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新】古风 WC 雨霖铃

——剑不是这么握的,你怎么跳得像道士做法。
——你放心,不会碰上那种事的。不过真到了那种时候,还是跑比较好。
——你和她们不一样。我们晚栀最厉害了。


哐的一声响,我猛然从失神里清醒回来。
那柄剑落在地上,血顺着刃沿滴下来,汇成短短一线。
没来由的心慌,似曾相识的断片在脑子里翻涌。我迟疑了一瞬间,下意识地蹲下来去拾那剑。
吴溯之。
念头一闪而过,来不及细想,手上却像预演过一般行云流水,待我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剑尖已挨在吴斡颈边一线。他震惊的目光投过来,一副出乎意料。
我一时尴尬,又觉得莫名其妙。他却轻而易举避开,用一种轻佻的口气附在我耳边道:“我劝你还是关心一下你的良人。”
我蹙了蹙眉别开脸,下一刻合握在剑柄上的手指止不住颤抖,惊呼险些脱口而出,又被死死压回喉咙里。
我曾经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梦见他一身浸血,如今那画面真真切切摆在眼前,我却反而镇定了。
一瞬间场景重合又剥离,脑子里乱成一团,我翕动了一下嘴唇,冷汗顺着后颈延入脊背。
他低着头,腹部衣衫层层暗红,血从指间源源滚出来,远山眉尖微蹙,似是重逢时。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吴斡已走到门口,回头看看我,轻轻嗤了一声。
忘川忽然仰起脸,声音端的平稳,冷冷淡淡向他道,“我要是你,就会换个更好听的说法。”
吴斡道:“你少这里五十步笑百步。”
忘川勾了勾唇角,依旧不冷不热地道:“那也总比一百步强。”
吴斡咬牙道:“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我跑到他身边,发麻的手腕后知后觉一卸劲,传来一阵精疲力尽的钝痛。
忘川轻轻笑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个什么明知故问。
我心里原攒了三分恼意,目光触到他生宣一般惨淡的颜色,又烟消云散了。
他松了一口气,向我怀里一靠,若无其事道,“趁他们这会儿不在,我跟你说两句话。”
我终于出声道:“我不听。”
理智终于回归,我一面伸手揽住他,一面抬头四顾,“琅琊呢?我哥呢?你先找大夫……”
他咳嗽了几声,眉间舒展,漫不经心道,“急什么,横竖不差这一会儿。”
我看了两眼他伤的位置,在心里比了比便已觉得疼,由不得放柔了自己的语气道:“那你说。”
忘川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之前和你讲的不对,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沉声道:“这不怪你。”
他阖上眼,声音愈发低沉,身体慢慢滑下去,“你以后会明白的,其实谁的错都不是,要恨……就恨我自己命不好罢了…………”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03 22:33:00 +0800 CST  

“你怎么不去也求个签?她们说这儿可灵了。”
我站在立柱后面,绢扇半遮着脸,鬼鬼祟祟地问他。
少年藏在阴影里,他捉着我的手腕,漫不经心地问我:“你求的什么?”
我眨眨眼睛:“不告诉你。”
他轻轻地笑,又挨过来两步,凑下来亲了亲我的额头,哄小孩儿一样的敷衍口气:“不去。”
我笑着推他:“走吧,去试试嘛。一会儿给人看见了。”
忘川叹了口气,他用折扇拨过我的碎发,“真的没意思。早看腻了。”
我笑道:“这才是扯谎,你又不住这里。”一面拉他出去,“哥哥说你手气好,让我也沾沾光。”
他笑道:“你又不怕人看见了?”
我提了裙子跟在他后面下台阶,“看见就看见了,大不了就说他托你照看我。”
他一边走一边扭头道:“我才不要照看你。自己玩儿去。”
我在心里翻白眼,也不知道把我拉角落里又亲又摸了半天的是谁。
他摇了一支签,拾起来扫了一眼,我凑过去跟着看。
他把签又插回去,漫不经心道:“还行,上上卦。”
我“哎”了一声,“还没去解呢!”
他转身走开,“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知道。”
我一边追过去跟着他,一边欢喜道:“我也是上上签,真巧。”
忘川随口道:“你不知道?”
我不解道:“知道什么?”
他停下来看着我,眼里盈了几分笑意,“过节时候不放凶签的。”
我“啊”了一声,懊恼道:“你不早说,害得我紧张了半天,怪不得那道长笑我。”
他笑道:“你不会问的姻缘罢?”
我被他说中心事,脸上忍不住飞红,忙把扇子又举高了一些,“不告诉你。”
他道:“《西升经》里说‘祸福无不自己求之’,你与其信这个,倒不如自己争取一下。”
我笑道:“怎么争取?和你私逃吗?”
他也忍不住笑,“算了吧,你兄弟会头一个追杀我的。”


我站在医馆外面,月色清明,我想起来我曾经求的那支签。
我低下头,掌纹在手心上绵延,风从我的指缝间流过。
我的命,又会是什么样的?
“在看什么呢?”
我吓了一跳,恪尘凑过来,“没事了,不是要害。”
他笑着伸出两根手指,把我眉心展平,“这么担心,不去看看?”
我颓然道:“算了,我只会添麻烦。”
兄长笑道:“相好本来就是互相麻烦,既然这样,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我被他逗笑,一边躲一边告饶道:“不要啦,我才不回去。”
我跑到走廊上,正碰见一个男人从屋里出来,一身游侠豪气,生得十分英武不凡。
他看见我,眼前一亮,快活道:“你怎么也来了!好久不见!”
我一头雾水:“我们认识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飞快道:“不认识,不认识。”
他叉着腰,过于爽快地道:“我叫燕北冀,现在认识了!”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05 00:11:00 +0800 CST  
得了 有存稿还能当一当搞笑选手 剩下全靠自由发挥简直就是报复社会(?)
但如果没有意外导致被迫重写,不be是不可能的。只是回头再看的时候突然觉得过于不平,还是给一点美满算了,俗就俗吧,俗世有俗世的好。本质是个搞笑爽文(……)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05 00:21:00 +0800 CST  
害 有女主在是不会be的。。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05 12:10:00 +0800 CST  
“……”哪里就认识了。
我不接话,只是向他行了个礼。
燕北冀显然毫不介意,又道:“你放心,我虽然看着不像个行医的,实际上也不是个专门行医的,但是……………”
我耐着性子听完他的废话,“严重吗?”
燕北冀郑重其事地看着我:“死了。”
我了然地点点头,转身,他在后面急呼道:“哎你等一等!我开玩笑的!”
我就知道。
恪尘蹙眉向他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玩儿呢。我们没时间耽误。”
燕北冀这才正色道:“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现在估计睡下了,你还等不等?”
我刚要回答,话到嘴边,忽然又哽住了。
我问自己,即便见到了,又能改变什么?我什么也做不到。
……不能再添麻烦了。
起码…………起码不要帮倒忙。
我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
燕北冀像是松了一口气,兄长安慰我道:“这也好,总算懂点事了,反正你们来日方长。山抹微云学士说的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岂在暮暮朝朝”,若再拖下去,我也难保还能在爹娘那儿救得下你。”
还有来日吗,我在心里问。但我只是温顺地点了点头。


燕北冀有一下没一下地剪着灯花,和蔼可亲地询问:“你有病吧!搞什么南辕北辙?”
他同门保持沉默,燕北冀泄愤一样地用剪尖捣着蜡,火光一阵摇曳。“不回夷州可以,我倒看你还能撑多久。”
他的同门继续沉默,燕北冀说,“真是把你惯坏了。”
忘川终于道,“那倒也没有。”
“……”燕北冀把剪刀扔下,咄咄逼人道:“她找你又干什么?她有病还是你有病?”
忘川心平气和地回答,“私奔。”
燕北冀哑口无言,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恍然大悟地总结道:“我看你们俩都有病。”



我反复的陷在同一个梦里。
少年蹬在门槛上,一手撑着门框,层层衣衫被血浸透,一言不发地望着我。然后砰地把门在我脸前关上。
我又一次惊醒过来,差点把桌上砚台扫在地上。《闺训》才抄了三分之一,笔早就从手里滚到一边。我揉了揉眼睛,屋里烧着火,仍是觉得冷。
渡月被罚去别处,新换来的要么愚笨,要么从母亲房里指派,总归不够知心。我被关在屋里抄书,才过了四天,已觉得漫长的难以忍受。
挨打的地方只剩下未消完的淤青,被厚叠的衫袄匿的干净。我摸了摸瓷盏,早就凉透了。
我叫来侍女换上热茶,是个眼生的面孔。果然一转头砚台下面已压了一张条子,是恪尘潦草的笔迹。
我小心地把纸条撕掉。如按他所言,父亲今晚将赴同僚府邸夜议,最早也要明日清晨才归,母亲昨日又去了姨家,算下来将近一整夜的时间。
我一边写着惩罚,一边思索。过了大半个时辰,果然听到父亲出门的动静。我岿然不动,直到掌灯时候,窗外蓦地响起两声猫叫。我停下了笔。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06 02:49:00 +0800 CST  
溜进书房轻车熟路。
我将蜡烛放在窗台上,就着光小心地翻找,终于在抽屉深处找到一叠文件。我躲在角落里,挑详拣重地浏览着。多半是同僚往来书信,我翻了翻,突然几个熟悉的词跃入眼帘,我忙将那几张纸抽出细看,格式像是二次誊抄的卷宗,有些地方的笔迹过于潦草,看不甚清楚。我轻而易举找到了在意的那几段。
………江陵……散布异端邪说……………皆斩,从犯贺氏反狱,未知所踪。

他的目光穿过遥远的人群和我对看,眼里半分波动也无。

我略有失神,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好暂且放在一边。没过多久,果然找到了一些东西。
我把文件又原封不动地恢复回去,接着站起来抻了抻腰,动作到一半,这才想起来我哥不在,今晚被父亲带走了。
我:“……”
真是乐极生悲。
只能靠自己了。
我不敢多留,回到自己房中,铺开纸,自己揣测着整合了一遍,又觉得有些地方不通。
更重要的是,对我来说,江陵学派越来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我托着腮冥思苦想,那为什么要去宣城呢?这和薛家,甚至和那个温学士,怎么看也没有关系。
温学士………通缉…………夏初月…………等一下………………
搜查。
那个走错的男人。
刀伤。
我一个激灵,这也太巧了。就算他三教九流都有往来,也不至于连逃犯都认识……………………………
温学士。
宣城。
连上了。
我哭笑不得,我要是个男的,干脆去大理寺当差算了。
但仍然毫无头绪。我无聊地在纸上画了两道,想起临走时候燕北冀看我的眼神。
留不住的,燕北冀趁没人的时候对我说,我要是你,就会放他回去,回去未必保得住,不回去必然死路一条。
我对着灯,满怀惆怅。
真的是我太执着了吗?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07 01:27:00 +0800 CST  
没时间再犹豫。
我费了点功夫从衣箱深处把往日乔装穿的那件直身找出来,换上一双官绿方舄,又擦淡脂粉,卸了头上花钗,只用网巾笼住,扮作一个娇俏小生。
最难的是出门,等我好不容易和哥哥吩咐过的小厮会上面时,月亮早已明晃晃地挂在梢头。
我跨上马,专挑小路,每至没人的地方便稍加纵驰,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医馆。
燕北冀吓得差点泼了一地酒,我直截了当地问他,“藏书楼在不在?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燕北冀仰头把杯中余酒一饮而尽,这才道,“在是在,不过这深更半夜的………要叫你自己去。”
我捋了一把被汗浸湿的碎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燕北冀在我身后远远地提高声音道,“先说好!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不要在我的屋子里————”


我的指尖轻轻挨过少年的鬓角,他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推开我的手。
“……”
他难得睡得沉,我一时不忍心叫醒,又怕来不及,纠结了半晌,终于选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第三次被推开之后,我说,“世子大人,你的《金瓶梅》图册被查了。”
“……那怎么行!”
手腕一瞬间被人抓住,忘川不情愿地看了我一一眼,又闭上了,带着鼻音不悦道,“你又闹什么。”
感情这是没睡醒。我还未说话,他又睁开眼,认认真真把我打量了一遍,不可思议道,“怎么是你?!”一面要起来,又被动作太猛牵动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还挺可爱。
我把他按回去,他蹙着眉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忍不住问,“还疼吗?”
他随口道,“还好。”
我这才想起来正事,慌忙问他:“你知不知道六部里有个叫陈师明的?
忘川想了想,蹙眉道,“是有个叫陈师明的,但不在京里。他在南京那边的六部,应该是个闲差。”
我道,“我看到他和我爹往来的信,以前从没听过这个人,所以觉得奇怪。”一面把内容向给他大致转述了一遍,又好奇道,“怎么里面都是地名?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游记呢。”
忘川道,“那些地名是以籍贯指代某人,官场的隐语,你看不懂也正常。”
他停了一下,“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了?”
我实话实说,“如果江陵可以翻案,你是不是就能解脱了?”
他闻言笑道,“也还没到那么紧迫的地步,起码他们猜不出来我是哪边的。”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08 01:12:00 +0800 CST  
他确实藏的很好。
与其说藏,大概是其实本来就不想管。我拨着他脸旁的发丝,觉得额头有点烫。
忘川握住我的手,目光落在指根的嵌绿松石金戒指上。
“晔生。”他许久不曾叫我的字,“以后……别来了。”
“我明白。”我说。
“也不要写信。”他的嘴唇贴在我的指节上,“什么也不要做。”
我凝重起来,“像以前一样?”
“像认识之前一样。”
他纠正道,“不要想江陵,也不要想我。什么也不要想,该怎么过怎么过。”
该怎么过呢?
无非是诗书针线,游园斗草。最热闹也不过是逢年过节穿了吉服出门去。太无聊了。
我灵光一现地想,从某些方面来看,我自己可能也是个异端。
于是想起一桩更不得了的事,“如果他们要我嫁人怎么办?”
他被我问住,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但反正你迟早要嫁给别人,如果对面正好是你喜欢的,也不算吃亏。”
我一时难以断定他到底是过于通透还是不懂人情。
实在是无解,我抚过他颈部的伤痕,相处的每一刻都觉得奢侈。为什么偏偏要死的是这个人呢?
又回到原点了。
忘川又道,“戒指挺好看。”
我沮丧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叹气,“你已经帮了很多了。你比他们都厉害。”

我在那里坐了很久,直到他又睡过去,这才王质烂柯般回过神,把手指轻轻抽出来。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09 01:31:00 +0800 CST  
燕北冀仍然在院子里喝酒。我走近了,才发现他身边站了一个女人。
极漂亮的女人。
眉裁柳叶,面粉芙蓉,天生一副娇娆美貌。黑绫袄,白缎裙,堕马髻边押着晶黄几簇腊梅花,风流妩媚,顾盼生姿,仿佛画中神仙。
我怔怔看着她,先觉自惭形秽,继而又生出百般倾慕。
谁不爱美人呢?
那女人看见我,掩口笑道,“好漂亮的妹妹。”
燕北冀问我:“要不要喝杯酒?”
我接过盏,就着喝了,那酒温的恰到好处,有无限滋味在口腔蔓开。
那女人含笑看着我,目光里隐隐有一种怜爱,声若莺啼,“要回去了?”
我勉强向她一笑,点了点头。
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脸,又把我衣裳整了一整。
“傻孩子。”她袖间的香气扑面而来,“这么晚了,要不要我送你?”
燕北冀在旁边道,“她胆子大着呢,还用你陪?”
美人笑道:“我就喜欢和漂亮妹妹作伴,你不要坏我的好事。”一面拉了我的袖子和我并肩出门。
我忙道,“还不知道姊姊叫什么名字。”
女人犹豫了一下,才道,“妾名氿庭。”
她转过头来看我,“我知道你是谁。”
我脸上没来由地一红。氿庭把我揽进怀里。
“好妹妹。”她十分温柔地在我耳边道,“不要再做傻事了。”
我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逃跑,“对不起,我没想到破坏了你们的事情……”
“我不是指这个。”她道,“是你自己。”
我不解地抬起头,美人秋波盈盈的眼睛真挚地看着我。
“等是最难的。”她婉转的声音流淌在我耳边,“但总还有柳暗花明的一天,如果死了,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我似懂非懂,还是应道,“我不会轻生的。”
她送我蹬上马,我回头问道:“姊姊提点,感激不尽。只是为何对我……”
“我和你是一样的。”她道,“看见你,就想起来过去的我自己……这么漂亮的妹妹,我可不想看到你重蹈覆辙。”
我好奇道,“姊姊也有意中人吗?”
她将辔交于我手里,笑道,“我已经做娘了。”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09 19:07:00 +0800 CST  

我在园子里看鱼,侍女捧了果盒放在石间。天冷,她小动作地偷偷跺脚。
我不愿意连累她受冻,遂吩咐她下去。糕点还温着,细腻又酥甜地融化在舌尖。
一个人影在假山后面探头,我眼前一亮,是渡月。许久不见,她畏手畏脚地挨过来,仔细端详着我,小声道,“小姐受苦了。”
我眼中湿润,自觉有愧于她,渡月摇头道,“我在夫人那儿听到的消息,来说与小姐知道。”
我挑眉,最差还能差到哪儿去。
她面上露出怜悯又忧愁的神色,于心不忍道,“小姐可知道昨日给你结亲了?”
我宛如五雷轰顶,仍旧冷静地追问,“你说清楚,和谁结的亲?”
“好像……好像听说姓吴。”
我脸上血色尽褪,半晌才道,“哥哥知道这事吗?”
她道,“哥儿和老爷吵了一架,还在禁闭里。”
我说,“我知道了。”
我把剩下的糕点吃完,平静地往回走。才过了一道月亮门,便撞见我爹和一个青年边谈边走。我急向后躲,早被他们看见,只得温顺地小步过去,行了礼,我爹向我笑道,“你在外面这些天,多亏了吴溯之相公照料,还不快谢过恩人。”
嗯?
我百依百顺地对他行礼道谢,同时在心里一千个疑惑,我花着世子的钱睡着世子的床,和你姓吴的有半只鞋的关系。
吴斡谦虚以答,顺手把帽檐抬了抬,我趁机窥到其庐山真面目,倒是个清秀长相。
那他在躲什么呢?
我径自走神,那厢已经对完了一个回合的客套话,我只来得及捕捉到我爹嘱咐的尾音,“……你与女婿转转园子,多说两句话。”
寒冬腊月,有什么可看的。
我漫无目的地走,吴斡跟上来,到了没人的地方,我不动声色与他拉开距离,道:“萍水相逢,阁下没来由地娶我做什么?”
吴斡笑道,“你信不信一见钟情?”
从来不信。我说,“美女才有资格被一见钟情,我并非绝色,恐怕承不了你的盛情。”
他道:“我说的是实话,你不必妄自菲薄。”
我笑道:“哦?我不知道原来相公喜欢对别人的情人一见钟情。”
他闻言脸色骤变,似被激怒一般前进两步,“他算你什么情人!他根本就不该碰你!”
我坦坦荡荡地回道:“你情我愿的事情,恐怕轮不到阁下置喙。”
吴斡闻言讥诮之意更甚:“你情我愿?哈哈,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还来招惹上你,好一个你情我愿!”
也不能这么讲。我扪心自问了一下,我和那位的关系实在微妙又复杂,严格考据起来的话,是我先睡的他。
但这话是万万不能往外说的,所以我只是沉默。
吴斡见我不言语,语气放软了几分。他伸出手,试探地触到我的衣袂。
我下意识退后一步,道,“你做这些事情,藏书楼知道吗?”
吴斡苦笑,近乎恳求地对我道:“不要再提那个人了,他到底哪里好?我……我会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你想要的生活。”
“……”
我垂下眼帘,吴斡又进前一步,“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他小心温柔地唤我,“晔生。”
我摸着手上的绿松石戒指,无论我怎么答,也都是一样的局面。
吴斡轻轻牵住我的衣角,我一惊,连退了几步,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干脆匆匆跑开。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10 23:36:00 +0800 CST  
后来父亲把我叫去语重心长,“我知道你一时不情愿。溯之虽然老家不在本地,家世却也清白,人又是神医,将来大有前景。你平时最淘气,何必要跻于那些门第里,平白拘束了不说,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委屈要受。我们亦是为你打算。”
我连声唯唯,刚寻了个机会撤退,我爹又叫住,问道,“尘哥儿最近可有和什么人走的近?”
我天真无邪道,“外面的事情,我也不大晓得。爹不如问问小厮去?”
他别有深意地瞥了我一眼,“既然这样,且去罢。”

吴斡陆续又来寻我,有时是听书,有时是游园,我全凭兴致应邀,碰到晚上便一概推却。
吴溯之是个心直口快的人,除了有些感情用事,相处的久了,倒也不算讨厌。
但我仍然抗拒被触碰。他碰了几次壁,也就本分了。
那天我问他,“你是怎么进江陵的?”
吴斡道:“我和燕北冀是同乡。”
我好奇道:“那其他人都是做什么的?”
他笑,“有为官的,也有办学的,还有别的,多了去了,我怎么可能全都知道。”
这倒也是。吴斡又道:“现在朝中形势不好,我们这些闲人才不得不出来走一趟。”
我笑道:“是吗?难道不是为了查叛徒?”
他神色一凛,“又是藏书楼告诉你的?”
“说了不提他。”我眨了眨眼睛,“我猜的。”
吴斡的表情有所缓和,我道,“所谓天书案,不过是有心人借机扣个妖言惑众的帽子给‘异端’罢了。我无意中看到一些细节,觉得有趣,能对江陵派每个人的举动都如此了解,除了自己人还能有谁?”
我回头冲他点了点嘴唇,“何况从那场风波里,也不是没有得利的人。值得你们这样大费周章,可能是个位高权重的人物,我就托哥哥排除了一下。让我猜猜——内阁江萍,还是蒋云肇?”
吴斡道,“呦,这是唱的哪一出?你莫不是想做我们的女弟子不成?”
“你们的那一套观念我不感兴趣。”我歪着头,轻松地看着他,“我只是一个无聊的闲人而已。”
他无奈地拍拍我的肩,“那我也要奉劝一句,好奇心害死猫。”
我笑道,“哎呀,那真是谢天谢地,万幸我不是只猫。”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12 00:54:00 +0800 CST  
他订了一对白玉镯送我。
羊脂玉细腻,光下莹莹通透,我把盒子关上,“我不爱玉。”
吴斡道,“玉虽素净,亦有可观之处。”
我笑道,“非也,玉质易碎,不适合我。”
吴斡摇了摇头,仍固执地把盒子交回我手中,“女子饰物,我留之又有何用?你不喜常戴,试一试总无妨罢?”
我心说你自己戴也未尝不可,又不忍拂了他好意,只得挽起衣袖,取了一只镯子,正欲褪了旧镯套上,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那只金镯子已经不在了。
我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手腕,一时五味杂陈。
吴斡见我不动,关切道,“可是尺寸不合?”
我摇头,把那只玉镯放回去,对他道,“我丢了一只镯子。”
他不解,我说,“丢了,就找不回来了。即使配上新的,也不是原来的那只。……再也找不回来了。”
吴斡想了想,道:“我帮你找。”
我:“……”
夏虫不可语冰,我换了一个话题,“你们同门里也有妇人吗?”
吴斡道:“有是有,只是女子学习多有不便,弟子虽然不乏,学得好的却甚少——你怎么总打听这些?”
我理直气壮,“我兄毕竟和你们在一条船上,我总要对你们干什么有个数吧?”
他无言以对。
那对镯子到底没有收。


白云观依旧是老样子。
我上完香,旁边朱道长笑道,“小姐今日还抽签否了?”
我和他早已相熟,遂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道,“上次那支解的不准,我不信了。”
朱道长捋须瞪眼,“怎么个不准?你倒讲给道爷我听听?”
我道,“你说好事将近,我情人却要死了。”
他拊掌急叹,“小丫头片子不晓事,险些砸了我招牌。我问你,什么是好事?难道只有十全十美才是好事?既然他要死了,倘你那时不动身,岂非再无相见之日了?这样一看,难道不是好事?”
我被他一说,若有所悟,朱道长和蔼道,“姻缘自有注定,不可强求。你求的答案还没有出来,怎么能擅下定论呢?操之过切,可不就觉得不灵了。”
……行。算你有理。
我正欲再讲,忽觉一阵反胃,忙用袖子掩了跑到门外,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来。朱道长唬地站起来,忙追过来扶我,一面震惊道,“这是做何?就算山人说的再不对,也不至于如此厌恶吧!”
我心里突突直跳,顾不得他的玩笑话,额角上渗出一片冷汗来。
不是第一次了。
算上时间。
……
我忍不住在心里骂楚忘川混账,骂人的词还没组织到一半又想起来那晌是我先上的手。
…………
我在心里痛骂自己乌鸦嘴。
朱道长沏了盅茶与我,我捧着温热的白瓷,想起近日常觉怠惰沉困,裙腰亦与往年略有差异,只当是换季所致,未曾放在心上,如今思来方知不妥,不禁暗自叫苦,怎么偏生这个时候!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13 00:25:00 +0800 CST  
晚间宽衣,我站在妆台镜前,低头盯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舒柔的线条一路流畅延伸下去。
我的骨肉……?
我伸出双手,隔着薄衫轻轻地覆上去,心里只觉得遗憾。
留不得他。
这本是顺理成章的决定,但那一瞬间我仍然感到悲哀。对不起,我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道歉,对不起,你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我又盘算,兄长被关在屋里念书,已有数日未见,身边的婢子又恐怕漏了风声,远水救不了近火,总不能找吴斡罢。
……问题又来了,我该怎么面对吴斡呢。


大学士江萍夜里苦写奏章,几欲壮年白头。
燕北冀蹲在梁上等了半夜,终于不胜困意,姿态不雅地栽下来。
江萍叹为观止地看完了他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耍杂技一般地打了一套应急动作,赞叹道,“多年不见,燕兄还是这等豪气干云。”
燕北冀总算稳住身形,尚且算轻盈地落在地上,一反常态地闲话少说,从贴身里衣摸出一本薄册来。
江萍登时收了玩笑之意,四周打量了一遍,迅速把东西接过藏进袖里,压低声音道,“此物怎会在你手中?”
燕北冀亦低声道,“这是正本。赝货已被溯之带到那边去了。”
江萍皱眉,“这么说,确实解出来了?”
燕北冀道,“肇兄逼人太甚,若再解不出来,我们岂不都要空着手等死了?”
江萍摇头道:“实在辛苦你们。”
燕北冀笑道:“话不能这么讲,你才是孤军奋战。”
他感慨道,“‘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竞留连。’谁能想到会有今日?浮深,剩下的,只能靠你了。”
江萍郑重道,“我会尽力一搏。”
燕北冀向他深作一拜,又道,“你一直做的很好。”
江萍看着他的朋友,眼里有些湿润,那些遥远的人和事又逐渐清晰起来,他们前半生里最快乐的时光。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同样深深一拜,镇定自若道,“我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那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乱七八糟地做各种梦,时而是一个小孩子哭着问“为什么不要我”,时而是吴斡举起长铗迎头向我劈来。最后少年满身血迹的看着我,殷红的血从他指尖汇滴下去。他抬手想要碰我,又中途放下去。
以后别来了,他说。
我翻了个身,天亮了。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13 23:13:00 +0800 CST  
快了,快想起来了,想起来之后就甜了(其实一直都挺甜。。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14 00:34:00 +0800 CST  
万不得已,我寻了个机会去药铺找吴斡,迎面正碰见一个标致女人出来,那美人看见我,随即嫣然一笑,是氿庭。
她手里拎了一些甜点,笑道,“如何慌慌张张的,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小声道:“这里不便说话,还请姐姐寻个安静地方。”
氿庭闻言携了我的手,将我带进旁边一个小间里,闩了门,回身问道,“怎么回事?”
我一边讲,一边脸上飞红,好容易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她蹙着眉,妩媚动人的眼睛忧切地望着我。
“这也不难。”她温和道,“只待一会儿出去,你不要做声,我寻个由头与他要一帖红花,你回去服下,疼上半日也就完事了。依我的主意,此事还是不要给吴溯之知道。”
我低声道:“你也知道他和我家结亲的事了?”
氿庭道:“溯之是爱钻牛角尖了点,人倒不坏。何况…………”
她略有停顿,“你若和他配成了,也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我闻之苦笑,氿庭开门出去,我又等了一会儿,才悠哉悠哉地出去,走了一段,果然看见氿庭在树荫下等着。
她将药递与我,又再三殷切道,“还有什么事情,只管来燕北冀那儿寻我。趁这个月我还在京里,多少还可帮衬得上一些。”
我讶然:“你要走吗?”
她笑道:“我本就是来接相好的,如今寻到了人,自然要和他一起回老家去。”


我回了家,好容易挨到晚上,正准备吩咐一个还算可靠的丫鬟拿去煎汤,忽然母亲使人来叫,我藏了药,匆匆赶过去。所幸只问了最近的读书针指,又嘱咐了一些闺中话。待我回屋时,夜已深了。恐怕别人看出端倪,不得不熄灯就寝。
我在枕上烦躁地辗转,算了,明日再说罢。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15 01:30:00 +0800 CST  
十一
又来了。
少年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不会再有了。
是来道别的吗?
我这次终于有了行动,三两步跑过去和他近距离对面,“等一等!”
他欲关门,却被我先发制人一手抵住。
他垂下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色冷淡又漠然,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你不属于这里。”
我拼命撑住门,一只脚蹬在门槛上,他蹙了蹙眉,手上动作有意识放轻了一下,接着用更剧烈的动作把门关上。
眼看着对方就要得逞,我又委屈又焦急,一时间忍无可忍地冲他脱口吼了一声,“贺归辞!你凭什么!”
争执的动作一瞬间僵住,他睁大眼睛看着我,长而媚的眼睛秋波粼粼。
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片刻之后眼泪刷的流下来。
我知道他是谁了。
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趁着这静滞的时机一把推开门冲进去,整个人顺势扑进他怀里。我摸着他的脸,痛苦又怜惜地反复道:“不是我。不是我。对不起。”
少年搂着我,下颌抵在我肩上,他凑在我的耳边,温柔抚慰地低声说,“我知道。我不恨你。”
我醒了。


睡鸭香暖,满枕潮湿。侍女总算插完最后一支金钗,我漠然地目送她端着洗脸水下去。
尘封已久的箱子被重新拖出来,整齐码陈的礼物与书信一瞬打散弄乱,我埋头翻了半天,终于找出那封信来。
“月冷梧桐,旧檐疏雨,赋罢抛书倦倚筝。带宽无意,阑珊秋色,看取落霞半程。忆惊鸿,闲云孤鹤,无处听竹声。”
我到底还是把他忘了。
什么天降姻缘,根本是久别重逢,我是他的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对于外人来说,他是云中冷月,山间幽泉,孤标冷淡,远不可攀。但那一天晚上,我在他秋波盈润的眼里看到我自己。

我的眼泪断了线打在纸上,陈年的字迹被水洇开。
我的鹤,我的白鹤,我韬光韫玉的藏书楼,我的宝贝归辞。
我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把他给忘了?
他应该游山访水,观星踏月,放歌林间,又或是静心入道,修成正果,瑶池宴上一笑而过。是我从人间闯进来,把他卷入俗世不必要的纷扰里。
原来是我。
是我把他逼上这一步。都是我。
我一直以为我在试图救他,到头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帮凶。
为什么会这样?
我把那封信紧紧搂在心口,难过的无以复加。
青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15 12:39:00 +0800 CST  
我伏在箱沿上,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堵得心口生疼,又不敢声张,只是压着嗓子低低地啜泣。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地止住,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我靠着箱子,木然地看着金光投在地砖上的影,过了许久,终于捡回魂一般慢慢站起来,脚下一个踉跄,又重重跪在地上。
我匐在冰冷的石砖上,觉得自己的眼泪也一寸一寸地凉下去,继而枯涸了。
我爬起来,把鞋提上,一步一步走到妆台旁边,拭净泪痕,对着银白的明镜,重新匀上香粉,细细描出弯眉,抿过朱红胭脂。慢拢鸦鬓,重整玉簪。镜里又是一个明艳鲜丽的女孩儿。
伶俐的丫鬟这才挨进来,压低声音问道:“小姐的药……今日还需煎上吗?”
我对着镜子换上一只珍珠金耳环,平淡地吩咐道,“不必了,你拿去直接处理掉罢。小心点,莫让人发现了。”
她疑惑地偷偷看了我一眼,仍乖巧地应声退下,并识趣地带上门。
我一个人待了一晌,起身把地上散落的物件收拾了,又将箱子重归原状。我走过去,手指扣在栓上,一丝一丝把紧闭的木门打开。萧瑟的寒风挟着阳光迎面灌进来。
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再重蹈覆辙。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16 00:04:00 +0800 CST  
………我找不到以前写的啥大纲了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16 19:25:00 +0800 CST  
新年和元宵总是接踵。
我破天荒和吴斡去看灯,楼上翠袖红裙,我们在下面闲逛。
我转着手里金黄的糖画儿,半透明的糖浆定格成龙的形状。吴斡一边张望一边问我:“要不要买盏灯给你提?”
我叫了一声,“溯之。”
他扭过头,帽檐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
我看着他玉树临风的身影,心如止水,我说,“你长大了。”
他猛然站住,定定地看着我。我把糖画递给他。
“你其实不必和我订婚。”我把话讲出来,觉得如释重负,“童言无忌,不用强迫自己履行。”
吴斡沉声道,“我是真的想娶你。”
我笑道:“你对我又知道多少?溯之,你是个好孩子,感情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到底是天真。


轻车熟路地从墙上翻过的那一刻,我在心里发出第无数次赞叹,还是男装好穿。
我正得意,迎面就撞上一个人。两边双双吓了一跳,面面相觑时,原来是琅琊。
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他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开玩笑道,“我来拜年的。”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17 13:24:00 +0800 CST  
琅琊也笑,我一本正经道:“这次还拦不拦我了?”
他摇头失笑:“我拦得住吗?”


琅琊把我一路送过去,在屋檐下恰碰见贴身丫鬟窈窕,她先是睁大了杏眼,随即噗嗤一笑,“还想你怎么还不来,这可就到了。”一面向里使了使眼色。
屋里没点灯,我小心翼翼地挨进去,所幸月色清透,还不至于彻底摸黑。即便如此,路上还是差点碰倒了一个凳子。我好容易挨到里间,才发现原来近前点了一盏小灯,只是暗光微弱,瑟瑟地摇曳。
我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瞥了一眼桌子上乱七八糟堆开的书,忍不住一声叹息。
那厢立刻有人问了一句,“窈窕?”
我不应,径直过去挑开帐子,温和道,“窈窕可不姓薛。”
他原本背对着我,闻言低声骂了一句,我紧逼道,“怎么,不想见我?”
忘川并不回身,一面咳嗽,一面漠然地低声道,“说好了不要回来,你怎么总是不听话?”
“你怕什么?”
我抓着他的肩膀,将他上身扳过来,他仓促抬头被迫和我对视,远山半颦,狭长妩媚的眼睛盈润的像秋日的湖,眼角泛着薄薄一层浅红。
……
我这是把他搞哭了?
我受宠若惊,不禁自我怀疑,我还有这本事?
我心头涌上千言万语,给他这样幽怨又委屈的一看,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平静道:“晔生,你不该回来。”
我低下头,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轻轻喊了一声:“小贺。”
他的瞳孔蓦然收缩了一下,扬起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神色复杂的难以形容。
我的手指浸入他的发间,像是墨海里的一尾游鱼。
“归辞。”
他攥住我的手,骨节泛白,脸上一分血色也无,半晌哑着嗓子低声问我。
“你到底什么时候……”
我把头又低下几寸,用同样颤抖的声音又叫了一遍,“……归辞。”
他闭上眼睛,鸦睫痛苦的颤动。我俯下身,嘴唇贴在他乌黑的鬓角。
“你看,这不该是我们的收梢。”我柔声道,“我说过,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他并不回答,只是伸手扳过我的脸,温柔细碎地亲吻着,一面低声道,“你真是……”
我微笑道:“我还没有和你算账。你把我那个担风弄月、衔叶吹曲的贺小官人藏哪儿去了?”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不愉快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
我无比认真地回答,“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说了不算。”
他无言,忽然那一线泪水自眼角滑下来,流星一样转瞬不见。
我发自内心地道,“你以前真是话挺多的。”

楼主 明美爱秀一  发布于 2019-11-18 00:58:00 +0800 CST  

楼主:明美爱秀一

字数:63819

发表时间:2019-08-10 04:5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1-08 19:52:3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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