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翻译】“No Longer Alone”永不再孤单(卡莱尔&埃斯梅)

第十七章 虚幻与美好

1921年5月

卡莱尔视角

          "A magic moment I remember:
       I raised my eyes and you were there,
        A fleeting vision, the quintessence
         Of all that's beautiful and rare." (注*)

       我模模糊糊地背诵着自己最喜欢的一段诗,注意力全都在埃斯梅美丽的脸庞上。她沁凉的手轻轻掠过我的额头,摩挲着我的头发。我舒适地闭上了双眼,暗自感叹这样轻柔的动作也可以带来如此美妙的感受。
       一声轻笑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不由地睁开眼睛,凝视着埃斯梅心形的脸庞。五月的微风撩起了她的秀发,焦糖色的柔美发丝环绕在她光洁的脖颈上。此时我们正坐在屋后的一片草地上,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光。我静静地用头枕着埃斯梅的双腿,她低下身抚摸我的脸颊,露出了一抹迷人的微笑。
       “看来你把这首诗背得非常熟练,卡伦医生。”她喃喃低语,手指在我的发间轻柔跳跃着,“你以前为几个姑娘念过这首诗呢?”
       她顽皮地挑起一根眉毛,我不禁笑出声来,知道她是在打趣我。
       “你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子。”我轻轻说,小心地插好书签,随后将手中的诗集合起来放在身旁的草地上。“我在试着为周围的环境增添一些诗意。”
       “我身上的味道很难闻吗?”埃斯梅小声地问,右手把玩着一枝毛茸茸的蒲公英。
       “事实上我会说出完全否定的答案。”我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手背,微笑着回答道。
       距离我们上次互相表白了心意的狩猎之旅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的时间。这几天我工作的圣约翰医院因为流感爆发而显得格外繁忙,因此一到下班时间我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埃斯梅每天早上会在树林的边缘迎接我,双臂紧紧地环住我的脖子,似乎不愿意再与我多分开哪怕是一分钟。我们在树丛的环抱间忘情热吻,享受着只属于我们二人的独处时光。
       虽然每天晚上我都要去医院值班,不得与她不分开,但想到下班后又能看见她在树林边上迎接我,内心还是感到无比的欣慰。在医院工作的每一分钟都显得那么漫长,直到再一次将埃斯梅拥在怀中,我才能真正感觉到自己的人生是完整的。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曾经是我唯一的慰藉,而现在,我的生活重新找到了重心。只要能握住她纤细的双手,将她抱在怀中,对我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
       埃斯梅红宝石般晶亮的双眸荡漾出温柔的情愫,我轻轻牵住她纤细的手腕坐起身,不禁爱怜地抚摸着她雪白的脸颊。埃斯梅发出了享受般的呼吸声,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我小心翼翼地将身体缓缓前倾,我们的唇渴望地贴合在一起。埃斯梅柔软的双唇和芳香的气息令我十分陶醉,我的唇轻轻略过她的下颌,双手不由地将她抱紧。
       “我可以把你的头发放下来吗?”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她的脖颈边呢喃着。
       她温柔地贴着我的脸颊,轻轻点了点头。我开始缓缓地拆下那些束缚着她柔美秀发的饰物。
       过去的几天时间里,我都在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行为举止,和埃斯梅一些身体上的接触渐渐唤醒了我本能的欲望。我不愿意毁掉这段感情,更怕伤害到埃斯梅。因此我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的每一个举动甚至每一个吻都要轻柔得体,希望内心人性的一面可以抑制住单纯肉体上的冲动。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08 13:53:00 +0800 CST  
       自从想起上次把埃斯梅推到了树干上,我就不禁暗自后怕。埃斯梅每一次轻柔的触碰都会使我几乎失去控制,渴望能够拥有她的想法与日俱增,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好在至今为止我依然能够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我终于去掉了埃斯梅秀发上最后一根发卡,轻轻地将焦糖色的小瀑布披散在她的肩头,她的气息顿时更加浓郁了。混合着清晨露水与春天花朵般的迷人香氛将我紧紧裹住,我不由地将脸颊深深埋在她柔美的秀发中。埃斯梅也不禁动了动娇小的身躯,把头轻轻地停歇在我锁骨的凹陷处,依赖般地紧靠在我的臂弯里。我缓缓地用手指梳理着她焦糖色的发卷,爱抚着她的后背,埃斯梅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幸福的微微低吟。
       “你真是太迷人了,普莱特小姐。”我在她的耳边呢喃着,伸手轻轻捧起了她的脸颊,她的嘴角弯出了一丝笑意。
       “卡莱尔……”她的声音消失在我的吻中。我深情地吻着她的鼻尖,她的脸颊,她的锁骨……
       “嗯?”我喃喃地问,继续吻着她修长的睫毛,她不由地握紧了我的手。
       “我爱你。”埃斯梅轻语,我们的唇再一次吻在了一起。

(注*: 这首情诗是俄国著名诗人普希金写给安娜•彼得罗夫娜•克恩(1800-1879)的。标题为《致克恩》,或译作《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文中节选的是第一小节。
        1819年普希金与19岁的克恩第一次相遇。那次普希金与19岁的克恩(她已经是一位56岁的将军的夫人了)只用了法语交谈了几句话,但临别时她记住了普希金的目光。
        几年过去了,普希金的诗成了众人谈论的话题。爱好诗歌的克恩一直幻想再次见到他。1825年6月,她客居三山村奥西波娃姑姑家的庄园时,普希金也前来造访。两人重逢,相隔六年,不胜欣喜。从那天起,那一年的夏天,整整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几乎天天见面。同辈人在一起无拘无束,普希金兴致勃勃为伙伴们朗诵自己的新作。
普希金和克恩后来有过多次通信,情意相投,满纸幽默和戏谑,可惜克恩的信很多封没有保存下来。
        普希金写给克恩的这首诗,是他创作高峰时期的代表作,是爱情诗中最迷人的一朵鲜花。后来很多作曲家为它谱了曲。)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08 13:53:00 +0800 CST  
      埃斯梅的喉咙间不由地发出了轻轻的嘶声,她一下子瑟缩了几寸,惊讶地用手捂住嘴巴。
       “不好意思。”她咯咯地笑起来,晶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羞涩。
       “你真的好可爱。”我轻轻搂住她,在她的发丝边呢喃着,“你忘记了我也是吸血鬼吗?”
       埃斯梅发出了清脆的笑声,伸出双臂环住我的腰,依赖般地紧靠在我的怀中。我抚摸着她的后背,不禁发出了幸福的轻叹,随后轻轻松开她:
       “我需要去找一条领带(然后去上班)。”我轻声说,爱怜地吻了吻她的睫毛。
       埃斯梅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指,顺从地点点头,便转身去厨房找爱德华。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思绪依然无法平静下来,在过去的几个月,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完整。内心激荡起的热情与激情是我这几个世纪的生活中都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比起以前行医奔波、昼夜不分日子,我又重新找到了生存的意义。
       我换上一件新的亚麻衬衫,心不在焉地环视着屋里少得可怜的家具。爱德华和我搬到Ashland后,在第一时间就去添置了人类生活标准的家具,尽管大部分的物品都只是个摆设。知道埃斯梅加入了这个家庭,她对室内装修与布置的无比热情不得不使我换了一种眼光看待这些人类用品。
       思绪又回到了与埃斯梅在一起的甜蜜时光,我整整领带,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我不想让爱德华过多地看到那些私人画面,于是开始在脑海中背诵拉丁文字典。我慢慢地走出房间,看到埃斯梅正站在楼梯边等我,她微笑着递上我的公文包,准备与我告别。
       “你和爱德华计划今晚去狩猎吗?”我接过公文包,将她轻轻地抱在怀里。
       “是的,我们打算开车去偏南边一点的地区。”她靠在我的胸前回答道,“爱德华说他放学回来时发现附近的丛林中有许多人类的足迹。”
       我低下头呼吸着她身上醉人的香氛,吻了吻她的前额,不禁开始懊恼又要与她分开一个晚上的时间。
       “每年的这个时候会有一些猎人到附近的森林中打猎。”我听出了埃斯梅的不安,便安慰她道,“不过他们都不会走到这边来的。”
       埃斯梅露出了一丝微笑,踮起脚尖来亲吻我的下颌。
       “我还真是庸人自扰。”她发出了恍然大悟的轻笑声,“你和爱德华一定早就把一切考虑地很周全了。”
       客厅的摆钟发出了恼人的催促声,提醒我上班要迟到了。我恋恋不舍地搂了搂埃斯梅,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我爱你。”我喃喃道,在她的唇上印上深情的一吻。
       “我也爱你,卡莱尔。”她最后紧紧拥抱了我一下,便放开手臂向我告别。
       她温暖的微笑一路伴随我来到工作的医院,这里是我可以任思绪尽情遨游的地方,我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最近这一天天甜蜜的场景。不得不承认,从我向她表白心意的那天起,内心深处原始的欲望就开始一点点地升腾,我不得不拼命约束起自己的行为和思绪。
       虽然我尚能控制自己的欲望,但是能与心爱的女子享受鱼水之欢还是非常具有诱惑力的。埃斯梅甜蜜的吻已经足以让我感到眩晕,很难想象真正的云雨之事感觉会是何等热烈,尤其双方又是具有敏锐感官的吸血鬼。尽管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时常令我感到羞愧,但是一旦想到我吻着埃斯梅饱满的双唇,她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胸膛,直到我们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奉献给对方,我内心深处的悸动就久久难以平复。
       我不禁叹了口气,拿起厚厚的病历本回到办公室,颓丧地靠在了墙壁上,心里暗暗地谴责自己单纯自私的欲望。我深知自己对埃斯梅的爱是纯洁的,而且不论从感情或是道德来讲,那些事情都应该放在婚姻的条件后。
       埃斯梅羞涩的笑容始终在我的眼前闪动,我不由地用力摇了摇头,默默祈祷着心灵的赦免,随后重新踏出办公室,继续着自己热爱的工作,履行救死扶伤的责任。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0 11:20:00 +0800 CST  
第十八章 噩梦降临

1921年5月

爱德华视角

       阳离子和阴离子结合后会形成哪种化学键?四月份已经学过了单原子气体,我怎么就记不起到底有哪些呢?如果我这一科测验再不合格,爸爸恐怕就不会让我继续上学了,要逼我回店里帮他干活……
       无聊的化学测验依然在紧张地进行着,周围同学们慌乱的思绪充斥着我的脑海,几乎要令我大喊出声。我吞咽了一口毒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集中在试卷上,随后微微滑动笔尖,轻而易举地又完成三道题。尽管一小时前我就可以把试卷全部做完,不过还是不得不依照人类的速度来答题。
       卡莱尔那标志性的和蔼笑容又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不禁懊恼地摇了摇头。父亲总是那样悲天悯人,身为吸血鬼,还可以从事医疗行业,他大概也是这个族类里最有耐心的了,同样具有超于常人的速度,他居然可以忍受每天按照人类的步骤做事而从不觉得厌烦。
       我颓丧地地闭上了双眼,父亲那一如既往的耐心恐怕是我永远也学不来的。我默默地背诵了一会儿化学元素周期表,然后继续写手中的试卷。这次的试题还真是轻而易举,大部分都是书本上的基础知识点,我熟练地填写着每一个空格,随后还发现了老师在出题时犯的一个错误:这种化合物在题中所给的温度条件下是无法形成固态的。我无奈地叹着气,真想走到老师面前指出这个显而易见的错误,但是卡莱尔的提醒又一次回荡在耳边,我不得不表现得像一个普普通通的20岁青年,而不是自鸣得意、无所不知的天才。
       我胡乱写完了那道已经出错的题目,不禁对父亲那些圣人一般的教导皱了皱眉,随后继续解答一道关于化学试剂的题目。半小时后,终于有同学答完了试卷,开始一一上交。我强迫自己又多等了一会儿,在四个同学交上答卷后才缓缓起身离开座位,把卷子递给坐在讲台上的老师,并勉强露出一抹微笑。我已经知道自己的答卷几近完美,除了那道本身有错的题目。
       终于可以回家了,我在第一时间冲出了教室。路过教学楼的前厅时,我瞥了一眼窗外,几束太阳光正透过茂密的树枝斜射下来,在地面上荡漾出斑驳的光影。
       真讨厌,这样的天气让我暂时还不能回家。
       我只好掉了个头,向图书馆走去,Northland大学虽然面积不大,却有相当丰富的藏书。我推开厚重的橡木门,选了一个较偏的角落坐下来,与其他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虽然在卡莱尔长达三年的指导下,我对嗜血欲望的控制力已经有了很大提高,但是如果长时间呆在人类的包围中,喉咙的灼痛感依然可能会让我失控。尽管我已经习惯了天天在教室里和许多同学一起上课,不过与他们多保持些距离还是个比较明智的选择。
       图书馆的确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地方,眼看着厚重的云层终于缓缓遮蔽了阳光,我抱起帮埃斯梅借的一摞书,快步走向前台,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把借书卡递给那位金发管理员,避免去直视她的眼睛。
       我讨厌这个环节。
       Clara Mitchell(管理员的名字)是一位年轻、漂亮,又有诱惑力的人类,她那充满血色红扑扑的脸颊总是会唤起我喉咙里的灼烧感。她碧绿色的眼眸会使我想起我的母亲,但是她每次看到我,那对美丽的双眸中就会放射出异样的火焰,那是一种我大概永远无法习惯的浪漫幻想。这就是母亲总是在苦恼我为什么对任何女孩儿都提不起兴趣的原因。
       Clara不安地吞咽着,小心接过我递来的借书卡,修长的睫毛不住地闪动,她恼人的思绪随后传入我的耳中: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走到我面前来了,或许我可以偷偷碰一下他的手,就装作是不小心……
       天天在家里看着埃斯梅和父亲的感情波折就已经够遭了,不过至少他们是两厢情愿的。我连忙把手抽回,插进裤袋中,暗自抱怨着金发管理员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又立刻想起了卡莱尔的劝告:
       注意自己的举止,儿子。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1 11:11:00 +0800 CST  
      能读心的天赋曾经帮助我们解决过许多生活上的问题,但我也要经常忍受人们猜忌、怀疑,甚至荒谬的思绪。在Ashland两年的日子里,大家都接受了卡莱尔和我是叔侄关系的事实。我们对外宣称卡莱尔是我的叔叔,而我是他已故妻子的弟弟。为了和正常人一样生活,我们不停地编织着谎言,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Clara的举动只是想满足自己和其他人一样的好奇心罢了,因为在他们眼中,我一直是个极其孤僻,又极其神秘的人物,不过我可没打算真的让她触碰我的手。
       “你好,爱德华。”她马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并没有马上在我的借书卡上做登记,“你好像很久没来借书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一个合适的理由,好避开这场无必要的攀谈。
       “是的,我最近一直很忙。”我不情愿地解释着,“我的叔叔最近希望我放了学就快些回家。”
       Clara美丽的脸庞不禁紧绷了起来,似乎注意到了我始终不愿意迎上她的目光,便拿起身旁的铅笔开始在借书卡上写下我要借出的书籍名称。
       只可惜他太势力了。爱德华•梅森,亏他的名字听起来这么浪漫,不过我不会放弃的……
       我不禁翻了翻白眼,立刻开始回想化学测验的内容,试图屏蔽掉这个金发管理员没完没了的美妙幻想。Clara很快便将填写完的借书卡和那摞书一起递了过来,我礼貌地接下,随后转身逃也似地跑出了图书馆。
       Clara的那些幻想让我不禁想起了曾经的卡莱尔和埃斯梅,现在我不得不每天都淹没在他们对对方充满爱意的浪漫思绪中。好在两人的爱情终于有了结果,不过每天和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生活在一起,对我这个读心者来说还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潘多拉的魔盒已被开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我从路过城镇的中心,周围人们的嘈杂思绪充击着我的耳膜,大多数都是极无聊又模糊的内容。卡莱尔熟悉的思绪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我隐约听到他正在医院里为一个病人准备注射器,并暗自祈祷身边的护士快些离开房间,好让他可以用超于常人的速度做事。我看了一眼口袋里的怀表,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卡莱尔现还在医院,我也在路上,埃斯梅此时一定不安极了,肯定在担心这么晚了我们为什么都还没有回家。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1 14:00:00 +0800 CST  
      卡莱尔随后去给病人做手术了,我忙屏蔽了他的思绪。病人伤口鲜血淋漓的画面一下子激起了我喉咙的灼痛感,仿佛点燃了柴油在烧。我不舒服地吞咽了一下,又按照人类的速度走过了几栋建筑物,终于来到了隐蔽的丛林中。我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稍稍减轻了一些痛感,随后便放开速度奔跑起来。两边色彩斑斓的树木和鲜花迅速地退向身后,我跑过一条蜿蜒的小路,眼看家就在前方了,我开始试着捕捉埃斯梅的思绪,确定她还一切顺利。突然间,一些陌生的思绪闯入了我的耳朵。
       是一个猎人,离我们住的房子近在咫尺了,我能听到他破碎又痛苦的思绪,他受了伤,正在流血,似乎是想要找房子里的人寻求帮助。
       不好了!
       给埃斯梅借的那一摞书瞬间掉落脚边,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下意识地拼命加快脚步,血红色的画面不断充斥着我的脑海,令我几乎要失控了。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耳朵捕捉着那位伤者飘忽不定的思绪:走火的猎枪……强大的后座力……头部撞上一块巨石……受伤流血……他此时正用一块纱布按在额头上,踉踉跄跄地向我们住的房子走去,想要寻求帮助。
       我绝望地搜寻着埃斯梅的思绪,甚至开始傻气地认为她可能出去散步了不在家。但那是不可能的,在家里等待卡莱尔下班成了她每天的惯例,今天的她尤其兴奋,因为这是他们互相坦诚爱意整整一周的日子。
       那个受伤的猎人已经踏上房子的门廊了,尽管受伤不轻,但他还是坚持着向前移动,希望能找到人帮助他。我不禁紧张地吸了一口气,一边跑一边努力关注着埃斯梅的动静。那个猎人似乎感到了一阵凉气正向他飘近,可他哪里想得到,自己的命运从此就要改变了。
       我真的慌了,埃斯梅的头脑中已经浮现出了猎人死亡的画面。
       她显然是闻到了鲜血味儿,原本拿在手中的水晶花瓶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我猛地停下脚步,跪倒在地,强迫自己控制住欲望,埃斯梅脑海中强烈的嗜血欲让我也快要发狂了。
       鲜血的诱惑力越来越大,埃斯梅彻底失控了,曾经温柔美丽善良的女子一瞬间变成了嗜血的恶魔。她快速冲到门边,毫不犹豫地撞开了大门,鲜血的味道将她紧紧裹住,此时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我从埃斯梅的脑海中看到了那个猎人惊恐的双眼,那双眼睛还来不及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迅速失去了生命的光辉。埃斯梅尖锐的牙齿深深刺进了猎人的脖颈,贪婪地吞咽着,思绪中全是那些温热的红色液体冲过喉咙的畅快感。
       我的喉咙里仿佛点燃了熊熊烈火,好像又回到了挣扎的新生儿时期。我痛苦地抱住头,并捂紧了耳朵,希望在自己失控之前赶快屏蔽掉那些画面。
       一阵大风吹过,卷起了身旁的落叶。我忙放下手臂,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快速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是能把卡莱尔叫回来就好了,可是如果现在回到镇子上去找他,面对周围那么多人类,我搞不好要失控。更糟的是,我可能连回到家里帮住埃斯梅都做不到。嗜血的欲望充满了我身体的每个细胞,如果现在回去面对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我可能会立刻冲到镇上去大开杀戒。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2 10:40:00 +0800 CST  
      我将那具尸体沉入湖底,并谨慎地用巨石掩埋妥当,前后花了还不到半小时。在回家的路上,我仔细检查了沿途的情况,很快捕捉到了那个猎人曾经的足迹,周围空气里依然充斥着的鲜血味道不禁令我皱了皱眉,喉咙里再一次火烧火燎起来。我强迫自己坚定意志继续前进,不出一会儿变回到了家,好在房子周围并没有明显的血案现场痕迹,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搜查到这里来,即使最后东窗事发,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逃离。
       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门廊四周,随后小心地把撞坏的门重新安上,快速掠近房内。之后的几天我们恐怕要照常在外抛头露面,免得引起怀疑。楼上传来了淋浴的声音,埃斯梅沾满血迹的衣物正在壁炉中一点点化为灰烬,我不禁为她担心起来,毫不迟疑地冲上了楼。
       卡莱尔怎么还没回来?!
       “埃斯梅?”我敲了敲浴室的门,轻轻地呼唤她。
       这股味道怎么也去不掉,我真恨我自己。
       一阵摩擦金属般的声音突然传来,我听出埃斯梅正卖力地用香皂搓洗着自己的身体,花岗岩一样坚硬的皮肤与浴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我不禁皱眉,她仿佛要把自己的皮肤整个剥掉。
       “请回答我。”我又叫了她一次,下意识地握紧了门把手。
       浴室内始终听不见任何回应,只有埃斯梅脑海中绝望的思绪。我此时也顾不得礼节问题了,强行撞开了门。埃斯梅正颤抖地坐在浴缸内抽泣着,身体几乎缩成球状,湿答答的头发贴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看到我冲进来,她几乎要发狂了,但很快又瘫软了下去,我不禁微微瑟缩了一下。
       “哦,爱德华……”她把脸埋在膝上恸哭起来。
       埃斯梅的身上其实已经没有鲜血的味道了,但是脑海中的记忆依然挥之不去。我迅速把她从浴缸中拉起,给她裹上浴巾,尽量避免直视她。她瑟瑟地颤抖着,像一片秋日的落叶,我架起她瘦小的身躯,将她送回她的卧室。埃斯梅的脑海中不断涌上沉重的思绪,几乎令人感到窒息:
       我是个魔鬼,我背弃了卡莱尔的信念。
       “请你快把衣服穿好。”我轻声拜托她,然后转身掠出了房间,站在门外等候着。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3 10:11:00 +0800 CST  
      埃斯梅精神恍惚地打开衣柜,找出一套衣服换好后,一下子倒在了床上,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我打开门走进来,她慌忙抓起身旁的枕头盖在头上,不愿再面对我。我来到她的床边坐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埃斯梅只是不住地抽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在思绪中与我交谈着:
       我恨死自己了,爱德华,我杀了人。
       “你刚刚新生不久,还没法控制自己,而且那个人当时在流血。”我试着安抚她,“换了其他人(吸血鬼)也会控制不住的。”
       卡莱尔就可以。
       “那也不一定。”我反驳道,把她头上的枕头拉开,“他经过了那么久的训练,现在的确可以控制住。但是按照同等的时期来想,他在新生期失控时经过的刚好是只鹿,而不是一个受伤的人。”
       埃斯梅有些愤怒地瞪了我一眼,抢回枕头重新蒙在头上,再一次发出了低低的抽噎声。
       他永远不会原谅我的,我违背了他的信念。
       “我想他会理解的。”我叹了口气,摩擦着自己的鼻梁,“他明白你绝对不是故意伤人的。”
       她只是不住地呜咽,将双腿蜷缩起来,膝盖顶在胃部,脑海中全是那个死去的猎人的画面。我不舒服地吞咽着,嗜血的欲望又一次被她的思绪钩了起来。她虽然深深地自责,但是吸到人血的那份畅快感仍然令她十分享受,然而再一想到卡莱尔对此事可能做出的反应,她马上又陷入了无尽的悲伤。
       他不应该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埃斯梅沉重的思绪使我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一阵阵恐惧萦绕在她的心头,她害怕卡莱尔听到这个消息会改变对她的看法。我突然想起了她之前打破的那个花瓶,那些碎片还静静地躺在客厅的角落,难道她对他们的爱情这么没有信心吗?他们的爱情难道会因此像那个花瓶一样四分五裂吗?
       我沮丧地垂下头,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静静地坐在她床边。这时,卡莱尔熟悉的思绪渐渐地由远及近。
       “我没有办法面对他。”埃斯梅的声音几近麻木。我抬起头来,也猜到了她会这么说。
       她酒红色的双眸中充满了悲伤和请求,我只好默默地答应了。
       “我来告诉他。”我轻轻地安慰道,这大概是我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谢谢你。
       埃斯梅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她迅速别过身,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思绪依然在挣扎着想忘掉鲜血带来的快感。我伤感地摇了摇头,快步掠到楼下,打算在卡莱尔进屋之前先把一切解释清楚。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3 19:08:00 +0800 CST  
第十九章 余波

1921年5月

卡莱尔视角

       “卡伦医生?”
       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使我不由地停下了缝合伤口的动作,通常情况下,如果爱德华看到这些护士对我露出练习了许久的灿烂笑容,一定会厌恶地翻白眼。不过今天,在十九小时漫长的工作并且失去了两个病人后,海伦护士的笑容看起来疲惫不堪,我也不得不装出一副人类特有的疲倦的样子。
       “Gretchen医生在另一间治疗室等你,请你过去一下。”这位年轻的护士伸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用不容置疑的嗓音说,“刚刚送来的那个病人好想要不行了。”
       “我马上过去。”我朝她轻轻点了一下头,简短地回答道,然后回过头看着眼前的病人。
       “看样子我今天的好运到此为止了。”他虚弱地喃喃着,语气中透出一丝抱怨。
       我不禁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熟练地拿出一支新的注射器,开始准备麻醉剂。这些病人是今天晚些时候连夜送来医院的,他们在码头操作机械时,一根电缆突然断裂发生了短路,引起了爆炸,许多工人都因此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而医院此时人手不够,只要我是和病人单独呆在手术室,我便会悄悄地用超与常人的速度清理、缝合伤口。不过,由于眼前这个病人肾上腺素分泌旺盛,而且我使用的是局部麻醉,他的头脑始终是清醒的,双眼一直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使我无法自行加快治疗速度。
       “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我查看了一下病人的伤口,轻轻地安抚他,“接下来请尽量放松就好。”
       他顺从地闭上了双眼,呼吸渐渐平稳起来。我趁机加快了动作,短短几秒钟就完成了缝合,并迅速地消毒、包扎,然后便奔向水池洗手。隔壁治疗室内传来病人渐渐减弱的心跳声,一切都要争分夺秒了。
       不。
       我一推开隔壁治疗室的大门就感觉到了压抑的沉重气氛,空气里浓浓的鲜血味儿让我口中的毒液加速分泌着。Benjamin Cornwell医生沮丧地摘下了听诊器,冲我摇了摇头。
       “已经太迟了。”他简短地解释着,我敏锐的听觉也已经捕捉不到病人的心跳声了。“这里交给我们来处理,你还是赶快回家休息一下吧。”
       “可是我们现在正缺人手。”我不想就这样回去,四周病房中病人们的微弱心跳让我无论如何不能放心离开。
       虽然想到让埃斯梅一个人在家也令我很担心,但是显然医院此时更需要我。我也很想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坐下,和埃斯梅一起享受一个美好的上午。不过我知道她会理解的,她肯定也不希望在医院需要人手的时候我却径自离开。
       爱德华的期末考试应该在几个小时前就结束了,他大概已经回家了。
       “可是卡莱尔,你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呆在医院。”Benjamin开始潦草地填写着病历表,“难道你不觉得累吗?”
       他虽然没有抬头,但是语气中透出了一丝怀疑,我同时注意到Gretchen医生也用好奇的目光审视着我。我用手摩擦着脸颊,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人类疲倦的时候一样长出黑眼圈,尽管我从来也不会觉得累。作为一个医生的责任感,虽然我很想留下来帮忙,但如果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冒的风险也就太大了。
       “你这么一说,或许我真的应该回去睡一觉。”我假装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好好休息一下,今晚你恐怕还要再来。”Benjamin看着病历本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道,“你还年轻,卡莱尔,以后你就会慢慢发现这个工作不是速战速决的短跑,而是没完没了的马拉松。”
       “你说的没错。”我客气地附和,转身跑进卫生间清洗双手。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4 11:30:00 +0800 CST  
      同事的话在我的耳边不断回响着,我一丝不苟地用力摩擦每个手指,尽可能地把鲜血味去干净,以免钩起埃斯梅嗜血的欲望。每搬到一个新地方,在当地的医院落下脚后,我都先要装着自己是刚刚从医学院毕业,行医经验十分匮乏。这是一种必要的伪装,因为我装得越年轻,就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得越久,而且也可以尽自己更多的努力帮助当地的病人。
       我谨慎地看了看窗外,还好天空正被厚厚的云层笼罩着。我迅速离开医院,尽量沿着偏僻的巷子,挨着能遮挡阳光的建筑物往家走去。以人类缓慢的步伐走了许久,我看到了那片茂盛阴郁的树林,终于可以放开速度奔跑了。口袋中的怀表发出恼人的滴答声,提醒我已经是下午了,我已经比平时晚回家了很久。曾经考虑过要给房子里装上电话,可是那样做怕是太招摇了。很难想象电信公司的工作人员如果看到这么偏僻的野外还有一栋内部装潢如此精良的房屋,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埃斯梅闪亮的眼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还有她温暖的微笑,微微上扬的嘴角。她纤细的双臂圈住我的肩膀,我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捧着她的脸颊,手指滑过她柔软的发丝,我们的唇渴望地吻在一起……我不禁幻想起来,也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之前我曾一度认为我们这个族类拥有的超强记忆里是上苍的诅咒,因为能够遗忘也是一种幸福。不过现在看来,这也同样是一种无价的财富,和埃斯梅一起共度甜蜜的点点滴滴都深深地印在脑海中,永远不会消散,也值得永远回味。
       我隐约在树林中发现了爱德华的足迹,他经过的地方几乎是一片凌乱,旁边的松树枝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弯曲,地上也飘满了落叶。在离家只有不到两英里的地方,我发现了那些遗落在树林中的书。
       起初我只是看到了那些书本鲜艳的封面,明亮的天蓝色在黯淡、阴郁的丛林中显得格外醒目。其中一本的书皮已经被大风掀掉,露出一页页的白纸在风中不住地扇动着。我弯下腰将那几本书拾起,爱德华熟悉的气息还停留在上面。
       我的心中顿时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忙抱起书飞快地向前跑去。单单是几本书并不能够说明什么,但是爱德华绝对不会这么粗心地把东西遗落在树林中。我不由地担心起来,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同时也注意到爱德华在此处的步伐足迹也开始越来越大。
       他当时肯定是箭步如飞。
       突然,一股人类鲜血的味道直冲我的鼻腔。
       不好!
       我一下子慌了,连忙拨开眼前的树枝和杂草,挑选最近的路向家中冲去,鲜血的味道也随之越来越浓烈。我很快捕捉到了爱德华身上那阵暖暖的蜂蜜气息,更加剧了我的不安。房子的后门突然被打开,我心里猛地一紧,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很快就看到儿子安然无恙地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爱德华,出什么事了?!我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我的儿子只是摇了摇头,一脸痛苦地向我走过来。我注意到了他潮湿的外套,上面还残留着湖水的气味。巨大的担忧几乎将我击倒,胃里不舒服地抽搐起来,仿佛晕船一般。
       爱德华不安地吞咽着,终于缓缓开了口:
       “一个猎人到这附近打猎,不小心摔倒并受了伤。”他用近乎空洞的语气小声说道,“他找上了我们的门,想要寻求帮助。”
       哦不,所以你……
       儿子暗黑色的眼眸始终不愿意迎上我的目光,他颓丧地看着地面,使劲摇了摇头。我一下子明白过来,顿时感到五雷轰顶。
       埃斯梅当时在家,是她杀了人。
       “对。”
       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字,再简短不过的回答。儿子的话把我死死地钉在原地。我下意识地看着眼前被称作“家”的房子,想起了自己深爱的女子。
       她现在一定是悲痛欲绝。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5 09:56:00 +0800 CST  
      我刚要向前走进门去,爱德华迅速伸出手,挡在我的胸前。
       “等等,卡莱尔,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如果我的心脏不是早在几百年前就不再跳了,儿子的这句话也足以让它永远停止跳动。爱德华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充满了歉意,可是他带给我的消息却如一把匕首直插心肺。
       她怎么会不想见我呢?!
       爱德华叹了口气,眼神中充满了挫败感,我知道此时此刻他正努力寻找着合适的理由来回答我,至少能稍稍安抚我支离破碎的心。
       “她只是觉得太羞愧了,怕你会对她失望。”他有些尴尬地解释着,似乎这样就能驱散一些我的苦恼。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和她谈谈,你知道我不会因此责怪她的。
       “小心不要刺激到她,卡莱尔,她现在很脆弱。”
       我的儿子发出了咆哮般的警告声,让我进一步认清了事态的严重性,虽然我恨不得立刻冲进埃斯梅的房间查看她的情况,但是作为家长,我必须谨慎地先将一切处理好。我凝视着地面,伸出一只手顺过头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虽然是因为我擅自推迟了回家的时间而导致了这些后果,但是现在我需要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思索着事情的善后方案。
       那人的遗体现在在哪里?
       “我把他掩埋在湖底了。”爱德华摩擦着自己的鼻梁迅速回答,“现在除了气味再也没有任何明显的痕迹了。”
       “可是他们如果动用警犬,还是会找到这里来的。”我用疲倦的声音说道,“这一次很有可能会把我们的秘密全部给揭发出来。”
       “如果那些狗同时注意到了我的气味呢?”爱德华发出了质疑,“我沿着那个猎人的脚步追了几英里的距离。”
       我停顿了一下,仔细思索着他的行动与此事的关联。
       那些警犬也极有可能在嗅到你的气味后分心,被带上另一条道路。而且或许在他们动身寻找那人的下落前,就会有一场雨把这些气味冲散。
       “我可不觉得我们会那么走运。”爱德华咕哝道,“短时间内大概是不会下雨了。”
       “这几天我恐怕要照常去医院上班。”我抚摸着额头,若有所思道,“虽然再过几个月就该搬家了,但是在他们结束调查前,我们最好还是像平常一样生活。”
       “我这学期的课程和考试都已经结束了,我可以在家里陪着埃斯梅。”儿子默默地提议着,“如果一旦东窗事发,我们就开上凯迪拉克来医院接你,然后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这样做会让我们显得更可疑。
       “没错,不过至少这样比较像畏罪潜逃的犯人,而不是吸血鬼。”儿子耐心地辩解着,显然已经经过深思熟虑了。
       我苦涩地笑了笑,畏罪潜逃的犯人……还真是有点讽刺。
       “至少可以不惊动意大利那个家族(沃尔图里)。”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继续据理力争,“我们今天下午最好就开始把东西打包,如果要离开,就一定要人不知鬼不觉。”
       好吧。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6 10:44:00 +0800 CST  
      具体的处理细节与退路都已经明晰了,我稍稍松了口气,但是一想到埃斯梅,我的心又不禁沉重起来。
       爱德华看着我的样子,不安地清了清嗓子。
       “卡莱尔,她……”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随后转身快速冲上了楼。埃斯梅熟悉的气息混合着沐浴的香皂味从她的卧室中传出,我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她抱在怀中。屋内传来了阵阵伤心的抽泣声,我感到自己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裂成碎片。
       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担忧,我并没有闯进去,而是轻轻地敲了敲门,可是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亲爱的,你不能一直这样责怪自己。”我小心地开口道,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一些,“这是个意外,并不是你的错。”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声声痛苦的哭泣如刀子般插进我的心口。我紧紧地握着楼梯的扶手,真想强行破门而入,在走廊上多呆哪怕一秒钟对我都是极大的折磨。我渴望冲进去抱住她,安慰她,在她的耳边重复我已经暗暗保证了几千次的誓言:我要让她永远快乐,永远幸福……
       “埃斯梅,我会像以前一样爱你的。”我将前额顶在墙壁上,默默地乞求道,“请你让我进去。”
       房间里依旧没有传出任何答复,我下意识地握住了门把手。可是当我正准备加大手腕的力道时,内心突然浮上一丝愧疚感,我还是放开了手,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擅自闯入他人的私密空间。我不禁回想起了埃斯梅曾经不行的生活,很难想象她从结婚后就没有受到过平等、受尊重的待遇。
       如果我就这样闯进去,那我跟虐待她的那个人类丈夫还有什么区别?
       “亲爱的,求求你……”我再一次开口道,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几个小时飞快地划过,埃斯梅伤心的抽泣声狠狠撕扯着我的心,我一直背靠着墙壁,坐在她卧室的门外,不能忍受再与她分开更远的距离。楼下的摆钟沉闷地敲响了五点过半的时间,我随后听到了书本合上的声音以及爱德华由远而近的脚步。他轻轻地踏上楼梯,递给我一件新的衬衫还有我的公文包,我皱着眉头伸手接下,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我不禁想起了每天傍晚埃斯梅送我出门的情景。
       “你上班要迟到了。”我的儿子充满歉意地说道。
       我没有去看儿子的眼睛,随后颓丧地从地板上站起,转身面对着埃斯梅卧室的大门。
       “我会尽快赶回来的。”我用嘶哑的嗓音对着门缝说,“我爱你。”
       埃斯梅的沉默比任何伤害都要令我痛苦,我感到自己几乎要崩溃了。我麻木地换上新衬衫,将扣子扣好,快步掠下楼梯,依旧躲避着爱德华的目光。
       客厅地板上闪闪发光的花瓶碎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很快便回忆起那是我在几天前送给埃斯梅的水晶花瓶。凌乱的碎片静静地躺在角落里,犹如我同样支离破碎的心。儿子看见我痛苦的模样,不禁发出了担忧的叹息声,我并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地走过去,无力地跪倒在地板上,一点一点地捡起那些细小的碎片,同时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一定要让我们这个家重新振作起来。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7 10:15: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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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entle reader, may you never feel what I then felt! May your eyes never shed such stormy, scalding, heart-wrung tears as poured from mine! May you never appeal to Heaven in prayers so hopeless and so agonized as in that hour left my lips; for never may you, like me, dread to be the instrument of evil to what you wholly love! ” (*注)

      我读到这一章的末尾时停顿了一下,努力平复着自己颤抖的嗓音,夏洛蒂•勃朗特的语句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的痛。我靠在埃斯梅卧室外的墙壁上,轻轻合上手中陈旧的书本(《简•爱》),把它和其他几本诗集一起放在自己的身边。
      已经过去整整两周的时间了,事情始终没有一丝好转,埃斯梅依然拒绝走出卧室,并将自己紧紧地封闭起来,不愿意同我或爱德华多说一个字。每天从医院下班回来,我都会抱着一丝希望,然而我在门外的请求只会换来她更加痛苦的抽泣声,每一声都如匕首一般剜在我的心上。
      只有我读书给她听的时候她才会停止哭泣。
      当我终于发现了这个唯一能安慰她的方法后,我开始从书架上挑选她可能会感兴趣的书籍,并每天盘腿坐在她卧室门外的地板上,一本一本读给她听。从十四行诗到拉迪亚德•吉卜林(英国小说家、诗人、短篇作家。代表作:诗歌《如果》。1970年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再到查尔斯•狄更斯(19世纪英国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代表作《雾都孤儿》、《双城记》等)……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只为了能安慰这道门内自己心爱的人。
      这些天来家中依然萦绕着悲伤的气氛,不过上帝也给予了我们一点眷顾,就在事发后的第一晚,一场倾盆大雨冲散了一切可能与我们联系上的线索。我们同时也在天天关注着报纸上的新闻动态,爱德华也会偶尔去当地的**局附近打听情况。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怀疑到我们头上来。
      我依然在公众面前保持着良好的形象,但是埃斯梅的现状已经将我推向了崩溃的边缘。每晚在医院值班成为了一种度秒如年的精神折磨,埃斯梅美丽的心型脸庞总是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每天早晨下了班我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希望能看到她有所好转,只可惜每一次的希望都会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迅速破灭。
      “我要到楼下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我对着门框轻轻说,祈祷着这一次能得到哪怕只言片语的回答。
      然而又是长时间的静默……我沮丧地吞咽了一下,开始起身慢慢地走向楼梯。
      挂在走廊尽头的十字架使我停下了脚步,我不由地伸手抚摸着这件古老的木质摆设,关于童年的记忆再一次浮上脑海。我曾经一度对父亲的工作感到很好奇。小时候我就常常坐在父亲身旁的板凳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将一块块形状各异的木头细心打磨成一件件漂亮的器具。只有这个时候,我和父亲之间才能感受到一些难得的亲近。
      我不禁深深垂下了头,屈膝跪在这个古老的十字架前:
      万能的主啊,我请求您的赦免。我没有能进到保护无辜的生命不受伤害的责任。请您保佑那个猎人家中的其他成员,也保佑我的家人可以度过这次痛苦的经历,重新振作起来。
      爱德华正站在前厅茫然地凝视着窗外,我默默地走到他身边。
      她好些了吗?
      我的儿子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抛给我一个空洞的眼神,最近这几周,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有些紧张。有天早上我从医院回来,看到爱德华为埃斯梅带回了几只鹿。尽管我清楚地知道埃斯梅依然需要进食,但是我一度认为这应该是我的工作。儿子的举动不禁使我心生莫名的妒意,但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狭隘。可惜还没等我准备好道歉,爱德华的脾气抢先一步爆发出来: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8 15:50:00 +0800 CST  
      “我真不敢相信现在你还有心思嫉妒这些!”他几乎冲我咆哮起来,“你知不知道当时出事的时候我差点就失控冲到镇上去大开杀戒?”
      我的内心再一次被深深的愧疚感填满了,我知道再怎么忏悔、道歉也弥补不了自己的过失。我是一家之主,应该有撑起这个家庭的责任。可是没有了埃斯梅,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这个世界也在一点点消逝着缤纷的色彩,最后只剩下惨淡的灰白。
      不得不承认这次的事故的确是我的过失。爱德华和我曾安排了严格的时间表,以便轮流在家里陪伴埃斯梅。我明知道他最近忙于期末考试,有时候可能不一定会准时回家,却还是抱着愚蠢的侥幸心理选择留在医院。如果我当初按时回到家,就会闻到鲜血味,可以提前一步带着埃斯梅远离这里,避免这场意外,至少可以帮助她保持理智,不至于犯下这个让她陷入深深痛苦与自责的过错。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会比我们现在这个处境要好无数倍。
      你不明白只要一想到她在楼上那么悲伤我的心有多痛……
      这句话我至少已经默默重复了几百遍,爱德华不禁挫败地摇了摇头,我也知道自己一味的自责根本无事于补。
      我将脸颊埋在双手中,呼吸渐渐颤抖起来,痛苦的情绪终于在一瞬间彻底崩溃了。自从转变以后,我便很少哭泣,几个世纪的孤独已经使我的内心逐渐麻木。只有一次是因为我的一位病人,他的经历曾深深打动了我,因此在他逝去后,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平复自己的情绪;还有一次或两次是因为长时间的寂寞与空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可是我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绝望过,尽管已经没有了眼泪,但是我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内心早已破碎成了一片一片,不住地淌着血。
      爱德华有些犹豫地走了过来,将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
      “你们都不应该再自责下去了。”他伤感地开口道,“你知道那是我们的天性,所以这种意外不可避免。”
      很抱歉让你也跟着一起难受,爱德华。把埃斯梅独自留在家的确是我的错,我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

(注*:本段节选自英国著名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代表作品《简•爱》第27章。之所以没有将原文中的部分翻译成中文,是因为觉得这部分是卡莱尔读书给埃斯梅听,英文原版的放在这里比较有味道。以下是我试着翻译的这段内容:敬爱的读者啊,愿你们永远不用去感受我当时的心情;愿你们的双眼永远不要流淌下那么多滚烫而撕心裂肺的泪水;愿你们永远不必像我那样绝望地向上天祈祷;愿你们永远不用担心会和我一样给你深爱着的人带来灾难!)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8 15:50:00 +0800 CST  
      我的儿子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显然那天的经历也让他感到了巨大的挑战。
       你想和我谈一谈你的感受吗?或许能觉得好过一些。
       “不。”他小声地说,不禁咬紧了双唇。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个家是我创造出来的,我就有责任保护好你和埃斯梅,不应该让这种意外发生在你们身上。谢谢你当初抑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并帮助了埃斯梅,我为你骄傲。
       爱德华不由地发出了苦涩的笑声。
       “我从来都无法理解你是怎么做到能在医院工作的。”他凝视着窗外广阔的草坪,静静地说,“当我听到了埃斯梅的哭声,就意识到去帮助她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自己的饥渴我就完全没有在意了。”
       我为你感到骄傲,儿子。你这次做的比我还要好。
       “那是个意外。”他重申,“如果哪一天是我没有及时回到家,它也会发生的。”
       我做了个深呼吸,终于感到自己渐渐冷静了下来。
       读书给她听会让她情绪更不好吗?
       “只有你的声音能让她真正地平静。”爱德华的话语轻得几乎听不到,“不过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多给她一些时间来慢慢调整,如果强制要求她做什么事情,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反应恐怕会更糟。”
       我强迫自己露出一丝微笑,很欣慰埃斯梅听到我的声音能稍稍好过一些,但是想到依然要让她单独呆在房内面对这一切,还是令我感到不寒而栗。
       如果你认为这是最佳的做法,那么我没有意见。
       “拜托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卡莱尔,你有点信心好不好!”爱德华懊恼地摇着头,随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缓缓地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嘴角不禁弯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后快步掠上了楼梯。埃斯梅颤抖的抽噎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间,我轻轻地踏上最后一个台阶,走近她的门前。
       “亲爱的,我们再重温一下勃朗特的作品好吗?”我喃喃道,重新坐回她的门边开始朗读。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8 16:26:00 +0800 CST  
第二十章 最黑暗的夜

1921年6月

埃斯梅视角

       在麻木地自闭了三个星期后,我感到自己胸腔中不断发出的抽泣声竟然有了一种奇怪的节奏,仿佛代替了早已经停止的心跳。
       大概是因为精神上极度空虚,从出事的第二天晚上起,我就开始默默地数着床边墙纸上细小的纹路。那些简单又充满了韵律感的数字使我的情绪渐渐开始平复,也分散了一些一直紧压在心头的罪恶感。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镜子,房间里的一切都静静的,只有自己血红色的双眼在不住地眨动,竟透出了一种病态的美。我的胃不舒服地抽搐起来,忙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我甚至打算从此再也不要照镜子了。
       每天我都如雕像一般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爱德华在几天前好心地帮忙抓回了一只鹿,以便让我减轻喉咙的灼痛感。那天卡莱尔去医院上班后,爱德华扛着一只鹿缓缓地走上楼来,在走廊尽头利落地扭断了它的脖子,然后将死鹿放在了我的门前,一言不发地转身下楼离开了家。我这才慢慢地从床上起身,像野兽一样扑向了那只鹿。
       虽然鹿血的味道远远比不上我上一次吸食到的血液(指人血),但是足以减轻喉咙里那阵难耐的灼痛感。我莫名地延长着吸吮的时间,过了许久才停止了动作,这头鹿的血已经被我一滴不落地榨干。我将残骸轻轻地放在门外,转身把门紧紧锁上,那段折磨却又畅快的记忆不禁再一次浮上我的脑海。
       我苦恼地叹着气,真希望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彻底忘掉吸食人血的舒畅。我依然无法忘却那种如奶油般浓郁滑顺的口感,甚至堪比卡莱尔无数次的吻。虽然我十分怨恨自己这么没有自制力,但是当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放弃那顿特殊的美餐,大概是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吧。不得不承认那是我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美妙感受。
       直到爱德华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并发疯一般将我摇醒,我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他也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瘦削的脸庞上满是痛苦的神情。我回过神后不禁失声尖叫,好在爱德华尚能保持清醒,他冷静地交代好一切后,就开始匆忙地处理残局。
       我茫然地回到家中,心里满满的全是恐惧,随后便开始疯狂地扯下身上每一件衣物,用力丢进壁炉中。卡莱尔从德卢斯市为我买回的昂贵衣物眨眼间被我充满罪恶的双手撕成碎片,并在炉火中一点点化为灰烬。铺天盖地的耻辱和悔恨瞬间将我打垮,我赤裸着站在客厅中央,忍不住失声痛哭。
       突然间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我知道那是我心里对自己的极度厌恶。我跌跌撞撞冲进了浴室,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迅速将浴缸放满水后,开始让自己浸入水中,并用力地搓洗起来。香皂摩擦在我光滑的皮肤上,很快看不见一丝痕迹,可是重重的耻辱感却怎么也洗刷不掉。
       我沮丧地拍打着水面,加大了搓洗的力度,手中的香皂飞快划过我的手臂、脸颊,还有莫名停止了灼痛感的脖颈……可是无论我洗得多么卖力,也永远洗刷不了犯下的罪过。我开始愤怒地捶打浴缸中的水,水下完美的女性躯体时隐时现,我顿时明白毒液不仅将我的躯体完全冰封,也将会永远封存我此刻的罪恶感。
       爱德华随后强行将我从浴缸中拉起来送回卧室,我的情绪一点点崩溃了,不禁倒在床上大放悲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我的床边,轻声说着安慰的话语,并焦急地凝望着北边丛林的方向。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地更加绝望起来。
       卡莱尔……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9 10:23:00 +0800 CST  
      和卡莱尔在一起快乐的日子一一浮上我的脑海:我们悠闲地呆在户外的草坪上,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他枕着我的腿,深情地念着十四行诗。我把毛茸茸的蒲公英轻轻插在他的发间,他凝望着我的脸庞微笑。我飞快地抽走了他手中的诗集藏在背后,并缓缓地俯下身去,他顺从地闭上了双眼……
       他是那么信任我。
       我轻轻吻上了他的唇,柔软的发丝轻抚他的脸颊,我能感受到他微微弯起的一抹微笑。卡莱尔的手温柔地伸入我颈后的发卷中,引导着我加深我们的吻。我急不可待地将头偏向一侧,鼻尖顽皮地轻触他的脸颊,我们的舌尖在下一秒热烈地交缠在一起。
       卡莱尔随后坐起身,将我抱在他的双腿上。我们默默凝视着对方良久后,我不禁倾身向前环抱住他的脖颈,将脸颊贴在他结实的胸口上。卡莱尔发出了满足的轻叹,手臂轻轻滑向我的腰间,将我紧紧地拥在怀中……
       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把我从白日梦中惊醒,房子的大门随后被轻轻关上,四周一下子又陷入了可怕的沉寂,卡莱尔身上迷人的气息也在一点一点淡出我的房间。
       我沮丧地吞咽了一下,喉咙中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需要狩猎了。”爱德华在客厅里轻声提醒道。
       我不禁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也突然意识到我们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说过一句话了。虽然卡莱尔每天会锲而不舍地在屋子外面陪伴着我,但是爱德华坚持让我自己走出这个阴影。恐惧感再一次涌上心头,我知道爱德华不会再为我送鹿血来止渴了。他已经帮了我太多,这次他显然是要用饥渴感来把我逼出房间。
       我不安地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嘴角轻轻颤抖起来。
       我不能。
       “已经过了三个星期了。”爱德华的语气始终很冷静,“你的情况让我们都很不好受,我不能再让你这样下去了。现在,要么走出房门和我一起去狩猎,要么等卡莱尔下班回家,让他为你带一些动物来,不过你要亲自和他讲。”
       爱德华一下子戳到了我的软肋,我不由地怒火中烧,手里的枕头毫无预警地被重重甩了出去,五斗橱上摆放的镜子应声落地,碎片在地面反射出刺眼的亮光。
       爱德华,我可能会再次伤到人的!
       “如果你不去狩猎的话,只会提高事情发生的概率。”他固执地反驳着,“赶快下楼来我们一起去。”
       我刚要开口反击,却又颓丧地低下了头,爱德华的理由已经充分到无懈可击。看来目前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走出房间,况且我也不能容忍自己因为饥渴再做出任何错事。
       给我一点时间。
       我鼓起勇气从床上起身,惊讶地发现即使躺了那么多天,身体也没有感觉到僵硬。此时我也无心顾及自己的形象,直接拉开房门走了出来。当我终于出现在楼梯口时,爱德华不禁有些得意地扬起了眉毛,但眼神中更多的是同情和理解。
       “我们出发吧。”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19 14:45: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恩惠

1921年6月

卡莱尔视角

       “你之前看到卡伦医生了吗?”
        虽然我的办公室与护士站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但海伦护士尖尖的嗓音在这个安静的早晨仍显得格外清晰。我不由地耸耸肩,脱下白大褂丢在门边的架子上,医院大厅另一头的谈话声依然不绝于耳。海伦护士的问题只得到了一个刺耳的咳嗽,我皱起眉,很快辨认出另一个聊天者的声音来。
       玛丽。
       春夏交替的季节正是百日咳肆虐的时间,这位年龄最小的护士刚来医院上班不久就被传染了,好在医治及时,现在她已基本康复,又可以继续工作了,但是似乎一直还留着病根。这些年轻的护士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聚在一起闲聊,我也“有幸”始终成为她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不过她们聊天的内容有时候还真让我哭笑不得。
       “他这几天好像很沮丧。”海伦护士依然自顾自地说着,玛丽的气喘渐渐平复过来,“我从来想像不到那么英俊的一个人也会变成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她的话语中透着明显的讥讽味道,还真有点爱德华的影子。可是整整三个星期痛苦的日子已经很难再让我保持微笑了。我转身提起公文包准备离开丅,同时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让喜怒太形于色,否则会引起怀疑的。好在这场“谋杀案”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我和爱德华逐渐放下心来,但依然密切地观察着时局的变化,埃斯梅目前成为了我们最大的担忧。

在事发后的几天里,我和爱德华都在尽力编织着各种谎言,并破坏房子周围一切可能的线索。我们沿着树林间的小路仔细检查,发现了那个猎人曾落下的一个水壶,爱德华迅速将其转移了位置,并追寻到猎人的房子附近,制造了一些混乱的足迹,我也小心翼翼地帮助他破坏了他曾经通向湖边的脚印。

我们随后也从晚报上了解到,那位猎人名叫Pierre Despres,他们刚搬到此地不久。Pierre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上头还有一位年迈的老母亲,他是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爱德华常常在警丅察局周围打探情况,调查员得出的结论是:以Pierre的为人,他是不会平白无故不回家的,但这起失踪案又无从查起。Pierre的邻居和亲友也都对他评论颇高,普遍都会夸赞他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也是一个工作努力且孝顺的好儿子。他也会常常到码头做临时工,只为了多赚些钱给体弱多病的女儿买药。

Pierre抱持的生活态度其实很简单——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每每想到这些,沉重的负罪感不禁油然而生,因为我的失策,轻易地打散了一个生活本来就十分拮据的家庭。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向医院的大门,并小心地避开依旧在喋喋不休的海伦和玛丽。暗黑色的乌云从地平线的方向压了过来,瓢泼大雨顷刻而至。阴暗的天空我的心情更加烦躁不安起来,不由地在心里暗暗咒骂威斯康辛州的鬼天气。

要是在以前,我其实还比较喜欢夏季的阴雨天,总是会让我回忆起英国的故乡。爱德华常常为我这些感伤怀旧的思绪颇为不满,坏笑着嘲讽我说下棋的时候不要做白日梦,但这些并不会扰乱我的情绪。我喜欢舒服地坐在扶手椅中,在壁炉前阅读自己最爱的书籍。雨天潮湿的空气充满了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让我不禁感觉又回到了儿时家里的老房子内,听着雨滴轻快地敲打在屋檐上。

而现在,在这样的大雨天里跑回家只会换来浑身透湿,还有一双沾满污泥的鞋子。虽然阴暗的天气便于我们隐藏身份,但我实在不喜欢潮湿的棉质衣物紧贴着皮肤的感觉。

我整了整衣领,刚要准备踏进风雨中,突然一阵熟悉的心跳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托马斯·布朗。

布朗警官最近只来过医院两次,一次是请我去家中为他的女儿问诊,第二次则是拜托我协助他调查一起案子。自从之前的一个夏天我治好了他险些垂死的小儿子后,托马斯和他的妻子便对我肃然起敬,就在几个月前他们还送来亲手制作的巧克力蛋糕再次表达谢意。这位壮硕的警官始终把我当作他儿子的救命恩人,并利用每一次遇到我的机会反复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24 12:51:00 +0800 CST  

托马斯很快出现在拐角处,随后向我这边走来。我忙藏起了先前不悦的表情。

“卡莱尔。”他热切地向我打招呼,“我正要去找你呢!”

我的内心不禁浮上一丝担忧,但还是尽量使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和善一些。

“我刚要准备回家。”我温和地说道,“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布朗警官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掏出口袋中的烟盒,并拿出一支烟来点燃,深深地吸上一口。烟草燃烧的气味让我更加不舒服了。他随后将烟盒递到我的面前,我只是礼貌地摆了摆手。

“你一定听说了有位经常在码头工作的工人前些日子在镇子东边失踪的事吧?”他把烟盒放回外套口袋中,若有所思地开口道,“都已经过了整整三周了,可是调查丝毫没有什么进展。”

“我好像听人说起过。”我皱着眉头思索道,“是因为在树林中打猎失踪的吗?”

“没错。”托马斯平静地说,“我们上周在林子里找到了他的水壶,不过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线索了。”

“你们有没有动用警犬来追踪他的气味呢?”我故意好奇地问,好像自己不知道一场大雨就足以冲散一切似的。

托马斯发出了抱怨的咕哝声,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我们已经试过了,不过之后连下了几场大雨,把所有可能的气味、线索都给破坏了。”他不禁皱紧了眉头,“老实说,我都在考虑放弃这个案子了。”

我顿时感到如释重负,但仍努力稳定住自己的神情,不能显露出任何破绽。

“那么是这案子完全没有希望了?”

“过了这么久,他要么自行离开了此地,要么就是已经被森林中的熊吃掉了。”托马斯若有所思道,“我的经验告诉我,如果他是被人谋杀,那么应该会留下更多的线索才对。”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布朗警官随即会意地挑了挑眉,并熄灭了手中的香烟。

“我不是故意要久留你的,卡莱尔。”他忙解释,“我只是顺路过来请你帮忙留心一下,如果以后医院的太平间里送来了无法辨识身份的尸体,请务必马上派人来通知我。”

“好的,我一定会留意。”我保证道,缓缓转过身准备离开。

“他的家人还真是可怜呢!”托马斯凝视着门外的雨幕,发出一声轻叹,“邻居们肯定会尽量解囊相助,不过不知道他们还能撑多久。”

“今年的冬天尤其难熬。”我点头附和道,心里不禁开始默默计划要如何帮助那一家人。或许等我们搬到纽约安顿下来后,我就可以在银行开一个固定账户定期向他们在Ashland的户头上汇钱。虽然金钱上的帮助永远弥补不了一个家庭里缺失的亲人,但至少可以让我的良心稍稍感到安稳一些吧。

托马斯转过头,有些疑惑地审视着我的脸,我感到口中的毒液又开始加速分泌了。但将近三百年的练习已经足以让我很好地控制住情绪,我强迫自己调整姿势,使自己的举止看起来不那么僵硬。托马斯不由地耸了耸肩,简短地向我告别:

“祝你今天一切顺利。”

我点头示意后,并没有马上走开,而是假装思索着要如何在这样的大雨天回家。直到托马斯的脚步渐行渐远,我才匆忙冲进了雨中。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24 12:51:00 +0800 CST  
       “那天我实在不应该把你单独留在家里。”我诚恳地轻轻握住她纤细的手指,继续说道,“我应当首先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不该自私地选择呆在医院。”
        埃斯梅使劲摇了摇头,抛给我苦涩的一瞥。
       “你总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卡莱尔。”她无力地争辩着,“这件事是我的失败。”
       “我可不这样认为。”我深吸了一口气,刚要继续说下去,她却摇头打断了我。
       “爱德华和我已经讨论这个问题很久了。”她有些疲倦地承认道,“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忍受再发生类似的事件。”
       她的神情虽然看上去很平静,但是眼神中流露的悲伤依然溢于言表。我轻轻地靠在椅背上,苦苦思索该怎么做才能减轻她内心的痛苦,又不会再使她退回自己的房间自闭起来。
       “你一定要明白我有多么在乎你。”我默默审视着她的脸庞,希望能找到一丝信任的痕迹,“我不忍心再看你痛苦下去了。”
       “我是一个魔鬼,卡莱尔,你不要再麻烦自己了。”
       我刚要开口解释,爱德华突然在楼上发出了警觉的嘶声。
       “有人来了!”
       我们迅速掠到楼梯边会合,险些因为慌乱撞在一起。爱德华连忙闪到扶手另一侧,皱着眉头摩挲着自己的鼻梁。我一迭声地向他发问:
       是从镇上来的人吗?我们认识吗?他们来做什么?
       儿子不耐烦地甩了甩一头乱发,挥手示意我保持安静。我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好让他能集中精神听清楚对方的来意。
       “是一对游牧生活的同类。”爱德华皱着眉头,仔细分析着他听到的思绪,“他们好像认识你。”
       我开始在脑海中快速回忆曾经与我打过交道的游牧伴侣,他耐心地一一辨识,回忆到第五对的时候,爱德华猛地抬起头。
       “就是他们!”他急忙宣布道,“他们已经接近这栋房子了。”
       “原来是Lizzie和Colin。”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不要紧的,他们两个很友善。”
       儿子,麻烦你先出去招呼他们好吗?我想再和埃斯梅说几句话。

楼主 玫瑰花不懂浪漫  发布于 2010-09-24 12:57:00 +0800 CST  

楼主:玫瑰花不懂浪漫

字数:290313

发表时间:2010-08-20 08:0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20 14:47:3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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