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完结】窗外有蓝天(混脸熟的架空二战梗

中午的时候她从餐厅端了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下,四周望了一圈没看到爸爸,低头看看盘子里的土豆,手上用力地戳了下去。

“这也真是的,天天都少不了土豆,也不知道这厨师和土豆有什么怨仇呢这么同人家过不去。”她听见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扭过头去Stern也端了盘子坐在了她旁边的位子上,看向她问道,“怎么来的这么早?”

“本来想早点来找找我爸爸在不在。”她说着,顺道把土豆切了开来,“差不多一个礼拜没见他,实验室里也没见过。”

“没去办公室吗?”Stern下手的力道比她更甚,“说不定在办公室?”

“去了,同事都说不在。”她说道,“开始还能一块吃个饭什么的,怎么现在连面都见不上。”

“那中午午休的时候再去看看吧。”Stern说着,“可能也是碰巧碰不到。”

“嗯。”她点头,三下五除二地把盘子里的土豆收拾了,“一会去。”


和Stern道了别,她拐到楼的另一边去,父亲的房间在那边,她上了楼,站在外面敲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人探出头来。

“哎,这不是宫野小姐?”里面的研究员她见过几次,和父亲一间房似乎还是他的学生,看到她笑着问道,“有事?”

“请问……我父亲,他在吗?”她看着那人有些奇怪的笑容,犹豫了一下问道。

“呃……没,我没看到他啊……”他笑着,“是不是在实验室里?要不你去看看?”

“哎奇怪了……我刚从那边过来的,没有人啊门都是锁着的。”她一副很困扰的样子,手抚上额头,从下面偷偷观察者对面人的表情。

“这……”他有些着急地抿着嘴,“宫野小姐你还是进来吧我瞒不住了。”

她虽然有些预感但是看见他的反应心里还是禁不住一颤,推了门跟着他进去一面问道:“怎么了?”

“老师几天前在实验室晕倒了,我们几个人把他抬回来找了医生,说是疲劳过度,还有点发烧……可这都几天了一直不见好……他醒来过一次,就说了,说要我们瞒着你……”

她颤抖着对躺在床上的父亲伸出手去,也不知是她的手太凉,还是父亲烧得太厉害,她听着解释,勉强地说道:“怪不得我最近找不到他,你们瞒得还挺严实。”

“宫野这……真是不好意思可是你也知道的老师的脾气就是那样虽然他生病了但我们还是得听他的……”

她心里内疚得简直要痛死,为什么没有早点怀疑,为什么没有早点过来,可是早点过来又能怎么样?她不是医生,也做不了什么。

“医生最近还来过吗?”她摇摇头问道,似乎是想要把一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他有说什么没有?”

“昨天来了,留了些退烧的药和维生素。”他站在灰原身后觉得特别紧张,明明是差不多的年龄,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宫野老师的女儿也和他一样,周围的低气压弄得他话都说不利索,“因为总是稍微好一点又开始发烧,所以才一直都不见好……”

最近气温降得很厉害,这工作狂肯定又没日没夜地搁办公室里熬夜,不出点毛病也是奇怪了,她有些头疼,这老骨头还以为自己是有多年轻啊,没点节制的。

“志保……?”父亲在微微地眨了眨眼睛,声音沙哑地低声道,“你……”

“你什么啊……”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就急了起来,“你……”她居然也说不下去,叹口气也不再说话。

“要不我再去找医生来?再给老师看看比较好吧?”

“麻烦你了。”她微微对身后的人欠了欠身,却想起这实在是一个太过于东方化的姿态。

门开启又合上,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2 21:26:00 +0800 CST  
她把凉毛巾搭在父亲的额头上,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宫野厚司也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偶尔咳嗽几声。突然她就笑起来,微微地偏了头,那表情就和十几年前那个问他为什么地球是圆的小女孩一样别无二致,她问他:“爸爸,是不是你们都习惯了对我隐瞒真相,以至于都不会对我说实话了?”

她也只是在开玩笑,嘴角扬着巧妙的弧度,看不出一丝不快,可是她却是真真切切地在问,她想问问是不是她真的值得他们那么多的费心,那么费心地去向她隐瞒一个个所谓残忍地真相。

她向来不怕真相,她怕的是得不到事实。

医生也没敲门直接就进来了,还带着从外面回来的寒气,他对灰原点点头,转过去问:“感觉怎么样?”

厚司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医生试了试温度,问:“还咳得厉害吗?身上疼不疼?”

他眼角余光微微扫到灰原,也只是摇摇头。

医生也不再问,继续留了些药,说:“宫野小姐,能和你谈谈吗。”

“好。”她跟着医生走了出去,随手掩上了门。
“你也看到了,现在这个情况。”医生职业习惯地推了推眼镜,“我也不瞒你了,这样拖下去,迟早会成肺炎。”

“什么?”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肺炎这个词发音很奇怪,她慢慢地自己重复了一遍,“会有这么严重……”

“这里的气候当真是不适合人类居住的,搞实验还可以,长期下来,年纪大一点的人受不住也是意料之中。要过冬了,气温也将得厉害,有点头疼感冒的人最近也很多。”

“那……”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问,听这话音似乎是很严重,可她也没听出解决的方法,“您的建议呢?”

“还是去医院里正规治疗是正经,我这里只能延缓,治不了根本,条件不够。”

“上头会同意吗这种时候了……”她喃喃地念道,最近试验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候,每个组不论谁都忙得晕头转向,撇开这个不说,那老家伙愿不愿意去医院也是个大问题。

“证明我可以给你开,批不批我也不知道。”医生说道,“不过这么下去,万一传染起来,会更糟糕,你们的进度会被拖下来吧。”

她看看医生有些说教意味的表情,低头一笑,说道:“谢谢指教了。”


按照医生的说法和证明,她忙了一下午总算拿到了两个月的假期,拿着那张通行证她站在父亲面前挥了挥佯装强硬地说道我可不管你的实验进度,明天一早我过来接你。这事我说了算。而父亲意外地没有反驳她,咳嗽了两声然后说,你先回去吧。

Stern靠在床边看着她收拾东西,不时说几句话,提醒她要带什么别带什么,灰原把她的包拉上拉链往地上一扔,低声说:“我觉得……你这好像是在帮女儿打点行装似的。”

Stern一愣,随即笑了:“我可没这个机会知道那是一幅什么情景啊……”

灰原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说道:“我也没有。”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然后笑起来,Stern起身搂过这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女孩子的肩膀,说:“好好照顾你自己,和你爸爸。虽然说这个有点不应景……但是,还是早点回来啊,少了你我的实验可怎么做啊。”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她板起脸推开她,“看来我还得必须拖到最后一天再回来,我的活儿全推给你了,我都和其他人说过了。”

“哎真的假的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走了走了还要连带着坑我……”Stern故作惊恐地捂住胸口,看着对面的女孩子如释重负地笑起来,似乎来了这里以后,不,应该是更久,自从她们相识以来,她就很少能看到这个人这样无所顾忌的笑容。

桌子上的咖啡冒着热气,外面的世界天寒地冻,玻璃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霜,室内燃着明亮的灯光,Stern拿起自己的杯子,注视着女子姣好的脸孔,说道:“会好起来的,宫野。”

“嗯。”她也没在意Stern正经起来的语气,也没在意她说的究竟是父亲的病还是他们所谓的战争或者所有人期盼的未来,好不好,终究只有过了才知道。

明天早上会有车子来接,一会再去看看父亲的东西收拾好了没有,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今天就算再失眠,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想到这里,她抿起嘴微笑,随手把几张照片从档案袋里拿出来夹进随身带的包里,隐约看得到自己,还有那人,还有博士的笑脸。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2 21:27:00 +0800 CST  
宫野家的脾气绝对是得到了完全的遗传,也可能会随着当事人的自身成长越演愈烈,但是要说到认死理不听劝,灰原对她父亲目前为之只能处于甘拜下风的状态。

自从他们离开了那片沙漠以后,先是到了最近的一个市里的医院,治疗也还算的上不晚,只有些肺炎的前期症状,正规治疗了大概半个月左右,病就好的差不多了。

当然,这也只是当事人的一面之辞。

她认为既然都出来了,那就干脆等到期限结束再回去,而且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甚至在走之前还和Stern商量过怎么延长假期,虽然被Stern无情驳回但是想法还是存在的。

但是她父亲却总是不愿意老老实实待在医院,好几次她都想说爸爸你知不知道你这病假是多少人想要要不来的啊……

但是等她意识到她父亲的真正意图的时候,已经晚了。

于是最终是拗不过父亲,答应了他回家里修养的要求。从新墨西哥州到纽约,又是跨过了大半个国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圣诞节,过了这么久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生活,她在回来的火车上就觉得对周围的一切有些不适应。但是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动物,适应恶劣的环境要很久,但是恢复对好的事物的感觉,用不了多少时间。

她仍是没有弄清楚父亲执意要回来的原因,在回来的车上她注视着坐在自己身边看书的父亲脑海里飞快地罗列着可能的选项,首先排除了想要回家过圣诞节这一个。

说实话医院的治疗方式都差不多,而且现在他的病也好了十有八九,只要再静静调养上几周恢复工作也没什么大碍,反而这一趟回家的折腾,让她觉得父亲又有点开始咳嗽了。

但好在他们在纽约下雪前到了家,虽说在战时,街上的人群还是随着节日的到来密集起来,美国本土也是几乎没受到太大影响的。她也从报纸上和广播里知道了,情况也在慢慢地好起来,欧洲那边几乎已经取得了绝对的优势,她甚至怀疑起他们继续研究下去的必要,德国那边当真值得这样兴师动众的庞大研究吗?Stern之前也和她说过,以她来美国前德国那边的阵势,根本没有能力和他们对抗,他们这一批有能力的科学家,几乎都过来了。

既然连这样的初衷都不成立了,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提高国家地位是一回事,提高军(分割)队战(分割)斗力也是一回事,她至今仍然拒绝去相信要将他们的研究成果用于实战这么一回事。

太恐怖了。

光是在脑子里想想,都觉得浑身上下有一种被撕扯的痛感,要亲手用他们的成果去摧毁大片的土地,去间接地杀害无法数计的人,这种感觉怎么能好受。

之前来的那个军官说过要加快进程以备不时之需,而他们的迁移也说明了这样的必要性,身在研究所里的时候不会有这些想法,周围都是各式各样的研究数据和同事,可能每个人心里都有疑问,但是可能每个人都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质疑,于是埋头研究也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他们的进度可喜可贺,这话说起来很正常,但联系起事实,却总觉得不寒而栗。

其实从她心底的愿望来说,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这样一种几乎能够抹杀全人类的存在的东西,根本就不该存在。

不管是要用在战场上也好,不管要杀的是好人坏人也好,凭空的用这样的方式夺取别人生存的权力,真的太不人道了。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2 21:27:00 +0800 CST  
她看向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人们,没有人注意彼此,大家都是陌生的,同样的,那些潜在的受害者,他们和她素不相识,他们也不见得有那么深重的罪过,可是却要遭受这样几乎等同于灭顶之灾的折磨。

但是,那次在研究所里和那名军官的对峙,那样的勇气,她实在不敢说自己现在还有没有那样的魄力。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明明知道一件事它是错的,不对的,应该被阻止的,但是你就是没有力气,没有魄力,也没有决心去挺身而出,去悔改去揭露去更正,反而还要安慰自己,没事的,这无关紧要。

人最该怜悯的是自己,怜悯自己的懦弱,怜悯自己的无为,怜悯自己的自私自利;
人最该憎恨的也是自己,憎恨自己的冷漠,憎恨自己的弱小,憎恨自己的望而却步。


她一大早就被父亲打发出来去医院拿药,虽然有些不情愿,毕竟直觉总是告诉她这一切都有些奇怪,但毕竟药是必须的,她也无可奈何。

再往前走一个路口应该就到医院了,她记得这里和姐姐以前说的大学城似乎也是在一个区域,她对纽约其实一点也不熟悉,认得的也只有从家里,研究所,姐姐的学校,这三点之间的路线。

她正想抬头找找路标之类的,想早点完事回去看看那老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万一走错了不就更麻烦了。

却听见身后有人念她的名字,说是念有些奇怪,但的确是的,慢慢的,带着些许犹豫却又是肯定的声音,念出了她的名字。

不像喊着那样急切焦躁,不像叫住那般自然平常,而是念出,像是儿时在教堂里听修女背诵圣经时的声调,平缓而确定。像是在陈述一个不争的事实,却平白带了些未知的痛楚。

她一时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声音,记忆像是做实验时的可用参数一般从她脑海里哗啦啦地闪过去,她站在原地不想动,不想回头。

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纽约的街头,人来人往,谁会驻足停留去念出那样的名字,而谁又会荒唐地听错那样一个名字。

她听得清楚明白,那一瞬间时间被无限拉长,她再也听不见街头嘈杂的人声喇叭声,满脑子都是那三个简单明了的音节。

灰原。

她像是有些任命地苦笑,转过身去,这世界那么大,五大洲四大洋,二百多个国家,二十多亿的人,可偏偏,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会用这样的语气称呼她。

只有他。

她发誓她绝对没有回想起过去。没有回想起他们初识时他略有些玩世不恭的语调;没有回想起他说来帮忙时的认真神态;没有回想起他为她搬来的钢琴,为她张罗的日本料理,为她冲洗的相片;没有回想起他把自己从姐姐那里背回来时的温暖,陪自己彻夜聊天最后那一句硬生生被改成了“我们还在”的“我还在”;没有回想起自己当时那种陌生又温暖的心情。

可是,她却一直记得自己的不辞而别,记得她告诉他“一切都能回去”时那种笃定的语气,也记得他向自己发出的邀请,和自己是如何把无声的回避权当了拒绝。

她之前都不知道,原来一瞬间人可以想起这么多事,微微抬起头,双手插进口袋里攥成拳,她知道自己笑了。

她笑着,用最平静的声音说:“好久不见啊,工藤。”

当真是好久不见。

这次,我可没有说谎啊。

---章十 完---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2 21:27:00 +0800 CST  
章十一


在黑暗的时代,不反抗就意味着同谋。


他看着那女子转过身来冲他微微一笑,说好久不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心里闪过一句话,留不下踪迹,随即便被抛之脑后,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他可以肯定是她,那种样子,他怎么会认错,可是他确实有些犹豫,要说什么该怎么说说完以后还能有什么呢一系列的问题飞快地被提出但他来不及一一解答,再不叫住她,她就要一直往前走了。

他不能这样。不能再这样了。

其实说来也好笑,他们不过是两年不见,也不至于尴尬到连话也没的说的境地,他也不是欠缺那一点度量,原谅了她的不辞而别,这不就是再好不过的重逢?

她看起来倒是一派轻松,干净利落地抢了最合适的开场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他曾经想过多少次,他讨厌她那种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浅笑着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平易近人但分明脸上就写着请勿靠近的字眼,一张面具戴的妥帖合适,看不出丝毫破绽,可他偏偏就不喜欢那样,他总想伸手除了她那伪善的面具,但等到他有那样的机会时,看着她痛苦,看着她自责,他又开始怀念起原来那个她来。

情绪的平静只要顷刻,他也笑起来,说道:“好久不见了。”

眼角眉梢都透着把问题抛回去的得意。

那女子挑挑眉,似乎是被勾起了兴致的模样,瞥向他的目光里除了开始的惊讶还多了些挑衅的意味,她也不和他再多话,直接转了身撂下一句:“有话就过来说,我还有事。”就径直往前走。

他哑然失笑,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时隔那么久的并肩,他把头转向另一边,不太好意思看她。

“还好吗。”他开口问道,这问题问得简单,但谁知到他问的是什么,是你过得好不好?还是工作还好不好?或者是离开了好不好?

“好。”她应道,一个字就把他的问题打发回去,“你好不好?”

“能有什么不好的。”他没她那么惜字如金,“我们都好。”

她闻言偏过头笑了起来,说道:“你还是喜欢答非所问?还是我们沟通有障碍?”

“你去哪里这是?”既然答非所问,就一错到底好了,“不工作……吗。”

他的语气几乎已经不是问句了,他知道她还在做研究,只是换了地方,赤井的话也像是告诉他她不在这里了,但现在又突然在街上遇到,说到现在连正事一句都没提。

生怕把那些话题提出来,现在难得的和平景象就会被悉数打碎,而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去和她谈谈,所谓的不辞而别。

他真是厌倦了这样老旧的戏码。烦透了。

“在休假,就回来了。”她也回答得清楚而含蓄,“现在去医院,我爸爸病了,去拿药。”
“严重吗?”他问道。

“还好,差不多了。”她笑笑,“还有,你在这里做什么?”

“工作,在学校里。”他说道。

“这还真是绕圈子啊,毕业也直接留下来不就好了,也省了来回的路费。”她耸耸肩。

“省掉的,可就不只是路费了吧。”他脱口而出,如愿以偿地看到她的怔忪。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好不容易隔了那么久的时间,离了那么远的路途,好不容易才见面,为什么想问的话总是问不出口,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呢。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2 21:28:00 +0800 CST  
他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大多数人,面对面的时候,他能从对方细微的表情和动作,还有言辞里面看出他们的想法,动机,交谈也就因此而顺利起来。

可是若是换做她,他们讲话,就总和下棋一般,你进我退你退我进,连退路都要计算好的博弈,放在平时会觉得有趣,但这时只能徒添烦恼。

医院的大厅里没有几个人,她示意他跟着,上了两层楼,却看到整个走廊里闹哄哄得仿佛要炸开锅一般。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人声嘈杂,像是走廊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故一样,他们站在原地没有动,就听见一个沙哑却又意外尖锐的声音嚷道:“你们救她做什么,要她去死,她要死就让她去死啊!!”

又有声音加进来:“谁把这个人拖走,他拦在这里我们怎么抢救啊!”

“先生你冷静点啊……”

“你们都让开!让她去死!”

喧闹嘈杂着最终还是被平息下来了,几个男子合力把叫嚷着的人按在了长椅上,工藤往那里看过去,中年人,衣着不整,面容憔悴,再仔细的看不清楚,不过整体看上去像是一幅宿醉的样子,病人已经被推进去了,好像也有护士过来准备给他一针镇定剂什么的……

“想看就继续看,我一会就下来。”那女子似乎是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看了两眼对他说道。

“什么?”他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人就径直上了楼里走开了,他索性也不追上去,反而朝那个男子走过去。

中途一个护士迎面走过来,他拦住她问道:“请问……这是怎么了?”

那护士也是一副有苦水没地方吐的模样,也就简单跟他说了:“这个人好像经常彻夜出去喝酒,家里情况也不好,老婆就带着孩子在家里开了煤气,邻居发现了把人送到医院来,结果孩子死了大人还有救。”

“他这不追到医院来看到孩子死了也有些……唉你说这不是造孽吗,活着怎么说也比死了好啊。”说完也不管他的反应摇着头往前走了。

那人打了针以后似乎平静了不少,血红着眼,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处于一种痴呆的状态,他周围还站了两个工作人员,工藤走过去,朝他们笑了一笑,那两人也没有什么反应,瘫坐在那里的人更是毫无知觉。

他一个人在呐呐自语着,声音嘶哑,眼神像是被抽离了灵魂一般空洞无神。可是他却直直地注视着前方,像是看着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你说她为什么要去死呢,为什么要带着孩子呢……孩子还那么小她知道什么啊……
要死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干脆一起死了算了……反正这么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不可原谅……
还是死掉算了……

男子一个人木讷地说着,工藤有些愣住,他原本只是想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可能的话劝阻两句,但这情况,劝阻的话这人又听得进去几句呢?

这样的事,纠起错来,到底是谁的错谁说的清楚呢?

他突然就觉得烦躁,想出去抽支烟。

可是眼下的情形实在是太过于震撼,颓然的男子和他生死未卜的妻子,还有他们已经死去的无辜的孩子,这些事的冲击力太大,连他一个旁观者都难免动容。

他索性直接下了楼,站在医院门口等她。看着来来去去进进出出的人,点了根烟,却迟迟没有往嘴里送。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2 21:28:00 +0800 CST  
“你干嘛呢?”灰原从他身后走过来,顺手拿过他手里都快烧到尽头的烟直接掐灭,动作流畅,“不抽就不要点,呛人还浪费。”

“等你啊。”他随口答道,话说出口却觉得有些歧义,接过她手里的烟的残骸,扔进垃圾桶里去。

“刚才的事打听清楚了?”她问道,两人迈开步子往回走。

他如实把过程说了一遍,短短几句话就讲完了,他也没有加什么个人的感情色彩。

有的事情就是这样,明明在自己身上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被复述的时候,却只要只言片语就能概括。而当事人的心酸也好痛苦也罢,都不是故事的重点。

女子听完也没做声,他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着过马路,她才突然开口道:“其实如果我是她,丈夫那样子,自己又做不了什么,生活当真没什么希望的话,确实死了比较容易些。”

“胡扯!”他突然转过头盯着她说道,“灰原哀我告诉你你这么想大错特错了!”

神情里似乎都有些着急了。

那种生怕一语成谶的样子看得她一怔,只不过一句话的事,又不是真的,眼前这个人,当真这么看不得生离死别这些事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她想了想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已经可以过马路了,人群簇拥着他们往前走,“工藤,走了。”

“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如果这样做,被留下的人会是什么感受?”在马路中间的时候,他倏然问道,声音随即被马路上喧闹的声音掩盖住。

“你说什么?”她没有听清,回头看了他一眼,“太吵了。”

“没什么。”他说道,“只是,你看,人都是社会人,不能总想着自己的感受,你死了会有人受到影响,不管影响是好的是坏的,都是会造成一定的变动的。”

“丈夫,家庭,孩子,还有长辈……这都不是一个人的事。”他继续说道。

“刚才那个人那么激动,恐怕也是难以接受,他心里不想她们死,就这么简单。”

“虽然他也有错,但是总的来说他妻子的做法更错。他的错还是有改正的余地的,可人一死,就什么都算了。”

他注视着街边橱窗里装扮鲜艳亮丽的圣诞树,鲜红色的铃铛挂在苍绿的树枝上煞是好看,亮晶晶的彩带绕了一圈又一圈,惹得很多孩子拉着父母的手迟迟不肯走。

“其实你想说的,就是丈夫的错可以原谅,而妻子的不可以,是不是?”灰原把额前稍长的刘海往边上拨了拨,好能把眼前这人看得更清楚些,轮廓俊朗,线条却柔和,一双湖蓝色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好像在说我才不管你说什么,我说的就是对的一样。

“我们想的是相反的。”她低下头不再看他,“你不觉得他那样不负责任的行为,已经是最大的背叛了吗?他既然如此,他的妻子那样做如果是出于绝望和无奈,又有什么不对?这中间的受害者只有他们的孩子罢了。”

“嗯。”他应了一声,这点他是同意的。自己的痛苦,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肆意蔓延到别人身上,更何况是自己的骨血。

前面有一个街心公园,他抬眼看了看,说:“过去坐坐?”

她也没答话,直接跟着他走了过去。他们买了热的咖啡,捧在手里整个人暖和了不少。

他们找了长椅坐下,冬天的花园里只有矮冬青树丛还绿着,其他的植物都只剩干枯的枝桠,光秃秃的看着毫无生机。

其实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不能死,因为你死了会让周围的人痛苦;可是你活着,痛苦全是你一个人的。

没有人了解,没有人分担,没有人安慰。

等你鼓起勇气死了一了百了,却还有人指责你太懦弱不负责没毅力。

可是,真的太困难了啊。

说活着就有希望的,无视了死亡的诱惑;说死了一了百了的,缺乏对生之意义的认知。

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爱恨悲喜痴怒嗔狂,热热闹闹地拼在一起,哭着笑着嚷着骂着,也就过去了。

一阵冷风吹过来,她低头把围巾围好,侧过脸看着工藤,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着杯子,这好像是她以前窝在博士家沙发里时最喜欢干的事情。人一暖和起来,整个人就会慢慢松懈下来,绷紧的神经也没那么难受了。

从刚才碰面到现在时间不长,居然还夹了一出这样的事,虽说本来他们再见,也没多少尴尬,可以前那事,似乎也就提不起来了。她看着他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样子,抿了抿嘴角,移开视线,问他:“圣诞节的时候,要不要过来和我们一起?”

他一个人到美国来,既然碰上了,也好歹尽一点地主之谊。可以的话联系联系赤井,虽然她不敢保证爸爸的反映,也不确定能不能联系的上。

他闻言有些惊讶,转过头来看着她,她却挺专注地瞅着面前的冬青,都称得上是神色温柔含情脉脉了。

“好。”他看着她,柔声说道。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2 21:29:00 +0800 CST  

平安夜就那么到了,早上的时候出门买了晚上要用的食材,父亲也终于没再和她提什么奇怪的事,难得地煮起咖啡,靠在窗户边的躺椅上翻报纸,不一会敲门声响起来,父亲往那边瞟了一眼,说:“志保,开门。”

她不满地从厨房跑出来说:“你明明离得比较近。”然后拉开门一看,立马转身说道,“你刚才从窗户里就看到了吧!”门外是赤井和他带过来的圣诞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宫野厚司这才起身,冲赤井点点头,灰原将他迎进来,接过他带来的东西,说道:“我还没找你呢,你就自己送上门了……”

赤井跟厚司打了个招呼,问她:“还习惯吗?在那边。”

“还好。”她回答,“就是气候太糟,不过要不是这样……我们也回不来。”说完冲厚司挤挤眼睛,狡黠地笑开了。

赤井显然在厨房没办法帮什么忙,看他碍手碍脚地站在那里,她实在看不下去就过去说,你就过去和我爸坐坐……吧。虽然说这话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想起来哪次她爸爸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要给这小子好看。

这算不算把他往火坑里推……想着就两手将他推出去,回到厨房看看窗外,居然这个时候下起雪来了。

天色也因为这雪显得明亮了不少,从这里看出去望得到附近的街区,灰色的墙在蓝灰的天空下静默矗立,街道上的人不多,恐怕都是回家等着过节了。那人还没来,上次告诉了他地址,希望可别迷路了好。不过提前来了也没什么用,又帮不了忙,让他在外面待着,彼此又不熟,三个人可以开始打扑克了。

好像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敲门声响起来,三声,不多不少节奏刚好的。

“赤井,开下门。”她还戴着手套和烤箱打交道,开了口才想起来她是不是该叫声姐夫给她那至今还在生气的父亲做个表率。

“工藤……”赤井开了门,把他让进来,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厚司看过来,他们并没有见过,她在厨房也没出去,想听着赤井怎么打这个圆场。就听得赤井说道:“这是工藤新一,志保的……在日本认识的朋友。”

“您好。”工藤低头鞠了一躬,之前就好奇灰原的爸爸是什么样,什么样的父亲才能教导出那样的女儿。

“嗯。”她父亲倒是伸出手来和他握了手,“别拘谨,当自己家。”

赤井朝厨房看了看,果然,灰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手上还套着厚厚的烤箱手套,茶色的头发在暗灰的光下颜色比平常要深一些,看着他们三个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先露出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你的华夫饼烤的怎么样了?快焦了吧?”赤井还是觉得制止她看好戏的兴致比较好。

“胡说。”她也没被他糊弄过去,“你们就……好好坐着吧。”说完继续带着那种戏谑的表情钻进厨房去了。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2 21:29:00 +0800 CST  
她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把需要的菜品一样样的做着,这其实也没什么难度,人又不多,四个,和以前在英国的时候他们三个人的分量差不多。中途工藤好心地凑进一个脑袋进来,带着笑却毫无诚意地说:“要帮忙吗灰原。”

她头都没有回的朝他摆摆手,说:“少添乱。”完了低头看看烤箱的时间够了没有,她想得到那人悻悻的模样,指不定赤井还会补一句:“看吧。”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雪还没有停,在地上积了不薄的一层。看得到窗外的人家也都燃着灯,隐约瞧得见来来去去的人影,窗户上挂着圣诞节花环,红白绿的颜色在白雪的背景和橙黄的灯光映衬下特别好看。赤井把圣诞树立在客厅里,工藤也帮着忙把彩带和灯饰挂了起来,厚司把礼物堆在树下,灰原站在餐桌前瞧着他们,唇角慢慢勾起一个笑,然后说:“都过来吧,开饭了。”

以前烤火鸡这全都是姐姐负责的,她虽然会但恐怕也学不来姐姐做出来的那种味道,但是厚司和赤井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为了方便他们家用的是圆桌,四个人坐在一起,看着也不算冷清了。

浆洗的有些硬的白色桌布,银色的烛台,工藤带过来的红酒在玻璃杯里泛出深色的光泽,厚司从她手里接过餐刀切开了火鸡,然后那三个人和串通好了一样一起的夸赞,四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头顶是暖黄的灯光,房间里很暖和,周围是最亲近的人。

她悄悄地抬眼看了看那三人,无一例外地专注地对付着盘子里的菜品,偶尔交谈几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于是她放下手里的叉子,端起面前的酒对着他们说道:“爸爸,姐夫,工藤,圣诞快乐。”

她想,她会记得这一年的圣诞节,记得赤井的圣诞树,爸爸早起煮好的热咖啡,工藤的到访,自己全权准备的晚餐,又或者其他的什么都记不得,仅仅是他们那一刻的微笑,就足够她慢慢回味。在未来的每一个或许要更寒冷,更孤独的深夜里。

晚餐后他们围在炉火前拆了礼物,父亲送了她一本书,拆开以后她看到赤井和工藤的表情,清了清嗓子为父亲辩解道:“惯例,每年都这样。”她父亲的圣诞礼物的确不怎么值得期待,从前给姐姐的是一本本精美的乐谱,给自己的是一本本同样精美却更为厚重的专业书。
然后她把书正过来,露出名字以后,觉得她刚才那句话还是没说的好。

但是厚司拆了她的礼物以后,整个场面鸦雀无声,厚司拿起那本论厚度可以和自己送出去的相媲美的精装书本,对她扬扬眉道:“谢谢。”

赤井和工藤的样子估计是已经接受了他们父女俩每年互相赠送书本的怪癖了。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2 21:29:00 +0800 CST  
赤井因为工作的事回去的最早,走到门口的时候,一直没怎么和他讲话的厚司走过去默默地拥抱了赤井,然后点点头算是道了再见,她强忍着没有笑,也过去拥抱了赤井,低声对他说:“看到了吧,爸爸就是那个脾气。”赤井回答:“你们都挺像他。”

这是今天,他第一次提到姐姐,非常平静的提起,就好像她还在一样。


又过了一会,工藤也起身告别,他欠身跟厚司道别,说:“我先走了,您保重身体。”

他点点头,转过去对灰原说道:“志保你要不要送送你朋友?”

他刚想推辞说不用,她却没反驳只是拿过挂在一边的大衣点点头,临走前回头补充了一句:“一会记得喝药,别忘了啊。”然后就关上门和他走出来。

街道上的人依旧不多,踩在积雪里发出轻微的响声,商店基本都关了门,路灯的光淡淡的照着周围的区域。偶尔有汽车驶过,也是非常缓慢的速度。

“谢谢招待,在日本可没有这么热闹的圣诞节。”他率先打破沉默。

“我还得谢谢你来凑了数,我记忆里的圣诞节最多也只有三个人。”她开着玩笑,可他却没有和往常一样配合她。

可能不是那么好笑吧,一家四口,怎么也凑不全了。不管谁来了,来了多少,都不是最初的那副模样。

“得了,咱俩也别客气了。”他笑着说,“谢来谢去没完了都。”

“哎,我的礼物呢?”她突然说道,方才礼物拆到一半她想起来烤箱里还有甜点,过去取了来就把拆礼物的事放到一边了。

“在圣诞树底下……可能没拆到吧。”他回答,这人,怎么还惦记着这档子事。

“是什么?”她随口问。

恰好走到路口,他索性停了下来,说道:“那个你回去就知道,你跟我来。”然后拉起她转到另外一条路上去。

“去哪?”她问道,可还不等他回答她就自己补充了,“等到了你就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就不要问了啊。”他打着哈哈,手往街边一指,说道:“认出来了没?”

借着路灯和街边橱窗里微弱的灯光,她看过去,也就是一般的商店,但这附近就是姐姐以前总说的大学城,那前面不就是……

The Sound Of NYC,果然,那个高音符号后牵连出一排字母,那家唱片店,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说巧不巧的,后来他们基本都很默契地对这次初遇避而不谈。

“是唱片?”她问道。

“什么?你说礼物?”他回头,“不是。”

他拉着她往前走,几乎都算得上是一路小跑了,她在后面低低地笑出声:“我说,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拽着我在雪地里跑?或者是雪地自行车?”

“这不是到了吗,而且又没摔跤你还抱怨什么。”说完有些嗔怪地看她,“喏,我们学校。”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2 21:29:00 +0800 CST  
大学的校门在黑暗中静静矗立着,学校已经放假了,除了个别的窗户里还亮着灯以外,其他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他们径直走进去,进了教学楼里面,他引着她直接上了楼,在一间教室前站定,他伸手推推门,锁着的。

“那么,你是要表演变钥匙出来?还是从门上穿过去?”她双手抱在胸前,笑着问道。

“谁说只能从门进去?”他说道,一边到窗户前,伸手摸索着,然后把窗户推开了,“来来,我们翻窗户进去。”

她没有说话,默默忍住了想冲他翻白眼的冲动,窗台并不高,手撑在窗台上轻轻巧巧地就进去了。

“你以前上学的时候不这样吗?”他先在地上站定,走到前面找电灯开关,“居然断电了……”

“实验室和教室的钥匙我都有。”她回忆道,那会待在学校的时间比在家里多多了,“这里是……琴房?”

眼睛习惯了黑暗以后,慢慢能分辨清里面的事物,借着外面的亮光,看得到里面,靠着窗户放着一架钢琴,黑色的漆借微弱地泛着些微的光。像是黑暗里静静等待被发掘的宝藏。

他走过去,拉开凳子坐下,翻开琴盖,她靠在琴边上,无声地注视着他。

窗外的微弱光线静静地照在男子的脸上,一半笼在阴影里,一半在光线下,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安静,他也没和她说什么,直接按了琴键开始弹,几个小节出来,她不禁笑起来。

这家伙,他在弹每个孩子都会哼两句,每个孩子学钢琴的时候都会练习的曲子,圣诞歌。

他也抬了头冲她一笑,那女子眼里像是落了天上的星芒似的,明亮而干净,过去的两年里他无数次地想起她,她无言的样子,微笑的样子,流泪的样子,不屑的样子,可是他最想念的,莫过于她这样,眉梢眼角里似乎都噙着满满的笑意的样子。

她走过来冲他使个眼色,他便往边上挪了些给她让出位置。

四手联弹,一首再简单不过的圣诞歌。

她也只是简单地加几个伴音,节日的曲子总是旋律轻快节奏简单,小的时候她就觉得弹琴是世界上最为美妙也最简单的事,明明只有纯粹的黑键白键,不同的组合按下去却会有不同的旋律,后来长大了就会想,为什么所有的事情不能和弹琴一样,黑白分明,这不比混沌成灰要好得多吗?

虽然后来她也一直没有找到答案,却慢慢地不会再用这样自扰的方式提问。人的烦恼虽说来自于身外的世界,怎么处理却都还是靠自己。

想着想着有些走神,曲子弹完了她也没反应过来。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保持着抚摸琴键的姿势。

“不带你这样的啊。”身边的人不满地开口,“居然在走神……”

在路上的时候他想起这里离他们学校很近,随即想起他们不怎么愉快的第一次见面,便想着干脆弹首曲子送她当礼物,毕竟那次在唱片店的《梦幻》,自己没用心,她那戏谑的表情,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这人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并不领情。

“你从这曲子里,听出什么了?”他不甘心地开口,继续问道。

想起她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个模样,年轻的女孩子毫无怯意地站在陌生的人群中,带着戏谑的笑,字正腔圆地回答说,什么也没听出来。那副坦率而直接的样子,真的是耀眼极了。恐怕她本性就是这么直率而坦荡的,所以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与自己问心无愧,哪怕是天塌下来都不能让这个人多眨一眨眼。

“听出什么了?”她转过头笑起来,“什么也没听出来。”像是知道他在想那天的事,她惟妙惟肖模仿着自己当时的口吻。

他叹口气,这个玩笑开起来还真是没得完了。下了雪以后天上的云也都散得差不多了,月亮远远地挂在干枯的树梢,窗台上还有着厚厚的积雪,也映着些许雪白却不甚明亮的光芒。不论是白雪,还是月光,或者是这简单却悦耳的旋律,都是美的,可是身边这个人,每次只要他注视着她的眼睛,都像是会陷进去一般,自然而然无视掉周围的一切。

她眼里噙着笑,带着她一贯有的善意的戏谑,盈盈欲滴的。

而他索性闭了眼,伸出手去探到她的前额,手指慢慢拨开她微卷的刘海,凑了过去。

他的指尖是凉的,而她的脸颊却带着些许的暖意。

轻轻地吻在她的额前,片刻后睁开眼,看到那女子挑起眉,明明眼里全是震惊却面上装作淡然的样子。

远远地从窗外传来钟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厚重悠远而绵长。

“灰原,圣诞快乐。”


----章十一 完------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2 21:30:00 +0800 CST  
趁着没有睡觉再贴两章,明天就放假啦当然了这个节日就不祝大家节日快乐了不过玩得开心什么的还是要说=w=
大概礼拜五回来会贴完这样子,放假了就要出去玩~~~
玩得开心啊民那~~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2 21:32:00 +0800 CST  
章十二
恶是个迷思,是好人编造出来说别人那惹人心动的魅力。

过了圣诞节以后,时间就像是脚底上擦了油,飞快地走。眼看着假期的结束时间一天天的逼近,她坐在那里端着咖啡的手都不那么自然。这些天,简直就像是从上帝那里偷来一样的好时光。

一会工藤约了她出去,明天他们就要回实验基地,当然这个事她不能告诉他,只是说因为工作原因,但看他神色,也像是知道些什么,却也没有问的样子。

后来那天回去她本来是要拆他送的礼物,但是被什么事情打断了一下,到第二天前都还是没来得及拆就连着包装打了包进了行李箱,见了面她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事,就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他到底送了什么,他笑了笑还是没回答。只说,一定是很适合你的东西,觉得合适,就送了。你看了就知道。

但当后来她当真看到他的这份礼物时,却也再也不能体会到,他所说的很适合你,是怎么样的一种心境,原本串联的故事破开了一个缺口,就再也恢复不了原状。但其实很多事没有那么多深刻又隐晦的原因,就是简简单单的因果关系,却总要让人无故生出很多遐思来,平白无故惹人烦恼。

也许这个尚未明了的礼物是这样,可那个吻不是。

他没和她说喜欢,她也懒得跟他谈爱。这些抽象而模糊的东西,不适合他们这些活在乱世中却不肯糊涂的人。

牵手拥抱和亲吻,除过这些,他们相处的模式并没有多大的不同。

今天是去看音乐剧,其实剧目本身不是太有意思,莎士比亚的戏剧她在英国看过更专业更精彩的,但两个人从小剧院里出来,手里拿着宣传用的画册,她还是觉得挺不错。

隔了条马路,她瞧见对街有人推着小车在卖手工做的冰淇淋,于是伸手推推他,说:“哎,你看,冬天还有人在卖冰淇淋啊。”神色里倒是没有多少诧异,全都是想要过去尝一尝的模样。

可是那条街和他们要走的方向不一样,他笑笑,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买过来。”停了一下,又问:“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香草。”她对于他的善解人意非常欣慰,利索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真可惜,我喜欢巧克力的。”他笑着摆摆手,准备往过走,还听见她搁后面说,谁管你喜欢什么啊。

那声音,那语气,简直和个小女孩没区别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他已经懒得去深究了。

就像是冬天里的冰淇淋,虽然不合时节,但只要她喜欢,而他也满足得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今天他运气不好,只有香草味的,没有巧克力的了。他手里拿着两只甜筒,递给她一只,嘴里却说着,你知不知道大冷天吃这个很不好啊。

知道啊。她伸手接过,瞥他一眼,当然知道。

那你还吃这么冷的东西,你没看过那句话么,爱自己是一部终身罗曼史的开端……

她笑了起来刚准备反驳话头却打住了,他们身边走过来一对母女,年轻的妈妈带着金发碧眼的小姑娘,牵着她的手准备过马路,小姑娘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像是展翅欲飞的小蝴蝶,她看着他们手里的冰淇淋,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声音稚嫩而清脆,向母亲提出了想要冰淇淋的要求。

其实换做灰原自己,如果她是那个母亲,一定会在心里对大冬天在大街上吃冰淇淋还要带坏小孩子这种事情非常嗤之以鼻,但那位母亲显然是个好脾气,她安慰了小姑娘,告诉她天气太冷,冬天吃这个对身体不好诸如此类如此云云,最后小姑娘虽然不太开心但还是听话地跟着妈妈走了,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当然,看的是他们手里的甜筒。

灰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用手肘碰了碰工藤,道:“看看,我对你多好。”言下之意我在大冷天给你机会吃冰淇淋还陪你一起吃,简直是感天动地的旷世壮举了。

工藤低了头注视着手里的甜筒,配合地笑起来,然后接着她的话装作很无辜的语气说道:“那你对我再好一点。”

灰原闻言转过去看他,那男子眼角眉梢都噙着浅浅的笑,话里的意思九分戏谑一分真意,简单平淡的一个句子,竟被他讲得像是世界上最好听的情话,明明是在对她提出要求,却听起来万分的顺理成章万分合衬:你对我好一点,再好一点。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6 17:03:00 +0800 CST  
这样的要求无论怎样都不为过。

她眨眨眼,随即反问:“要多好?”

“最起码,也得从东京,一直到这里才行。”他伸出双手比了个距离,双臂展得很开,但这个距离,却怎样也不会嫌太多太长。

她笑了起来,回答:“好说。”

他的神色却突然认真了起来,水蓝色的眼睛盯着她看了看,却没有再说话。

他们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路边的行人来去匆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昨天下了雪,今天的天气也不算晴好,天空的灰蓝色让她想起了那个她长大的地方,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天空灰蓝色,草地碧绿色,常年潮湿使得墙皮都会有种厚重却易脱落的感觉,大学校园里河岸下潺潺流过的河水,都是残存于她脑海里为数不多的彩色记忆,她看向身边的男子,低声问道:“这一切……”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她并不清楚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她很少有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她不确定是想说这一切结束以后,她就可以回到他身边,实现那个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的诺言,或是说他们之间发生的这一切,这些兜兜转转和相逢离别,都可以归咎于这场战争,凡人于此,总是无能为力。

“一切都等战争结束。”他没有看她,只是仰头看着这片并不晴朗的天空。他没有说完的是,等战争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

其实认识这个世界上最擅长自欺欺人的动物,明明知道就算跨过了面前的这道坎,前方还是会有无数的阻拦和挫折,却还是要对自己说,这个过去了就会好,等到真的过去以后,却还是免不了会发现,之前自己的自以为是和自欺欺人是多么的可笑。但这样的思维方式和习惯却不得不一直保持下去,人需要希望,即使在身陷最肮脏的沟渠的时候也需要抬头仰望星空,他们太渺小,太无力,必须要靠着这些个对未来的无望期许,才能在这样混乱而噪杂的世界上存活下去。

他不再说下去,只是在这片他们尚且在一起的天空下,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回到基地的时候刚下车她就看见Stern站在门口冲她挥手,送他们回来的军官帮他们把行李带回了房间,Stern看着她上下打量一圈,说道:“气色看起来不错。”

“那是自然。”她回答,“该休养的人身体没见好,我倒还占足了便宜。”说完略有不满地瞥了父亲一眼,宫野厚司也只是笑笑不说话,三个人并排往实验室就走去。

她落下的实验进度着实不少,连休息都没有来得及,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补进度,Stern叫她去吃饭的时候她才从资料里抬起头,算了一下午她左手边堆满了用过的写得满满的演算纸,右手边是还没看完的资料。

“走吧去吃点东西,虽然……吃的东西可能让你不太习惯。”她笑着来拉她。

“嗯。”她把手递给Stern,坐了一下午要不是有人拉她,几乎都站不起来,“我觉得我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

“现在几乎每天都这样,逼近度逼得太紧,我们这边还好,第一办公室那里,简直要疯了。”Stern摇摇头,“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办公室那个考文垂来的年轻人?棕色头发,灰眼睛很好看的那个?”

“记得,怎么了?他和我爸爸关系不错。”

“昨天见到他,简直都没个人形了,胡子拉渣眼睛凹陷的,要不是之前认识他,都快以为他来自北欧了。”

“这么严重?”她问道,“上帝,那老家伙回到第一办公室岂不是……”

Stern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一笑。

随后她见识到了他们的新菜谱,可以归纳为“硬的可以打死纳粹党面包”以及“淡的能够饿死希特勒浓汤”,还有“天皇看到都会哭出来的黄油”诸如此类,Stern把抹黄油的勺子递给她,说道:“欢迎回来。”

“多谢。”她接过勺子,把黏稠度堪比液体的黄油涂上面包,看着这些笑了一笑。

和那个人在人流匆匆的大街上拉着手散步,坐在长椅上吃冰激凌,当真是前几天的事情,但现在坐在这里,周围都是吃饭时还不忘拿着资料研究,一只手拿面包一只手拿笔演算的研究员,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恍若隔世。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6 17:04:00 +0800 CST  

不久就传来了她父亲所在的第一办公室被封闭的消息,也就是那里的研究人员行动都受到了控制,只有他们的研究成果能被传送出来,和他们其他办公室的进行合作比对,再传送回去,据说是研究的保密需要,也可以理解为他们的研究终于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

那是她漫长的人生中一段非常暗无天日的日子,沙漠的气候慢慢地腐蚀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巨大的温差和简陋的环境不能给与身体良好的休息,而每天巨大的计算和推演量会消耗掉他们永远也恢复不好的体力和脑细胞,他们这些来自每个学校最为精尖的学术人才,在这片远离人烟和战火的沙漠里,作着据说是能够对停止战争作为最后助力的伟大研究。那段时间他们甚至看不到外界的报纸,不能听广播,更不要提打电话发电报,好像外面的世界怎样完全与他们无关,他们不知道希特勒的战火又烧到了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家乡是否还能在坦克与炮火的蹂躏之中残存,不知道自己的亲人与爱人,是在这片乱世之中惶惶度日等待自己回家,还是早已随着轰隆隆的战火枪声,倒在了历史和战争轰然碾过的车轮下。

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能够接触的只有写满方程式和结构图的硬壳书,只有永远算不完写不满的演算纸,只有那个关于他们的研究能够停止战争,战争结束后他们就能回家的不切实际的愿望。

足够遥远,却也足够让人一直不放弃希望。

德国战败投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正在把手里的数据和Stern的作最后核对准备转送给第一办公室,他们办公室的一个犹太同事拿着上面发下来的文件冲进办公室的时候好像门窗都在叮当作响,平时的办公室实在太安静了,除了偶尔的交流探讨和水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什么都没有,那个同事拿着那一张写着德国战败投降的消息的文件,风一样的冲进来,哽咽着大声说道:“纳粹……德国的纳粹终于投降了……”话还没说完就泣不成声,灰原哑然地看着他,又转过去看Stern,她也是满眼的泪水。

他们拥抱在一起,那些受尽纳粹涂毒迫害,被迫远离故土千万里的人们,终于能够为他们不明不白枉死的亲人和朋友,流下最后一次委屈又了然的泪水。她默默地搂紧Stern,那个平时严谨而不失风趣的中年女人在这个时候显出了疲态,她抱着灰原泪流满面地用德语含糊不清地不知道说着什么,灰原的德语只在大学时代学过些皮毛,完整的单词和句子她能听得懂,如果是像Stern这样情绪激动下说出的话,她只能零零碎碎地听懂几个单词。

但她其实不需要听懂的,没有那个必要。她只要借给她一个最后可以哭泣的肩膀,就足够了。

过了很久以后她们谈到了这次整个办公室的全体失态,Stern的手指抚过眼角越来越深的皱纹,告诉了她当时她说了些什么。

她说,如果没有纳粹,那一年是她和丈夫结婚的十周年,如果没有纳粹,那个时候她的儿子,已经可以去上小学了。

如果没有,这个句子太美好了,美好到从来都不会成为现实,人们却还是对它念念不忘。


狂喜过后他们都冷静了下来,恢复了研究所的常态,Stern率先发问:“如果德国已经投降,那么剩下的敌对国,岂不是只剩日本一个?”

“对啊。”有人应和道,“我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研究完全可以慢下来都不要紧,负隅顽抗,投降也是迟早的事。”

“但上面似乎没有这个打算。”灰原说道,“德国在战场上的败事一定不是一两天的事,军队的高层肯定早就料到了,但他们却没有告诉我们放慢研究。”

“还不明白吗,阻止战争,从一开始就不是根本目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他们就都安静了。

整个办公室没有人再说话,过了一会,大家就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1945年5月8日,是德国的终结,却还不是他们的。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6 17:05:00 +0800 CST  
章十三
只有鲜血能让历史前进。



他们的猜测是对的,他们的研究进度并没有因为德国的战败而收尾,相反,催促进度的命令一直没有停止过。

所有人都维持着同之前一样的状态,直到有一天她被单独叫到了指挥室。

那段时间她和父亲的见面屈指可数,第一办公室封闭,只有偶尔全员休息的时候才能在公用的餐厅见到,而且话也不可以多说,那段时间餐厅里几乎都没有人交谈,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融进了室外的沙漠,悄无声息。

坐在桌子后面的人穿着笔挺的军装,目光冷得堪比夜晚零下十几度的沙漠。

“灰原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那个人礼貌性地对她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但这都缓解不了她从脚底升腾起的寒意。是那个来自空军部队的Gin,这么久不见,他的军衔似乎又是高了不少。

“有什么事。”她几乎是咬着牙,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这个人盯着你的时候,就仿佛你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你所有的心思和伪装,对他来说,都是能够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儿戏。

“你工作这么忙还来打扰,见谅。”他伸出一只手想要同她握手,但她没有理会,他们上次的见面并不愉快,她不喜欢做这些无用的表面功夫。

他也不恼,收回手整了整军装的领口,“其实是想请灰原小姐去见一个人。”

“谁。”她几乎可以想到是谁了,她的指甲掐进手心,声音里的颤抖和恐惧几乎遮掩不住。
“自然是宫野先生,你父亲。”Gin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对身旁的副官打了个手势,“带她过去。”

她仍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带路的副官走在前面,Gin走在最后,同行的还有第一办公室的负责人,灰原之前见过他,但没怎么说过话,路上他在Gin的默许下还是压低了声音对她说:“你父亲惹上大麻烦了。”
“什么麻烦。”她觉得这一句简直是废话,但还是耐心地问了一句。

“你也知道的,你父亲负责的研究是第一办公室的核心,如果他的那部分出了问题,整个研究就会进行不下去。”

“可现在不是已经要收尾了吗。”她说道,“前几天不是通知说下个月就可以实施实体测试了吗。”

“问题就在这……”

“可以这么说,你父亲藏起了通往研制成功所需要的最后一把钥匙。他阻碍了整个研究的进展。”Gin突然开口,冷冷地补完了他的话。

她愕然地回头看向他,那个人神色冷然,带着些不屑地说道:“看来令尊同你一样,认为我们的研究是件不太好的事情,但是想靠一己之力来阻碍整个进展,未免太不自量力。”

“那你大可以直接找人继续研究,叫我来做什么。”知道来龙去脉后她稍微冷静了一点。
“没有时间了。”负责人说道,“按照原定计划,下个月必须试验成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再去重新开始你父亲这一环的研究,他的手下也居然都听信了他的胡言乱语,怎样都不肯交出他们的成果。当真是可笑至极。”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她刚问出口,前面的副官就打开了一扇厚重的铁门,转过来对他们说:“到了。”



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基地里还存在着这样一个地方,阴暗寒冷潮湿,真正意义上的不见天日。里面只在墙壁上亮了一盏快熄灭的油灯,走进去的时候那个副官还提醒了她一句:“小心滑倒。”

“地上全都是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自然是要小心。”Gin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完全忘记自己是带着怎样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惧和强迫自己不要溃倒的镇定一路走到父亲面前,当她看到被拷在椅子上,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皮肉的父亲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他面前跪倒了下来。

地面上确实有没擦干净粘腻的血迹,事后她走出这个地下室的时候借着走廊的灯光她看到自己研究员的白袍子上那些令人作呕的痕迹的时候,险些吐出来。

但这个时候她什么也不知道,她紧紧攥着父亲冰凉的手,颤抖着叫他:“爸爸……”

宫野厚司从混沌的意识中抽离出来,他看到女儿跪在自己面前时几乎以为这是自己死后的幻觉,但随后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Gin,便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这个时候已经在这个地下室待了三天,不停的拷问和逼供几乎摧残掉了他所有的意识,他现在对于死亡已经没有任何的恐惧,在没有看到灰原之前,他仅仅是对女儿和手下的研究员,有着说不出的愧疚,但现在女儿就在他面前,他却突然害怕起来,因为他还记得她刚回到纽约的时候,他允诺过,等战争一结束,他们就一起回家。

“志保……”他满是伤痕的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宫野先生,首先我作为军人,对你的勇气表示敬佩。”Gin甚至还摘下了帽子,对他们微微一欠身,“但是,我把您女儿带到这里来的目的,想必您也知道了。”

“交出研究成果,或者你们一起死在这里。”他几乎是带着微笑说完了这句话,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又继续说道,“或者还有另外一种方式,我先杀了她,您看如何?”话没说完,一柄枪就抵上了灰原的脖颈。

一时间整个地下室安静无比,除了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

“其实本来也许不用这么麻烦。”Gin的枪口又往上移了一些,抵在她后脑,“你的一个手下受不住我们的拷打,交出了你之前研究没来得及毁掉的草稿,本可以把这些交给其他人,也赶得上进度。但是……”

“但是我用了密码演算,别人看不懂。”宫野厚司的声音嘶哑无比,一字一句都像是从肺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没错,这才是我一直没杀你的原因。”他把枪拉开了保险,喀拉一声,“宫野先生,您想好,是您所谓的核武器会危害全人类重要,还是您女儿会死在您面前重要。”

“宫野,你就交出来吧,灰原还这么年轻……”他们的负责人几乎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相劝。

“爸爸。”被枪口抵着脑袋可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但这个时候她反而变得不再害怕了,“没有关系的。”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6 17:07:00 +0800 CST  
父亲握着她的手,即使光线再昏暗,她也看得到他眼泪闪烁着的泪光。

如果她先死了,那么他们也失去了要挟父亲的唯一把柄,即使他们杀了父亲,那他们一家四口在另一个世界团聚,未尝不是件美事。


但后来再想,她总为自己当时幼稚到令人发指的思想而追悔不已痛不欲生,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之后,她想,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彻底厌倦了,对于生活对于人生,那个生活在另一片天空下的工藤,将来能和父亲还有赤井作为一家人一起生活的愿望也不能给她带来生活下去的希望,比起这些暗无天日的研究,她甚至连死亡都可以直截了当地接受了。

如果事情当真结束在他们父女俩死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地下室,她倒是会觉得庆幸许多。

但是最终没有。


就像是料到了她会这么回答,Gin笑了起来,那笑声给这本来就没有人气的地方频添了更多的阴森和诡异,他笑完了以后说道:“真是让人感动。所以你们这些人,才永远都会被别人牵制住。”


他抬起了枪口,对副官一挥手,那副官就把她从父亲面前拎了以来带到一边,他站在他们父女中间,神色几乎称得上是得意了。

“我就知道你们不怕死,更不怕一起死。而灰原小姐你呢,据我的了解,你在刚进入大学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却在之后的四年内发表了教授都没能完成的学术论文,你的导师是核武器研究领域数一数二的权威,而这几年你在基地的表现,也充分说明了你的能力。”

Gin像是如数家珍地念出了她当初的论文课题和名称,念出了她的导师的名字,“当然了,我不是拿这些在威胁你。没那个必要。”


他顿了一顿,说道:“如果你能够继续你父亲的研究,把那些草稿变成真正的成果交给我们,你们两个,都是可以活着走出这片沙漠的。”


“别想了。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干脆一些。”她像是回到了当初在会议室和他对峙的时候,毫无畏惧,研究核武器是不对的,把它用于战争用于人类是不对的,这个道理这么简单,她之前却一直在麻痹自己装作不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我派人去搜查了你们在纽约和伦敦的房子。”他倒也不恼,继续说道,“灰原小姐似乎是从小就被父亲培养成了科学家,而那些有关密码破译的书籍里也是有你的笔记的。我相信密码演算对你来说,并不是问题。”

“毕竟宫野先生现在身体成这样,即使他答应,估计也工作不了太久。”

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在带着一种冷漠的自信叙述着这些话,而当时的她,是不知道他这些莫名的肯定,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了,你现在不答应。那么……”他礼貌性地对她点了点头像是在致意,然后迅速地调转枪口,扣下了扳机。


枪响的时候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并没有预想的疼痛,她惊恐地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父亲因为痛苦绷紧了身子,却因为手脚都被铐住而动弹不得,光线太暗她根本看不到他伤在了哪里,方才还内心信誓旦旦地想着不怕死不怕死,可如今看着父亲在她面前中弹,她都有一种要发疯的感觉。


但这还不是结束。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6 17:08:00 +0800 CST  

Gin招手叫来了医生,医生手里拿着针筒,默默地看着他们,给他们开具放假证明的也是他,现在和Gin站在一起的还是他。Gin继续说道:“或许身体上的伤害对你们来说还不足够?”他停了一下,像是要欣赏她面部表情的转化,随即又说道:“这一针打下去,别说以后做研究,他以后记不记得你都是个问题。”

他对怎么折磨人怎么拷问怎么套话如数家珍,就像拷问战俘的时候,你永远不能威胁说要杀了他,想要让一个军人开口,除了利用他仅存不多的亲情的爱情,就是威胁他废掉他的手脚,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后半生要倚靠着器材度日,远比直接死掉痛苦得多。同样的,威胁一个科学家,最重要的也不是他的生命,而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大脑。
她终于知道Gin从始至终都能不紧不慢成竹在胸的原因,从一开始这根本就不是一场谈判,她手里,连最基本的筹码都没有。他掌握了他们所有的弱点所有的恐惧,他根本就没有失败的可能。

脑海里这些年来的记忆奔涌而过,儿时原本模糊不清的记忆也刹那间清晰起来,她的妈妈推开了她倒在血泊里,伦敦的大雨拍打着她的脸颊,她口齿不清地叫着妈妈,但是那个一向温柔的人却再也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半条街道都像是一片血红。东京的阴霾的天下着雪,姐姐住的房子被爆炸的火光和浓烟吞没,明明就只有那么短的距离她却不能过去,她就这样再也见不到她,听不到她唱歌弹琴,连最后一句的道别和抱歉也没有来得及讲出口……
而现在他的父亲就在她的面前,伤痕累累,医生手里的针筒像是已经扎进了她的皮肉,她的手里还握着能够救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Gin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子弹只是打在了他的腹腔,如果你答应,我们可以马上调来美国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疗,只要你交出研究成果,你和他都能平安无事。”

她能够救父亲的,她可以的。

这时候她的大脑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她想起自己不知何时说过的话:“不要再失去了,不能再失去了。”

她知道自己点头了,她看着父亲冲自己努力地摇头,但她还是面无表情地点了头,默默地看向一旁的Gin,说道:“成交。”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6 17:11:00 +0800 CST  
她看着父亲被医生送走,Gin吩咐手下人把她带出去的时候,她发现如果不是那些人架着她,她几乎没有力气走出这个地下室。

随后她就被软禁了起来。父亲之前的草稿和笔记都被搬来了她的新房间,房间具备了她在这里足不出户生活的一切条件,她之前所有的个人物品都被没收,门口总是有人在把守,窗户上钉了铁栏,唯一的自由,是每隔三天可以去看父亲一次。

Gin说的没错,父亲用的那些密码她都是熟悉的,小时候他就喜欢和她玩这些密码游戏,物理的特殊性要求研究者对于数学有非比寻常的掌控力和对数字绝对的敏感性,她还记得有一年的生日礼物,是在一连串的解密卡片中发现的。

他这次用的是很普通的凯撒密码,这组密码的使用方法她从小就很熟悉,通过字母和数字的顺序位移来改变内容,她唯一要知道的就是位移的个数,掌握了密匙就能够拿这些看起来不知所云的乱七八糟字母组合,变成他们所说的“通往研制成功的最后一把钥匙”。

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尝试不同的组合,把对照表写出来的时候,离她从那个地下室出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天。她看着那张对照表,百感交集。

明明是想要痛哭一场,却发现这两天几乎不眠不休的工作,她连多余的一丝力气也没剩下。

而且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异常冷静,她会没事,她父亲也会没事,所有的事情都朝着原定的轨道发展,这中间的一切,只不过是个小插曲,等她把这些东西结束,一切就可以恢复正常。

那段时间里她不停地用很快就会结束这个想法麻痹自己,她的心理建设做得太过于成功,以至于到最后,她都快忘记自己是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做着这些原本就没有意义的事情。

从前刚从大学里出来的时候,象牙塔与现实的差距曾让她一时不能接受。但现在看来,那个时候的现实,同现在相比较,仍是属于象牙塔梦境的残序,美好得让人想哭。现在才是现实,她真真实实,迫不得已地面对着这个世界负隅顽抗而最终惨败的现实。

她太想要一个结束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束,她都无所谓了。

那段时间里她也不止一次地想起过工藤,但每每一想起他又会马上停住,他那样的人,知道了她这样的选择,又会怎么说呢。

他那样的人。

于是她便不再多想,把研究的原稿全部整理出来交上去以后,她坐在房间里等着接下来的调遣,不一会第一办公室就派来了人告诉她那些草稿已经分出去给各个实验室,不出意外,下个星期整个研究就会完成。

这个时候已经是六月了,夏天已经悄悄地来了。



她终于被许可回到正常的研究员身份的时候,还是首先去了父亲的房间,从那之后他不再被允许参与任何研究,而之前他的伤也确实太重,拷打的伤以及枪伤让他的身体再也恢复不了从前的健朗,看到她的时候宫野厚司几乎干涸的眼里淌下泪来,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觉得父亲如此苍老,他们默默地拥抱,却没有进行哪怕一句的交谈。

代价太大了。

即使那个结果原本就已经设定好,但是是她,把可以阻止那个结果发生的最后可能性亲手毁掉。

但偏偏这件事谁都怨不得。谁都没有错。


Stern看到她的时候从走廊那端飞奔过来,一路上扔掉了她手里的资料书本和杯子,冲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Stern听说了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整个研究所都在为他们父女觉得痛苦而惋惜,她觉得,如果灰原忍不住哭出来的话,她是可以借给她一个可靠的肩膀的。他们研究所的其他同事也都觉得,他们会安慰这个还很年轻的女孩子,因为他们心里都知道,她父亲没有做错,他做了他们想做而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而她也没有做错,她尽了身为一个女儿最基本的责任。

但她没有,她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抱住Stern一顿痛哭,来发泄她所遭遇的一切不幸与痛楚,她没有。她只是笑着看着Stern一路朝她跑过来,提前展开了双手,接受了她的拥抱。

研究所走廊的灯光那么亮,他们看着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带着笑容拥抱了Stern,反而是后者的眼睛湿润了。

其实他们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笑容与不屈服是与困境对抗的最锋利武器,但实际上鲜少有人能够做到。研究卡住进行不下去的时候,思念家人和朋友的时候,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的时候,很多人往往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往往会选择短暂的自我放逐,任凭自己在消极情绪里沉溺一会,安慰自己说很快就会好的。他们知道笑对困难是克服困难的办法,但他们却一直不愿意那样去做。

因为实在太痛苦了。

也许有的人会问,为什么我已经遭受了那样的痛苦和折磨,还要强迫自己装作一副很开心很幸福的样子呢。有什么意义吗,谁会在乎呢。

的确没有人会在乎的,这个国家这个时代已经习惯了把who cares这样的句子当做口头禅挂在嘴边,一个人活着如何死了又如何,除了他自己,别人没必要为你负一星半点的责任。

一切都是自己的。悲伤也好幸福也罢,人生短短几十年,不管是名誉金钱或者伴侣,在人生结束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带走,只有这些经历和记忆,才是唯一真实的。

他们都生活在这样的真实里,他们都知道这样面对现实的利刃迎面而上笑着迎接万箭攒心需要怎样的勇气,所以他们才会为她感到更加的难过和惋惜。

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他们曾不止一次地想起这个句子想起这个假设,在知道战火蔓延到了家乡的时候,在被迫离乡背井的时候,在每一次深夜里想家的时候,他们都想过这个根本不再可能的假设,但没有一次如同现在这般真切的渴求。

但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她微笑着接受着他们的安慰和拥抱,声音很低很轻地说着没关系的我没事OK不要紧,她也的确是一副没有关系的样子,Stern看着她,别人怎样她不清楚,但她想,在今后的人生中,她一定会记住灰原这个时候的这个笑容,那是在经历了巨大变故后,仍能够自己从人生的废墟瓦砾中顽强爬起,愿意把自己一团糟的人生清理干净的人才会有的笑容,可以给人勇气的笑容。


她终于忍不住,望着她挺拔的背影,流下泪来。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6 17:11:00 +0800 CST  
章十四


漫天奇光异彩,犹如圣灵显威,唯有万千太阳,是能与之争辉。



灰原坐在她的办公室里,Stern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吃午饭了,但整个研究所今天都弥漫着一种焦躁而虚浮的气氛,最近都是这样,今天格外明显。每个人,不论平时是开朗的还是阴郁的,最近都是一个状态,焦躁烦躁心烦气躁,每个词儿都适用,但每一个都不足够来形容。

研究已经彻底结束了,所有的成果已经全数上交,而最后的研制也已经大功告成。明天就是实验弹进行第一次试验的日子,这种气氛在今天简直是被发挥到了极致。

桌子上摆了本日历,也不知道最开始是谁的,待在这里每天过的都差不多,没什么差别的生活会让人忘记日期这么一回事,所以这本日历还一直停留在一年最开始的一月份,而她打一大早起来坐进办公室以后干的唯一一件正经事,就是非常尽职尽责地坐在这里,把日历一页一页地撕到了今天。

7月15日。

她脚边的垃圾桶里堆了满满的纸片,那都是他们献祭在这片无人的沙漠中的,无人知晓的岁月。撕掉日历的时候,纸张撕裂的声音就像是疼痛的斥责,一页一页地撕掉,那些过去的日子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

“耶稣基督啊你终于撕完了。”Stern面带一种非常理解但是又如释重负的神态慈祥地望着她,“走吧去吃饭。”
“嗯。”她理解Stern的感受,当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了一种非正常的状况时,互相理解才是他们最合适的相处之道。

她对面桌子的研究员找出了过去几年自己写过的每一本研究报告,花了一早上的时间坐在那里用一支水笔把它们全数狠狠划掉,是结结实实的全部划掉,灰原觉得等他大功告成以后再次见到他的作品的人绝对不会想到手里黑乎乎的东西上辈子是一本要求严谨与科学的实验报告,水笔在纸张上划过的声音和灰原撕日历的声音交杂在一起,Stern一早上无数次地向他们投来了异常怨恨又不得不理解的目光。

Stern对面桌子的中年男人则是将他的焦躁全部用于了学术,他把办公室里的闲置材料归集起来,鼓捣了一早上造出了一个小型简陋版的电流表,叮叮当当的声音其实也很烦人。

而Stern自己也没闲着,她在窗户边坐了一上午,盯着窗外的沙漠一直在发呆,灰原去倒茶的间隙问了她一句你在做什么,她回答说,要把过去几年没能发呆的时间全部补回来。

他们办公室的人像是一夜之间全部从发条上得紧紧的研究员一下子变成了大学里刚刚度过期末考试的学生,大把大把的时间捏在手里,却不知道该要如何挥霍。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餐厅里的氛围也是差不多,第一办公室的leader把浓汤当成黄油抹在了面包上;隔壁的数学教授举着盛汤的勺子跟他们打招呼,汤水溅了他们一脸;就连餐厅的工作人员都被这种奇怪的气氛感染,递给了她一份装有混合着洋葱土豆还有不知名蔬菜的餐盒,还报以一个神游太空之外的微笑。

他们这些人,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候和无数个筋疲力尽心力交瘁的不眠夜之后,终于迎来了全新的另一种人生,他们都知道不久以后他们也许就能够回到自己原来的学校或者国家去,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但是让他们焦躁的除了那个还没爆炸成功的实验弹,还有他们显然已经忘了该如何回到原本正常的生活轨道。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们相信习惯正常人的生活虽然会有困难,但至少不会比造出一个原子弹更难了。


当然了,她的父亲也一直没有再回到研究中,昨天她去看他的时候,他就只问了一句试验的时间,便不再说话。其实那次事情过后,她还是花了一些时间去平复自己的心情,等到她觉得可以用一种稍微平和的心态和父亲谈一谈那件事的时候,最好的谈话时机已经过去了。
她找不到恰当的时机开口,父亲也对那件事绝口不提。而医生给的建议也是这件事不要再提。

她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楼主 完美哀  发布于 2013-04-06 17:12:00 +0800 CST  

楼主:完美哀

字数:70157

发表时间:2013-03-30 05: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12 15:28:0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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