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新】《光阴谱曲》耽美\/先天性肌营养不良

四十六
宋逸民对着妻子的照片,一夜无眠。
时间的流逝总是会冲淡曾经的伤痛,记忆里最深刻的永远是幸福美好的时光。宋逸民回想着自己的青春年少,与妻子的琴瑟和鸣,文钦出生时的欣喜与感动,还有文海给这个家带来的种种欢乐。他一直很庆幸,很欣慰他们收养了文海,看着两个儿子比亲兄弟还亲密,文钦也因此更开朗,他是很知足的。可是不知何时开始,兄弟之间萌生了另一种情愫,而他这个父亲却在此时矛盾重重。
宋逸民是知识分子,曾留学海外,对男人之间的感情并非孤陋寡闻,而且他经历了这动荡的年代,多少观念被颠覆,是非对错一夕之间变幻莫测。所以,对于兄弟俩的感情,他没有批判,反而在回忆过往的点滴中逐渐看清曾经忽略的细节,也被兄弟俩的相扶相携打动,慢慢理解他们情感生成的缘由。
人总是自私的,父母对孩子的私心则更甚。虽然理智告诉宋逸民,为了文海的前程,还是应该让他们断了这份感情,但作为一个病孩子的父亲,他又觉得这对文钦来说真是一件天大的幸事。文海是一个能担当,有责任感的人,就算只有兄弟情,他也不会对文钦弃之不顾,何况是有更深厚的情意。
该阻断还是该支持,宋逸民难以抉择。不能昧着良心,误了文海,又希望文钦的将来能有所保障。他抚着照片,问妻子该怎么做,得到的回答只有永不变的笑容。
兄弟俩这一夜也没睡好,紧紧相拥沉默地等待天亮。第二天文海一早就走了,走之前他抓着文钦的手,说了一句:我不会放开。
宋逸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又犹豫了一天才找文钦谈话。
依然是客厅,依然是昏黄的灯光,文钦却没坐在阴影里,即使心里觉得对父亲有点愧疚,他还是决定坦诚面对。
宋逸民看着一向温柔乖巧的儿子紧抿着嘴,知道他紧张,担心自己的诘问,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文文,这条路不好走。不是爸爸不相信你们,而是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你不成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但小海不结婚以后少不了被人说闲话。他要工作,要在社会上集体中生活,一丝半点的差错都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影响。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尤其孩子这点。中国人注重传宗接代,讲究儿女双全,这是你给不了的,何况你的身体决定了以后你接受的多,付出的少,甚至什么也无法为他做,这对小海是不公平的。”
这些话是宋逸民想了很久才决定说的,虽然不能撇开对文钦的私心,但考虑到文海的前程和将来文钦可能需要面对的分离,他最后还是选择长痛不如短痛,趁现在让他们快刀斩乱麻。
“爸爸,您说的我都想过了。”文钦说得很慢,“将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现在,我想自私一回。”
宋逸民完全没想到文钦会这么说,这实在不是文钦一贯的作法,虽然他原来也并非逆来顺受,但一直是个明事理,能为他人着想的孩子。可是宋逸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之前准备好的诸多说教都说不出口,毕竟他知道生活对文钦已经很不公平了,因为身体他失去太多,作为父亲,他又凭什么来阻断儿子的感情,来要求儿子不能自私,要放弃。这份感情也许是上天给文钦最好的弥补,他怎么舍得让孩子伤心,即使将来也可能因此受伤,但此刻,宋逸民的私心占了上风,他也想豪气的赌一把,赌文海能给文钦一生的幸福。
宋逸民没再说什么,拍了拍文钦的肩膀就起身进书房。文钦原本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现在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瘫在沙发上。
为了面对父亲的这次谈话,文钦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他其实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要坚持,因为他也不希望影响文海,而且觉得父亲一定会努力劝说他,所以才想无论最后是不是放弃,总要先争取一下,给自己一次自私的机会。没想到,最终既没有被责骂,也没有被说教,他不知道父亲最后是持什么态度,但对自己就这么不顾父亲的感受说出自私的话还是感到内疚。
四天后,文海回来,趁宋逸民还没下班,他赶紧探口风:“爸爸找你谈话了?”
“嗯。”文钦点头。
宋逸民会说些什么文海大概也能猜到,他关心的是文钦的态度:“你怎么说?”
“你还是结婚吧,这样对你好。”
文钦说出这样的话却很平静,脸上没有一点伤感,文海一看就知道有假,眯着眼说:“文文,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着骗人了!”文钦被揭穿,不好意思地侧过头,文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高兴地问:“你到底怎么说的?没有放弃,对吧!”
“我说想自私一回。”文钦看着文海,“这对你不公平,对不起。”
“傻瓜!”文海突然就感到鼻子一阵泛酸,拉过文钦紧紧抱着,“自私好,我就想你自私,就愿意你自私,最好自私一辈子。”
“爸爸怎么说?”过了一会儿,文海又问,“你这么回答,爸爸说什么了?”
文钦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这结果有点出乎文海的预料,他原以为怎么也得跟宋逸民就这事拉锯一段时间,文钦也会摇摆不定,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虽然宋逸民还没表态,而且他和文钦都相信宋逸民会再找他们谈话,但俩人都觉得父亲应该是不会反对了。
星期天太阳很大,文海把被子都拿院子里晒,还搬了把椅子放在门廊上,扶文钦坐着晒太阳。宋逸民从书房的窗户看见兄弟俩一个洗衣服,一个缝裤脚,还不时聊着什么,眼里闪着光,脸上带着笑,他莫名的就觉得好像看到一对小夫妻的日常生活,瞬间有点尴尬。
“小海,洗完衣服和文文一起到书房来一下。”宋逸民借着到厨房倒水的时候看似随意的说了一句。
“好。”文海和文钦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来了,宋逸民要表态了!
明明很期待,甚至有点兴奋,但兄弟俩还是一点不露声色,以谨慎谦恭的态度进入书房。
“都坐吧,”宋逸民有点不知从何说起,叹了口气才道,“小海,虽然你不是我们亲生的,但你七岁就到我们家,我和你妈妈早就把你当亲儿子看,和文文是一模一样的。现在,你们两个说要在一起,我这作爸爸的,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逸民讲了很多,包括当年收养文海时他们夫妻的考量和决定,这些年文海的成长,他与这个家一起经历的波折,他为这个家的付出,对文钦的照顾,还有他们夫妻曾经对文海将来的期望。
“小海,文文的身体注定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平等的,将来他给不了你什么,还需要你处处为他付出。你们现在可能都觉得没关系,但时间长了,文文难免不会感到卑微,感到亏欠,你也会觉得累,在外辛苦工作,回家得不到休息还要侍候他,那时你们还能一如既往的对待彼此吗?”宋逸民看着儿子们,见他们没话要说,只好自己继续下去,“爱本身没有错,还很美好,但爱就像天秤一样,要长久,就要平衡,一边重一边轻,迟早会觉得不公平。”
“爸爸,让您一直照顾文文,您会觉得是负担,是不公平吗?”文海问道。
“当然不会。”宋逸民不假思索。
“为什么?”
宋逸民看着文海没有回答,他相信文海是知道答案的,问题的核心是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您是爸爸,文文是您的孩子,所以您可以无条件的付出。”文海说出正确答案,“爸爸,我没有孩子,无法体会作为父亲的爱,但我对文文也有感情,是与父爱不同的另一种深厚的爱,我能凭借这份爱和您一样对文文无条件的付出。”
“我和文文的感情是割不断的血脉相连。”宋逸民点出不同之处。
“我知道,但感情并不总是和血缘必然相关。妈妈和您也没血缘关系。”文海说,“爸爸,从我到这个家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文文的身体状况,这十几年我从不觉得照顾文文是种负担,就算以后文文的情况会更严重,我也有自信能一如既往。因为我对文文的感情和妈妈对您,对这个家的感情是一样的。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爱护文文,维护我们的家。”
宋逸民无言了。他分不清自己是想说服文海放弃,还是想让文海证明他能做到一辈子对文钦不离不弃。
“一辈子很长,爸爸看不到你们的将来。”宋逸民说不出的忧伤,“但爸爸也很自私,不想等以后文文不能自理了却被抛弃,爸爸心疼他,舍不得他将来一个人受伤。”
“我也心疼他,也舍不得。”文海恳求道,“爸爸,请您相信我。”
“爸爸,是我自己要自私一回的,如果将来真的不能走到底,我不埋怨。”文钦声音哽咽,却多了份坚定。
是福,是祸,都是命,都是注定。宋逸民认了。
“有时候,路会由别人选,但任何时候,路都只能自己走。”宋逸民最后对两个孩子说,“现在,路你们也自己选了,爸爸希望你们能坚持下去,一路走好。

楼主 心绪太无聊  发布于 2017-12-12 18:05:00 +0800 CST  
明天有事更不了,周末也没更~~下周一见

楼主 心绪太无聊  发布于 2017-12-14 17:44:00 +0800 CST  
四十九
陈建东一进家门,就被他妈逮着说:“东子,文海有孩子了!”
“他又不是女人,怎么有孩子,别胡说八道。”陈建东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说。
“唉,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我能不知道他是男人吗,说他有孩子是他跟别人有的!”他妈妈把菜盘子放桌上,不屑地说,“人家孩子妈都抱着孩子找上门来了,这街坊邻里的全传遍了!”
“我刚也听说了,”李洁端着饭从厨房出来,“那姑娘好像是从文海插队的农村来的。”
“看吧,小洁总不会也胡说八道。”他妈妈好像有了统一阵线的战友,得意地说,“都说是文海插队时跟人家姑娘好上了,还有了孩子,后来他回城就不管人家了,所以人家才找上门来。啧啧啧,没想到文海这小子胆子这么大,这么不负责任。”
陈建东完全懵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这纯属无稽之谈,可听他妈这么说文海,他又马上就担心起文钦,反驳道:“妈!文海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再说他现在在船上,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你别跟着别人瞎起哄。”
“你这臭小子,怎么我说什么都不对。那人是会长大的,以前怎么样,不代表现在怎么样。再说了,上山下乡时跟人好上的也不是就他一个,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你不也说你们那也有人乱搞男女关系……”他妈妈越说越离谱。
“妈!你说什么呢,别说了!”陈建东赶紧打断他妈妈。李洁就在旁边,第一批去上山下乡时她年龄正好差一点就没去,之后她参加招工,所以并没上山下乡。现在,他妈这么说好像当时他们那些知青生活作风有多乱,他也有嫌疑,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看到儿子跟自己使眼色,陈建东妈妈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呵呵两声,赶紧把话题又扯回文海身上:“东子,你不是去过文海插队的山里,有见过那女的吗?”
“没有,没什么女的,不知道。”陈建东烦躁得很,他脑子里一直跳出文海救过的那个漂亮女知青,又不知道文钦怎么样,最后拿起自行车钥匙就要往外走。
“吃饭了,你干嘛去!”他妈妈一把抓住陈建东。
“你们先吃,我去文海家看看。”
“看什么看,又不是什么好事,你去凑什么热闹。”他妈妈不由分说地把儿子拉到饭桌边坐下。
菜都已经摆好,李洁也帮他打好饭了,陈建东只好先吃饭。等吃完了,才不顾他妈反对匆匆骑车上宋家。
刚进宋家院子,陈建东就听见婴儿的啼哭声。真的有小孩!他嘴里骂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客厅里。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一手抱着个哭闹的婴儿,一手正掀开衣服准备喂奶。她看见陈建东吓了一跳,衣服都忘了拉下。陈建东愣了一下,赶紧转过身,嘴里大声叫着文钦。
“我在这。”文钦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来。陈建东立刻奔向书房,进去之后随手把门关上。
客厅的姑娘陈建东真是没见过,压根不是文海救的那个女知青,不过看她那样子,好像也不是知青,就是个地道的农村姑娘。文钦也没陈建东想象的那样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他正坐在书桌前帮父亲抄写材料。
“你怎么一个人来,李洁呢?”文钦笑着问。至从结婚后,陈建东来宋家,十次有八次都是和李洁一起。
陈建东没回答,反而问道:“宋叔呢?”
“跟徐爷爷下棋呢。”
“那是谁?”陈建东指了指外面。
“她叫刘春红,那个孩子是她女儿。”文钦解释道,“你还记得吧,小海插队那的生产队队长,就是她爹。”
陈建东回忆了一下刘队长的样子,已经记不太清了,他甩甩头不管了,皱着眉头先问要紧的:“她为什么上这儿来?”
“没具体说为什么,”文钦耸耸肩,“只说要找小海。”
“那孩子是谁的?”陈建东急了。
“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你们就没问问吗?”
看着陈建东急得跳脚的样子,文钦明白他在想什么,笑了:“你认为那会是小海的孩子吗?”
“我当然不这么认为!”陈建东肯定地说,但说完又有点心虚,“可是其他人不一定这么想啊!你知不知道外面都传开了,说孩子是文海的,他插队时跟人好上,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还说文海乱搞男女关系,生活作风不检点,不负责任。这要是让他单位知道,他工作就麻烦了!”
“我还真希望那孩子是小海的。”文钦幽幽地说。
“你说什么啊,疯了吧你!”陈建东以为文钦是被刺激的。
“如果不是我,小海本该有个正常完整的家庭,有妻子儿女,这是我给不了的。孩子若真是他的,那他也就有后了。”
“路是他自己选的,又不是你逼他的,你自责什么!”对于他们兄弟俩的这段关系,陈建东总是更心疼文钦这一方,“孩子要真是他的,他就是欺骗背叛,就是个**,我非教训他不可。”
“谢谢你,东子。”文钦被陈建东的话感动着,心里暖乎乎的,他深深地吁了口气,语气慎重地说:“那孩子不是小海的,你不用多想。”
“不是不知道吗?怎么又这么肯定?”陈建东疑惑文钦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是不知道,不过小海绝不是那样的人。”文钦肯定地说,“爸爸和我都相信小海,所以也就没问她为什么来,孩子是谁的。”
陈建东悬着心突然就放下了。如果说文钦对文海有盲目的信任,那宋逸民一向严谨审慎的态度和豁达明智的胸襟则让他对事物的判断有着独到而中肯的见解。所以陈建东对宋逸民百分百相信,他说不是,就肯定不是。
“难怪宋叔这会儿还有心情下棋。”陈建东感叹一声,“看来这事只能等文海回来才清楚了。她现在住这吧?”
“嗯,爸爸跟我睡,先腾出房间给她和孩子住。”
陈建东从书房出来时,刘春红和孩子已经没在客厅,大概是进屋了。他眼睛朝房间瞄了一眼,房门半掩着,什么也看不见。等他到院子里牵车时,却看见她抱着孩子从外面进来,也不知道刚才去了哪。
孩子好像是睡着了,乖乖地躺在母亲怀里,天黑看不清模样,不过露在外面的手脚白嫩嫩胖乎乎的,像藕节一样。陈建东朝她点点头,她先是瞪着陈建东没反应,然后迅速扭头进屋。
“我像坏人吗?”陈建东莫名其妙地摸摸自己的脸。他虽然没宋家兄弟长得好,但怎么也算周正,难道是刚来时心里着急,脸上太凶吓着她了?
陈建东也没多想,反正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回到家,他又被他妈抓着问,真是挡不住女人的八卦心啊。他只说孩子不是文海的,其它也懒得说,赶紧躲进屋找李洁去了。

楼主 心绪太无聊  发布于 2017-12-18 17:53:00 +0800 CST  
五十
文海这趟出海累得半死,先是遇上风浪,后来船又出故障。他本不是维修人员,但平时喜欢捣鼓机器零件,头脑又灵活,跟着师傅做了几次电路设备检修,也基本都懂了。这次风浪过后又帮着排除故障,几天几夜没怎么睡。
清晨到港卸完货,他连澡也没洗就直接坐班车回家,一身的海腥味和汗臭味能熏死人,还好一大早坐车的人不多,他找了最后排的位置坐下就开始打瞌睡。
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院门,文海看到门廊下早改成斜坡原是台阶的地方趴着个娃娃正手脚蹭动着往下滑。家里怎么会有娃娃,他以为自己困得眼花了,揉了揉眼睛,那光着身子白白一团的娃娃还在。
“谁家的孩子这一大早就来了?”文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过去抱起地上的娃娃。
孩子其实也不是光着身子,抱起来后,文海就看见孩子胸前系着条红色肚兜,都蹭脏了。也不知是男是女,他把孩子举高看一下,原来是个女娃。孩子也不怕生,被举高还高兴得腿脚乱蹬,笑得一大滴口水落到文海的手臂上。
“长得挺好看的嘛!”文海也没嫌弃孩子的口水,又举着她轻轻摇了摇,还转了一圈,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回来了。”宋逸民在屋里听到声音,走出来。
“嗯。爸,您怎么还没去上班?”宋逸民在家让文海有点意外。
“今天是周天。”看见文海恍然大悟的样子,宋逸民笑了,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问,“孩子好玩吧?”
“偶尔带还行。”文海虽然没孩子,但也听过带孩子很辛苦,“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
“我们家的。”宋逸民一脸高深莫测,“你的亲闺女。”
“什么?”文海吓了一跳,赶紧把孩子举远一点,惊讶地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父亲,心里一动,凑到宋逸民跟前,小声说,“爸爸,这是给我们抱养的孩子吧?”
“不是,真是你亲闺女。”宋逸民不像开玩笑,严肃地说,“她妈妈带她来的。你插队时做过什么不会忘记了吧!”
这下文海不淡定了,天地良心,他可什么也没做过!他正待辩解,突然一声惊喜的女声从后面传来:“文海哥,你回来了!”
文海回头,看着对方,眼里满是惊疑。不过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反应过来,醍醐灌顶般如梦方醒,再没有一点睡意。同时他也明白了父亲的话,看来是眼前的女人说了什么,这真是平地惊雷,无妄之灾!
刚把新蒸的馒头送去徐家,回来就看见文海,刘春红欣喜若狂。她快步上前,开心地说:“文海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几天了!”
这声“文海哥”叫得真是热络,好像他们有多么熟悉一样,搞得文海一头乱麻。插队时他一向跟女同志保持距离,村里的那些姑娘更是少打交道。而且刘春红年纪小,文海刚去时她不过是个孩子,根本没有交集,即使后来呆了那么多年,对她文海也仅限于认识。反过来也一样,刘春红也从没和文海打过招呼,就是遇见了也是匆匆走开。文海当时猜测大概是他那次在林子边上撞见她和潘卫国先后出来,她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所以不愿搭理他。
见文海并没有回以应有的热情,刘春红觉得有些尴尬,又有点不满,伸手抱过孩子不悦地说:“文海哥,我是刘春红,你不会是不记得了吧。”
“记得,记得。进屋吧,快进屋。”文海客套两句,然后转身一把挽住宋逸民的胳膊急匆匆往里走,“爸,文文呢?”
“书房看书呢。”宋逸民不知道文海要干什么,但还是跟他走。
“你随便坐啊,不用客气。”文海回头对跟着进来的刘春红指了指客厅的沙发,就不再理她,带着宋逸民进了书房,还把门给关上了。
刘春红看见文海跟那天晚上来的人一样,又是关上门,一副有悄悄话要说,生怕被她听见的样子,心里既委屈又生气,但现在她又有求于人家,也不好发作,只得嘴里嘀嘀咕咕地小声抱怨着。
文钦看见文海回来心情很好,脸上笑容瞬间绽开,刚要开口,旁边的宋逸民就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只好疑惑地看着父亲和文海。
文海压根就没注意到文钦的变化,他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快速有效地向父亲和文钦解释,让他们相信他是清白的。
“文文,刘春红的孩子不是我的。”文海选择文钦为突破口,他坐到文钦身边拉起他的手,“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你啊。”文钦一边回答,一边奇怪地看向父亲,眼神询问着怎么回事。
“文文,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别人的胡言乱语。”文海感动地抱住文钦,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处。
文钦以为文海是听见外面的闲言碎语,担心自己多想,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别人要怎么说我们管不着,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和爸爸都相信你。”
没想到文钦把自己也带上了,宋逸民无语地摇摇头,咳了两声。他还想看看文海怎么解释,怎么哄文钦呢!
“爸爸,我就知道您也相信我!”文海不傻,放开文钦,转身抱住宋逸民,“您是最厉害的爸爸,明察秋毫!”
“不敢当。”宋逸民推开文海,“人家小刘可说孩子是你的,你怎么解释?”
宋逸民的话对文钦而言犹如晴天霹雳!他不知道父亲是几时问的刘春红或者刘春红何时对父亲说的,原来自己还希望孩子是文海的,可现在才知道那是假清高,当这种可能性真的出现时,他的心就像被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过后碎成无数片。
文钦脸色转瞬苍白,张嘴欲言,却发不出声音,他目光茫然地看向文海,眼眶渐红,那种痛彻心扉的强烈情感散发出来,文海的心揪得疼,想去抱他,又怕轻轻一碰他就碎了。
宋逸民也被感染了,叹了口气,再次体会到文钦对文海用情之深。他本想借此机会敲打文海,避免以后真有类似事情发生,也想看看文钦的反应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己说的不怨。没想到文钦如此伤心欲绝,现在尚且这样,将来要真跟文海没走下去,只怕会要了他的命。看着儿子这样,宋逸民于心不忍,又叹了口气说:“好了,是爸爸骗你们的,爸爸胡说,对不起。”
文钦不信任的目光看得宋逸民难受,只得再强调一次他刚才的话是骗人的。文钦蓄在眼里的泪终于落下,而文海也低头掩面。
宋逸民没料到文海也会流泪,拍拍他的肩膀道歉:“委屈你了小海。”
文海摇摇头,擦了把脸抬起头:“不,爸爸,我明白您的意思。事情真相我总是能说清的,只是刚才文文那样让我难受。爸爸,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文文。”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妈妈说爸爸的鼻子是皮诺曹的鼻子。”文钦擦着眼泪低声控诉。
“嗯?你妈妈这么说我?”宋逸民摸摸鼻子,“什么时候说的?”
“小时候妈妈给我讲《木偶奇遇记》时,她说爸爸的鼻子跟皮诺曹一样。”文钦回忆道,“那时我还认真观察过您的鼻子,想看看变长是什么样的。”
宋逸民笑了,久违的笑了,从一开始的微笑到后来变成哈哈大笑,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笑到最后连文钦文海都跟着笑了。
多少年,家里不曾有过这样的笑声,那么放松,那么开怀。炎炎夏日,宋家父子三人就此开启了回忆之路,大讲特讲快乐的往事。宋逸民说着他和方秋平的爱情故事,说他如何用善意的谎言逗方秋平开心;说有了文钦后,为了给孩子做好榜样,他告诉自己不能说谎;还细数着文海小时候的胆大妄为,打架回来还撒谎隐瞒,其实他和方秋平早就看出来了……
他们已经忘了外面的刘春红和孩子,而刘春红听着书房里的笑声是越等越烦躁,觉得这一家子人都不正常,哪有把客人晾着自己躲起来开心的。

楼主 心绪太无聊  发布于 2017-12-20 17:49:00 +0800 CST  
五十一
等宋家父子聊得差不多时,发现已经中午了,他们从书房出来,刘春红和孩子都不见了。文海还在奇怪他们去哪了,文钦就告诉他刘春红应该是带孩子去隔壁徐家了。
刘春红来了这几天,已经很清楚徐宋两家是合在一起吃饭的。她也不好白吃白住,刚开始还有点拘谨,但为人还是挺有眼力见,很快就张奶奶长张奶奶短的,还因着徐老爷子喜欢逗着孩子开心,所以经常帮着做饭打扫,对两位老人热情得很,只有宋逸民和文钦都是不爱说话的,她才比较少套近乎。
文海在家时,做饭向来是他的事,现在被刘春红抢了,他也不好意思在厨房里跟她挤,只好在厅里陪着徐老爷子说话。
外面的风言风语徐老爷子也没少听说,不过他最讨厌乱嚼舌根,所以和张奶奶都没问过刘春红什么。现在文海回来了,徐老爷子怎么也得问一下,毕竟是自家孩子的事。
文海知道大家都等着听他解释,就先把他插队时的人员情况,还有和刘春红的关系说了一下,然后大胆的猜测刘春红来此的目地:“她大概是来找潘卫国的,那孩子极有可能是他的。”
潘卫国在邻市,怎么会找他找到这来?文钦没什么社会经验,对这点有些不明白,但他也没开口问,因为看长辈的神情,好像大家都猜到了。
徐老爷子和宋逸民确实基本猜到了——凭着文海对潘卫国的描述,十之八九是刘春红没找到人,或者找到了人家根本就不认。
天太热,小孩子不愿让徐老爷子抱,挣扎着要下地,张奶奶从屋里拿了块席子出来铺在地上让她爬。
“小丫头长得真好看,身体也结实。”张奶奶捏捏孩子的小手臂,肉肉的,“还不怎么哭闹,很乖。”
文海又仔细的瞧了瞧孩子,心说那眉眼还真有几分像潘卫国。
大家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吃过饭,刘春红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哭诉。要不是只有文海知道村里的人和事,她早就说了,这几天她心里急得慌,天天盼着文海快回来。
“妞妞是潘卫国的孩子,我去他家找了,但他不在,说是去外地读书了,跟何静一起去的。”刘春红哭着,心里有气,语气不甘,“他家人连门都不让我进,不认孩子,直接就赶我走。”
“这姓潘的真不是个东西。”徐老爷子愤懑地说。张奶奶心疼孩子,从刘春红手上抱过去哄着。
原来去年年初,潘卫国与何静就一起回城了。在他回城前,刘春红已经发现怀孕。那时他担心这事影响他回城,更担心让何静知道,马上要求刘春红把孩子打掉。可是刘春红还未到结婚年龄,没有结婚开不了证明,一个单身小姑娘,镇上医院是不会给做手术的。
刘春红也不是一个傻傻的农村姑娘,她常听知青们说着城里的各种好处,早就想进城看看了。和潘卫国好一来是他主动追刘春红,刘春红当时情窦初开,觉得他长得好看又有意思,还经常送些吃的用的小东西给她,那些东西都是没见过的,稀罕得很;二来刘春红也想着两人好上了,也许可以跟着潘卫国一起回城,毕竟潘卫国家里是有关系的。
可是潘卫国和刘春红不过是玩玩罢了,他可不会娶一个农村姑娘。刘春红看出潘卫国想甩了自己,就想用孩子来逼他,坚决不打掉孩子。潘卫国没办法,只好暂时妥协,一边告诉她已经在想法办让她进城,一边哄着她打掉孩子,因为他知道农村人有自己的土办法。
刘春红没想到潘卫国最后也不怕她拿孩子说事,手续办妥后,翻脸不认人,拎了行礼就走。到了这时,她才慌了神,眼见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家里也瞒不住,只得跟她爹坦白。
刘队长气得骂了她一通,要不是她娘拦着,又看她肚子里有孩子,早就动手了。潘卫国没走时,他还能有办法,现在人走了,他一个农村的生产队队长,能有多大能耐。刘队长越想越气,喝了一夜的酒,最后还是找出潘卫国家的地址,去县城拍了份电报,毕竟不能看着自己的闺女被白白糟蹋。
刘春红也不知道她爹电报拍给谁,说了什么,总之后来潘卫国来信说正在办理她进城手续,一定会娶她。事情就这拖着,直到孩子出生,潘卫国也时常来信,还寄东西。
三个月前,潘卫国突然就断了联系。刘春红越等越觉得不对,想进城找被她爹阻止了,最后还是不甘心,偷偷带着孩子来了。
她按信上地址,找到了潘卫国家——一栋两层独立小楼。刘春红也不懂按门铃,拍了很久铁门才有人来开,对方是个老妇人一听她说是潘卫国的媳妇和孩子吓了一跳,却不敢随便让她进去,只说让她等一会儿。
刘春红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人出来,天黑了她才明白人家是不会让她进去的。刘春红身上钱不多,不敢去住旅店,幸好是夏天,她带着孩子在一处小公园里呆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去潘家守着。
“他们家也是奇怪,我又等了一天还没人出入,敲门也没人开来。”刘春红哭得眼睛都红了,哽咽地说,“到了第三天,我躲在他家附近的一个巷子口,才又见到那个老阿姨出来,她是他们家的保姆,出来买菜的。”
刘春红怕那个老保姆一去又不回来,就紧跟着她不放。老保姆买了菜要回家,看着年轻的姑娘和孩子又脏又憔悴,心里不落忍,就找了偏僻的地方跟她说了实话。
“她说第一天我去时,她进去问了潘卫国的妈妈,但是他妈妈说没这回事,我是去讹人的,不让她开门。后来两天他们看见我守着,就从房子后面的一个小门出入。我跟那保姆说孩子真是潘卫国的,也把信拿给她看,但她说她也没办法。后来,她又告诉我,潘卫国被单位送去读什么大学了,还说是跟何家的姑娘一起去的,他们已经订婚了。”刘春红越说越伤心,眼泪掉个不停,“我知道他一直想跟何静好,因为何静爸爸是当大官的。可是何静根本就看不上他,怎么这会又跟他订婚了!文海哥你当时要是不拒绝何静就好了!”
文海没想到刘春红最后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下意识的看见文钦,文钦只是对他笑了笑。文海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刘春红说:“这事你找我也没用呀。既然刘队长之前跟潘卫国联系过,你还是该让他来处理。”
“我早就求过我爹了,可他不但不帮忙,还不让我来找。”刘春红再次央求文海,“文海哥,我爹说你最靠得住,你就帮帮我吧。”
“我怎么帮?我跟潘卫国的关系你也知道,再说他现在又在外地,去了他家也见不着他啊。”
“那就见他爸妈,我把信给他爸妈看。”刘春红不死心,“妞妞是他们潘家的孩子,他们得认!”
“这事文海去不合适。”宋逸民开口了,“文海跟你非亲非故,又是小辈,去找对方父母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人家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这毕竟关系着你的终身大事和孩子一辈子的身份问题,非同小可,还是应该请刘队长出面才行。何况他之前联系过潘家,这次却阻止你,必然有他的理由,所以一定要同他商量一下。文海,你马上给刘队长写封信,如果方便,让他尽快来一趟,问清了缘由,再从长计议。”
宋逸民的话合情合理,深思熟虑,大家都觉得该这么做。只有刘春红哭丧着脸,担心地说:“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我爹要是来了,非打死我不可。”
“傻孩子,你爹那是心疼你,担心你。”张奶奶笑着拍拍刘春红的手,“你放心,你爹来了,见着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楼主 心绪太无聊  发布于 2017-12-22 17:54:00 +0800 CST  
五十二
文海的信还没寄出,刘队长就找上门来了。
他并不是知道刘春红在宋家才来的,而是发现女儿带着孩子不见了之后,马上猜到是进城找潘卫国了。他匆匆安排好队上的工作任务就赶往邻市,结果在潘家并未找到女儿,又在城里找了几天未果,无奈之下才想到文海家里寻求帮助。
不愧是父女,想法都一样,也证明了文海在插队时为人正直,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刘队长一身庄稼汉子的淳朴,在城里人生地不熟地找了女儿几天,心里早就火急火燎,进门一看见女儿,那股气直冲脑门,二话不说冲过扬手就要打,幸好被文海及时拉住,要么刘春红这一下得挨得惨。徐老爷子也赶紧劝阻:“老弟啊,快坐下歇歇,咱有话好好说,不要吓着孩子。”
张奶奶在旁边把妞妞抱过去,孩子见到熟悉的人,手脚伸得长长的要刘队长抱,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到了刘队长怀里高兴得咯咯笑,还啃起他的肩膀来。
“妞啊,想死爷了!”刘队长真是担心得要命,这会儿抱着孩子眼圈都红了。
刘春红的事情虽然要紧,但她不敢开口说。刘队长找到女儿和孩子也就放心了,开始唠起家常,先感谢徐家老俩口和文海一家对刘春红和孩子的照顾,又问了文海的工作,还说了现在村里知青的不少事,一直聊到宋逸民下班回来,才发现时间过得很快。
“宋老师,给您添麻烦了,真是对不住啊!”刘队长对文海的家庭背景是了解的,但他没有那么强烈的阶级斗争思想,反而对有学问的人从心里感到尊敬。
“不麻烦,文海当时也没少让您操心,何况孩子这事重要,哪能不管。”宋逸民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刘队长,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巧合,“您既然来了,那就给孩子出出主意吧,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
“没什么主意,跟我回家就是。”刘队长很简单。
“爹!我不回去!”刘春红马上叫起来,“潘卫国答应娶我,也承认妞妞是他的,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他家里认我,认妞妞!让我进城,也要给妞妞上城里户口!”
“你就做梦吧你!死丫头!”刘队长狠狠地打了刘春红一下,这次他出手太快谁也没拦住,刘春红唉呀一声,赶紧躲到张奶奶身边。
“老弟啊,我也觉得孩子就这么回去也不是个事,总得让潘家给个说法呀,要不以后娃娃咋办,总不能让她没爹吧!”徐老爷子站出来说话。刘春红一见有人站她这边,胆子又大了,刚要开口,看她爹又举手要打,只好乖乖闭嘴。
刘队长深深地叹了口气,狠抽了几口烟,又看看女儿和孩子,最后摇着头无奈地说:“说法给了,人家不会娶这傻丫头,也不要孩子。”
刘队长这话一出,大家都有点惊讶,也马上明白他们双方应该已经是达成某种协议了。刘春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爹,半天才语无伦次地问道:“爹,谁说的?潘卫国吗?什么时候?你见到潘卫国了?在他家吗?”
“别问了,跟爹回家就是了!”
“不!我不!”刘春红哭着大叫起来,抢过孩子就往外跑。
人在歇斯底里时力气特别大,刘春红抱着孩子一边挣扎,一边嘴里大叫着放开她,她要去找潘卫国。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怕伤了孩子,好不容易才把她稳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张奶奶抱过来不停地哄着,刘春红直闹到没力气了才消停,鼻子还一抽一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她爹。
“刘队长,潘家的说法您早知道了吧?”宋逸民问。
“嗯,”刘队长点点头,看也不看女儿说,“三个月前他#$妈说的。”
刘春红噌的一下站起来,文海赶紧把她再按回椅子上,徐老爷子训道:“好好坐着,听你爹怎么说。”老爷子的话有威信,刘春红不敢乱来,只得闭嘴坐好不动。
那一夜,刘队长喝完酒后决定拍电报给潘卫国的父母,希望经由长辈出面能妥善解决女儿的事。电报发出后很快潘卫国就给刘春红来信了,刘队长也收到潘卫国母亲的信。信上说他们潘家一定会负起这个责任,但是潘卫国刚回城参加工作,一切都不稳定,他父亲又正在调动岗位,家里事情多,所以要等过段时间再找日子让他们成亲。
“他妈在信里道歉说没管教好儿子,还说正处于他爸的敏感时期,希望我们能谅解。”刘队长一边抽烟,一边回忆,“我虽然只是个生产队长,但政治思想上的事还是知道的,也见过下放的干部,有些真的是好人啊!总之,咱也不能影响人家的前程不是。后来他妈又寄过几次钱,说是给丫头补身子,让她好好养着。那我就想这事且缓缓再说,谁知这一缓孩子都生了,潘家那边还没消息。我放心不下,就瞒着他们去了一趟潘家。”
刘队长只见到潘卫国的母亲,潘卫国据说是被单位派去培训了,而他爸则在外地考察学习。他母亲还是一再跟刘队长道歉,说他父亲至从调动工作后一直在出差,等回来后一定尽快安排让刘春红母女俩进城落户。
有了潘卫国母亲的亲口承诺,刘队长也就安心的回家。潘卫国那头也一直跟刘春红有联系,全家人都以为母女俩进城是早晚的事。直到三个月前,潘国卫的母亲到了县城,她让人来找刘队长去。刘队长还以为她是来接女儿的,谁知道一切都变了个样。
“他们真的是母子,做人做事一模一样,先哄着你,等到他们自个的事办好了,就不认了。我也是蠢啊!”刘队长仰头长叹一声,“那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妈也是靠不住的。说了一大堆我也记不得,总之就是他家潘卫国跟何静那丫头从小就订亲了,何家是大官,不能退婚,那小子又是他们潘家独子,前程远大,不能因为这事耽误了。他爸坐稳了,那小子也去上外地上大学了,她也不怕我们闹了,所以说得很直接。孩子他们说现在不能要,以后再安排,这哪还有什么以后啊。不过他们承认孩子是潘卫国的,给了笔钱做补偿让我们家先给养着。”
刘春红压根没听说过这些事,什么潘卫国的母亲,什么钱,她通通不知道,这会儿只有埋怨她父亲:“爹,给了多少钱?你拿了是吧!你为什么要拿,难怪人家不让我进门,说我是讹人的!”
“我拿他们的钱怎么了?孩子本来就有他的一份,再说养孩子不要钱啊!”刘队长的话也在理,“我告诉你,就算你爹我不拿那个钱,你也进不了他家的门!人家根本就瞧不上你,就算没何静,也会找个门当户对的!”
“不要我,行!那妞妞我们也不养,给他们!”刘春红赌气道:“他们不是承认妞妞是他们潘家的吗,那也别等以后了,现在就给他们送过去!”
“你个死丫头,这是你当妈的该说的话吗!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女儿!”刘队长真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悲愤,“我说的话你从来不听,跟你说姓潘的小子不是个好东西,让你离他远点,你不听;说女孩子家清白最重要,你偏稀里糊涂的给了他。现在好了,人家虽然没明着说,但话里话外就是孩子这事怨不得姓潘的,是你上赶着跟他好,一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红啊,你爹的老脸的都被你丢光了,还害了妞妞这一辈子!”

楼主 心绪太无聊  发布于 2017-12-26 15:42:00 +0800 CST  
五十三
刘春红到底是没跟她爹回家。她也是要脸面的人,这会儿回去,指不定村里的人怎么说她,而且城里的生活对她的诱惑实在大,就拿水来说,不用辛辛苦苦地去挑,水龙头打开,水就哗哗地流,多好。
刘队长是死活不让她留下,可是这个女儿向来当他的话是耳旁风。刘春红说她要跟张奶奶学做衣服,有门手艺了,以后就可以养活自己和女儿。她先声泪俱下的讲了回村后的难堪,又信誓旦旦地承诺自己会如何认真学,还会尊敬长辈,孝顺老人,听长辈的话决不再乱来,好好过日子,好好照顾孩子。
刘春红的这番话很感人,听得她爹以为女儿终于开窍了。张奶奶也不好拒绝她,虽然她压根就没打算收徒弟,而且做衣裳的人并不是很多,她和文钦还经常闲着没活干呢。
“她奶奶,这丫头就麻烦您了。她笨,您该怎么教就怎么教,骂她打她都没问题。”刘队长诚恳地对感谢张奶奶,又对刘春红说教了一番。临走前他拉着文海到一边悄悄地说:“文海啊,帮我看着这丫头,别让她再去潘家。”
“我尽力。”文海可不敢保证,他一出海就几天,谁知道刘春红会不会趁机去找潘卫国。
“这丫头不让人省心,哪里做得不对,你直管说她,有事就给我来信。”刘队长拍拍文海的肩膀,“我回去就给你寄钱来,你别让那丫头知道,钱要不够你就跟我说。过段时间她没这么倔了,我就来把她们接走。”
文海没有拒绝刘队长的钱,即使他知道刘队长家里也没多少钱,但现在谁家都不富裕,突然多两张嘴吃饭,难免会有些拮据。
刘队长一走,刘春红松了口气。她心里还惦记着潘卫国,但不再像原来那样着急。反正进城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她相信只要她在城里扎下根,不愁没机会去找潘卫国,就算他跟何静结婚了,她也不怕,毕竟他们有个女儿,她就不信潘家没有一点顾忌。
刘春红和孩子原来本是住宋家,宋逸民和文钦睡,文海回来这几天一直打地铺。现在她既然以学做衣服的名义的留下,徐老爷子就让张奶奶收拾了一间屋子,让她们母女俩搬过来。他这么做还有层意思,就是避免再传出些闲言碎语,毕竟宋家没有女人,两个年轻的儿子和一个年轻姑娘,总是不太好。

楼主 心绪太无聊  发布于 2017-12-28 18:06:00 +0800 CST  
文海帮忙把东西搬好后,走到在院子里纳凉的徐老爷子身边,感激地说:“爷爷,谢谢您!我爸也让我跟您说一声谢谢!麻烦您和奶奶了。”
宋家父子三人对徐老爷子的做法打心眼里感谢。刘春红住在家里确实不方便,不仅是老爷子想到的那一层,还有文钦文海这一层。尤其是宋逸民,觉得自己好像破坏了人家小夫妻,尴尬得很。可他想去书房打地铺,兄弟俩又不同意,怕地上太凉他的腿受不了。徐家有空房,但他们也不好提出,毕竟刘春红还带着孩子,吵吵闹闹的会影响人。没想到老爷子主动提出来了,宋家父子真是有种雨过天晴的舒坦与轻松。
“没什么麻烦的。”徐老爷子说着,把文海拉近一点,低声又道,“你别和那丫头走太近了。虽然她挺可怜的,但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丫头心里揣着自己的小九九,可不是真糊涂。你是要找个好姑娘的,别因小失大。”
徐老爷子心里明镜似的,那双眼睛看了无数人,刘春红在他眼里是个小丫头片子,那点小算盘根本瞒不过他。虽然刘队长拜托文海照顾刘春红,但女人的心思多变,他可不希望出什么岔子影响了文海。
“知道了,爷爷。您放心,我心里有数。”虽然文海是不会找什么姑娘了,但文钦与他的关系也一样,明白徐老爷子是真心为自己着想,所以文海虚心接受。
这年头女孩子多少都会些针线活,缝缝补补、打打毛衣、绣绣花之类的,要裁剪做衣服难度是大些,不是每个人都会,但正如张奶奶说的现在做衣服已经不如原先那么讲究了,款式简单,颜色单调,走在大街上,男男女穿的都差不多,所以衣服做起来也不那么复杂。可是即便如此,刘春红还是做不来。
她真是没有做衣服的才能,哪怕一点点都没有。因为没那么多布用,张奶奶只好用剩下的布头拼凑,可是即使把线都画好了,让她来裁,边缘还是裁得参差不齐,画的那条线有画跟没画一样。剪不行就缝吧,可是她缝出来的针脚永远不归整,有的密有的疏,还高高低低不在一条线上,任张奶奶如何示范指导,她就是做不好。基础都做不到,更不用说画纸样,打版了,那对刘春红来说就是讲天书。
张奶奶也不好意思跟她说还是不要学了,她学不来。可是刘春红自己一点也没自觉,每到有人来做衣服,还抢着活干,弄得张奶奶和文钦都很尴尬。不让她做吧,好像不愿教她,让她做吧,他们返工是次要,主要是真狠不下心浪费布,毕竟买个布还要布票,每个人都有限额的,只得尽力敷衍她,让她打打下手。
刘春红慢慢的自己也有所察觉了,但她不介意,反正如果说不学了那不就得离开吗,她才不要。这段日子,相比做衣服,她对城里的生活适应得又快又好。每天比谁都准时打开收音机,几点播什么她都清楚。她也经常外出,除了陪张奶奶去供销社买东西,最喜欢上百货大楼逛,还带孩子去公园玩。家旁边的大学她还不敢进去,来往的学生说着她听不明白话,让她有点自惭形秽,但是听说文海母亲原来是学校里的老师,文钦兄弟俩从小就在学校里玩,她就一直想去一探究竟。
每当下班时间,看到工人们谈笑着走在街上总让刘春红感到羡慕,那身蓝色的工作服也让她心生向往。她知道进厂当工人的重要性,因为多少知青都是靠招工回城的,那是成为城里人的重要途径。
一天傍晚,陈建东和李洁来家里坐。当刘春红知道李洁在百货大楼当营业员时,那眼神真是闪亮亮的发光,不停地问东问西。李洁也不嫌麻烦,很有耐心地跟她解释,结果马上就被她视为可以结交的好人,一口一声姐地叫着,直到妞妞困了开始哭闹,她才抱着孩子离开。

楼主 心绪太无聊  发布于 2017-12-28 18:06:00 +0800 CST  
“这是什么情况?住下来了?”陈建东觉得很不可思议。
文海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跟奶奶学做衣服呢,得呆上一段时间。”
“我看是赖着不想走吧!”陈建东也听说了刘春红和孩子的事,心里有点瞧不上她,“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你是没听见吗?小心让你们厂听到。”
“已经听到了。”文海接收到文钦询问的眼光,又道,“没事,我跟领导解释过了,他们应该也有去了解情况。身正不怕影子斜。”
“学做衣服快吗?”李洁问文钦。她有缝纫机,也能做些简单的,可都是只能在家里随便穿穿,以后有孩子了,要做的衣服会更多,所以她一直想找个机会也学一学,做些象样点的。
“这个不好说,每个人都不一样。”文钦自己学得很快,但别人怎么样不清楚,他不敢随便断言。
“刚那个小刘学得怎么样?”李洁很好奇,如果刘春红也学得很好,说不定她自己也行。
李洁这问的文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好肯定是违心的,说不好那不是背后嫌弃人家,最后他只有笑笑,没说什么。
不过,李洁也不笨,差不多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便不再问。倒是陈建东心直口快,直接就说:“她做衣服不行,那生活费怎么办,真像以前当学徒一样吃徐家的,喝徐家的?”

楼主 心绪太无聊  发布于 2017-12-28 18:10:00 +0800 CST  


楼主 心绪太无聊  发布于 2017-12-28 18:12:00 +0800 CST  

楼主:心绪太无聊

字数:119171

发表时间:2017-02-21 02: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11 17:12:5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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