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完结】窗外有蓝天(混脸熟的架空二战梗

——————暂时先到这吧发两章看看果然学校的网速想一次性发完根本不现实——————
求别打脸T___T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29 21:51:00 +0800 CST  
章三(上)
如果你还在这个世界存在着,那么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样,对我都有是有意义的.


这么多年来,灰原哀一直保持着令很多人咋舌的生活规律,早上六点左右起来,收拾准备停当,一天生活正式开始;不是很忙的时候就偶尔午休,闲暇时刻还会有下午茶;晚上要是没有课,会回家看看书弹弹琴浇浇花草。

即使是试验任务课业最繁忙,很多人蓬头垢面地窝在实验室图书馆不见天日的时候,她也总是自得从容的,她也会因为实验熬夜,因为某个课题苦恼,但是,在这些时候,导师同学根本看不到她痛苦挣扎奋笔疾书的样子,一切总是在她的掌控和计划之中的。

可能与遗传有很大的关系,她比任何人都喜欢凡事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而那旁人遥祈不及的掌控力更像是与生俱来,那些实验虽然困难,课题虽然繁琐,但是,只要仍是在计划中的,她从来都不会担心,一切照旧,时间到了去吃点东西,散散步,然后回去继续工作。

于是,她就总是活在别人的欣羡,和自己一个人的生活里。


到办公室的时候时间还早,和某个人不一样,他总是踩着点赶过来的。

桌子上摊开的报纸写着德军开始对英国进行攻击的事件,陆上袭击空中轰炸,她皱着眉看着黑白图片上倒塌成废墟的建筑,照片照得不是很清楚,画面质感粗糙,看上去倒像是不真实的场景,是画家笔下的末日景象,是批判残忍行径的证据。

报道的内容不出意外的让她作呕,只是这次又平添几丝愤怒。这不是别国,是她的家,她成长了生活了的地方。

她的家,她的学校,她经常去的公园和书店,她喜欢的唱片店和咖啡馆,那些微笑着同她打招呼的导师和同学,那些和蔼的店面主人,还有广场上群飞的白色的鸽子,那都是填满了她的回忆的东西。可现在,她在异国他乡,只能看着一张废墟的照片,来怀念这一切,未免太讥讽了些。

要是她的家也被炸掉了,那她就真的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她前一段时间还想过,等这万恶的战事结束,她就和姐姐一起去美国把那个工作狂父亲绑回伦敦去,一家人重新在那里生活,岂不是很好。可朦胧中她又猛然想起,姐姐嫁了人不可能会和她一起,而父亲至今是生死不明。

一切都回不去了,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人事难料,即使这战乱结束,也回不到过去的岁月静好,落英缤纷。

桌子的另一角放着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她花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来搜集这些,她伸手过去,档案袋上一片冰凉。

就像她眼底的神色,深得看不见底,只觉得透骨的凄凉。


傍晚的时候工藤走下楼梯,路过二楼的时候他朝里面看了看,灯是暗着的,今天一整天没见她,应该回去给博士做晚饭了吧,他想着,虽然她一向比他回去的晚。

兰站在外面,见他过来冲他挥挥手笑着,他加快脚步走过去,说:“等了很久么?”

“没有,刚到。”她笑着回道。
等很久?怎么会,我一直都在等你,又怎么会觉得久。

秋意是越来越深了的,晚上的凉意已经可以透到骨子里去,他们起步往兰说的那家店走去,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他说:“刚才看到小哀也从这条路走的,博士家在那边的啊。”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08:00 +0800 CST  
语气里透着些微的担心,他笑了起来,她这人老是这样,瞎担心。

“你还怕她迷路了不成?”他说道,“不用管那家伙,都这么久了,她认得路啦。”

“哦……”兰拉长了调子,应了一声。

那家店所属的那条街集中了东京大大小小的铺子和酒铺,还有为数不多的几家西式酒吧,但是人并不多,在这样一个城市里,完全西式的东西总是被排斥的。

他们掀起门前的竹帘,走进去坐在窗子边,从窗子里看得到小半条街的景象,人很多,但还没达到拥挤的程度,有和他一样年纪相仿的青年,负了伤回来休假的军官士兵,还有年纪大一些的中老年人,提着一壶清酒走得不急不慢。

他们的丸子和茶端了上来,他随手拿起,不经意地抬眼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不是灰原又是谁。

她一个人,带着墨镜和压低了帽檐的帽子,他几乎看不清她的脸,但是,那么随性而淡然的姿态,他想这整个东京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像她一般的了。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很谨慎地四下看了看,走进了对面的一家酒吧里去,瘦削而挺拔的背影融进了酒吧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里去,立刻让他看不真切。

她去那里干什么,他想着,几乎是本能地排除了去喝酒的选项,那个人怎么看也像是坐在家里一个人品一小杯红酒的,再怎么也不会去那么喧闹的地方干那种连他看起来都很没品的事。

酒吧这地方鱼龙混杂,那么―――她就是去找人,或者去找什么东西的了。

他想起她的姐姐和失踪的姐夫,以及他们上次遇到的事件,还有这段时间她比他晚很多的回去的时间,一切慢慢地在他的脑海里重合起来,变得清晰。

想她也不是会擅自作罢的人,一定会采取什么行动,只是没想到她这么自我而迅速地就开始了,连他都没有察觉到。

那次的事件以后,他向高木警官询问了一些事情,没有告诉她。那些关于她的姐夫的事。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09:00 +0800 CST  
赤井秀一,近年来FBI最优秀的调查员,特派日本,侦察有关日本政(分割)府的事件,主要工作针对的是日本的武(分割)器研究和战(分割)争规划。

最重要的两方面,他全部接手了。这样的人物,不危险都困难。

高木说,赤井之前是在政(分割)府内部担任着职务的,他的身份隐藏得很好,丝毫没有暴露,后来是因为他的妻子的身份出了问题,进而怀疑到他的头上,从而引发了一系列对他的监视和询问,再后来,人就失踪了。


他想,这事情复杂得很,想等他查清楚以后再告诉她,没想到她进展得比他要快多了。
有些微微的不安,毕竟一个女孩子单独去酒吧,就算在英美不算什么,但在这里恐怕还是惹人担心的。


而且,恐怕事情已经不是他想得那么简单了。
他捏紧了手里的竹签,拧起了眉。



“新一,怎么了?”兰端着茶杯,看着他奇怪的神色,问道。
“哦,兰,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别乱跑啊。”他站起身,抱歉地冲她笑笑。


“嗯,没关系,你去吧。”她笑得很温柔,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她的心情,她习惯了,习惯了他因为大大小小的突发事件从她身边离开,习惯了他总是有那么多的借口,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和他生气,她理解他,理解的。


于是她看着他走了出去,径直走到对面的那家酒吧里去。
手里的茶已经凉透了,她低头看着那青翠的液体里映出自己的脸,一时无言。




酒吧里人头攒动,他艰难地寻找着那家伙,最后他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她,一张小桌,她静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靠着椅背,双手环在身前,微微低着头,还是一副骄傲的姿态,给予对方以轻视的。

她的对面坐着一名男子,同样戴着帽子看不清脸,远远看上去是俊朗而深沉的,他注视着他,那名男子拿起酒杯,对她说了什么,她摇了摇头。

他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他们始终都淡然而平静地进行着对话,但他又看到,灰原拿起了面前的酒杯,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他想他猜到了那个人是谁,就开始慢慢走上前去。

那个男子抬眼看了他一眼,对灰原说了句什么,女子转过身,看到了他,眼睛里竟闪过了一丝惊愕。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12:00 +0800 CST  
“工藤?”她犹豫着开了口,手里还攥着那只杯子。

“啊,我在对面呢本来,看到你进来,过来看看。”他说道。

“那你现在看到了,回去吧。”她转过身不再看他。
“喂……”

戴帽子的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对话,说:“这我可没听你姐姐说起过。”

“那你听她说过什么。”她开口,语气是遮掩不住的冰冷,带着凌厉和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于是他拉开一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不是说了让你回去的吗。”她转过来对他说,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满,可他看得到她摘掉墨镜以后的眼睛,里面满是慌乱和愤怒,她小心地掩饰过了,她尽量不去对他表现那样的情绪了,可是他还是看得出来。

“无妨,不碍事,也不是外人。”对面的男子声音低沉,语气冷漠,说的话却带着玩笑意味的。

“你没听到我刚才讲什么对不对。”她瞥了对面的人一眼,眼神都散发着寒气。

“赤井先生,初次见面。”他朝对面伸出手。

“你好。”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你都知道些什么?”

真够直接的,他想道,说:“你的身份,就这个。”

“就这个就很了不起了。”他扬起唇角,语气里带着些许称赞。

“你果然是自我的人。”她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专断自我。”

由于他的到来而停止的对话得以继续进行,赤井微微皱着眉对她说:“其实你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不用管太多的。”

“你是想说……姐姐的事,我不该管吗。”她说话的语气已经没有了疑问的意思,平铺直叙的一个句子,被她说得寒意十足。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如果明美在这里,她不会叫你插手的。”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告诉她你在做什么。”她迅速地回答,工藤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想起她以前提起她姐夫的样子,之前只是觉得她不喜欢他,没想到现在看来,那分明就是摆在台面上的敌意。


“志保,这些都是工作。”他无奈地叹气,“你找了我很久,现在也找到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给姐姐一个交代,平白无故地接受那么多监视,你倒是玩起失踪了,那她怎么办。”她丝毫不领情地回答,“我是在找你,可我绝对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才来的。”
赤井无奈地摇摇头:“以前明美总说,她妹妹是个厉害角色,现在终于见识到了。”
“不要岔开话题。”女子扫他一眼,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他说着站起身,帽子挡着脸看不清表情,这时酒吧里突然喧闹起来,工藤抬头一看,门口和吧台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些黑衣带着面罩看不到脸的持枪者。

赤井见状倒也不慌,既然他会在这里出现,就是提前做好准备的。他不打无准备的仗,看来那些人明显是不知道的。

人们见状如此,吓得四处逃窜,一时间室内玻璃碎掉、桌椅翻倒的声音接连响起,有人抬起手朝天花板给了一枪,尖叫声哭喊声愈演愈烈。他们明明看到他在这里却迟疑着不敢上前,赤井秀一,那是美国总部都数得上的人物,不小心谨慎是不行的。

“喂,你带着她先走,这里交给我。”他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看向他,径直从身后摸出一把枪,眼神不自觉地凌厉起来。

“这……”他看了她一眼,她对于眼前的混乱倒没有多少在意,仍旧不满地盯着她姐夫,他对她的无奈在这个时候达到了极致,这个人,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就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她往对面的嘈杂混乱的场面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地闭了一下眼睛,随后又转过来,横眉冷目,冲着赤井说道:“下次再说,你可别给我挂了。”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13:00 +0800 CST  
“那是自然。”他冲她笑了一下,同时抬起手就是一枪打在想从后面偷袭他的人身上,枪声清脆,当场血花四溅,一片腥红。

“走。”他拽起她的手,像他们初识时那样,他带着她往外面跑,那些人当然不会这样放他们走,一拨人直接朝着赤井的方向冲过去,室内一片混乱,吧台边上一个人拉开保险抬起手准备扣下扳机,他见状侧身抬脚给了他一个侧踢,那人显然没想到他会反击,手一松,他的力道不大,枪却直直飞了出去。

灰原侧身抬手接住,修长的手指扣住枪柄,熟练地调转枪头,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一枪打在那人小腿上。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这个人知不知道在这里不是美国随便开枪是犯(分割)法的啊。
她一脸平静地冲着他后方的人又是一下:“喂,你到底走不走。”
语气里全是鄙夷,显然她还是在生气的。


对方显然不想和他们两个无名小卒过多纠缠,集中全力去对付赤井了,跑出酒吧好远一截的时候他们停下来,从这里看过去那条街一片狼藉。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糟了,兰还在对面的店里!”

她想嘲讽地说女朋友都没看好就跑出来插手我的事情,想了一下还是作罢,说道:“那你回去看看吧,我先走了。”

虽然一般情况下人们都会直接跑掉,但是兰那样的性格一定不会走的。他转身跑了回去,给她丢下一句那你小心啊。

她没搭腔,把手上的枪别回腰间,以前在学校闲来无事练习射击,虽然没有白费,但真的打到人,这是第一次。

她可以把这件事归于意外或者她现在差到极点的心情,还有这些天来莫名的烦躁和对她的姐夫的不满以及对那个多事的家伙的愤懑,但是她不想,什么事都是事出有因的,她一直这么相信。

只是开枪的感觉太过于糟糕,扣住扳机的一瞬间她觉得整个人都随着子弹的出膛而战栗,那样的令人心寒而且痛苦。

她不想他因为她的缘故涉险,所以才毫不犹豫地开了那一枪。
就像他不想她孤身一人去那个酒吧随后跟进来一样,可惜她现在想不明白。

身后的嘈杂一阵接着一阵,枪声爆炸声不绝于耳地传过来,她隐约感觉得到那赤红的火光在身后闪烁,她没有犹豫,抬起手推了推墨镜,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的灯似乎是坏掉了,嘶嘶地响着却没有光亮,在昏暗中往远处延伸着,她没由来的一阵烦躁,走到路边,堤岸上有护栏,下面是护城河,她摸出那把枪,甩手扔出去,随即落在水中,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黑暗里还看得清水纹在河面上一圈一圈荡开去。

赤井,她姐姐的丈夫,着手调查的,是有关日本的核(分割)武(分割)器研究方面的事宜,还有关于战事的安排和策划。这和她的工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不明显到让人手到擒来,这一个多月来她调查了那么多东西,杂七杂八的堆在一起,理出来的头绪,很明确的指向了不好的方向―――

她姐夫所属的FBI,旨在阻止日本对于高端武器的研发,并随时掌握这里的动向。
她父亲所属的美国研究所,也在进行着同样的研究开发。
而她所在的这里的研究所,正是整个日本研发核(分割)武(分割)器的中心部分。

一家人,三个立场。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赤井失踪会惹得这么大的风波,可是现在看来,她同样不可避免的卷进了这样奇怪的事情里来,父亲原本是想要她来日本避一避的,可照这样的情况,怕是不行了。

不过想到这里,她突然又觉得有些释然,这要比让她待在英国,对一切浑然不知要好得多了。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14:00 +0800 CST  
只是她姐姐,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些,若是不知,会不会觉得没有安全感,若是知道,又会是怎样的痛苦郁结。

她这些时日私下里一直忙于查这些事情,姐姐那里她也没有再过去,电话被窃听她也没办法打,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而今天在这里见到赤井,也是必然的。她猜想他要是知道她在调查他的话,如果他真的在意姐姐,一定会出来见她,于是今晚他们的见面,全在她的意料之内,而赤井的举动,也确实证明了他对姐姐的真心,这都是让她觉得释然的。

可是,连他,一个之前根本都没见过面的人,也同父亲和姐姐一样,有拉出了那套保护她的理论,这直接引发了她今天晚上彻底糟透的情绪。

那些痛楚,真的是不想再回顾第二次了。她不是弱小的躲在角落里嘤嘤哭泣着等着别人来救的小女孩,她懂得怎样对自己好,怎样对他们好。她不想要那些超出她的承受范围的呵护,那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在她看来,只能让她更加的痛苦且麻烦。

还有那个人,明明是在和女朋友约会了为什么也搅和了进来,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更是让她无法理解。

那些好意,她不会接受,也不知道要怎么接受,更接受不起。
她总是带着歉意并且无以为报的。
可是在这里,他们都像是本能地自发地对她好,不记条件不记回报的对她好,这些对于她来说,陌生,但是温暖,温暖的让人眩晕了。

如果冬天在很冷的室外,手冻得冰冷的话,一定不能马上靠近热的东西,开始的时候会觉得暖和,可是时间稍微久一点,便会觉得麻木并且疼痛,总是得不偿失的。而她就像是那冰冷惯了的手,他们则是那温暖的火光。

明亮的,却让她没有靠近的勇气。

前方的道路一片茫茫的黑,可是她还是得走下去,一个人也好,孤独寂寞什么的也好,都得走下去。
想到这里她慢慢地直起身子,迈开了脚步。




那天晚上的事最后被当成了一半的暴动事件来处理,这是她从工藤那听说的,说话的时候他站在她的办公室窗前,没什么表情,好像这事情和他们都没有什么关系。

“有伤亡吗。”她最后开了口问道。

“有,不过你放心,不是他。”他说道。
“我什么时候在担心了。”她偏过头,不去看他的表情。

“我听博士说你下午是要去你姐姐那里吧?”他伸手帮她打开窗户透透气,外面有些凉意的风一下子灌进来,她下意识地拉了拉毛衣的领口。

他见状把窗子合上了一些,听到她回答说,嗯。

“不等等吗,避避风头。”他客观地提出意见,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边怕是更加的不太平。

“不。”她拒绝地果断,“我担心,非常担心。”

从那天晚上以后,她就开始整宿的睡不安稳,噩梦连绵不绝,总是鲜红的火光混杂着血液,姐姐含泪的面容看不真切,还有自己伸出去的想要拉住姐姐的手,那么苍白而无力的姿态。
她扭过头看向窗外,不再想谈论这件事,他也明白她的痛苦,这几天他看她总是没什么精神,眼睛下的黑眼圈却是越发的明显。

就像她说的那样,他没有多少发言权,可是他还是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

他看着她,一脸的平静掩盖不住眉宇间深刻的倦容,她身上套着研究所白色的制服,里面黑色的毛衣和白色形成如此巨大的色差,显得她整个人消瘦而且疲倦,可是那双眼睛里,却是如往常一样透彻的明亮,有着逼人的,毫不退却的光亮。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一起去请假好了。”他想了想还是开口。

“不要。”她摇头,“不用了。”

她慢慢地转过身,嘴角牵强地拉扯开一个弧度,煞是僵硬,她似乎是想要对他笑一下的,可是那个表情却怎么也成不了形,不过她还是开口:“工藤,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真的不用。”

她不知道要如何去接受,更不知道怎么去报答。

所以她想在一切开始的时候就让全部都结束,那样倒也简洁明了的多。更犯不着她苦思冥想接受与回报的关系,那样的事情,太痛苦。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16:00 +0800 CST  
她记得以前学校里会有一些流浪的猫狗,会有好心的同学在寒冷的阴雨天把它们带回教学楼的走廊里,给它们吃食和牛奶,但是谁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那个时候很多人都尚且不能自保,哪里还有功夫去管它们。在她看来,那样突如其来的好心和温暖还不如不要给,反正还是要面对那些寒冷饥饿,一夜的温存只会增加以后的痛苦,不少只多。

而这些他们给予的好,是一样的。

她不想失去什么,所以连拥有都果断干脆地拒绝了。


对面的人却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笑起来了,他眯着眼睛笑,眉目间满满的都是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好看极了。

“灰原,你这人……这哪里是什么好。”他的笑在她看来多少有些不明所以,“去帮同伴的忙,不是很正常嘛。”

“我还以为你是担心的出了什么毛病了……这算什么嘛。”

“你这家伙,领一下情有那么难啊。”

他抱怨的口吻无比的熟络,好像他们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而她却在这里客气地跟他言谢。
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就算不为自己想,博士那么大年纪,也经不起折腾了。你看上次的事,博士都急死了。”

他说的倒也是,上次他们在酒吧分开后,他和兰早早地就赶回去了,兰没事,只是对发生的一切煞是不解,而她则沿着那条路走得缓慢,很久之后才回去。到了家已经接近午夜的光景,可博士家客厅灯火通明,他出去找她,而博士就在那里默然地等,脸上是说不出的苍老和疲惫。

当时她一下子想起父亲疲倦的面容,和博士的脸孔慢慢重合,她转过头,将这感动迅速地止于心间,然后低头颔首,对博士道歉。

明明不想亏欠,却对不起了这么多。

她默默地叹气,说道:“随你好了。”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疲惫,她是累了,这么多年,一直累着。她不是不想依靠或者相信别人,只是那样的人一直没有出现,而她显然不想一直等。
可现在呢。

他冲她笑得明朗,将窗外明亮却不温暖的阳光都比得黯然了。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16:00 +0800 CST  
章三(下)

给博士说了一声,也请好了假,他们从研究所出发。为了避人耳目她还是戴了帽子和墨镜,帽檐压得很低,灰色的外套领子也竖起来,就露小半张脸在外面,苍白的有些不真实,他走在离她一步左右的旁边,也不说话。

战事紧迫,他们能偷得这半日的闲散,也是难得。街道仍旧是那般破败景象,颓然肮脏,灯红酒绿的酒吧夜店还没开张,寂静着的房子在路边默然矗立就像是昏睡的野兽,偶尔看到衣衫褴褛的行乞人,眼神浑浊双手皲裂,他们匆匆走过去,他隐约看得到她眼里的隐忍,却没有多言。

离姐姐家那条街越来越近,她心里没由来的紧张感也随之加重,她咬住下唇,指甲狠狠扣进掌心,也不感到痛,她不知道是该把这样的情绪归为近乡情怯,还是来源于第六感的不祥预感,但是姐姐的公寓就在前面了,往前走,再转过一个弯就要到了。

心跳加快,掌心微微出了些冷汗,即使是在毕业论文答辩面对学校最苛刻严格的教授的时候,她也没这么紧张过。

她不会为自己的事紧张,能让她紧张的总是别人。
他稍微侧过脸,看到她紧抿着的嘴角和脸上佯装的淡然,张了张嘴,最后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

转过街角的时候天色慢慢地黯淡下来,秋分已过,白天变得越来越短暂,光明也开始奢侈起来。前方的景象有些昏暗,他抬起头,前方突然隐隐传过来爆炸的响声。

“嘭”的一声,他感到脚下的土地都在随着声音震动,不远处被惊起的飞鸟支棱着翅膀飞过,他扭过头看她,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他们已然走过了街角,前面就是姐姐家的公寓,爆炸的热浪一阵阵的翻腾过来,鲜红的火光在一片橘红的光晕中张牙舞爪,火焰和黑烟交杂扭曲缠绕着从那栋楼房里争先恐后地往出挤,它们的源头分明是三楼的那间房子。

三楼,她不知道为什么记起了第一天过来的时候那扇窗子后漂亮的粉红色窗帘,还有明亮的玻璃窗,可现在除了眼前的一片汹涌火光和翻滚的热浪,她什么也看不到。


黑烟翻滚着从那里冒出来,周围的人尖叫着逃跑呼喊,不断地有人从楼里跑出来瘫倒在地上,哭喊声咒骂声乱成一片,这时她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瞪大了眼睛朝着楼房的楼梯口跑去。

她的帽子被热浪冲得掉在了身后,她茶色的头发被凌乱的吹开来,周围的人浑身焦黑的跌跌撞撞地从她边上跑过然后倒下,一副凄惨到极致的景象。可她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径直往那个入口跑过去,不顾一切地,要到那里去。

他愣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火光翻腾晃得人头晕,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冲到她身后,紧紧地从后面抱住她,她挣扎着仍要向前,他死死地不肯放手。

天边都被火光染成了血腥的红色,混杂着黄昏的血红昏黄一片片的匀染开来,路灯还没亮,整个世界都是那些火来照亮的。黑烟滚滚,刺激得他们眼中酸涩,他分明看得到那女子失却了往日冷然淡定的样子,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前面,汹涌的火焰在她冰蓝色的眼睛里跳跃张狂,而那些冰蓝色就真的像是被火融化了一般,缓缓地淌出些水来,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向下,没入领口,看不见了。

她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双臂,她知道姐姐还在里面等着她,就像小时候一样,姐姐下课要是早一点的话就会在教室里等她,等她过去,然后一起回家。那个时候总是将近黄昏的光景,教室里不开灯,姐姐总喜欢在那一片不甚明亮的教室里,等着她过来,她总是微笑,那些笑容那么温柔而且明媚,隔了这么多年在她的记忆里一直不曾褪色。

所以现在,她只要和以前一样,走进去找到她,就可以了呀。她们就可以一起回去,走过伦敦古旧的青石板路,穿过熟悉的小道,跑上楼梯敲开门,父亲总会在一室的饭菜香味和暖意十足的灯光下对她们说快去洗手然后吃饭,然后会有煮得很香的咖啡或者是茶,姐姐或者自己会弹一两首曲子,父亲在沙发上看着她们微笑,窗外偶尔会有雨滴洒落的声音,一切安谧静好,那是不曾被惊扰的岁月,一片的沉静而美丽。

那些记忆,那些被她锁在内心最深处的她不愿回想不敢回想却更不肯忘记的事情,在这个时候突然像是开了闸的水一样冲她汹涌而来,将她淹没,她一直以为只要忘记那些美好的温暖就可以勇敢的前行,但是现在看来,却是可笑的紧。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向前,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用力抓着什么,可是又什么也抓不到,他在她身后大声喊灰原灰原你冷静一点,你不能进去。可是她听不见,她的世界现在只剩下那些尚且明媚的回忆和这一片火光,还有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等着她的姐姐。

对,只要伸出手去,就一定拉得到她吧,就可以带她回去吧,回伦敦去,回他们的家。不让她跟着父亲去美国学音乐,更不让她嫁到日本去受那些苦,她们就一直待在伦敦,明明那样,就很好了呀。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满脸淌满了泪水,乌黑的烟灰随着风附着在她脸上,被泪水冲开一道道痕迹,她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却是徒劳。

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从楼上被烧得砸下来,落在地上沉闷的一声响,溅起周围一片灰尘。
她突然无力地跌坐下来,摊开手掌,只有灰黑的灰烬,带着些许的余温,证明着曾经是燃烧过存在过的姿态。她看着那些灰烬,眼泪砸在上面化开来,一片模糊。


身后的男子随着她慢慢跪下来,低声叫她的名字。

她没有回头,直直地看着那一片混乱,火势得到了控制,人群也得到了疏散,她想问他们,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姐姐,有没有。

身后的人紧紧地环着她,像是害怕她想要再次冲进那片火海,也像是要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只是喊她的名字,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沙哑隐忍,他只是说,灰原。

灰原。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18:00 +0800 CST  
她不想去想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节里包含了多少的深意,她什么也不想去管了,她累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累了。

她对一直伪装着不在乎和冷漠感到累了,她对一直保持着最优秀最好最不能被超越感到累了,她对一直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学着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感到累了,她对一直逃避着以前美好的和痛苦的回忆感到累了,也对一直压抑着对姐姐对父亲的想念感到累了。这么多年她一个人,一直都这样,可是到现在,她才突然觉得,她一直都这么累。

为什么人想要抛开一切为自己活一次就总是那么难,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因为她总是为别人活的。

可是现在她觉得累了,她听着那个声音,虽然他们认识不过小半年,第一次见面也不怎么令人愉悦,相处的过程也没什么可圈可点,但是,这个时候他仅仅是喊她的名字,她就觉得,够了,一切都足够了。

她可以撒手不管了。

于是她含着泪默默地向身后倒去,她知道他会怎么做。于是她闭上眼睛,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是傍晚被夕阳和火光染红了的天色,和朦胧中多少年前姐姐微笑的脸,还有轻轻眯着的眼睛,那么近,就像是在眼前。

可这次她不想伸出手去了,那样徒劳的感觉,一次就够了。

真的。

一片混乱中他背着她离开那里,她静静地趴在那里不说话,他感觉得到她呼出的气息在他的脖颈间萦绕,他微微侧脸,就看得到她低垂的眼角眉梢,长长的睫羽覆下来,在眼睛下面投下小小的阴影,是怎样都遮掩不了的疲倦。

他问她你想去哪里,她半晌没说话,他默默地看着她,小半张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是苍白的脸色,上面还附着着灰尘,还有被泪水冲开的几道痕迹,很狼狈,但却让他觉得真实。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说梦话一样,拉着调子,却是简单的语句。
“回家。”她说,“我想回家。”
然后就不再说话,他扯起嘴角笑:“灰原,你是要我带你回伦敦去吗。”


他知道她说的是博士那里,可是还是忍不住打趣,他想,她也许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并不需要那些他设想的安慰和保护,这样的时候,她也许想要的,就只是单纯的陪伴罢了。

她不理他,隔了一会又说:“回了伦敦又怎么样,估计早就炸成废墟了。”

语气平淡,甚至还有些睡意般的模糊,可是,他想,那应该是撕心裂肺的痛过了的。他也知道,没有家人在的地方,只是一栋房子,充其量也只是回忆,谁还会把它当作家。

于是他笑,继续往前走,路灯稀稀疏疏的亮起来,散开不大不小的明黄色光晕,天边的颜色暗下来,是许久没有享受过的平静,她不再开口,他也没有说话,那些复杂的,关于这场悲剧的推理和猜测他都暂时不去想,现在,他只想带她回家。

她要回去,他便带她回去。回家去,一切就都会好了。

道路默默地向前延伸,天上的星星静静地闪,路旁的草木已经在秋天枯萎所以没有虫鸣更没有清香,路很长很远,可是总会有尽头,他想,只要他们一直走,就总会有到家的时候。



回去的时候夜色深重,凉意十足,博士仍旧开着灯坐在客厅里等,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先惊讶,随后平静下来,帮他们去准备热水和毛巾。

把她安顿好,他走下来,跟博士讲了事情的整个经过,整个事情并不长,他说得却无比痛苦,失去亲人这样的事,仅仅是想,他也觉得难以承受。

在死亡和失去的面前,唏嘘感叹,都显得苍白,而同情扼腕,则更是无用。

他一直觉得自己看惯了生离死别爱恨情仇,本已经习以为常不再会有过多的感触,可当他看到那女子冰蓝的眼睛里映着火光,满眼痛楚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动容了。

那是要多庞大的伤悲和愤慨,才能将平日里冷静至极的一个人变得那样的痛苦和不堪。她那双始终平淡而透彻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裂痕,哗啦一声碎裂开来,连破碎也是直接而简洁的,眼泪直直地流下来,说不清是难过还是不甘。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18:00 +0800 CST  

他曾对她总是平淡的神气和冷漠的表情有些不满,觉得不真实,可当他看到她眼中盛满破碎的悲哀的时候,那么真实的感情就那样渲染开来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有所收获,与其这样痛苦的真实,他宁愿看到那些虚假的平静。

或者只是不想让她痛苦,就这么简单了。

他让博士先去休息,默默地关了客厅的灯。刚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一副眉头紧锁的表情,他上楼去,却看到那女子一人坐在钢琴边上,背影在黑暗中显得愈加的瘦长,钢琴靠着窗,她坐在边上,看着外面愣神。

他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回过头,说:“谢谢。”

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他所熟悉的平静,不再带有那么浓烈的感情。
“不用。”他嗓音沙哑,回答道。

“坐吧。”她拍了拍琴凳的另一边,对他说道。这个晚上,她其实并不想一个人一直这么坐着。

他依言在琴凳的另一头坐下,手臂掠过钢琴光滑的烤漆面,手指碰触上去,是冷得让人缩瑟的触感。

月光透过窗子零散的照进来,里面是黑的,外面也是黑的,整个世界就在这一片黑暗中顽固不化地酣睡,也不管是否有光明的清晨在前方等它。

他有的时候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里,还有很多地方,甚至整个世界,早就病入膏肓了。有病不医却仍旧死撑着一副繁华表象,那是渗到骨子里的腐败和糜烂。对于这些,要他于心何忍。

他曾经想要改变,却无奈于现实,那些肮脏与不堪入目带给他的震撼与痛苦,至今鲜活在目,可是现在想来,那些感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和变幻而渐渐淡去,反而变本加厉地在他眼前肆虐,杀戮,战争,罪恶,这些他心里一点也容不得的东西,慢慢地,就在不知不觉中充斥了整个世界。

但他从来没有失望过,沮丧,悲哀,甚至绝望,永远都是暂时的,他不会让自己困于它们,但是,却也没有足够能力,去改变。

时代至此,个人能做的,实在是微乎其微到让人不忍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那女子,微微一笑。

其实从窗子里看出去,漆黑一片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可她就一直这么看着外面。谁晓得她是在看窗外,还是在看窗外的时候怀念某些事情,某些人。

“姐姐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她慢慢地开口,声音比平日稍低沉,带着压抑而苦楚的味道,以往在说起姐姐的时候,她心里总是幸福的。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是姐姐一直照顾我长大,对我很好,十分的好。”
“只要是她能想到的,怎么去对我好的方法,她都去做了。”
“她教我弹钢琴,教我画画,煮咖啡……带我去学校,等我下课和我一起回家……带我去父亲的办公室捣乱……”
“我都忘了,我一直把这些事都忘了……”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18:00 +0800 CST  
“她甚至还为了我和爸爸吵架,她说我明明不喜欢物理就不该让我去修那个专业,她以为我放弃和她一样学音乐是因为她和爸爸的缘故……”

“她也一直因为这个在愧疚,一直愧疚。”

“我十八岁的时候,她已经嫁到日本来了。我们很久没见,她又不方便回来。那个时候她给我写信,信纸都是被眼泪弄湿了的。”

“她一直觉得,不管是专业,还是她让我一个人待在英国自己和爸爸去美国后来又嫁去日本的事情,都是有愧于我的。”

“可是……”女子说得很慢,语速平缓,眼神像是看着很遥远的地方,“可是根本就不是这样。”

她侧过头,轻挑起嘴角,苦笑着问他:“喂,工藤,你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他怔住,那个笑容弧度完美,带着洗尽铅华过后,最淳朴的悲哀。

“不知道。”他回答。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带着笑的,说道:“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他不解地看向她,神色里不乏诧异与错愕,但他还是没有开口,而是继续等她说下去。
“其实我并不记得这事,记事起妈妈就不在了。他们,姐姐和爸爸,只对我讲,是出了车祸,却没说原因。”

“可是,那个时候,汽车还不是很多的那个时候,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他们没说,我也没问,后来上大学以后,通过导师的关系,调出以前的档案,里面是有详细记载的。”

她的神气变得迷离而痛楚,像是牵扯着来自于过去的纽带,她抿了一下嘴角,继续说了下去。
“她是为了救人,将别人推开,自己却来不及躲开,那天下了雨,车子刹不住……”

“档案里只有一张黑白照片,看不大清楚。可是工藤,你能想象吗,血迹被雨水冲开,人就那么躺在那里……”

“那个被推开的,是我。”她说完这句话,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闭上了眼睛。

他愣住,有些微怔地看向她,他想,他终于是明白了她眉宇间为什么总是聚集不散的愁苦,或是即使开心也带着勉强的笑容,还有对于爱和关心好意的拒绝,他想他懂了。她不是生性冷漠不近人情,而是害怕再次伤害别人也被伤害,所以不想再去伸出手去,哪怕想要的温暖就在眼前。

如此的固执并且坚持,她这样的人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他知道她并不是在向他诉苦,所以他没有办法去安慰,她只是在叙述,说一个或许已经在她自己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悲剧剧本,不会麻木,只是痛觉残留。

他不会安慰她,因为她并不需要,也许她就是想要找得到人去分享,而他就是那个人。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对等的场面上,不肯让步不肯示弱,即使她在讲着这样的往事,也仍旧是倔强的。

“知道以后我总会想,他们是以怎样的心态去对待我,一个害他们失去了妻子和母亲的人。”

“然后每到那样下雨的天气,我也会想,那时我为什么要走到道路当中去,而那些事,为什么我都不记得,哪怕一点点,都没有印象。”

“姐姐觉得对不起我,可是我才真的是对不住她。以前也想,等到毕业了就去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就像她对我那样。可是,现在这都不可能了。”她微微地眨了眨眼睛,看向另外一边。


“灰原,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确是失去了妻子和母亲,可是他们还有女儿和妹妹。”他想了想,开口说道,“我想他们,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你,一直在一味自责。”

“你这些年是不是就一直活在那样的愧疚里,觉得他们对你的好都只能让你更加的愧疚,却忘了他们,包括你妈妈在内,都是为了让你过得更幸福,才那样做的。”

“你觉得自责这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人是不能活在自责里的。”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她,似乎这样能让他多一些勇气,让语句顺畅。

她却笑了起来:“活在自责里?没有,工藤,从来没有。”她笑得婉转而优雅,嘴角抿起,眸光流转,“我一直,是活在痛苦里的。”

他一怔,她说得平静,他却觉得痛心,痛苦会把人锻造的坚强,这话没错,可是,他如今看到的这个她,这个她的过去他都不曾参与的她,是经历了多少深切自责和刻骨痛苦的日日夜夜,是忍受了多久的痛心和难过,才被打磨得如今日般平静淡然,生生死死得到失去,都已然不再过多停留于心,痛就痛了,她不会在意,也不会有所表现。可是痛苦本身并不会消失,它们永远都留在那里,肆意折磨,不肯安息。即使这样,她仍旧是安然接受,不会抱怨的。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20:00 +0800 CST  

“伦敦有很多那样的下雨天,天阴的要让人窒息一样。每到那样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全部是那张照片上的情景,被雨水冲开了的血迹,倒在那里的妈妈……真切的好像我看到过一样。”她的眼神透出些迷离的神色,像是又看到了那样的景象,随即慢慢地扯开一个笑容,一点也不好看,苦涩至极。

“我以为,不拥有就不会失去,可是,你看到了,我错了。”她转过身面向窗户,背对着他,“什么也没有了。”

他微微偏头,说到失去,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他所认为的很重要的东西,比如最初对梦想的坚持,最原本的对国家对故乡的热爱,还有曾经那份宝贵而纯净的感情,他以为这样的失去足以让他觉得足够痛苦,也足够让他挣扎反侧,可是,相比之下,他还是一个无比富足的人,却在不停挑剔自己周围的一切。他以为他对失去的态度已经足够成熟,他不沮丧,不颓废,继续前进,只是少了那一些的热情,可是与她相比,他又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自己的软弱。

窗外是一片透彻的漆黑,黎明尚未到来,窗户里望出去看得到隐约有些许星星在闪,微弱的光芒隔了那么遥远的光年传达过来,早就凉透了。她双臂支在琴凳上,身子微微后仰,不再说话。

他也沉默了,空气里有不知名的悲哀慢慢氤氲开来,犹豫了一下,他转过身,同她背靠着背坐在一起,他感到她微微地战栗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们都没有再讲话,她看着那边窗外的天空,他闭着眼睛慢慢微笑,一切静好,就像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他们碰巧在一切看夜空看星星,随便聊聊天,打发时间,消遣时光。

可能他们曾经有权利拥有这样的时光,拥有可以消遣可以打发的时光。那个时候他们都比现在年轻,以为明天过后还有明天,可他们不知道,有些人,今日的合眼就已是足够的永远;那个时候他们也足够的勇敢,以为只要坚持就会到达,只要努力就会收获,可他们不知道,失败和规则永远比成功和公平来的坦然;那个时候他们仍是会相信的,相信人性,相信爱,相信友善,可是那个时候到底距现在是有多远,远到那些曾让他们深信的东西,现在怎么看,都是变不了的全然陌生。


夜是透彻的黑,他想,要是所有事情,都能黑白分明,那倒是省去不知多少的麻烦。

“不对的,灰原。”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沙哑低沉,“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我还在。”他说道。

“我们还在。”似乎是想了一下,他补充道。

她听到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你还真是自负。”

说完,身子向后倒,索性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是和夜色一样的冰凉。

良久之后她再次开口,语调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戏谑,她说,不过,谢谢你在。

他稍微侧过头去,窗外的天空仍旧黑得深不见底,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这个可笑的世界全然吞噬,而他们则窝在世界的某一微小角落,偏安一隅,偷得浮生半日闲,却并不快活。

可是,天总会亮,太阳总会升起,时间总要流逝,明天还会有各种烦心琐事,还会有许多悲欢离合,这些事情平凡而坚持,从来不会因为什么事情有所改变。它们能让人绝望,亦能给人希望。他听得到她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声,像是已然安睡。他想,倘若时间能够停留,那他只希望,那女子能够在安稳的睡梦中,不要醒来。

于是他也闭上眼睛,在黑暗中陪着她继续等待下一个要到来的明天。


--- 章三 完---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20:00 +0800 CST  
章四(上)

我从未爱过这世界,它对于我也是一样。


那次的爆炸事件在整个东京都已起了不小的轰动,街上的行人神色愈发的惊恐而小心翼翼,人们私下里交头接耳着关于这事情的猜测和流言。事故现场早已被封锁起来,事发突然,现场也混乱不堪,根本没有能够利用的证据,他在事后的第二天去了那里一次,火早已被扑灭,焦黑的建筑瘫倒在那里,作为着它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他瞒着她到这里来,怕是她触景生情,也怕那些在暗处的人没走干净,又惹麻烦上身,早上的时候她神色如常,他跟她讲有点事晚一点再过去,她挑了挑眉,笑了一下,洗漱完也没多说什么,一个人就去所里了。

他想,她应该是知道的,他骗人的水平不怎么样,而她洞察人心的本领却很是了得。只是她不愿挑明,也是在他预料之中。她肯定不会就这样袖手旁观,而他也不会。

没找到什么可以利用的线索让他觉得有些沮丧,昨晚没休息好他并不是很想去研究所,脑子里一片混乱,再去那里看到那些钉在墙上的研究计划就让他觉得烦。

报纸上总写什么战事虽然近期有所不顺,但不久必定怎样怎样,这样的新闻天天都登在头版,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会相信。可是据他所知,曾经同他一起长大的去参军的人,现在死的死伤的伤,更多的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家里一片沉重的气氛,有希子和他讲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太过悲恸,可是同这些报道联系起来,却让人觉得心透骨的凉。

他们都是曾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的人,儿时他们一起上下学,一起弹弹弓爬树去郊外逃课打架,那些日子至今在他的记忆里都是鲜活的,可是,就只是那么一个岔路口他们走上了不同的路,一切就在再也不可避免的无法挽回。

战争究竟能给国家带来什么,在上学的时候曾经故作深沉的考虑过,那时他隐约意识到,即使是取得胜利的战争,建立在不正义的基础上,也是罪恶的,现在想起,这个词只能让他觉得反胃,什么胜败,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不该发生的错误。

谁给了强者去欺侮弱者的权力,又是谁规定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谁定下了成王败寇的规矩,又是谁在规则下肆意纵横烧杀抢掠?人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权力无限的放大化,以为只要强权就是站在了世界的顶端,可是他们真的看不到吗,他们一路走过来,早已鲜血遍地,尸骨纵横。

他对这一切都感到厌恶,深刻到骨血里的厌恶。

可是现实如此,他必须面对。



拐到另一条路上,去往研究所。他想去找一下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总是透彻而明亮的,每每看着那样的眼睛里那样的眼神,就总让他觉得,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
他站在她的办公室外,敲了门却没有人应,想了想他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窗子开着,径直地灌进来混杂着寒意的风,桌子上没合起来的书页哗啦啦地翻着,角落里的仙人掌显得病怏怏的,很显然她并没有来过这里。
他愣了一下,走进去,关好窗子,转过身,把桌子上散落的实验报告收好摞在一起,抬眼一看,手边还有一沓文件,并不是研究所里的规格,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慢地把它拿起来,掂在手里很沉重,他想了想,从袋子里把它们掏了出来。
他翻看着,纸页在某些边缘的地方显出些褶皱,应该是被人反反复复看过的,内容几乎全部是英文,他看到了赤井秀一的名字,还有他的档案和履历,和最重要的,他的任务,以及一些研究资料。
他感到有凉意从脚底直直地往上升腾,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姐姐仅仅是因为丈夫失踪就遭到了监视,也知道了为什么他们仅是在酒吧碰面就会引来那么大的骚动,也知道了他从高木警官那里始终得不到可靠消息的原因,也知道了为什么这些事情全部都来不影去无踪,连一丝线索都留不下。
赤井秀一不仅仅只是普通的调查员,这一点他早就有所预料,可是,他又怎么会想得到,他接手调查的,竟是直直牵扯着日本政(分割)府和军部,以及他们的研究所的核心项目,有关核武器的研究开发。
这些,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去酒吧见赤井,所以她总是那么的不安,手里的纸页冰冷,上面的单词冷漠,他头脑里一片混乱,他放下那档案,走了出去。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22:00 +0800 CST  

中午在博士家见到了她,一个人坐在茶几边上,手里端着一杯茶,热水的雾气将她的脸笼在一小片模糊里,看不真切。
屋子里开着灯,照亮了因为阴天而造成的昏暗,可是那女子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神,仍旧是一片淡然的灰暗。
他还没想好要和她讲什么,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他走过去开了门,兰站在那里冲他微微一笑。门开的时候带进了些冷气,她裹了裹披在肩上的羊毛围巾,站起身来对她点头致意。
黑色长发的女孩子脸上总有着和煦的笑意,她走进来,眼睛里填满了明亮的神采。
“新一,今天晚上去我家吧,妈妈说很久没聚了,已经告诉有希子阿姨和优作叔叔了。”兰眯着眼睛微微笑着说,“刚好我去上班,顺便过来告诉你一声。”
“嗯,好啊。我知道了。”他回答,抬眼一看说道,“外面那么冷,你穿这么薄不冷啊。”
“快迟到了嘛,又不远。”她依旧是笑着回答道,脸上泛起不只是因为冷还是羞涩的红晕。
“你真是被冻傻了么。”他有些无奈地说道,想转身去找自己的外套,扭过头去,看到她从沙发那边走过来,手里拎着她常穿的那件灰色的大衣。
“给。”她说得简洁,衣服搭在手臂上,“先穿我的吧。”
兰的脸颊愈发的红,她伸出手接了过去,弯腰对她说道:“不好意思……不过,真的……太感谢小哀了!”
她摆摆手,说,不用不用,随后继续端着茶杯坐回她的沙发那里去,整个人窝在毛茸茸的围巾里,轮廓都显得柔和了。
他深深地看向她,她却低着头看着茶杯,好像那就是她坐在那里唯一的意义。
“那,我下午去接你,然后一起过去好了。”他说道。
“嗯,好的。“她笑着,“我走了哦,回见。”

门咔哒一声被合上,他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你也是会对人好的嘛。”
“那得看是谁。”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我说你这人……”他真的是非常的无奈,对于眼前这个人,你有一千种办法去对付她,她就能在下一秒想出第一千零一种来回击你。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她俯身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看你那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早上去哪里了。”他也不再拐弯抹角,径直问道。
“出去了。”她抬眼看着他说,神色里都是些睥睨的味道。
“去找赤井了,是吗。”
“你不都知道么。”她挑起眉毛,回答。
“灰原,那件事,我知道你不能马上释怀,可是你现在这么做是非常危险的你知道吗。”他尽量压抑了语气里责备和焦急的成分,对她说。
“我知道。”她垂下眼帘,“所以我才去找他。”
“你什么都知道,可是,你的行为……”他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些许的责备。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的做法评头论足。”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一时语塞。
她的头低得更低,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便说道:“不好意思,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没什么,是我不该那样说。”他回答道。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有一眼,就深得能够望到他心里去一般,那个眼神里或许有痛苦,有歉意,也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感,只是,他都没有心情去猜测了。
她就总是那样,把别人的好意拒之千里。她就像是冰天雪地里最后的一丝火光,拒绝被寒冷吞噬,可是也拒绝外界的帮助和扶持。她的事情,就永远都是她自己的,他看得到,也总也走不进去。他想给出的温暖,她一概拒收。
他以为那句谢谢你在是他们可以站在一起的证明,可是,天总会亮,人也总会从巨大的悲痛中恢复,她不会总停留在那样的脆弱状态,他对于她,不是必须,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于是他也看向她,抿起嘴笑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博士家。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冷,伸出因为冷而变得微紫的手,裹紧了肩上的围巾。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23:00 +0800 CST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站在玄关都听得到外面冷风呼啸的声音,凄厉尖锐,她围好围巾戴上帽子,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博士还在研究所没有回来,她走出去拉上门,看到外面已经飘起雪花,一片一片的在风里旋转,被吹得无所适从,冷风夹杂着雪片扑面而来,她抬起手挡在眼前,路边的灯在一片白色中发出黯然的橙色光晕,她走出院子,身影慢慢融进雪中。
他说的没错,她这么做确实危险,可是,那个人是她姐姐,她怎么能就这样袖手旁观,去管顾他所谓的安全,她不求什么复仇解恨,只想让姐姐走得清白。
她要去找赤井,那些资料告诉她,他失踪并不是因为背叛了FBI和政府双方而遭到监视,他仍旧在为美国工作,那一切都是假象,不光是她,姐姐也不知情。
日本警方和军部在监视他,而FBI提供的是保护,可照这样的推断,姐姐又怎么会有事,她不得其解,只能找到他,当面对质。
远远地看得到酒吧外面的灯火,她加快脚步,早上没找到他,现在能否也是未知。

他们站在昏暗的街角,周围没有人,对面的人也只是些许时间不见,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脸部的轮廓更加明显。她看着他,这个曾经是姐姐最爱的人。他还是一副冷峻而不多言的模样,平静地看着她等她开口,可她想,若不是自己太过理智,她见到他第一反应,应当是狠狠地给他一巴掌。
说不恨,才是假的。
“和原来一样,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开口说道。
“我欠你一个解释。”对面的男子点燃一支烟,火光微弱,照亮了他脸上的一小片阴郁,灰色的烟雾在风中立刻被吹得四散开去,他的眼神寂寥,表情里是掩饰不住伪装不来的痛苦。
“你欠我的,何止一个解释。”她不禁有些哽咽,尽管她不喜欢他,可是,他们相爱,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志保,你爸爸隐瞒你的身份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他吐出一个烟圈,慢慢说道。
她不说话,这她不奇怪,是谎言,就总会有被识破的时候。
“美国那方面一直怀疑我和他的身份,你到日本来也是因为这个。可是前一段时间我因为在军部内部的工作陷入困境,导致美国方面的不信任,便开始实行对我的监视,而日本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所以我只能选择暂时失踪,找机会把调查资料传回去来获取信任。可是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日本开始着力研究核武器,而美国方面研究进入最后的重要阶段,战事又吃紧,这些叠加在一起,我们的身份太复杂了。”
“你姐姐的事……”他停了一下,似乎是要平缓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能继续说下去,“是日本军部做的,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打算灭口。就用这件事想要引我出来。”
“于是……”他弹掉烟灰,灰黄的烟灰落在雪里发出嘶嘶的响声,“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皱眉,努力睁大眼睛抑制住自己的泪水,这些,所有的一切,她爸爸为了保护她送她来日本,姐姐为了保护她阻止她们的见面,她自己为了有那么一天可以和他们重新在一起而度过的那些孤独而痛苦的日子,就这样变得没有了意义。
他们都还是被人操纵在棋盘上的棋子,进退不由己,莫大牺牲,也只是徒然。
他默默地看向她,眼前的她在他眼里曾经一直都是明美描述中总喜欢逞强的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天才和成熟的女孩子,可他看着她强忍着泪水痛苦而不平的眼神,看着她颤抖却仍站得笔直的身躯,他突然觉得,明美的话不是完全正确的。
这个孩子,这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女孩子,早就已经长大了,她那些冷静和淡然,并不是逞强,是她源于生命和生活中最基础的本能,就像现在,不管受到多么大的打击,不管内心有多痛苦,仍旧还保留着她倔强的坚持,仍旧有着站得直的双腿,和挺得直的脊梁。
她站在那里,眼里是碎裂开来的明净和澄澈。
他想,明美这些年是用着怎样的心情去呵护这个女孩子,她经历了那么多聚散离别生活苦楚,却仍旧留得这一份的清明自得,是多么不易,如果可以,他愿意替明美继续选择守护,守护她的那份纯净,不让她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
“志保。”他开口叫她的名字,“我觉得,你最好的选择,是回美国去。”
他注意到她听到这句话时那一瞬间的惊愕,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的不解,他继续说了下去。
“你留在这里,不光是你,你身边的人,你的朋友,同事,都可能会有危险。”
“那边可能暂时不会对你父亲采取什么措施,你回去,加入研究,可能就此平息了事了。”
明美已经出了事,那她肯定也不会幸免。回去的话,没有军部和政府的威胁,没有这一片笼罩着战争气氛的天空,没有一切的烦心与冗杂,他在FBI方面现已也被澄清,她父亲应该也不会再受到过多的胁迫,她可以回那里去重新开始她的生活,她还年轻,她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也可以,替明美看看那片自由而蔚蓝的天空,呼吸新鲜的没有压抑气氛的空气,继续她的研究,做她喜欢的事情,不用再担惊受怕地去挂念什么,去期盼什么,去害怕什么。
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她抿了抿嘴唇,没有马上回答,雪越下越大,飘落在她的肩头积了薄薄一层,衬得她的脸在昏黄中没有一点血色。
“你呢,你要怎么做。”她说话的时候不喜欢用疑问句,平铺直叙的语气,却总是重点鲜明。
“再呆一段时间,解决完一些事情,我也会走。”他踩灭烟,“有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结束了。”
“这个你随便。”她挑起嘴角,“但是你也别想插手我的事情。”
“不会。”他冲她笑笑,“顶多是,看不下去,干预一下。”
她挑了挑眉,没有接话,这就算是和解了。她也不用一种愤懑的眼神去看他,他也不会把她当作小孩子,扯平了。
“那我走了。”她说道。
“嗯。”他应了一声,“需要的话,你知道怎么找得到我。”
“那是因为,你让我找得到你。”她实话实说,他肯定是知晓了她的意图,不然连那些专业杀手都发现不了行踪的他,又怎么会轻易地被她找到。
“我的话,回去好好想想。”他说,“你自己决定。”
“不劳你费心。”她一偏头,语调也轻快不少。
“再见。”
“再见。”
她转过身,步履坚定地离开,还是一样骄傲的姿态,他又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叹了口气。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24:00 +0800 CST  
她转过身,步履坚定地离开,还是一样骄傲的姿态,他又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叹了口气。

雪已经下得很厚了,高跟的鞋子踩在上面有些不稳当,她有些后悔穿了这双鞋子出来,风刮过来有些冷,她裹紧围巾,把脸埋在围巾里,继续往前走。

她应该离开这里的,这里本就不是属于她的地方。她不喜欢这里总是压抑的气氛和病态的狂热,不喜欢这里阴霾的天气和人们厌世而浑浊的眼神,要是离开,她理应是高兴的。

可是,当她听到赤井那么说的时候,那么一瞬间的震惊,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

她脑海里猛然浮现出的,是那黑发的男子温暖的眼神,和坚定的让她安心的声音,他说,我在。

还有博士第一次为了她下厨时那种窘迫却可爱的表情,她一直都记得。

她闭了闭眼睛,深呼吸,继续往回走,这件事,她怕是还要继续想想,才能作出决定。

走到博士家路口那里的时候,借着路灯的光,隔着飘在空中的雪花,她看到那个男子靠在墙上,只是清淡的一个轮廓,看不真切。

她想起中午他们不怎么愉快的谈话,偏了偏头,走了过去。

男子站在那里,低着头,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地从指间升腾被风吹散开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却没由来的觉得沉重。

听得她的脚步声,他抬起头,随手弹掉了燃过的烟灰,默默地看向她。

“灰原。”他还是先开了口叫她的名字,她不会先开口,他知道。
“嗯。”她应了一声,“你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进去?”
“有些事情,想问你。”他说道,站直了身体。
“怎么了?”她挑眉,“还是中午的那些事吗。”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只是说:“兰出事了,你知道吗。”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的不解和震惊来,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说:“不知道。”
“我下午去接她,但是她的朋友说她已经走了。于是我就去附近看了看。”
“她躺在雪地里,被人用钝器打晕了过去。”
“血混杂在雪地里流了一地。”

他就这么说着,面无表情,可她看得出来,那时痛心疾首的,深爱之物受到伤害时却无能为力的表情。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有些恍惚,声音不禁颤抖。
“在医院,没有大碍,现在睡着了。”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有意识,她对我说,那些人之前一直问她,赤井秀一在哪里。”
听到那个名字,她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战栗了一下,她惊恐地睁大眼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赤井秀一,她借给兰的那件她自己经常穿的灰色的大衣,这两件事慢慢地在她脑海里重合,她一时无语。

这怎么又成了她的错。

“灰原,他们问她,赤井秀一在哪里。”他的表情很奇怪,像是要大笑一般样子,却带了些许哽咽的音调。

“工藤……”她缓缓开口,“我……”
“你不用道歉。”他苦笑了一下,看着她说,“不用。”

她一时语塞,眼神慢慢地黯淡下来。因为她没有把事情完全的告诉他们,他们也就对危险没有一点的预知性,因为她行事或许还称得上小心谨慎,那些人并不知道她具体的样貌,因为她把那件大衣借给了兰,那些人才会错把兰当成了她,因为兰对这些事毫不知情,那些人才会发现事情不对,想要灭口。

她自嘲地想,自己的思路从未如此清晰过。

他看着她表情渐渐凝固成冷淡,看着她眼神慢慢不再透出方才的神采,开始冷静了下来。
本来,他专门从医院赶回来,也不是要冲她发脾气的。

虽然中午的事不愉快,兰的事更让他痛苦,但是他从没想过要对眼前这个人发脾气。

他们认识还不能算很久,也说不上是多么的亲密和投缘,可是,他就是习惯,习惯她略带睥睨和冷淡的一举一动,习惯她总是嘲讽却没有丝毫恶意的语言,习惯她虽是伪装却完美的表情,习惯她的一切。


他在生气,却不仅仅气她不小心伤害了兰,他生气,也是因为她有那么多的事情瞒着他不和他讲,他一直都是她的局外人。

他想开口,想说我回来是害怕你找不到我们,因为大家现在都在医院,而我刚才进去又看到你的钥匙在家里没带走,所以在这里等你,可是那句话却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鱼骨,吞吐不得。

她突然抬起头对着他笑了一下,那个笑容他见过,见过很多次,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第一次在日本遇见的时候,她对着陌生的不愿搭理的人的时候,就总会露出那样的笑容,弧度精致完好,嘴角轻微上扬,眉梢眼角似乎都有那么些笑意的,笑得很好看,但是,他知道,那是假的。

那是笑给,她不喜欢的,陌生的人看的笑容。

虽然好看,却是无限的疏离。那个笑容,好像就是在说,请你离我远一点一样。

他花费了这么久的时间,来和她相处,好不容易看到过她真心的笑,听到过她不敷衍的话语,也成为了她认可的可以和她并肩的人,但是,刚才她的那个笑容,让他觉得,一切都是徒劳的了。

就这样,因为这样一件事,因为一个他说不出口却是无比真实的理由,因为他的无辜受伤的青梅竹马,因为她的隐瞒和不坦诚,他又再次,失去了她,成为了她的陌生人。

他记得很久以前有希子和他讲,有的人,你看他周围有很多朋友,他和谁都能融洽相处打成一片,谁都喜欢他愿意对他好,可是,那个人真正认可的,了解他的朋友,却是少之又少;也有那么一种人,他对谁都不愿意搭理,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总是冷言冷语,没有多少人与他来往,但是,只要他找到那个和他心意的人,必定会毫不犹豫地付出全部,绝不后悔。
那个时候他尚且还不懂得这些话的深意,直到他发现自己成为了前者,而现在,他再次回想起这些话,可悲地看到,她就像是后者,一再的拒绝,一再的否定,好不容易认可了接受了,他却放弃了。

他的什么都要,和她的什么都不要,本质上是一样的。

都是别人的不理解,都是外界的误读,都是孤芳自赏的不肯入世的骄傲。
能够读懂彼此,是多么不易,可是他就这样,将那些理解和认可,亲手摔碎。

他好像都听得到那碎裂的声音,清脆的,干净的,啪嗒一声,成了无数碎片,就再也回不到最初。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25:00 +0800 CST  
“不,是我不好,真对不起。”她开口说道,声音清冷淡定,没有丝毫颤动,他甚至从那些话里听不出她想要表达的愧疚。她骄傲地扬着头,肩膀笔直地绷成一条线,“太不好意思了。”

他看着她,他想要说灰原真的不是你的错,我刚才也不是那个意思,可是,看着她又恢复到他们初识时那样冰冷而疏远的眼神,他就怎么也开不了口。

说完这些,她转过身,不肯再多看他一眼的掉头就走,她的高跟鞋在雪地里走得有些不稳,脚印深深浅浅的在雪地里一顺排开,可是她的脊背挺得很直,没有一丝的退让和缩瑟。

她就是这样,永远都那么冷静和疏离,她的骄傲,她的坚持,她所执着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遥远而不可及的梦想,可明明,他曾经伸手碰触到那些美好,他记得那晚的夜空,和她最后像是梦呓般的话语。

她说,那么,谢谢你在。
他看着她的背影,想,事到如今,他哪还有权力,去挽留。


她沿着路一直走,她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处,此时此刻,她不想回去,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做。

雪越下越大,她觉得脸上像是要裂开一样的疼,冷风刺骨地刮过来,她却觉不出冷。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雪花,冰凉的触感在指尖慢慢化开,她像是自嘲一样,轻声笑了起来。

也许赤井说的对,她留在这里,只能伤害更多的人,什么也拯救不了,什么也无法挽回。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又何必去寻求别人都拥有的所谓陪伴和理解。

她早该懂得,她该懂的。
天是深不见底的黑,夜是让人心寒的冷。她站在无尽的黑暗中,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医院晚上的走廊里只会亮一两盏灯,光亮细微的照着走廊,站在楼梯口看过去,一眼似乎都看不到尽头。他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太多的生离死别在这里上演,难免让人觉得麻木而痛苦。

他还是回到医院里来了,他没有去赶上她,虽然她走得很慢,但是那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口上,一步一步,钻心得疼。

毛利夫妇在旁边的隔间里休息,兰躺在那里安静地睡,值班的护士和她也是同事,陪在一边。他借着微弱的光在门口默默地看,她头上缠着绷带,双眼紧闭,但还是很好看,面目柔和动人,温柔而娴静。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无所不知,可是,就是这样的无所不知,才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她的心意,他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他不确定,她是不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那个人。

他一直想找到的,能够完全了解他的心思,知晓他的本意,看穿他的伪装的人。

能够和他一起谈天说地,说什么都可以聊到一起,即使什么都不说,就简简单单地坐在一起一下午,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偶尔对视,无声一笑,也不会觉得尴尬,用有希子的话说,优作在那里做他自己的事情,而她就那么看着,也能乐老半天。

以前他开玩笑地向优作抱怨,说爸你是怎么忍受我妈的啊,他父亲微笑着从书中抬起头,看向他们,只是说,新一,人要和对的人在一起,才会觉得高兴。说完又低下头去,可是,他的眼睛里,是那时的自己也看出来的宠溺。彼时有希子继续折腾他,笑着说新一你个死小子,都会挑拨离间了啊!那时的时光,不知是否太过久远,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觉得心酸。

他们说的那些话,他一直都还记得,所以,他不知不觉间也开始了比较,所以,他总是想,也许,兰并不是那个他所谓的对的人。

走廊里有脚步声,他回过头去看,优作朝他走了过来,那时他说理解灰原对于父亲的情感,因为他也一样,从小到大,一直至今,这个人都是他的偶像,是他最尊敬,最崇拜的人。


工藤优作站在他身后,开口说:“这么晚了不见你回去,过来看看。”
他没有接话,他又不是第一次晚归,这算得上原因么。

“我听有希子说了一些,关于你们的事。”他看他不回答,继续往下说,“你,还有那个外国女孩子。”

“怎么?”他心头一紧,问道。

“新一,你知道,你妈妈这个人,很喜欢新衣服的对不对。”他看向他,语气里并没有疑问的意思。

“我知道。”他回答,抬眼看着他的父亲。
优作笑笑,继续说:“她总是那么冒失的一个人,有的时候,弄脏衣服,是很常见的事。”
“但是,这衣服,也是有讲究的。”

“若是旧的,穿惯了的,不小心弄脏了以后,觉不出什么,洗洗就好,又不会坏掉,心里也没什么感觉。”
“但是,她说啊,要是新的刚上身的衣服,不经意弄脏了弄皱了,马上就像出大事了似的,担心的不得了,生怕污渍去不掉了一样,紧张得很。”

“爸爸……”他迟疑地开口。
“新一,我是想说,这道理,和人是一样的。”优作的眼睛是和他一样的颜色,却比他多出一份沉静和深邃来。

他没有回答。
“你懂的,对不对。”
医院里寂静无声,他们站在一片昏暗和安宁中,优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爸爸,不一样的。”他想了想,说道。

“人不同于衣服,人是特别的,总有那么一个,是无论如何也代替不了的。不是因为是新的所以觉得心疼,是旧的所以觉得不在乎,而是因为它们就是它们,重要的是它们本身有关的,而它们是不是新,是不是完好,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他一口气说完,抬起头却看见优作在笑。

“这样么,那也好。”他抬手戴上帽子,转过身去抬起手和他道别,“别回去太晚,好歹把早饭吃了去上班。”

“知道了。”他看着优作的背影,回答道。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边隐约有些熹微的晨光,天色渐变地从远方铺盖而来,乳白,银灰,浅蓝,墨青,深黑地一顺排开,煞是好看。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地上的积雪落了厚厚一层,风也停了,四下还没有人,整个世界就笼在这么一片静谧里,悄无声息。

他在那里停了一下,像是思考着要去哪里。

最后他竖起大衣的领子,朝着一条这些时日来已经无比熟悉的的路走去。



---章四 完---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26:00 +0800 CST  
章五(上)

上天让我们习惯各种事物,就是用它来代替幸福。


那片废墟自从爆炸以后就荒废在那里,短期之内是不会有维修和重建了。

漆黑的一片,被雪白的积雪笼罩,看不出焦黑,可却是更加的阴森恐怖。

那次事件中死去的人不在少数,全部集体安葬到郊区的墓地,本来爆炸就强烈,遇难者自然尸骨无存。那所谓宽慰的墓地,也就真的成了一个虚晃的存在。

他去过那里一次,周围一片荒芜,孤零零的些许墓碑支棱着朝向天空,说不出的凄凉冷落。
没有名字,没有尸体,只是一个个无用的象征。

可他却在那里看到了花,摆在最前面,有两束,看时间不是一个时候放在那里的,应该是不同的两个人放在那里的。

都是很稀罕的在现在的东京见得不多的稀有品种。

一束是红得像火焰一样的玫瑰,一束是白得有些刺眼的百合。
他想起那个男子坚毅冷峻的面容,和那个女子戏谑浅笑的表情。

那两个人,到底知不知道探视的礼仪啊。这么想着,一面俯身放下一束白色的菊花,转身离开。


她果然是在那里的,他看到了。

一个人站在那里,面对着废墟,纤瘦的一个身影在一片银白中显得有些寂寥。她只是默默地立着,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她的表情,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走上前去。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总是先露出微笑,先伸出手去,先和她讲话,换来她或许真心或许敷衍的言语,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愿意在他们的接触中,做那个先迈出去的人。

若是他不这样,那个人,怕是永远不会主动开口。

“灰原。”他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悠悠然开口。
她错愕地回头,眼神里透出些惊讶错愕,刚才明显在出神的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接近。

她的神色憔悴,眼睛带着一宿未睡的疲惫,她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抚过额前挡眼的碎发,应了一声。


沉默,巨大而空洞的沉默在空气里氤氲开来,他们都不再说话,她转过身去,继续注视着那片废墟,好像那片荒芜的焦黑就是她生活的全部意义。

他无奈地叹了气。

“她,好些了吗。”隔了一会,她突然开口问道,可能是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没事了。”他回答,“灰原……”

她终于肯回头看他一眼,好好听他把话讲完。

她的眼神是碎裂过了的清澈,只是那种颜色太过于透彻,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真实。

“灰原,其实晚上我在那里,不是想告诉你兰进了医院,也不是想说那些你猜测的原因,我……”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考虑要怎么把话完整明白的说出口好不让她继续误会,他的眉毛都拧到了一起,神情很是痛苦。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并不打算为他的言语无能做出一点小小的援助。

“我是想,我们,你在这里认识的人,都去了医院,而那天晚上,你没带钥匙。”他从口袋里掏出她的钥匙,金属物在他的手指上打了个转,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是担心你找不到我们。”

是的,在昨天晚上和优作谈完话以后,他从来没有那么清楚地看清过自己。自己会因为她的隐瞒生气,会在大雪里站在门前等她,会冲她发不知名的火,都是因为他在乎这个人,十分的,非常的,特别的在乎。

他向来不喜欢谎言,所以他不会骗自己。

他想要帮助她,和她一起分担,那些痛楚郁结难过,那些她的生活中尚未出现他时的悲欢离合,那些伦敦阴郁的天色和不时的降雨,那些实验室里独自一人的时光,都想和她一起分担;他也想要把自己的快乐分给她,那些她没有参与的他的过去,那些无知却快乐的年月,那些不被人理解的日子,那些他看过的东京曾经美好的风景,那些他的老家秀丽的景色,他都想要和她分享,告诉她这里曾经是自己无比热爱的地方,也告诉她,虽然现在这里千疮百孔,但他还是对这里又恨又爱,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感觉,就像她给人的感觉一样。

“如果昨天晚上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好受,对不起。”

男子站在她对面,眼神是一种纯粹到令人恍惚的真挚,他说完那句抱歉,像是觉得很丢脸似的,把头偏了过去。

她笑了起来。

“好吧。”她眯起眼睛,“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他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喂,一般情况下不都应该说没关系吗!你这人……”

“可是。”女子挑了挑眉,又是她那种随性而戏谑的语气,“工藤,和你认识这么久,真没有哪一次是一般情况的。”

他实在是不想把这谈话继续下去了,每次都是自己大败而归片甲不留。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27:00 +0800 CST  
“喂,灰原。”他说道。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跟我来。”他牵起她的手,不顾她眼里的惊异,拉着她奔跑起来。

他带她离开那一片焦黑的荒芜,朝着天边泛起红光的雪白世界跑去。

地上很滑,他们的脚步都不稳,好多次都要险些摔倒,两个人互相推搡,眼神里都是鄙夷和嫌弃,但是始终是没有跌倒的。

他和她回到了他的家,他推出他的自行车,上上下下简单修理一番,还是可以用的。她站在门口用不解的眼光看着他,有希子听到动静披了外衣出来,站在玄关口冲她挥挥手:“小哀,别理新一那家伙,进来喝杯茶吧~”

“妈!”工藤回头无奈地看她一眼,随口抱怨着。

优作也出来了,站在那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微笑。

她微微颔首致谢,说道:“不用了谢谢―――”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工藤推着他的自行车,拍了拍后座对着她笑道。
她怀疑地看着他,一脸的困惑像是在问你确定这玩意可以载人吗。

他只是笑,不说话。
“小哀,好好玩哦~”有希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回头看去,有希子的笑脸在晨光下显得年轻而美丽,像是之前根本没有过那些她经历了的岁月,她在那一个瞬间忽然就想,若是她的母亲仍活在这世上,会不会也拥有着这样美丽的容颜和微笑,会不会也会在某一天和父亲一起站在门口对着要出门的她微笑,告诉自己好好玩然后早点回家。

那一瞬间她有那么一丝的动容,随后又像是雪地里微弱的火星,很快就熄灭了。
“嗯,知道了。”她抬头微笑着说,“再见。”

“我爸妈就那样子,我就是在他们的蹂躏下长大的。”他在前面蹬着踏板,说道。
“你明明很享受嘛。”她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坐在了后座上,一只手抓着后座,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算是吧。”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她问道。

“你猜。”他拐了一个弯,地上很滑车子险些翻倒过去。
她真的想从后面给他一巴掌。


白雪像是隔离了这个城市在战争中的暴戾和乖张,掩盖了灰暗中的罪恶和绝望,东京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令人生厌而让人觉得压抑。现在的东京,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被白雪覆盖的城市,在晨光中慢慢苏醒,享受着新的一天的光亮。

她默默看着这个自己住了将近半年的城市,仍旧感到陌生。

路旁的灰瓦房里传出大大小小的响动,道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一切如常。

若是没有战争,没有侵略,这只不过是这个国家这个城市这个小小的地区里最最平凡不过的一天。

日出日落,工作回家,再简单不过的生活,确实硬生生地被撕裂了开来。

她看到了街边失去丈夫失去依靠的妇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她看到了倒在那里不知多久的孩子,面黄肌瘦不知是否还存在一线生机;她看到了拄着拐杖的老人蹒跚走过,乞讨伤害的不只是生命,还有自尊。

她还是不可抑制地动容了。

前面的男子没有回头,和她一起默默看着这一切。

前面就是他读过的学校,现在已经荒废在了那里,偌大的校舍在一片银白中显得沉默而阴森,操场也因为曾经被征用为练兵场而千疮百孔破败不堪,用来练习射击的靶子驻在那里,带着些许残忍的破碎,告诉他们这里的变化。他停下车,把自己曾经待过的楼层和教室只给她看。从他们这里看过去,只望得见老旧的门窗和走廊,他和她走进去,破败的景物看得更加的清楚。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他已然无法向她指出哪里是他坐过的位置,哪些是他喜欢过的景色,而哪些,又承载了他最深刻的回忆。


教室的门虚掩着,她伸手推开,落下一层薄薄的灰,他们走进去,那些桌椅似乎都还是旧时模样,静静地在一片阴暗里,等一个永远不会再次到来的天亮。

他迟疑地把手搭在现在看起来甚是矮小的桌子上,说不出的怀念。

他低头,看到的是攒满了灰的陈旧桌椅;他抬头,能望得到窗外的天空和女子清浅的笑容。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3-30 21:27:00 +0800 CST  

楼主:完美哀

字数:70157

发表时间:2013-03-30 05: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12 15:28:02 +0800 CST

评论数:25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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