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看到洗碗台旁边放着三个空瓶子。”
“你丈夫酗酒吗？”D.D.很直接地问道。
里昂莉终于抬起头看着D.D.，用没有受伤的那只眼睛看着她，而她的另外半张脸还是肿胀不堪。“布莱恩有两个月的假期，在家里无所事事。我要工作，苏菲要上学。但他无所事事，有时候他会喝酒。有时候……还喝得很厉害。”
“那么就是说，你那个酗酒的丈夫喝了三瓶酒，你还让你的女儿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嘿——”莱昂斯巡警插嘴道。
但是泰莎·里昂莉说：“是的。我让女儿和她那酗酒的继父单独待在一起。如果我知道结果会这样的话……该死的，我当时就应该一枪毙了他。我昨晚就应该杀死他！”
“哇——”律师站了起来。但是D.D.还有里昂莉都没有理他。
“你女儿怎么了？”D.D.想知道。“你丈夫对她做了什么？”
里昂莉耸了耸肩。“他不肯告诉我。我回到家，上了楼。她本应在床上的，或者在地板上玩耍。但是……她不在。我找啊找啊找啊，苏菲不见了。”
“他打过她吗？”

“他有时会打我。但是我从没见过他打她。”
“他是感到孤独吗？你晚上又不在，家里只有他们俩。”
“不会的！你错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知道的！她会告诉我的。”
“泰莎，那么你告诉我。你女儿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不知道！该死，她只是个小女孩。怎么会有人伤害一个小女孩？到底怎样的人会丧尽天良到这种地步？”
莱昂斯巡警轻轻地把手放到她的肩上，试着去安抚她。但是里昂莉巡警躲开了他的手。她站了起来，看起来很不安。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她一个不稳，朝一边倒了下去。
莱昂斯巡警一把抓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回到刚刚坐着的位置，然后用凶狠的眼神瞪着D.D.。
“小心点，”他对泰莎·里昂莉说，然后继续瞪着D.D.和波比。
“你不懂，你不懂，”这位妈妈/巡警嘟囔道。她看起来没刚刚那么漂亮和柔弱了。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就像快要呕吐似的，一只手拍着旁边的空座位。“苏菲很勇敢，充满冒险精神。但是她惧怕黑暗，很害怕。有一次，那时她将近三岁，她爬到了我巡逻车的后备箱，箱门就这样关上了，然后她就一直尖叫一直尖叫。你们真该听听她那尖叫的声音。那么你们就会知道了，你们就会懂了……”
里昂莉看着莱昂斯巡警。她抓着他强壮的手臂，绝望地看着他。“她会平安无事的，不是吗？你会保障她的安全的，不是吗？你会保护她的吧？把她带回家吧。谢恩，在天黑之前把她带回家吧。在天黑之前。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莱昂斯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请求。他继续把手放在里昂莉的肩膀上，而D.D.此刻正把垃圾桶拿过来，及时地放在了这位脸色苍白的女人脚下。里昂莉呕了出来，接着是一阵干喘，然后又呕了一会儿。
“我的头，”她哀嚎道，然后瘫坐在位子上。
“嘿，谁在干扰我们的病人？除了紧急救护人员外，其他人都给我出去！”玛拉和她的伙伴回来了。他们进入房间，玛拉饱含意味地看了D.D.一眼。D.D.和波比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就朝厨房走去了。
但是里昂莉抓住了D.D.的手腕。这惊人的力道吓到了D.D.。
“我女儿需要你，”巡警轻轻地说道，紧急救护人员抓住她另外一只手进行静脉注射。
“我知道，”D.D.茫然地说道。
“你得找到她。你发誓！”
“我们会尽力——”
“【你发誓！】”
“好啦，好啦，”D.D.听到自己这样说。“我们肯定会找到她的。你快点……去医院吧。好好保重。”

玛拉和她的伙伴把里昂莉移放到担架上。这位女巡警还在挣扎着，想推开他们，试着把D.D.拉得更近些。几秒钟后，紧急救护人员用带子把她捆住，然后离开了，莱昂斯巡警跟在后头。
律师留下来了，一边离开日光浴室一边拿出自己的名片。“我想你们也知道刚才的对话不能当作呈堂证供。我的当事人不懂这些，哦对了，她还有【脑震荡】呢。”
说完后，律师就离开了，留下D.D.和波比站在厨房里。D.D.不用再捂着鼻子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和里昂莉巡警之间的那些场景，丝毫没有留意到厨房里的气味。
“只有我这样觉得，”D.D.说，“还是真的有人用木棒捶打泰莎·里昂莉的脸啊？”
“但她的手一点儿伤痕也没有，”波比说。“指甲没有受伤，关节位置也没有淤肿。”
“那么就是说有人狠狠地打她，她却没有还手？”D.D.怀疑地问道。
“直到最后一枪毙了对方，”波比轻轻地纠正道。
D.D.翻了翻白眼，感到很困惑。泰莎·里昂莉的脸部创伤看起来很真实，她对失踪女儿的焦虑心情也很真实。但是……她并没有还手的迹象，她的装甲背心上有那么多其他的防护武器，她却首先用了终极武器——枪，这位女巡警说了这么多感性的话语，却故意不和他们有眼神的交流……
D.D.感到很不自在，或者说，是因为刚刚被那位女巡警抓住手腕并请求一定得找回失踪女儿感到很不自在。
苏菲·里昂莉，六岁，害怕黑暗。

天啊。这案子真糟糕。
“大概是她和丈夫吵架了，”波比说。“他打她，她倒在了地上，然后她拔枪。之后才发现女儿失踪了，然后才知道自己刚刚杀了唯一一个可能知道自己女儿在哪儿的人。”
D.D.点了点头，脑海在快速运转着。“我有个问题：作为一个巡警，首先会做什么——保护自己还是保护他人？”
“保护他人。”
“那么作为一个母亲呢？保护自己还是保护孩子？”
“保护孩子。”
“但是，里昂莉巡警的女儿失踪了，她首先是告诉自己的领队，然后找了一个律师。”
“也许她不是一个好巡警，”波比说。
“也许，她也不是一个好妈妈，”D.D.回应道。

第六章EndFragment

我八岁的时候堕入爱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爬上我家院子的那棵树，坐在较为低矮的枝干上，往下望着我家院子刚刚修整好的草坪。我爸爸在工作。他是修车的，过着朝六晚五的生活。我妈妈在睡觉。她白天都在漆黑的卧室里睡觉度过，有时候，她会叫我拿一些东西给她——一杯水，几块饼干。然后，她就在等我爸爸回家。
他负责煮晚饭，这时候妈妈就会从漆黑的房间里出来和我们在圆木桌上吃饭。在他夹菜给她时，她会朝他微笑。她嚼着菜，爸爸则说着自己一天的经过。
然后，晚饭结束，她就会回到那个漆黑的房间里，因为她一天的能量已经在刚刚的晚饭过程中消耗殆尽了。我会去洗碗，爸爸看电视。九点钟，关灯睡觉。一天过去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能邀请同学来家里。我也知道沉默是金。
现在很热，正值七月，无聊的一天才刚刚开始。其他孩子可能已经去了夏令营，又或者去游泳池游泳。又或者，那些特别幸运的孩子们，会有父母带他们去海滩玩耍。EndFragment

我们达成协议，只去朱莉安娜的家里玩。她的院子更大，有着真正的草地。她的院子里有自动洒水装置，还有滑梯。我们在院子里就能玩上好几个小时，接着她母亲就会给我们插着粉色吸管的柠檬汁喝，还有西瓜吃。
朱莉安娜有个十一岁的哥哥，叫托马斯，他可真是个“大混蛋”。她有十五个表兄弟姐妹，还有成堆的叔叔阿姨。在很热很热的时候，他们全家人都会去南海岸她奶奶的家里，去那里的沙滩。有时候，她会去玩旋转木马，每次都尽力把脚伸得长长的，想够着下面的脚踏，但是始终都够不到——不过很快就可以够到了。
我没有表兄弟姐妹，也没有叔叔阿姨，也没有住在南海岸的奶奶。我告诉过朱莉安娜，在我四岁大的时候，我的父母曾经有过孩子。但是孩子一出生全身发蓝，医生不得不把他埋葬起来，接着我妈妈回到家，回到她的卧室。有时候，她会在白天哭。有时候，她会在晚上哭。
我爸爸叫我不要提这件事情，但是有一天，我发现在我爸爸的衣柜下面，有一个保龄球，保龄球的后面有一个鞋盒。鞋盒里面有一顶蓝色的小帽子，还有一双蓝色的小袜子，还有一双蓝色的鞋子。那儿还有一张图片，是一个完美的男婴图片。在图片的下面，写着【约瑟夫·安德里·里昂莉】。
所以我想我本应该有一个弟弟名叫约瑟夫，但是他死了，在这之后我爸爸玩命地工作，妈妈则每天在家里哭泣。EndFragment

朱莉安娜想了一下。她觉得我们应该为宝宝约瑟夫举行一个悼念会，然后她就把自己的念珠拿了出来。她向我展示如何拿着念珠来念悼词。接着，我们需要唱一首歌，我们唱了“远离污秽”，因为这首歌是关于一个婴儿的，而且我们俩都大概知道歌词。接着就是念赞词的时间了。
这个环节由朱莉安娜负责。她之前听过一次，在她祖父的葬礼上。她感谢上帝照顾宝宝约瑟夫，说起码这样不用他受更多的病痛折磨。她说她肯定此刻的他正在天堂里玩扑克牌，低着头看着我们。
接着，她抓着我的手，说她对这一切感到很抱歉。
我开始哭，哭得很大声，连我自己也吓到了。但是朱莉安娜只是拍了拍我的背部。没事，没事，她说。接着她就和我一起哭，接着她妈妈听到这么恐怖的哭声就连忙上楼查看我们的情况。我以为朱莉安娜会告诉她妈妈我的这些事情，但是朱莉安娜只是说我们需要巧克力曲奇饼干。所以她妈妈就下楼去给我们弄曲奇饼干了。
朱莉安娜·苏菲亚·豪威就是这种朋友。你能够在她的怀里哭泣，能够毫无顾忌地把秘密告诉她。你能够在她的院子里疯狂玩耍，她也会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给你玩。你能够待在她的家里，她也会把自己的家人与你分享。
当我孤身一人时，我会想象朱莉安娜握着我的手。当我的女儿出生的时候，我也用我好朋友的名字来给她命名。
很遗憾，朱莉安娜本人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她已经有将近十年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了。
对我来说，朱莉安娜·苏菲亚·豪威是我最大的美梦，而对她来说，我则是最大的噩梦。
有时候，爱就是这样。

回到救护车上，那个女的紧急救护人员继续给我进行静脉注射。她及时地在我呕吐之前给我递来一个盆子。
我脸颊发烫，满口腔都是血。我得忍住不要吐出来。我只想闭上眼睛，让世界消失在我眼前。灯光刺痛了我的眼睛，回忆割开了我的脑海。
“告诉我你的名字，”那个紧急救护人员说，我回过神来。
我张开嘴巴。但说不出话。
她递给我一杯水，滋润一下我干燥的嘴唇。
“泰莎·里昂莉，”我最终说道。
“泰莎，今天是几号？”
在那一瞬间，我回答不出来。脑海中没有数字，我开始恐慌。脑海中只呈现苏菲那空荡荡的床。
“三月十三号，”我最终说道。
“二加二等于几？”

我想了一下。“四。”
玛拉调整了一下吊针的针口。“你眼眶青肿啊，”她说。
我没说话。
“你大半个屁股也肿得发紫啊。看来你老公喜欢穿钢头靴？”
我没回答，脑海里想着女儿微笑的脸蛋。
救护车慢了下来，可能快到医院了。我现在只剩下希望了。
玛拉仔细地观察着我。“我不懂，”她突然说道。“你是个警察。你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也处理过相类似的事情。你们不是都应该知道……”她停了一下。“好吧，这就是命运，对吧？家暴事件无论在谁的身上都有可能发生，尽管你是专门处理这类事件的。”
救护车停了下来。三十秒后，车的后门打开，白天的光线满溢进来。
我不再看着玛拉。我直直盯着三月份灰暗的天空。
进到医院里面，整个世界立刻就忙了起来。一个护士匆匆忙朝我们走来，指引我们去检查室。还要填一份东西，里面包括我相关的隐私权证明。那个护士向我保证，我的主治医生不会和任何人说我的事情，不会破坏医患关系的机密性。但是她没说，我也知道她没说，我的检查结果会被地方检察官当做呈堂证供。意思就是我对医生说的所有东西，也都会呈现在检查结果里面……

表格填好之后，那位护士就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昨天晚上，我花了十五分钟来穿好我的制服。首先，黑色的内裤，然后黑色的胸罩，接着我穿上了丝绸背心来防止上面一层——装甲背心——磨损我的皮肤。我穿上黑色的袜子，然后是蓝色的制服裤子。接着我穿上了靴子，因为如果先把装甲背心穿上，那么我就弯不下腰来穿靴子了。那么袜子，裤子，靴子都穿好了，然后我转回到上半身，穿上了我的装甲背心，接着我穿上了巡警的冬天制服，然后再在外面穿上蓝色的制服外套。我得调整一下我的装甲背心，然后把这三层——丝绸背心，冬天制服，蓝色制服外套——塞进我的裤子里。接着我绑上了皮带。
在我自己的皮带外面，我又绑上了巡警制服所配套的皮带。接着我打开衣柜，把我的枪拿出来，塞进我右边臀部的皮套里。然后我把手机塞进皮带前方的皮套里，接着是把工作时用的传呼机塞进我右边手臂的皮套里。收音机则是塞进我左边臀部的皮套里，我检查了一下装甲背心里装了两盒弹药，警棒，胡椒喷雾，一对手铐，还有电击枪。然后我往我左边的衬衫袖子里塞了三只钢笔。
最后，我戴上我的警帽。
我会在最后照照镜子。警察的制服并不仅仅是一个表象，而应该是一种感觉。我皮带的重量，压着我的臀部。我的装甲背心，使我变得虎背熊腰。我的警帽，密实地遮住了我的额头，并往我的双眼处投下一片阴影。
这样对方才不会看到你在流汗。
这位护士把我的制服脱了下来。她脱掉我的蓝色制服外套，我的冬天制服，我的装甲背心，我的丝绸背心，还有我的胸罩。她脱掉我的靴子，我的袜子，我的皮带，然后是我的裤子，还有我的内裤。
所有衣服都被脱了下来，装在一个个袋子里，这样波士顿的警察就能在里面找到证据来对付我。
最后，这位护士把我金色的耳环取了下来，我的手表也是，还有我的戒指。她说照CT的时候不可以有这些金属的东西。
这位护士递给我一件病服，然后就拿着我的制服和私人物品离开了。我一动不动。就躺在那儿，有一种失去制服的失落感，还有裸露的尴尬感觉。

我能听到外面电视传来我女儿的名字。接下来肯定就会把她在学校拍的那张照片播出来，这张照片是十月份才拍的。苏菲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那件黄色带褶边装饰的上衣。她斜着身子，用大大的蓝色眼睛看着镜头，笑得很灿烂，因为她喜欢拍照，而且这张照片有特殊的意义，这是她掉了前面两颗门牙以来的第一张照片。
我的眼睛发热。很痛，很痛。我说不出话来，脑海里一片混乱。
那位护士回来了。她把我的手伸进病服里，然后把我的身子侧过去，帮我在后面绑上了一个结。
两个技术人员来了。他们带我去到照CT的地方，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上方的天花板。
“有怀孕吗？”
“什么？”
“你有怀孕吗？”
“没有。”
“幽闭恐惧症呢？”
“没有。”

“那么就不用担心了。”
我被推到一个较为空荡的房间，里面有一台巨大的类似甜甜圈一样的机器。那两位技术人员没有让我站起来，而是把我直接从轮床搬到桌子上面。
他们叫我躺着不要动，然后那部像甜甜圈的机器就在我头部附近移动，检查我头颅的各个位置。接下来电脑就会把这些二维图像转化为三维立体模型。
三十分钟后，医生就会拿到我头部的CT照射结果，以此来检查我头部还有没有内部的出血和淤肿。
我躺在桌子上，在想这机器能探测到什么东西。我在想，它会不会看到我每次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的东西。鲜血，从我丈夫背后的墙上出现，然后慢慢流到厨房的地板上。我丈夫的眼睛，惊讶地往下看着，好像才刚刚意识到从他那结实的胸膛里慢慢溢出的鲜血。
布莱恩慢慢地倒了下去，慢慢地，慢慢地。我，站在他前面，看着他眼中的光芒逐渐消失殆尽。
“我爱你，”我对我丈夫说，趁他的眼里还有些微的光芒。“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
很痛，很痛。
机器又开始了移动。我闭上眼睛，允许自己再次回想自己的丈夫。他最后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死在了我们家的厨房里。
“对不起，”布莱恩倒吸了一口气，身上中了三枪。“泰莎……我更爱……你。”

第七章

布莱恩·达比的尸体移送走了，泰莎·里昂莉也被送去了医院，现在是时候把重心放在找六岁的苏菲·里昂莉身上了。
D.D.把手下全部召集到白色的面包车里，这车也是他们工作时常用的车，容量很大。D.D.开始分配工作了。
目击证人。D.D.想让手下去对附近的邻居进行二次访问，她找了其中六个警探来负责这项任务。如果有人说出了有效的目击证词，或者觉得是有嫌疑的人的话，就需要这些警探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并进行不少于三分钟的询问。
监控。波士顿周围都布满了监控。交警设置监控是为了保证道路安全，公司设置监控是为了保证财产安全。D.D.叫手下的三个人负责这项工作，把过去十二小时里在这两公里范围内的监控录像全部看一遍，从离失踪者房子最近的那个监控开始看起。
身边的人。朋友，家人，邻居，老师，保姆；如果有人去过她们家，D.D.要求手下把他们的名单在接下来的四十五分钟之内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她觉得苏菲·里昂莉的老师，玩伴，还有保姆是个访问的重点。把他们的背景找出来，最好能进他们家里搜索一番。她要求手下搞清楚失踪者有什么朋友，或者有什么仇人，然后所有的这一切，都得马上开始着手工作，马上，马上。
所有认识这个家庭的人。丈夫工作上的死对头，里昂莉巡警曾经抓捕过的犯人，俩人曾经的情人，还有青梅竹马那类的。所有认识布莱恩·达比还有泰莎·里昂莉的人，还有所有知道这个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床上睡觉的六岁大的女孩子到底去了哪儿的人。
他们没多少时间了。D.D.连忙叫她的手下开始工作。
在手下离开后，她和波比回到了案发现场。
D.D.相信她的手下能够把工作完成得很出色。而对于她来说，她的任务就是把受害人临死前这几个小时的所见所闻所想亲身经历一遍。她想把犯罪现场融入到自己的DNA里面。无论是房子油漆颜色的选择，还是装饰品的摆置，她想让犯罪现场最微小的细节朝她涌来，把她淹没。她想把犯罪过程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在自己的脑海里重现，她想象着一个小女孩，一个技工爸爸，一个巡警妈妈。一栋房子，三个生命，最近的十个小时。一栋房子，一个家庭，三个生命与悲剧结局的冲突融合。
D.D.需要去看到它，感受它，重现它。这样她才能够把这个家庭最不为人知的和最黑暗的那些秘密找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苏菲·里昂莉。

D.D.又感到一阵恶心。当她和波比经过鲜血四溅的厨房时，她试着不去想这种感觉。
他们一致同意从楼上开始看起，上面有两间开着天窗的卧室，中间隔着一间浴室。朝着街道的那间卧室应该是主人房，里面有一张大大的床，床头板是木制的，枕头是深蓝色的。D.D.觉得这张床上的男人味比女人味浓重得多，对于这间卧室，她也是这种感觉。
还有一个橡木制成的柜子。上面摆放了一台三十六寸的电视。白白的墙壁，坚实的木地板。D.D.觉得，这个地方不像是一个避风港，而像是一个旅馆。一个拿来睡觉，换衣服，然后离开的地方。
D.D.去检查衣柜。四分之三都是男人的衣服，而且还是按照颜色来排列的。里面摆放着一堆干净整洁的牛仔裤。接下来就是乱糟糟的棉衣棉裤，两套巡警制服，一套裙装，还有一条印着向日葵花朵的连衣裙。
“衣柜中他占了大多数位置，”D.D.对波比说道，波比此刻正在检查那个放电视的柜子。
“不是吧。”
“真的。不信你来看看。衣服还按颜色来摆呢，牛仔裤全部都是【熨好的】。布莱恩·达比简直就是强迫症患者啊。”
“布莱恩·达比还是个壮汉呢，你看看这个。”波比戴着手套的手里拿着一张框架相片。D.D.检查了一下衣柜下方左手边的抽屉，里面有一把没有弹药的枪，然后她就朝波比走去。
照片里泰莎·里昂莉穿着带有向日葵装饰的连衣裙，穿着白色的薄外套，手里拿着一簇百合花。布莱恩·达比站在她的旁边，穿着棕色的夹克衫，领口别着一朵百合花。一个应该是苏菲·里昂莉的小女孩站在他们俩的前面，穿着一条深绿色的天鹅绒裙子，头上戴着百合花花环。他们三个朝着镜头灿烂地笑着，真是开心的一家子。
“结婚照啊，”D.D.嘟囔道。

“我也这样觉得。现在你看看达比，看看他的身材。”
D.D.服从地看着这个之前是活的新郎，现在已经死了的丈夫。她心想，挺帅的嘛。这个男人有着军人般的身材，留着黄色的平头，如雕刻般的下巴，结实的胸膛。脸上有着温暖的棕色眼睛，眼角有些许的皱纹。他看起来很幸福，很放松。很难联想到这个男人会打自己的妻子——也很难想象这个男人会熨平每一条牛仔裤。
D.D.把照片递回给波比。“我不懂。他结婚那天很开心，但这并代表不了什么啊。”
“不是的。他结婚那天没【那么】强壮。婚后他一直锻炼。布莱恩·达比的尸体……”
D.D.记得之前波比对她说过的话。“是个大个子，有可能是练举重的。所以他并不像是其他男人那样婚后变胖。你的意思就是，他是婚后更加【注重身材】了。”
波比点了点头。
D.D.又想了一下刚刚那张照片。“和一个能拿枪的女人结婚所要考虑的事情多得很呢，”她嘟囔道。
波比没有说话，她也很感激他的沉默。
“我们应该找到他健身的地方，”他说。“看看他有没有用什么食物疗法。”
“值得一问。”

他们离开了主人房，来到中间那间浴室。这个浴室比起刚刚那个房间更有家的感觉，一块鲜艳的条纹浴帘悬挂在老旧的浴缸上方。铺着瓷砖的地上有一块印着鸭子的地毯。在木制的架子上，挂着蓝色和黄色的毛巾。
这个浴室也比刚刚那个房间更有生气——一个芭比图案的牙刷放置在洗漱台的旁边，马桶后面挂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面有一堆紫色的橡皮筋，还有一个印着“爸爸的小公主”的漱口杯。
D.D.检查了一下医药箱。她找到三个处方药，一个是布莱恩·达比的安眠药。一个是苏菲·里昂莉的眼药水，第三个是泰莎·里昂莉的止痛药。
她把瓶子递给波比看。他把相关线索记录下来。
“我们还得找找他们的医生。看看她之前有没有受过伤，有可能是工伤。”
D.D.点了点头。药箱里还放了一大堆外用药水，剃须膏，剃须刀，还有古龙香水。还有一件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里面有很多急救用的药。她想，里面有很多不同大小的止血贴。是因为妻子常常受家暴所以需要这些东西，还是这是个常常外出活动，不小心的话很容易会受伤的家庭？她检查了一下洗漱台的下面，发现有几块肥皂，厕纸，卫生巾，还有清洁用具。
他们接着检查下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明显就是苏菲的。浅粉色的墙壁，里面用蜡纸印了浅绿色和浅蓝色的花朵。一张花朵形状的地毯。房间周围是一个个白色的小房间，里面放着娃娃玩具，娃娃的服装，还有闪闪发亮的芭蕾鞋。泰莎和布莱恩的房间就像是宿舍，而小苏菲的房间则像是童话王国，地板上贴着跳跃的小白兔，窗户旁边画着一只只飞舞的蝴蝶。
真讽刺，D.D.想道，竟然在这样一个童话般的房间里寻找有没有血的痕迹。
她的手按着自己的肚子。接着她就去检查床铺了。

“鲁米诺检测有反应吗？”她轻声说道。
“没有，”波比回答道。
按照程序来说，犯罪现场调查组会在苏菲·里昂莉的床上洒满鲁米诺，这种粉末会对血液和精液这类型的体液有反应。没有反应就意味着这张床是干净的。但是这并不代表苏菲·里昂莉没有被人性侵；只是代表了她没有被人在这张床上性侵而已。犯罪现场调查小组也会检查衣柜，甚至还会检查洗衣机。除非那个人把所有东西都用漂白剂漂白过，不然鲁米诺肯定会找到线索的。
D.D.此时此刻站在这童话般的房间里，不想再往坏处想。
她在想是谁给这房间上油漆的。泰莎？布莱恩？有可能是刚刚结婚时，他们一家人一起弄的，那个时候还是那么地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