大人与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不会禁锢你。你一直以来的陪伴,铃十分感激,请以后也常来做客。”
啸夜心中感动,险些涌上泪来,抬头说:“铃,杀生丸大人,就算你们不接受,我啸夜也誓死相随。”
众人注目啸夜回席,心中还在猜想鵺雀一族与杀生丸夫妇的渊源,没想到九尾狐族的少主紧接着就上前去了。
“杀生丸大人,铃夫人,醉心代九尾狐族向二位道贺!”她收敛了惯有的妖娆,郑重其事地双手呈上一方锦盒,接着说,“这是我族特有的匿形草的种子,种在宅前,可驱除闲杂人等。供夫人把玩。”
凌月仙姬往前探了下身子,打趣道:“匿形草是居雾为了隐居而种下的,一旦结子,便会枯萎,再次生发则需九十九年。汝父就不怕这九十九年里有仇家上门?”
醉心轻轻笑道:“姨母大人多虑了。我九尾狐族的幻术,连杀生丸大人也无法突破。其他人,有什么好怕?”
凌月仙姬回了她一个笑容,十分欣慰:这孩子在这许多人面前说这番话,看来是有心要重振雄风了。
铃此时已经打开了那只盒子,里面除了种子,还有一把短刀——千月。
“这把刀,不是交给您了吗?”铃看着醉心,惊讶地问,“为什么?”
醉心笑了一笑,认真地说:“当年抢走的刀,早就该还了。”
铃忽然觉得醉心比以往更美——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被八尺琼勾玉控制而充满执念的人,被天生牙复活的她,亲和而友善。
铃忍不住多看了醉心一会儿,回头却见冬岚已站在面前。
她端了一碗酒,碗底凝着一滴鲜血。她将碗双手奉上,呈给杀生丸,说道:“杀生丸,豹猫一族,愿与犬妖世代为盟。”
杀生丸没有接她的酒,只说:“冬岚,你要与犬妖结盟,不该找我。”
冬岚有些惊讶,但仍泰然自若,笑道:“你这是在推托犬妖首领之位?若你不当首领,犬族谁还敢当?难道要我去找斗牙王昔日的旧部吗?他们可是被你夫人的剑压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冬岚说到这里,故意往身后瞥了一眼,之前出来反对铃进门的旧部们,此刻羞愧难当。
杀生丸不应。
冬岚于是说:“杀生丸,你应与不应,我的血都已经滴了,我豹猫族已经认了。”言毕,冬岚收回手,将那碗酒独饮而尽。
看着冬岚走回坐席,斗牙王的旧部都坐不住了,纷纷上前向杀生丸表示愿意归服。他们明白,此时若不依附杀生丸,往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一时间,堂上又有数十人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要向杀生丸祝酒。
而杀生丸,冷面依然,悉数拒绝。
鸱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尤其注意到了杀生丸一直握着刀的那只手。他看出来了,杀生丸仍然高度警惕着,仍然准备着战斗。和谁战斗呢?或许就是和他鸱吻吧。
但是,他却觉得力不从心了。
事态变化之快,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他早就调查清楚了,妖界有名号的女妖都不是这次的新娘,杀生丸所娶之人必定妖力平平。他一定是想借着婚礼,树立威慑,警告别人不能打他家人的主意。“如此狂妄自大,我鸱吻偏要在婚礼上劫了你的新娘,看你有何能耐。”看到杀生丸领着个人类进来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胜算又加了一重,毕竟,杀生丸此举必会挑起众怒,会惹来更多的人以新娘为目标。孰料那女人竟然有三神器护身,竟然连杀生丸自己也被打压。而妖灵大圣却也站在杀生丸那边,且不说他所言是否属实,即便是假,如今也没有人敢冒险杀了那人类去验证。此番情形之下,没有人再敢去碰那女人,要削弱杀生丸,只有和他正面交手。但看他刚才对抗群妖,完全没把众人的攻击放在眼里,实力之强,可见一斑。当下所有人都忙着巴结他——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自己若向他挑战,注定是孤军奋战,胜算微乎其微……
鸱吻愈发觉得现在已不是出手的时机,心中不禁郁闷。他举了酒杯,送到唇边,假意欲饮,却缘着杯沿,往杀生丸忿忿地瞪了一眼。这一瞪,却发现杀生丸竟也在睨着他,那种眼神,不带任何愤怒,不带任何嘲讽,就是平淡的冷,像是在说“你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我杀生丸就在这里,奉陪到底”。鸱吻心弦一绷,赶忙转开目光,却见鵺雀鸦天狗等人也注视着这边,看得出来,他们也正提放着自己。
鸱吻突然有一种穷途末路之感,十分不快,他急饮了一杯酒,深吸了一口气,任那烈酒的劲道在身体里翻腾。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想:“哼,我要做的事,不在这一朝一夕……但是,今日也绝不能示弱!”
他索性心一横,斟了一杯酒,起身上前,向杀生丸说道:“犬族杀生丸阁下,蛟龙族鸱吻在此。早就听说阁下英姿不俗,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我蛟龙族遍布江河湖海,无所不在,今后一定会与阁下有交集,还希望阁下照顾。”之后,他目光一转,看着铃,说:“夫人身为人类,却深肩重担,请务必保重身体。”
杀生丸听出了他的挑衅,也明白他在讽刺人类生命脆弱。他手腕一用力,将爆碎牙向上提了一寸,刀锋已现。他冷笑道:“铃的安危,与阁下无关,我杀生丸自会保护。”
杀生丸清楚地看到鸱吻眼神散了一下。胜负已明,鸱吻今日不会出手。他于是回了刀,拾了酒盏,说,“蛟龙族的力量,我杀生丸还从未见过。今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找阁下切磋一番。”
言毕,杀生丸饮尽了那杯酒。
鸱吻的表情僵住了,他没想到杀生丸会受这杯酒。他明白,这是今日杀生丸接受的第一杯酒,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杯,看来自己正是他眼中的唯一对手。他突然觉得异常兴奋,这种兴奋不同于征服领地的那种豪壮,却是棋逢对手虽败犹荣的那种振奋。
“好!正有此意。”鸱吻一仰头,倾杯而饮,心中畅快至极。
“鸱吻阁下,蛟龙族的水下福地,我向往已久,能否带我去看看?”
鸱吻循声回头,只见那个叫醉心的九尾狐妖正笑着看着自己,一双紫色的眸子异常水灵,仿佛盛着整片海洋。
他迅速地思索着适当的回答:“这个女人刚才说了,没有人能破解她的幻术。敌友未分,岂能让你进到我的地盘?”
鸱吻心里打定主意拒绝,但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说:“当然。”
话一出口,鸱吻便傻了眼,心下懊悔:“我是怎么回事?竟然答应了?难道那女人已经向我施了幻术?”
鸱吻愣愣地走回坐席,再不敢多看醉心一眼。
杀生丸明白,今日的婚礼,将再无危机,往后的年岁,亦可平安。
他轻轻握了铃的手,给她安心。她明媚地笑了,令他倾心。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3 05:41:00 +0800 CST  
第七十四章

又是一年盂兰盆节。
这是杀生丸离开后的第几个盂兰盆节?
犬夜叉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敢去想,不敢去数。他甚至不明白,为何真纪一眨眼就长大成人、嫁人生子,为何戈薇的满头青丝一瞬间就掺进了花白,为何自己还没有闯荡够就快老了。人类的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二十年,他已尝变了过去两百年不曾体会的滋味。
“我还有多少时间去找杀生丸?”
他不愿想这个问题。但是,当他的拳头变得酥软、身躯变得僵硬、声音变得沧桑的时候,他不得不去想。
二十年了,他几乎搜遍了记忆中杀生丸去过的地方,却找不到任何线索。没有杀生丸的踪迹,没有妖怪的尸骨,没有战斗的遗迹,杀生丸就那样凭空消失了,妖怪们就那样凭空消失了。这个世界,仿佛从来就没有过妖怪,仿佛从来就只有人类,男耕女织,繁衍生息。
但是,他犬夜叉还活生生地存在着——尽管是以人类的形态——这就是妖怪们存在过的证明。
“我这个半妖还活着,杀生丸,你一个大妖怪,怎么可能就死了?”望着河面上飘摇的纸灯,犬夜叉不经意地嘀咕了一句。
戈薇听到了犬夜叉的自言自语,心中与他一样,无奈又无助。二十年了,他们的信心、耐心都在一点一点磨灭,希望已经遥不可及,只剩根深蒂固的思念仍与那绵延不断的绝望作着最后的斗争。
她俯身送出最后一盏河灯,双手合十,向着当空皓月,为杀生丸、铃和七宝等人,做今晚的最后一次祈福。
“犬夜叉,我们回去吧!”她回头唤道,“夜已经很深了,再坐下去,要着凉了。”
“嗯。”犬夜叉这么应着,却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意思。他仍然深陷在自己的沉思之中。
戈薇走过去,扶了他的手臂,正想拉他起身,却见河面水光一闪,骤然映出耀目的熊熊烈焰。
他二人急忙扭头往身后望,正见山坡上火光冲天。
那是屋子的方向!
“快走!”犬夜叉已警觉起来,一步跳起身来,拉了戈薇就往回跑。

起火的地方就在半山腰上,与村民的屋舍不过数十丈远。那里的草木并不茂盛,那火焰却足有一人多高,异常凶猛,围了一个直径两丈有余的圆,大有画地为牢之感。
“弥勒——”犬夜叉大声喊着,穿过腥涩而湿热的草木之气,与戈薇一道,跑向手执武器的弥勒、珊瑚和鸿鹄,“发生了什么事?”
弥勒迅速望了一眼犬夜叉,又重新盯住了火焰中心,指着那里,振奋地说:“妖怪!”
犬夜叉倒抽了一口气,脸上的肌肉顿时僵住了,心跳仿佛就在那一刻停止。
“妖,怪?……”他的胸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发不出声,怔了许久才挤出这么两个字。
“是。入夜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所以赶早走了。直到刚才听到动静,又亲眼见到那一道妖光点了这一圈火,我才确定:那的确是妖气,妖怪就在那火圈中心!”弥勒说着这番话,十分激动,他的嘴角兴奋地抽动着,干瘦的手紧紧握着法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犬夜叉沉默了,心中思绪万千。那火焰围着的,是什么样的妖怪?他从哪里来?他来这里干什么?他知道杀生丸的下落吗?
犬夜叉捏紧了拳头,热血沸腾,一颗心仿佛就要蹦出来一般。他迫不及待地往前迈了一步,却又小心翼翼地停在了那里。火舌的那一面,有他要找的答案。他担心自己一时迟疑、失之交臂,又同样担心自己操之过急、弄巧成拙。
“噌——”只听清脆的一声响,仿佛有利剑出鞘。犬夜叉似乎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在火光中临空掠过,转瞬即逝。片刻之后,鲜血的腥膻之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有人被利器伤到了!
呵,竟有不只一个妖怪!
血液的气味,刺激着犬夜叉的神经,让他的感官突然间变得敏锐。他屏着呼吸,睁大着眼睛,留意着接下来的打斗。
而出乎意料的,那竟是双方最后的交锋。再不见任何攻击,再不闻任何冲撞。只听得沉闷的一声响,似乎有个庞然大物应声倒地。再之后,便是一声急似一声的痛苦的喘息,被杂草哔哔啵啵的燃爆之声衬得格外凄惨。
“已经有人赢了吗?”犬夜叉在心中暗想,“看来是一击制胜。究竟是什么妖怪?”
是啊,那一击,究竟是强者泰山压顶绝对胜利,还是弱者孤注一掷侥幸得手?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怪?
“我要进去看看。”犬夜叉自言自语道,正要去取水灭火。一眨眼,却见眼前的火毫无征兆地骤然熄了。
四下突然暗了。火圈中的人,一下子暴露出来,却又立即被黑夜隐蔽了起来。唯一看得见的,便是那长着十几只眼睛——每一只都像个红色灯笼将熄未熄——的妖怪。它周身黢黑,腹部圆硕,仰倒在地,镰刀似的八爪虽然无力却仍旧杀意重重,身下的一滩血正向周围浸润。
“是蜘蛛吗?”弥勒猜测着,接过鸿鹄刚点燃的火把,伸直了手臂,想把那妖怪照得亮些。
“父亲,快看,堪助!”鸿鹄指着前方地面,边说边跃过那仍然灼烫的草木灰烬,跳了上前。
众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引向那边,忙随了鸿鹄的身影往那里探望。那地上躺着一个壮年男子,不省人事,面色惨白,正是村子里那个叫堪助的年轻人。他的身边零乱地散着蛛丝一样的白色纤维,身上也还黏着大片的白丝,仿佛刚被人从丝茧里剥出来一般。
众人见状,一时顾不得那妖怪,只急忙上前查看堪助的安危,唤他的名字,试他的呼吸,直到探到他有力的脉搏,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那妖怪的方向却红光一闪,惊得众人汗毛直立。他们赶紧回头防御,却见适才那丑陋的妖怪已化作了一个男人,平躺在地,难以动弹,胸口毫无节奏地急促地起伏着,双目直视着夜空,嘴里时不时喷出大口鲜血。而他的近旁,竟还有一个人,身材臃肿,头发花白,周身缠满蛛丝,那正是堪助的养父,石藤。
“石藤君!”
弥勒心下懊悔刚才没有看见他,想着那妖怪可能伤他性命,便火速奔上前去,右手持了法杖,往他面前一挡。他一面紧盯着那妖怪提放他偷袭,一面向身后的石藤说:“后退!”
而石藤却一动不动,像是钉在了那里一般。甚至,他竟抬了手,将法杖推开,谢绝了弥勒的善意。
弥勒惊讶至极,慌忙回头,只见石藤眉头深蹙,目光紧锁着那躺在地上的妖怪,嘴角因激动而抽搐着,脸上的蛛丝七零八落。三步之外就是差点将他和儿子窒息而死的妖怪,他的目光中却毫无惧意,只有愤恨。
犬夜叉和鸿鹄紧跟着弥勒上前,各自护在石藤和弥勒的身侧。
犬夜叉一面警惕着那正在快速恢复的蜘蛛怪,一面留意着四面的动静。他知道,还有别的妖怪。
果真,在蜘蛛的那一边,火光的阴影之下,埋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借着朦胧的亮光,犬夜叉只识得他——抑或只她——全身白色,侧身蹲着,不进不退,乍一看,还以为是团蛛丝。
犬夜叉没想到那竟是个小鬼,心中不禁为之担心:“这个笨蛋,打赢了却不跑,留在这里干什么?……看那样子,似乎仍然有所警惕,倒也不是个大意的家伙。究竟是为什么留下?……难道是受了伤跑不动?”
一想到这,犬夜叉不经揪起了心,突然想起小时候被别的妖怪追杀的情景,顿时焦急起来,竟想立即过去看他。而石藤却在此时说了话。
“黑木。”石藤小声却又明晰地叫出了一个名字。近旁的犬夜叉和弥勒,甚至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叫黑木的妖怪轻蔑地眨了下眼睛,不屑于看他。适才那短暂的休息似乎已经让他有了说话的力气,只听他断断续续地咒骂着,虽然无力,却仍旧恶毒:“不知廉耻的人类,也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是想看我死吗?……哼!就凭那半妖……低贱的半妖……肮脏的半妖……我怎么可能死在,半妖的手上?……我要将你们抽筋扒皮……”
“半妖?”犬夜叉登时傻了眼,胸中一阵拥堵。难道那伤他的家伙是半妖?犬夜叉下意识地又往阴影中的小鬼那儿使劲瞅了又瞅,仍然看不清。
“黑木,你闭嘴!”石藤打断了黑木的自言自语,狠狠地朝他啐了一口,“良子她一直都希望堪助是半妖,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她的愿望。”
黑木的声音突然被噎住了。他回过视线,睨着石藤,眼中满是妒恨,问:“良子?……哼!叫得如此亲密……她果然背叛了我……**!……”
石藤听得此言,早已堆积起来的情绪陡然失了控,脸上立时变得狰狞。他猛冲上去,不顾犬夜叉和弥勒的拉扯,对着黑木一阵拳打脚踢,怒斥道:“不准你侮辱她!是你丢下怀孕的她,是你一走就是二十年,是你辜负了她母子二人,是你让她抱憾而逝。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你竟然还要杀死堪助?……”
看着眼前这发疯的男人,黑木先是一阵嫌恶,再却是疑惑:“怀孕?母子二人?”
“这男人,为什么说我丢下她母子二人?”
那日良子欲说还休的笑颜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又一次将他的思绪带回到二十年前的种种。
“黑木君,如果将来我为你生下了孩子,你会喜欢他吗?你会因为他不是全妖而遗憾吗?”
原来良子所说的将来,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假设;原来她当时已有身孕。
黑木恍然大悟,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心中绞痛不已。愤怒的石藤、蛰伏的半妖、陌生的人类,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变得渺远而模糊,唯有数十步之外那个昏迷的青年,一毫一发,都那么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仿佛与他近在咫尺。他闭着眼的模样,与良子是那般相似;他的右耳耳垂上有一颗痦子,正与自己的一样。为何之前没有发现?
他将堪助看得越真切,心中的沟壑就愈深,内疚与悔恨就愈发放肆。
“堪助是我的儿子?……”黑木无意识地低声自语,心中的苦楚却难以言说:……我苦寻了二十年,终于找到回来的方法,却听到良子的死讯,还差点杀了自己的儿子,这究竟是为什么?……
石藤不知道黑木心中已痛苦不堪,只狂暴地发泄自己的愤怒:“他不是你的儿子!你没有资格有儿子!他是我的!你听清楚了,他是我的儿子!你不是要杀我吗?尽管动手,我死了,堪助会为我送葬。而你,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上天对你的惩罚!你这天理不容的妖怪!……”
黑木早已无心听石藤的咒骂,他麻木地忍受着他的踢打,身上不痛,心里却在流血。
他想起了当初与良子在一起的日子,那是那样如梦似幻的日子,他甚至已经找到了一个避世之所,只等着接她前去,生死相守。而他的一切憧憬却在一夜之间化为泡影,入夜时还在他怀中熟睡的良子,黎明时却消失不见。仿佛梦醒一般,物不是,人也非,只有梦里的欢愉衬托着惊醒时的痛楚。
究竟是谁毁灭了他的梦?他们只说,人类消失了,留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样的答案,他如何能够接受?他要回去,要回到良子那里去。
然而,纵使日夜兼程,他终究是没能赶上良子生命的匆匆脚步。他与她错开了一个世界,便就此错过了一生。
“这就是天理吗?”黑木在心中问天,“为何那两个半妖就能活着,而我和良子堪助却生离死别?……”他这么控诉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中阴沉了下去:“呵,我早该想到,他们是那个人的孩子。怪不得,怪不得……他们,有不一样的命……”
“石藤,”黑木重新看着那昔日的情敌,眼中尽是疲惫,说,“你带他,走吧……在他醒来、见到我之前……他是你的儿子……”
石藤没有料到黑木会说这样的话,一时不知所措,只半信半疑地盯着他。
“趁我改变主意之前。”黑木缓缓抬了右手,掌心酝酿着黑色的妖光,厉声威胁道,“不要以为我没有力气杀你们。带着他,滚!”
石藤看着他凶狠的目光,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恐惧,踉跄了好几步,退回堪助那边。他从戈薇珊瑚二人手上接过堪助,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小心扶着、谨慎护着,又往黑木那里警惕地一望,生怕他变卦。只见黑木又回复了刚才仰面朝天不可一世的样子,弥勒、犬夜叉和鸿鹄像人墙一样挡在那里,他怕是不会也无法跟过来了。石藤这才觉得自己赢回了堪助,心中大喜,冲着稍远处的阴影高声喊道:“小兄弟,谢谢你救了我们父子!”
他等在那里,看着那孩子模糊的影子,却良久不闻回应。“罢了,又是个古怪的家伙。只要堪助还在,就好。”他这么想着,便不再说话,背了堪助,蹒跚着往家去了。
听了石藤那一句话,其他人才留意到那边还有一个孩子在,举了火把,要过去看他情况如何。
而就在此时,黑木的身上却突然炸开了红色光点,绚烂夺目,如同星火般漫天飞舞,散逸着,熄灭了。那个前一刻还在迅速恢复的身体,刹那间灰飞烟灭,不含一丝留恋。
那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那个妖怪,竟为了追随死去的爱人而殉情了吗?众人惊讶之余,感慨万分。
而在震撼之余,犬夜叉又有一丝恼怒,眼看着追了二十年的问题就要水落石出,却在最后一刻断了线索,他着实心有不甘。他朝着空中高喊:“喂!黑木!你个**!杀生丸在哪里?你说啊!别死!”
而黑木,却已销蚀得无影无踪。
“犬夜叉……”戈薇走上去,抱着他的手臂,想安慰他,却发现自己已无语凝噎。

楼主 茄子爱物理  发布于 2020-11-13 05:43:00 +0800 CST  

楼主:茄子爱物理

字数:302903

发表时间:2020-11-07 22:1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01-07 09:13:48 +0800 CST

评论数:22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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