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天下为笼:囚神之渊(架空\/强制爱\/囚禁\/宠虐\/骨科)

古老巍峨的神殿在流逝的时光中被蒙上了厚厚的灰,早已看不出它本来样貌,整座神殿在血红色的天幕下呈现出灰白衰败的颜色。除了用金色的字体勾勒出的四个‘日曜神殿’的大字依然完好无缺,其余早已土崩瓦解。破败的额枋和断裂的柱子彰显着这座神殿早已成了残垣断壁。

这是一个太离奇古怪的地方,纵是祈筵想破了脑袋,他也想不出来他是怎么从府上的一隅,闯入了这处处透着诡异的地方。

先是长满了人脸的白骨枯林,后又是密密麻麻的鸦群骤然出现,他拼了命的跑,不知在何时终于离开了那座诡谲的枯林却又来到这一片更诡异的天地。

殷红如干涸血泊的天,龟裂赤红的大地,破败的神庙,时而出现时而隐没的声音。
他……是不是在梦里?梦醒了,他就出来了?

祈筵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累得站不起来。身体累,心也累。头被磕出了血,现在还晕乎乎的,头痛欲裂。身体感官所感应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不在梦里。他是真的,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怪异至极的地方。出不去……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出去。

若是,他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呢?
不可名状的恐惧猛烈袭向他的心脏,击得他一阵阵发抖。 “哥哥……”祈筵抱住自己,将头虚虚地埋进膝盖里。

他闭上眼,回想着哥哥的音容相貌,在脑海里勾勒出他的轮廓——深邃的眼廓,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唇,下颔骨倨傲的弧线……

祈筵双肘撑着膝盖咬牙站起来。他一定要找到回家的路。无论那个用声音引诱他进来的人是谁,有多么强大,他都不会妥协屈服。他要回家,那个有哥哥的家。

那个干涩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小娃娃,看哪儿呢?本圣使就在这神庙里。你若放我出来,我便带你出去。”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26 23:07:00 +0800 CST  
祈筵望向神殿,竭力按捺住慌乱的心跳,强装镇定:“你是谁?你为何…为何要在我的脑海里面说话?”他顿了顿,忽而又道:“为什么是我?这里是哪里?”最终祈筵还是没有忍住,亟不可待地问出了他所有的疑惑。

那个声音沉默了良久。再次开口,他的语调愈发低哑,仿佛被蜡灼伤了喉咙般嘶哑:“纯钧。”死寂的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叹。“青龙使,纯钧。”

待走入神殿后,祈筵的心不禁颤了颤——入目一片疮痍。
偌大的神殿内空旷寂寥,颓垣断瓦积满了这本应金碧辉煌的神殿。祈筵稍稍走几步路便扬起簌簌灰尘,那灰厚的像是积累了几千年的尘垢,呛得他直咳嗽。

而在这一片破壁残垣中唯有一根伫立于破败的祭坛上的神柱依旧完好无损。
祈筵终于得以瞥见那个神秘声音主人的真面目。

——“你,还活着吗?”
瞳孔不自觉放大,祈筵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自称纯钧的男人,他被一根极粗极黑的锁链捆绑在神柱上,血淋淋的胸膛破出了一个可怖的洞,露出半颗鲜红的依旧在跳动的心脏,和心脏周围青黑色细细密密的血管。

他的一张脸,已经完全无法分辨出原本的面貌了。那张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疮口,有些像刀痕有些像烧伤,还有些伤口早已深刻入骨,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祈筵根本看不出来是由什么恐怖的刑具所造成的。

他的鼻子只剩下了半个,耳朵也早已被削掉,唯有一张嘴还算完整。

他看向祈筵,浑浊的眼目光如炬,灰色的眼珠里仿佛有火在燃烧:“我就快死啦。”他嗬嗬笑着,仿佛肺都漏了气:“我死以后,你就是青龙使。你放我出来,我带你出去,传承给你我的力量,你看这笔交易,划算不划算?”

祈筵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为什么要信你?青龙使是什么?你又为什么选中了我?我也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之人,活不活得过弱冠之年还是未知数。”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27 00:14:00 +0800 CST  
纯钧笑了笑,脸上的疤痕随着他的笑像蜈蚣一样蜿蜒扭曲:“因为你和我一样,拥有矢志不渝的信仰。”他的脸丑陋可怖,被纵横交贯的伤疤破毁殆尽,他灰色的眼却流淌着不可言状的刻骨悲伤。

他仰头望着血红色的天:“你知道什么是末世吗?”他嗤笑,自问自答:“末日,就是当世人不再有信仰的那一日。你以为,信仰就是信神吗?不是!那是愚昧之人肤浅的认知!”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鲜血从他胸口撕裂的洞一汩汩渗出:“信仰是什么?”他灰色的眼珠子忽然直直盯向祈筵,眼睛里那簇炽热的火越烧越旺:“信仰是爱啊!”

秃鹫和乌鸦盘旋于野,尖唳的叫割裂了风。风声如泣如诉,呜呜呼呼吹过,远方破败的战旗呼啦啦作响。战旗下尽是断碣残碑,蔓草萦骨。

“若是心中无大爱,那世人只会为了一己私欲而迫害他人。傲慢、嫉妒、愤怒、懒惰、se//欲……这些根深蒂固的顽劣人性会从此肆虐,他们会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而不择手段,哪怕要杀害至亲、背叛挚友、残杀挚爱,也不管不顾。”

他忽而叹气:“我等了十年,居然等不来一个心中有爱的人。那些世人,他们所言之爱,都太流浅于表。他们会为了钱财、权力、爵位而轻易放弃自己的信仰。你不一样。”

他的语气蓦地缓和下来,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你不一样。”

祈筵看着被捆绑于神柱之上的纯钧,看着他平静却悲伤的灰色眼睛,看着他淌着血的心脏,仿佛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几千万年的流逝如斯的光阴。

如潮起潮落、花开花谢,战旗变幻、王城的姓氏一再改写。如诞生又死去的一个个英雄,如崛起了又陨灭了一个个王朝。

“你又怎知,我和这世人不一样?我也是芸芸众生的一员。贪嗔痴慢疑,财色名食睡,这五毒五欲乃人性,我亦身在这红尘之中,有何不一样?”祈筵缓缓开口,坦然直视纯钧那双如灰狼般孤傲的眼,无所畏惧。

既然纯钧自己无法挣脱锁链,再怎样,也是自己处于上风。若是他不肯,纯钧也无法拿他怎样。 尽管内心已经信了纯钧七分,祈筵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我这双眼,看不到未来,可我看得到过去的一千年。”纯钧俯视祈筵,那双眼泛起了淡淡的悲悯:“我从未见过执念如此之深的人。世世与一人纠缠,世世不得善终。”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27 10:49:00 +0800 CST  
他字字诛心。

仿佛有沉重的炉锤重击在祈筵的心上,他脚下一个不稳打了个趔趄,踉跄朝后跌退一步。“你……”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心里有三分好笑,三分愤慨,三分……突兀涌现的悲戚。

纯钧十指变幻,仿佛在空中画着什么神符,下一瞬有无数画面涌入祈筵脑海中,像冲破了堤坝的洪水,翻滚着怒涛将他淹没在一千年前的往事里。

一千年前,陈朝。
景和元年,陈文帝继位,恰逢九黎族兵戈抢攘。

……

九黎王抱着文帝,轻柔的吻落在文帝的脖颈上,轻轻吮着他如玉般剔透雪白的肌肤,直到吮出一个个暧昧的红印才餍足的罢休,复又将吻落在了文帝的唇上:“我要走了。”
这样说着,他炙热的欲望却依然深深埋在文帝身体深处,丝毫不见疲软之态。

文帝不语,只是用那双沾满了情//欲和爱恋的湿漉漉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九黎王,抿着唇,双腿愈发紧的勾住了那人的腰。

九黎王轻笑,蓦地将文帝推倒在榻上,抬起他的腰身,深沉而热烈地冲刺在他的体内,一边一下下撞击在他最敏感的那一点上,一边温柔的一下下舔着他的唇,缠着他的舌,吻得那样霸道像是要将他拆吞入腹,直让文帝颤抖着痉挛,在九黎王的背上用指甲挠出一道道热情的抓痕。

“下次再见,就是战场上了。”他的唇依然覆在他的唇上,随着他轻声低喃,他的气息尽数喷洒在文帝的唇上,又是一阵酥麻痒意攀上脊柱,惹得文帝身子直发颤:“你会……”他蓦地顿在了这里,闭上了眼,喉结滑动:“杀了我吗。”

文帝的眼眸颜色向来偏褐色,像黎明前的天空。这双眼望着九黎王,却再也不复往日的澄澈清浅。里面雾气缭绕,有透明的液体在一滴滴沉淀,直至太过沉重不堪,不得不滑落眼眶。

“会。”

……

景任四年,九黎族虏获城池若干,屠城十座,九黎战马下流血浮丘,伏尸万里。文帝不忍百姓受锋镝之苦,御驾亲征。战九黎王于东海之滨。
次年,陈军大获全胜,斩九黎王之首,诛九黎全族,一个不留。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27 13:50:00 +0800 CST  
(第三十二章)

尖锐的痛在一瞬倾袭了大脑,像有锋利的锥子用力敲打着脑壳,祈筵的眼前忽然一黑,身子摇摇欲坠。他深吸一口气,抚着前额,抿着唇看向纯钧:“方才,你给我看的,是什么?”

纯钧淡淡笑了:“是一千年前的你和他。”他瞥见祈筵抿紧的唇,眼神如火,嘶哑的嗓音却听不出情绪起伏:“说来也是有趣,他世世为你倾覆了天下,你却为了苍生不得不世世辜负了他。也不知这一世,你是否还会遇上他?”

祈筵走上祭坛,一只手攥紧冰冷的锁链,一只手垂落于身侧握紧成拳:“他……是谁?”纯钧低头看着这个离他不过几寸距离的少年,喟叹道:“我亦不知。”

他复而又喃喃自语:“若不是在你身上感受不到我王的气息,我几乎要以为你和他,是我王和……”他猛地一咬舌尖,说了一半的话在句中央戛然而止。

祈筵眉尖微蹙:“和谁?你究竟是何人?”

“吾乃青龙使,神王麾下四大圣使之首,帝王剑的守护者——纯钧。”残破的身体掩不住纯钧眼底摇曳如火的骄傲。

纯钧胸口破开的那个洞里,心在淌血,青紫色的血管在淌血,连喉咙都漓着血,他声声喑哑,灰色的眼却孤高如初:“我王,是众神之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天后土,四海山河,众生万物,都是他的臣民!”

他忽然开始剧烈挣扎,扯得锁链哗啦啦作响:“我,找不到我王……可是,他就要醒了!就要醒了!”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灰色的瞳仁呈现出混沌的惨白色,脸上的疤痕扭曲成一团越显狰狞:“若是他先觉醒,那这天下,就要完了!”

他猝然抽搐,口吐白沫,血珠子一滴滴从他遍体鳞伤的肌肤表层渗出。他仰头望天,状若癫狂:“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放过!哈哈哈哈死了,死了,都死了!”

祈筵骇然片刻,稳住自己一颗乱窜的心,颤抖着手试图去解开他的锁链:“你……你别急。这个锁,我要怎么帮你解开?”

纯钧忽地平静下来,仿佛刚才的疯狂不过是错觉。他的肢体还在小幅度的抽搐,眼神渐渐恢复了镇静:“若你真的是心中有爱之人,你便是我王的传人。你把你的血,滴在这锁链上。”

祈筵依言照做。 他咬破了拇指,将血仔细涂抹在铁环与铁环的连接之处。

最初的那几秒,什么动静都没有。祈筵双眼盯着那生锈了的黑铁,屏住呼吸。没有,什么反应都没有。那锁链还是泛着冰冷的锈色,冷酷又绝情地捆锁住神王麾下的青龙使。

纯钧闭上了眼,唇角咧出一个自嘲的弧度:“若是不行,你也不必自责。我看走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

异变在顷刻间产生。
哔哔剥剥。
一小簇金色火苗猝然燃起,它如骤然乍起后肆意扩散的风,如星火燎原般蔓延至锁链的每一环。噼啪噼啪,金色的火如游走的龙蛇一寸寸将困住青龙使的桎梏焚毁,锈铁被烧成齑粉一蓬蓬从火中洒落,泻在赤红的焦土上。

锁链在金色的火焰里被彻底焚烧殆尽。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28 03:54:00 +0800 CST  


祈筵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拇指,滞涩地偏过头,又看了一眼那层铺在赤红焦土上黑黑一层铁链残沫。那火,竟是因自己的血而燃?这是什么样的锁链,居然能用他的血燃烧成灰!

他抬头刚想开口问纯钧,却看见了呆滞不动的青龙使。

镣铐化为一地齑粉,青龙使却僵硬的愣怔在破败的祭坛上,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弹。他维持着被困锁数年的姿势,挺直了脊柱背贴着古老神柱,像是石化千年的雕像,唯有一双不住震颤的瞳仁昭显着他依旧还活着。

祈筵小声唤他:“纯钧?”

纯钧没有反应。习惯了失望的人,当终于得其所愿,反而会迟疑。这会不会又是虚假幻梦?像干渴许久的旅人在沙漠中蓦然瞥见的海市蜃楼,狂喜着飞驰而去,却不过是飞蛾扑火,又是徒劳挣扎一场。

祈筵等了良久,见纯钧还是呆滞僵硬的样子,终于扬了扬语调:“纯钧!”他要出去。哥哥还在等他。不能再耗太多时间在这里了。

纯钧终于动了。

他转了转干涩的眼球,一双涣散震颤的瞳仁缓缓恢复了焦距,只是声音依旧嘶哑:“谢谢你,我王的传人。”

随着纯钧步履维艰地走下神坛,他胸口裂开的血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愈合。

纯钧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每天子时,他都会派夜灵鸟来啄食我的心脏,却不让我死。呵,他以为我会向这点伤痛屈服?可笑!就算生不如死又如何?我永远也不会背叛我王,不会告诉任何人帝王剑在哪里!”

他那双阴翳孤傲的灰眼忽然定定盯向祈筵,像年迈的狼王在审视尚未成年的继承者:“可我会告诉你,帝王剑的秘密。我就快要死了。我死以后,我背负了八千年的命运就该由你来承担了。”

他从牙缝里吐出一口血,转过头,朝西南方看去:“走吧,我带你出去。”

这次换祈筵不作反应了。他对上了纯钧的眼,唇抿成薄薄的线,眉心蹙起细微的褶痕:“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愿。你没有问我愿不愿意。而我,不愿意。”

纯钧愣了愣,忽而放声大笑:“果然是个小娃娃!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力吗?”祈筵倔强地和他对视,不肯低头。

纯钧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笑得张扬,脸上深褐色的痂和瘢痕像一条条长虫般缠绕在一起,一张脸丑陋而狰狞,眼睛却清明发亮,不知为何,祈筵总觉得他的眼神透着一股悲悯。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弱者没有选择权,因没有力量支配自己的命运,亦没有力量去反抗更为强大的存在,他们唯有听从强者分配、剥夺,而后被夺走选择权,被强者书写左右本应属于自己的命运,直到他们自己变得强大,足以主宰自己命运的那一天。这就是宇宙的真理,连神也无法违抗的天地法则。”

天地随着他掷地有声的教诲,忽然变了色。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气压搅动着停滞的风,浓重的白雾从风中丝丝缕缕游走而出又迅速褪散,风起云涌,血色的云在天上翻涌。

纯钧闭眼,轻声喟叹:“若你不愿意,那我便不能带你走了。”天空似乎变低了。云层缓缓凝聚成漩涡,紧逼祈筵,如寸寸迫近的万千箭矢与血刃:“我只能把你的尸骨埋在此地。若你活着被他发现,只会和我一样,生不如死数十年。”

这就是青龙使。
一根手指都未动,闭着眼亦能搅动风云。

祈筵咬牙:“我愿意。”
青龙使闻言,纵声大笑,笑得酐畅淋漓,仿佛饮醉千年后终于一朝清醒:“好!好!”

“至此以后,曜神明煌便是你誓死追随的王。你会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而你永远的敌人只有一个——他是太阳的背面、光的对立面、是天地最完美亦是最邪恶的造物、混沌与黑暗之神——月神。”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29 01:06:00 +0800 CST  


纯钧告诉祈筵,这里是巫狱,是独立存在的私人领域。它有无数个入口,亦有无数个出口。那些出口大多隐蔽于穷凶恶极之处,“那个人”放至了无数凶残诡异的幽冥生物去看护出口。他们若想出去,唯有拼劲全力把这领域撕裂出一道裂缝,从裂缝罅隙中强行破出。

“那个人是谁?”祈筵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

他们现在正踩着纯钧灵力所铺的狭小窄道往前走。那道只有一只脚宽,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尸骨无存。他们的下方是咕噜咕噜冒着黏稠绿泡的沼泽,不时能听到阴森瘆人的尖利哭嚎从那沼泽深处传来,那声音犹如习习阴风,仿佛枉死之人化成鬼后的哭嚎,叫的祈筵后背直冒凉气。

纯钧怡然自得地走在前面,嘴里哼着远古的小调,忽闻祈筵提及了“那个人”,身体骤然绷紧,嘴里不成调的曲子戛然而止。

“不能说。他的名字,不能说。”因纯钧背对着祈筵径直向前走,所以祈筵看不见他脸上此刻又是惊惧又是鄙夷的复杂神色:“每当太阳落山,暗月高悬,就是他力量的巅峰。有黑夜的所有地方,都处在他的耳目之下。”

他们终于跨过了沼泽地,再走上半个时辰的脚程,就到了纯钧所言这个领域最为薄弱的地方。

纯钧忽然转身,一双手如鹰的利爪紧紧抓住祈筵的肩,手指陷入他的肉里:“你听好了!我只剩下最后三天的生命了。你要替我做三件事情,第一,你要找到我王,帮他解封他的剑。第二,你要找到我的妹妹!第三,你要守护好帝王剑,定不能让那个人在我王觉醒之前取得那把剑!”

他的手犹如千斤重,压得祈筵喘不过气来;他的眼神如电,仿佛燃烧的火炬,像是祈筵若是不点头答应,他就会被一把火烧死在他的眼里。

“我的这双眼,能看见过去的一千年。我妹妹的眼睛,能看见未来的一千年!她是我王的眼睛,他不能没有她!诸神之战里,唯有我和她没有寂灭。她用了七千年的光阴拼凑完全了诸神的魂魄,却在一千年前因神力衰竭不知何故消失在了大荒之外。我……找不到她的魂魄,哪里都找不到。”

他深吸气,掌心的汗濡湿了祈筵的衣裳:“我前段时间,感应到了她的魂魄。可是来不及了,我就快要死了……在大限来临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你答应我,答应我,一定要找到她,找到我王!”

祈筵重重颔首。
他从不轻易承诺他人,一旦立下了誓言应了承诺,他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拼劲全力去完成诺言。

“好,我答应你。这两件事我定万所不辞帮你完成。但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王和你的妹妹,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我要如何才能找到他们?”语毕,祈筵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把剑……我要怎么守护好它?”

纯钧收回了手,微微扬起头,晦暗的眼放在了如血的天幕上:“你见他们二人,自然便会认出他们。”他的嘴角抽了抽,似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最终只是从喉咙间溢出一声似哭似笑的破碎音节。

“光在哪里,我王就在哪里。我王在哪里,我的妹妹就在哪里。她因他而生,亦会为他而死,我亦如此。”

他叹出一口浑浊的气,像是郁结已久的心结终于缓缓吐出。“好了。我带你出去以后,你切莫忘了这三件事情。至于那把剑……我告诉你哪把剑在哪里,只要他不知道你知道,那我死以后,这世上除了你,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30 07:55:00 +0800 CST  
(第三十三章)

刃泫率领一队赫雪精兵峙守于宫门外。高大威猛的赫雪战士们统一身披血鳞甲头戴银盔,以玄铁熔铸的面具遮面。他们的脚边……血流成渠。

近百名羽林郎的尸首横陈遍地,他们有的被一剑穿心,有的被一刀斩首,还有的被残忍的腰斩,肠子流了一地,下半身断成半截,上半身还在不甘的蠕动着。流杀懒洋洋地立于刃泫身侧,脚下踩着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当球一般踢着玩。

“哎,阿泫你说他们怎么都这么弱啊?一点都不好玩。”流杀转着脚踝将脚下那颗头颅咕噜噜玩踩着,叹着气感慨。他瞅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刃泫,忽然有些不自在,掩饰性地吹了吹自己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

刃泫的心依旧有些沉甸甸的。他忘不了雪域里,璃笙那抓着他靴边的微弱力道,忘不了她绝望灰暗的眼神,像是本该炽烈绽放的火花被他冷酷残忍的一脚踩灭了。连最后一丝生机都剥夺了。

若是流杀当时没有跟着他一起去……那他,应该是会救下那个小女孩的吧。
他冰冷地看了流杀一眼,心底忽然有杀意肆虐。他的手本能地放在了腰侧的刀柄上,那眼神看的流杀心里一惊,收敛起自己玩世不恭的笑,骇然地后退一步。

“怎么了?阿泫你……你生气了吗?”

刃泫闭上眼,喉结滑动,别过脸不再去看流杀。流杀张了张嘴,心里很是费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寂静空气里忽然传来的细微声响打断。

——吱呀。
宫门,缓缓从内开启了。

流杀和刃泫默契地对视一眼,流杀飞速把左脚踩着的那颗头一脚踹远,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右膝跪地,低头恭敬埋首,左手放至胸前,异口同声道:“参见主上。”

威严伫立于刃泫身后的那队赫雪精英紧随着刃泫和流杀单膝跪地,不同的是他们不仅仅是恭敬埋首,而是以前额触地,漠然机械的语调整齐如一:“参见主上!”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30 10:30:00 +0800 CST  


“刃泫。”千朔夜冰凉的语调如冷刃划破静谧,刃泫在风驰电掣间起身立直:“属下在。”

刃泫不敢直视千朔夜那双如寒潭深渊般的眼,亦不敢看他那张惊艳绝伦、俊美无俦的脸,于是微微垂着眼睑,无处安放的眼睛最终放在了他弧度锋利紧紧绷着的下颌上。

冷月锋利似鸣镝,刺穿了稠密夜色,有忽如其来的雪从夜空飘落。刃泫打了个寒噤。

这是,七月飞霜?早已夏至,该是深夏时节的气温却一反常态,没有丝毫赫赫炎炎的热气。原先几丝暑气在主上现身后瞬间消弭殆尽,只余寒风料峭,如岁暮天寒。

刃泫埋首轻叹。下雪了,看来,主上今日,心情极差。若是他没有预料错,主上依旧没有打探到帝王剑的下落。可是,主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千朔夜开口唤了一声刃泫的名字后却没有再说话了。

刃泫眼睑低垂、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侧,如履临渊;流杀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埋首姿势一动不动,身后一列前额触地的赫雪战士像凝固的雕塑。

在他们的主上开口之前,谁也不能动。谁也不敢动。

“以前,我一直以为帝王剑,名为“诛邪”。” 千朔夜扬首,晦暗的眼定定放在了深寂的夜幕上。风吹起他逶迤在地的黑色长袍,鼓起的衣尾被风扬起,像他的身后有巨大的黑色羽翼挣扎要冲破桎梏,吞没天地最后一束光。

仿佛流动的风在一瞬凝固,如练月光被冻结,婆娑树影都封冻结了冰,连乱飘的雪似乎都变得迟缓。

“我错了。”他的语气淡漠,眼底却有丝丝缕缕的复杂情绪如烟雾氤氲蔓延,像是悲伤,却比悲伤更镂心刻骨:“它是把诛邪的剑,却不叫诛邪。”

他低头,看着刃泫,状似随口一问:“你猜,它叫什么名字?”
刃泫眼观鼻鼻观心,毕恭毕敬道:“属下不知。”

千朔夜漫不经心地点头,面上露出冷讽的笑:“是啊。连我都猜不到,你又怎么会知道呢。”他的语调寻常,却让众人莫名生出毛骨悚然感:“帝王剑,又名“诛夜”。真是个有趣的名字,不是吗?”

刃泫匆遽下跪,低头不语。
主上这样的语调他太熟悉。他心情越是不好,语气越是平静,死的人越多。

“我一直在猜,帝王剑的主人会是什么样子。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贵族还是庶民。现在想想,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千朔夜挑起嘴角,冷笑,语气平静,却暗暗包裹着刀锋般的尖锐:“无论他是谁,无论他藏在何处,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会把他找出来。然后……”

他诡谲地停顿下来,眼中有殷红色的妖冶光泽在眸心缓缓流淌,唇角的弧度倏然变化,笑得张扬邪肆,像狂娟燃烧的妖火,绚烂而夺目:“我会杀了他,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无论他是谁。”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31 07:23:00 +0800 CST  
从强行撕裂的领域罅隙出去后祈筵是从半空中落下去的。落地后起初他只是觉得眼球阵阵刺痛着,而后一摸脸,掌心触到满脸的温热液体,不像眼泪,比眼泪更黏稠温热些,带着些铁锈味。似乎是……血?

他睁着眼睛,却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他拿袖子抹掉脸上的血,用力闭上眼睛又颤抖着睁开,手心满是黏腻的汗,恐慌的情绪像蜂拥而出的蚁群啃食着他的心。为什么眼睛会突然受伤?自己、自己是……瞎了吗?

他忽然想起来了。方才从领域罅隙中挤出来的时候他差点被卷入了空间漩涡里,他的眼珠应当也是在那是被漩涡里的流石光刃所伤。

此时明明是黑夜,他的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无数斑驳光点散布在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的眼睛仿佛覆了一层白绸,他只能透过一片苍茫的白去看这个世界。

他踉踉跄跄的向前摸索着走了几步,彷徨又无助。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他茫然地睁着眼,步履蹒跚,心里一片凄风苦雨。

祈筵现在唯一的念头是,如果自己的眼睛受伤了无法正常视物了,那自己以后,岂不是要成为哥哥的包袱和累赘了?不,不可以!他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一个拖累的存在。
他的身体那么羸弱,已经给哥哥添了那么多的麻烦,若是眼睛也……

幸好他的眼睛并不是完全看不见,他的眼睛还能捕捉到的事物模糊的轮廓,能辨认出个大概来。

那么他现在是在哪里?
身侧是高大厚重的墙,连绵数十里看不见尽头。往墙里头望,勉强能抓到些亭台水榭的大致轮廓。

这是——凰宫外面?



如果你的心里满满当当只装了一个人,你用心在脑海里勾勒描绘他的轮廓和容颜一遍又一遍,一天天一夜夜,一千遍、一万遍,那么到了最后,就算你和他隔着云层千重,灯火万千,你依然能从缭乱人眼的煌煌世界里一眼将他定格在你的眼眸深处。

祈筵用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才分辨出来了自己身在何处,却只用了一个心跳的瞬间就认出了千朔夜。

他的眼睛看到了不远处有人,而那个人的轮廓在眼前斑驳的光点里显得缥缈模糊,像支离破碎的虚影。他看不清,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就是哥哥。

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听见青龙使的声音,又是怎么走进了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完成青龙使交代给他的事情,就像他不知道璃笙为什么会一声不吭的消失,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会在今夜莫名其妙的变得一团糟。

头很痛。眼睛很痛。哪里都很痛。心很乱,脑子也乱,像是有巨大的滚轮从脑中轰鸣碾过,所有强撑的坚强、伪装的镇静、自欺欺人的从容平静都在看到那个轮廓的刹那间灰飞烟灭。

他飞奔过去,有海啸般的狂喜如兜头而来的巨浪将他轰然淹没。

他飞扑向那个人,紧紧从背后抱住他,眼泪又或是血在眼眶里打转,心尖在颤,手在抖,声音带着细微的哽咽:“哥哥,哥哥,我好想你。”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8-01-01 02:06:00 +0800 CST  
(第三十四章)


祈筵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疯了似的狂窜乱跳,血液嗡嗡往上涌。他抱着眼前的这个人,仿佛抱住了自己所拥有的全世界。

仿佛他就是他的全世界。



雪,倏然停了。有什么渗骨的阴冷气息在那个少年跌跌撞撞贸然闯入的那一霎那冰消瓦解。


在祈筵还没有靠近的时候,千朔夜就闻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那是少年独有的温暖的气息,像初春时分的风,又掺杂着几分溪涧里泉水的清冽。

身体里那股泛滥的想要摧毁残杀一切的欲望,在少年温热的身体贴上他后背的那一瞬如潮水般退去。


有忽然肆虐的大火点燃了宫道两侧堆积如山的尸首。橙红色的火舌噼啪吞噬蚕食着散落一地的残肢断臂。



停滞在空中的风在那一瞬骤然变暖,重新开始流动。世间万物仿佛陡然从死寂的世界里复生,雀鸟扑棱棱掠过天际,化为冰霜的月华潺潺融化,如水如练,地下人影晃动,树影婆娑。

刃泫原本埋着头,在听见祈筵声音后倏地抬头——怎么会是,小殿下?

刃泫顺着声音抬头望过去,撞见了他不可置信的一幕:这个素来阴鸷乖戾、孤傲冷酷的男人,在那个少年贴上来的顷刻间,眼里残毒的冰倏然融化了。

那张俊美昳丽的脸原本布满了阴狠戾气,那狠戾之色却也随着他眼里的冰一同消融了。

他转过身,轻轻捋顺了少年纠卷的发梢:“这么晚了,谁让你出来乱跑了,嗯?”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8-01-02 23:49:00 +0800 CST  

入耳的声音低沉,带着丝丝撩人心弦的沙哑,如上古琴音从七弦间慵懒流淌而出,撩拨得祈筵耳根一阵酥麻。

他扬起头,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视线近乎贪婪地描绘着千朔夜深邃的轮廓,连眼睫都舍不得眨一下。“哥哥,我,我想你了。”他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像温软的风绵绵拂面。

他的眼睛因为受伤了,仍旧看不清晰,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他在经历了如此彷徨竦然的夜晚之后,仅仅是哥哥一个朦胧的轮廓,对他而言就已足够了。

在之前的那几个时辰里,他的心一直高悬于喉,忐忑彷徨着,深深恐惧着若是自己真的身埋于巫狱了,再也见不到哥哥了,那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幸好,他出来了,那颗慌乱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纯钧没有食言。可是尽管他安然无恙的出来了,却不得不背负起不属于他,他却无法不去承担的责任。

“哥哥,没有你在的夜晚,我睡不着。就算我睡着了,也睡不安稳,睡不好,总是梦魇缠身,噩梦不断。”有一种直觉,如鲠在喉刺痛着他的神经,那个直觉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让他无法忽视。他总觉得在今夜之后,有什么东西会就此畸变,再也回不到他以为的从前。

他苍白的唇瓣像是索吻般微微张着,扬起头目光专注的看着他的哥哥,颤抖的手紧紧攀住千朔夜的肩,眼里泛起了水汽,那水雾中却有微微点点的星光渗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不在的夜晚,天总是比往常更黑,像是再也不会亮了。”

祈筵想起了那些骇异的怪树、途经的荒漠、还有那些隐没于丛林荒漠中凶恶狠毒的怪物,奇形怪状却嗜血残忍的植物。

“哥哥你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好不好?我不会捣乱的。”他咬着唇,面上带着几分委屈:“我会很听话的。你不在的晚上,我真的会害怕……”

祈筵不知道,当他看向千朔夜时,那样的满心欢喜,连水雾都无法掩埋,眼睛都要装不下了。他的眼里有盛世烟火怦然绽放,而这场渲染了天地的漫天繁花,只因他的哥哥而怒放。

千朔夜看着少年这双湿漉漉的眼,胸膛里有什么冰封冻结的存在忽然开始不受控制的潺潺融化。呵,他这样一个暴虐邪佞之人,也会有人真心待他、亲近他、依恋他吗?就像是,他是这个少年的唯一一样。

他的眼前蓦地闪过姬珩那张鄙夷愤恨的脸,还有他铿锵有声的那三个字:“你不配。”他又想起了那些数也数不清的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还有那些面带痴迷之色恶心贪婪的想要对他为所欲为的人。

他搂着怀里的少年,心里陡然升腾起陌生的奇异的感觉,像欢愉,却比欢愉更炽烈更霸道。这是他的少年。只是他的少年。只爱着他、只相信他的少年。

他眯起眼看着少年,微挑的唇角噙着几许残酷的像捕食者审视猎物的笑,那笑中却又有着诡异的温柔。他那张极美的脸亦有着致命的侵略性,带着这样的笑,更令人目眩神迷。

千朔夜捏住祈筵的下巴,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面颊。祈筵眨了眨眼,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唇上蓦地一凉,有什么冰凉的软物覆上了他的唇。

先是试探性的碾磨轻舔他的唇珠,吸吮啃咬他的唇瓣,直到他的唇纹都溢满了他的气息。祈筵勾住哥哥的脖颈,张开嘴青涩的迎合着他的吻,任由哥哥勾舔缠绕着他的舌头,在他的唇齿间疯狂扫荡,越吻越深,越吻越狂热,越吻越放肆。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8-01-03 08:12:00 +0800 CST  
今晚会先更笼宫再更囚神今天和我CP聊到读者这个话题了,说起来这篇文满打满算我也写了三个多月了,全文进展了快五分之一吧。这么一路下来有人弃文了也有新的读者入坑了,对于这篇我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心血的文我是有着极为特殊的感情的。

所以一月底二月初会搞一个活动,活动仅面向经常留言或者点赞的老读者。活动内容大概是一百字到五百字中长评,然后由我的CP评选出来最中肯最用心的一篇,楼主会寄给这个读者一个礼物,目前想的是YSL或者迪奥口红。当然礼物这个可以再聊。这个活动目前只有一个想法雏形,此楼统计一下人数,人少就算啦。有兴趣参加的请点赞。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8-01-03 21:32:00 +0800 CST  
(第三十五章)


妘桑是新入府的侍女。今日是她前去倚风楼侍奉小殿下的第二天。她谨记刃泫大人的教诲:早膳要在巳时的钟声响起之前送进殿下的寝卧里。推门而入后无论她看到了什么,都切莫声张。


妘桑此时心生的莫名畏怯。她潜意识里对她的主上怀有深深的恐惧——尽管她从未和他近距离接触过,只是远远地瞥过他一眼。而虽然这是小殿下的寝卧,却也同样是这个主上的寝卧。她忽而又记起刃泫大人的话:进去后,只管把自己当成一个聋子,瞎子,哑巴。她究竟,会看见什么?


她轻轻推开殿门,极其小心地克制着自己动作的幅度,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


灯烛已在昨夜燃尽,只剩烛台底座干涸的烛泪。十二柱龙凤架子床上空无一人。床畔立着一扇雕花屏风,妘桑知道在那扇屏风后是一个湘竹榻,榻前摆放着案几。据说殿下每日练剑后都会在这榻上休憩一盏茶的时辰,而后伏案看书。


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装聋作哑,将早膳悄无声息放至在那个案几上,再不作声息地退出去。妘桑那只端着青花釉瓷碗的手不住的发抖,碗里的青瓷勺随着她手的晃动,当啷当啷碰着碗壁。


她深深埋着头,尽可能将视线放在自己脚下的地上。暗红色的地砖纹理细腻,打磨光滑的砖面上濛濛倒映出她微颦的眉与绯红的脸。近乎鸦默雀静的寝殿内低低浮荡着少年压抑的软糯喘息。屋内回荡的那一声声呜咽如蘸着檀香的狼毫笔尖,一下下挠着她的心扉,这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不禁红了脸颊。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立定于案几边,搁置早膳、点燃灯烛后悄悄抬起眼,瞄向了湘竹榻。


几线微醺熹光透过玲珑窗格射进一片稀疏的橙光。这些交叉的光线划破寝殿的昏暗,展现出下面这番景象。


她最先看见的是一截光滑如玉的小腿。莹彻如雪的肌理紧绷着,有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少年小腿线条优美的弧度划落,滚出一道淫靡的痕迹。他两条白皙的腿在剧烈交合的颠撞下几乎要缠不住男人的腰,腿痉挛似的发抖。“哈啊,再深点,喜欢、最喜欢哥哥了……”


男人把少年的背抵在榻上,抬起少年绵软的腿,一边深重的顶入他的身体一边炽烈地啃吻他的唇。祈筵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在狂风巨浪中漂泊摇曳的浮萍,一波又一波剧烈的浪潮从尾椎骨蔓延向心尖,仿佛连深隐于躯壳内的灵魂都因如此狂热又神圣的交合而颤栗。


她视线震颤着往上移,透过亮闪闪的、朦胧的光线,看着少年闭着眼伸手紧紧缠抱着男人的脖颈和他亲密难舍的深吻,黑色的睫毛湿润的缠结在一起,睫羽像蝴蝶淋湿的翅膀般打着颤。


千朔夜吻着少年张开的嘴唇角,吸吮着他温软的舌和他滚烫的耳垂,疯狂地撞击着他深处的某一点。从祈筵唇齿间溢出的那一声声仿佛浸染着甜腻汁水的清冽呻吟就像是野兽的饵食,放出了男人心底那贪婪又暴戾的兽。


男人看着少年毫无焦距、迷茫懵懂的眼和他无意识拿湿润柔软的唇蹭着自己脸颊的动作,心底那黑暗燥热的某一隅又开始有暴烈的欲望在沸腾。


“你是我的了。”他低声呢喃着,像恶魔的誓言:“以后、就算你后悔了,也不会放你走。”他唇角划出残忍又温柔的弧度,眼底有一抹骇人的赤色在蔓延。


他想把他的少年从里到外翻过来,用他冰凉的唇去亲他温暖的肺叶,珍珠质的肝脏和他那鲜活跳动的心脏;想一口一口舔舐他每一根肋骨,饮尽他最后一滴血。那样疯狂想要占有少年的狂热,仿佛只有完全融合了他和他的灵魂与肉体才能得到缓解。


他伸出冰凉的舌尖抵在少年转动着的,湿漉漉咸津津的眼球上,惹得少年浑身颤动,直打哆嗦。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8-01-06 22:15: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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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8-01-06 22:16:00 +0800 CST  


一番温存缠绵后,祈筵困顿的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的身子骨本就孱弱,虽被涅槃浴重塑了筋骨与五脏六腑,延缓了殇症,骨子里的病根终究还是未全除去。如此漫长的一夜已耗尽了他所有心力。

他已经疲倦的连抬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玉瓷般细腻雪白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着暧昧旖旎的吻痕,柔软的唇瓣被啃咬的又红又肿,身体里依然深楔着哥哥不曾软却的欲望,那个隐蔽的私处又胀又痛。

他的心里却被急遽膨胀的欢喜之情填塞得满满当当的。他的鼻息间萦绕着哥哥身上冷冽的掺杂着淡淡血腥味的气息,似乎他们就应该这样亲密无间的相连,像同根而生的并蒂莲。

祈筵温顺的被千朔夜圈在怀里:“哥哥,你说,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男人看着怀里的少年,俊美却锋利的轮廓被窗外直射而入的光晕镀上了一层柔暖的光,仿佛连他眸底幽黑冰冷的寒潭,都在这样温暖的光里融化成雨。

他微笑,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睑,深黑的眼眸流露出蚀骨骇人的晦暗深色,说不出是情欲还是占有欲。

他的手指穿过少年柔顺的黑发,轻抚他藏匿于如瀑青丝后的蝴蝶骨。“这个答案,你来告诉我。”他用他那煽惑低柔的嗓音在少年耳边呢喃,冰凉的唇摩挲着少年滚烫的耳廓。

祈筵颤了颤,反手抱住他的哥哥,用鼻尖软软蹭着男人棱角尖锐的下颔骨,迷迷糊糊地咕哝着:“爱一个人,就是、就是…”就是什么呢?

他想起三年前,失去所有记忆的自己,睁开眼侧过脸,第一眼看见的是哥哥逆着光向他走来,映入眼帘一张俊美妖冶不似凡人的脸。

他依然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脑子轰的一声成了一片空白,仿佛千万烟火在那一刹那怦然绽放,最后开成了同一朵白色的花飘然蒙住了他的眼和心。

“就是,我爱你啊。”他的眉眼弯成温柔的细细的月牙,心里翩然而落一场杏花春雨:“即使有一天我会被殇症夺去生命,毫无尊严的死去…”

可我仍然会爱你。用我退化的心脏去爱你,用我熄灭的双眼去爱你,用我破损的尾骨去爱你,用我残缺的灵魂去爱你,用我褪色的发根去爱你,用我变凉的呼吸去爱你。

“哥哥,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8-01-07 11:20:00 +0800 CST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8-01-08 01:28:00 +0800 CST  
(第三十六章)

纵是妘桑设想了一千种可能会撞见的场景,也预想不到自己会撞见兄弟间背德的缠绵情事。这如交颈鸳鸯舞,翡翠合欢笼的一幕对她而言太过惊世骇俗。她低着头,恶心的直打哆嗦,胃里不住泛起酸水。
她觳觫转身,慌不择路的夺门而逃。

祈筵蜷缩在哥哥怀里,两人相拥而卧,冷不丁传入耳里一阵细碎慌乱的脚步声,他一下子乱了心神,脸瞬间热的发烫。“哥哥,刚才是不是有人,进来了?”他嚅嗫着唇,转过头向门边望去,可是受伤的眼睛依旧什么都看不清,眼前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进来又如何?”千朔夜暧昧地压低了嗓音,指尖流连忘返地轻抚少年滑腻如绸缎的背脊。祈筵像受惊了的小兽直往他哥哥怀里钻,身子发着抖:“她若看见了…怎么办?”

男人低垂着眼睑掩住眸底的赤红,潮湿冰凉的唇舌反复吮吻着少年的耳垂,湿滑的舌尖如蛇般往耳里钻:“那我就把她的眼睛挖出来。”俊美的王者勾起唇角,脸上骤然浮出诡谲妖异的笑:“除了我,谁也不许看你,谁也不许碰你。”

祈筵呼吸一滞,忽然扑面而来一种冷冽而危险的气息。他打了个哆嗦,像被蛰伏深渊的恶魔盯住般毛骨悚然。他尚且不知,有只潜伏于黑夜里的魔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如今已不紧不慢地开始收紧他丝丝缠绕住猎物的网。

“真想把你锁起来,只看着我,只对我笑。”千朔夜的眸中血色渐浓,低低的笑了,:“筵儿要乖乖的听哥哥的话,知道吗?不听话的孩子,会受到惩罚。”

男人吻了吻少年颤如蝶翼的睫羽,低柔的声线揉进丝丝蛊惑人心的哑意:“要是筵儿不乖,那哥哥只好把筵儿关起来了。用链子把你锁进漂亮的鸟笼里,当哥哥一个人的小金丝雀。”

“你若是敢逃,那筵儿这辈子就别想着再站起来了。”男人冰凉的气息尽数轻洒入少年的耳里:“若是这里碎了,”他的掌心轻抚少年的膝盖骨:“筵儿就再也走不了路了。走不了路,站不起来,就不会再想着逃跑了。”

祈筵勾住男人的脖颈,用他温热柔软的舌尖乖顺地舔着男人形状优美的薄唇:“我不要当金丝雀。筵儿会听话的。”他用脸颊蹭了蹭男人的鬓角,声音轻若呢喃:“我是哥哥的。只听哥哥的话。”

纯钧的脸从少年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忽而如坠冰窖,又开始剧烈颤抖。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8-01-09 05:53:00 +0800 CST  


昭启自破军现世后终年寒风料峭,夜长昼短,于是凰城里外的绯色桃花被尽数拔出。灼灼芬华纷纷凋零,取而代之恣意荼蘼的虞美人。

淳睿王府亦开满了这虞美人,入目之处尽是朱砂妖娆色。
府邸内绣阁连绵,府中央有一面碧波荡漾的镜湖,亭台倒影,垂柳拂岸,风一吹则落一岸绵绵柳絮。雕栏画栋、飞檐朱楼皆环绕着这一泓静影沉璧。穿过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到了府邸后方则是九曲回廊相连交错的二十一座玉桥。

阵阵风过不休,葳蕤的丹彤花瓣纷纷扬扬吹落,繁花如雨,如梦似幻。

只见这嫣色憧憧的花雨中,有一人鹄立桥心,倚栏而立。他一身青绫襕袍,腰间碧色丝绦随风飘飞,浓眉凤眸斜挑入鬓,冷峻的轮廓在翩舞的落花中少了几分嶙嶙傲气,多了几分缱绻柔情。

这人,赫然是当朝圣上的二皇子,淳睿王府的主人,亦是太子姬珩的弟弟——淳睿亲王,姬琛。

“舅舅,你说,本王该如何是好?”姬琛负手而立,他的眼落在桥对岸烟波淼淼的镜湖上:“如今昭启深陷内忧外患的窘境。外有虎视眈眈的幽族,内有狼子野心的赫雪。昨夜,我皇兄的右手更是被那人一刀斩落!我……”

他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一跳一跳,骨节用力到泛白。姬琛看向了身侧那人,点漆般的星眸隐隐积淀着丝丝沉痛:“本王不怕幽族的大肆侵犯,来一个我昭启杀一个!本王怕的是……赫雪军起了二心。”

姬琛身边之人,着一袭玄色衣衫,宽大的衣袖风中飘摇,剑眉下多情桃花眼冷冷眯起,一张脸清隽出尘,美如冠玉。此人即是昭启开国以来最为年轻的一代权相,当朝陆贵妃的弟弟,姬琛的小舅舅,陆沉烟,字云卿。

“王爷此言不无道理。”陆沉烟迎向姬琛的目光,唇角带笑,眼中锋芒如针:“自古以来,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改朝换代并非新鲜事。只是,若归根结底,几乎所有王朝的分崩离析都可归结于内忧,而非外患。”

他风轻云淡笑了笑,摊开掌心接住片片点点飘落的花瓣:“昭启能在大荒屹立一千年而不倒,并非我皇室威名远扬。他们惧怕的,是喋血沙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赫雪。臣怕的不是幽族的亡灵军,臣也怕的是赫雪的倒戈相向。”

陆沉烟不动声色的敛去笑容,沉声道:“如今昭启礼崩乐坏,瓦釜雷鸣。自破军出世后山陵卒崩,百川沸腾。天下方扰,诸王并起,今置将不善,我朝将一败涂地!”

姬琛抿唇,眉头紧蹙:“我亦怕那赫雪元帅生了豺狐之心。舅舅可有计策相对?”

陆沉烟忽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深湛的眸中光彩涟涟:“王爷可知,那赫雪元帅有一年近十六的弟弟?”

姬琛闻言目光灼灼,几欲开口却又咽下。“舅舅,你说的可是三年前,猎宴上那拔剑尽数斩杀了笼中兽的少年?”

姬琛对那个少年印象极为深刻。

许多余赘的细节早已模糊,甚至连少年是何时踏入门扉的,他都忘了。他只记得那一天,少年手执那把冰雪颜色的利剑,孑然立于兽群死去的囚笼外,有艳如朱砂的血如细细溪流从剑脊滴落,纷纷坠落在地。

他的面色苍白似雪,他的眼里却有沉静骄傲的火焰在无声的燃烧,如夜空中怦然绽放的烟火。

当时的姬琛看着那个执剑孤立于殿堂之上的少年,犹如看到了自己——姬琛想象中的自己。其实那一天的姬琛也曾想过要阻止那场猎宴。然而,当时的他,和其他所有沉默从众的王臣皇子们一样,终归还是自私又懦弱的。

谁不想做英雄?
谁又敢做英雄?

从那一天起,姬琛就记住了这个少年。这个,长相肖似那个曾经颠倒众生的栀颜皇后的孩子。

陆沉烟颔首:“就是他。”姬琛不解,语带困惑:“舅舅言之何意?”

陆沉烟面色一沉,如覆冰雪,眼中忽然迸射出无比复杂的情绪。他凑到姬琛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姬琛心神一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话。他对上陆沉烟意味深长的眼,四目交接间流火砾砾。姬琛瞳孔骤然一缩,心跳如鼓:“此事当真?”

陆沉烟抿唇:“舍妹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姬琛闭眼,轻声叹息:“我明白舅舅的意思了。可就算此事毋庸置疑,我们也不知那少年,在那人心中,究竟是何等地位?毕竟那人素来残暴无情,既然能对自己的弟弟做出如此之事,可见此人心性之不羁,视五纲六常为玩笑,道德伦理为无物。”

陆沉烟点头,笑容如春风化雨,眼里却有挥散不开的冷厉扈气:“拿那少年试一试他,你我自会知晓。”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8-01-09 10:38:00 +0800 CST  
(第三十七章)

妘桑将午膳端入寝殿时,见主上终于不见了人影,陡然松了口气。

她双手捧着食盒,毫不意外的在案几边看见了她需要服侍的人,主上的弟弟,那个被她们统一称呼为小殿下的少年——祈筵。

今日万里无云,艳阳高悬,微风习习拂过窗畔,柳枝摇曳,洒下一地明媚碎汞。
午后波澜浮动的金光从镂花长窗斜斜射入,万丈白芒将少年挺拔却瘦削的背影笼上了一层淼茫的纱。妘桑一眼就瞅见雕花屏风前那个双手握着一杯茶端坐着的,眼观鼻鼻观心的少年。

少年双眼低垂,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衣襟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趁的他那清隽秾丽的脸更显苍白。

妘桑轻吸一口气。
清晨的时候她因着主上在没敢仔细看,这下一端详她才惊觉原来殿下竟生的如此眉目如画。

缥缈的日光下少年清雅的眉目如笼着云烟,唇畔隐隐现动温柔沉静的弧线,一双深褐色沉静的眼却……毫无焦点?
妘桑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她走近祈筵,恭敬放下食盒后双腿并拢屈膝,微微低头行了万福礼:“殿下万福。是午膳的时候了。”

祈筵本在深思自己该如何去完成对纯钧的承诺。纯钧告诉他,帝王剑,是一把剑,却又不是一把剑,更不仅仅是一把剑。如此匪夷所思令人费解的一句话,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纯钧究竟是为何意。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丁听见一个清绵悦耳的嗓音,骤然拂面而来徐徐清香。这声音,莫不是……?祈筵手一抖,手中茶杯险些要从掌心松落。

“璃笙——?”他又惊又喜的睁大了眼,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糟糕透了。自己这双眼,还是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大致用眼描绘出来一个屈身行礼的长发女子的轮廓。

璃笙的长发,也大致是到了腰间吧?
祈筵想着记忆里那个少女偶尔羞赧瞥向他时双颊偷偷染上的嫣红,糯米小牙抵着樱桃朱唇含羞带笑的模样,舒展开来一个真心实意的笑:“璃笙,是你回来了吗?”

他笑得清扬,心却打着鼓,局促地攥紧了手中的翡翠盖碗,清清凉凉的温度沁入掌心,加速流快的血液却愈发滚烫,凉不下来,连他微微上扬的嘴唇角都在发抖。
“今早听到的脚步声,也是你,对不对?”

妘桑心头一跳,怔愣片刻,一时闪过思绪万千,眼底异色渐浓:“殿下,奴婢是新入府的婢女。刃泫大人为奴婢赐名妘桑。”

他低垂着眼,沉默了少顷。 “你……”他不知所措地开口,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妘桑蓦地回想起少年那压抑的甜软清冽的呻吟,还有那一截光滑如玉颤栗着的小腿,胃里瞬间翻江倒海,还未消化的早膳在肚子里一阵翻涌。
她着实不懂,这样清隽秀美的一个少年,本该有着大把的锦绣前程等着他。又是为何,甘愿雌伏在兄长身下,做那样令人作呕的苟且之事?

她捂了捂嘴,忍住呕吐的冲动,尽量平静恭敬道:“今早是奴婢送的早膳。然奴婢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请殿下放心。”

聪敏如祈筵岂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他轻声叹息,抬了抬手:“起来吧。”



妘桑出了倚风楼,迎面就撞上了她避之不及的主上。

她对于这个妖冶绝美的王,在最初的惊艳后只剩无穷的胆颤心惊。也许是他的眼太深黑,也许是他周身的气息太冷冽,他总是会让她想起一个大荒的禁忌之地,九幽。
他就像那万物寂灭的九幽,同样的阒黑冷寂。

她趔趄跪地,稽首:“参见主上。”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的主上周身戾气比清晨时浓厚了许多,身上那凛凛血腥味直飘入她鼻腔,一身夺人心魄的杀气尚未敛去,宛如沐血而出的修罗。

心头一跳,她忽然壮着胆子大声道:“主上且慢!”

她余光觑见一截及近的绣着繁丽金边的曳地黑袍,心知主上听见了她的话。她咽了口唾沫,眼睛看着地不敢抬头:“奴婢很是担心殿下的身体。”

妘桑伏在地上,沉声道:“奴婢方才为殿下送午膳,殿下的眼睛好似出了些问题,明明看见的是奴婢却唤奴婢为“璃笙”。”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妘桑,面无表情:“继续。”

继续——?还要她说些什么?
妘桑惊诧抬头,跃入眼帘一个沐浴在炫目如火的光芒下的人影。

他深黑的长袍垂曳于地,黑袍光滑的缎面绣着暗金赤纹,在午后耀阳下光芒流转。一头潋滟黑发尽数束进玄色爵弁里,没了长发的遮掩,使他俊美无俦的脸愈发酷寒冷艳,像冰冷而高高在上的神祇。

妘桑忽然不寒而栗,仿佛自己再多看一眼就冒犯了神灵似的。她瞿然低头,不敢再多作言语。

一阵令人心惊的沉默过后,千朔夜终于开口:“去把秋弦语叫来。”他复又冷冷加了一句:“给你一刻钟。”



祈筵背靠着屏风,扶着额,轻轻喘息。他方才起身取砚台,被一道高槛狠狠绊倒,前额猝不及防地磕在了打磨光滑玉石地砖上。没磕到头的时候眼睛好歹还能捕捉到些残影,这么一摔,一阵天旋地转的嗡鸣眩晕后竟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站直了身子,僵硬着背脊,脸上是无尽空茫。他颤抖着睁大了眼睛,缓缓环顾了一圈,却只能看到无边黑幕。连最后的白光残影都被这纯粹的黑色吞噬,黑暗如倾盆而下的暴雨,瞬间注满了他整个世界。

看不见。不敢动。
每迈一步都如履薄冰,似乎脚边就是万丈悬崖。他的生命似乎架在岌岌可危的深渊边缘,走错一步便是穷途末路。

“你的眼睛怎么了?”
忽然传入耳里一个低沉魅惑的嗓音,说不出的好听,却透着蛇一般的阴凉冷意。

祈筵苦笑。哥哥这是…生气了吗?
他明知自己看不见,还是下意识的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一声‘哥哥’还来不及唤出声,就被来者不容置喙地扯进了怀里。

“就是看不见了而已。”他小声道,微垂着头,天鹅般优美纤长的颈弯出近乎悲伤的弧线,颤如鸦羽的睫翼安静覆在眼睑上。

看不见,唯有竖起耳朵听。可是一时之间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他不安的扬起头,依偎在他哥哥怀里,却连哥哥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他毫无焦距的双眼慌乱地转动着,试图寻找自己熟稔于心的那张脸。

千朔夜看着少年那双蒙着迷雾的眼,神情明显一怔,指尖轻抚少年颤抖的眼睫:“什么时候的事?”

祈筵淡淡笑着,轻描淡写道:“昨天午时被梦魇惊醒了,梦见哥哥出事受伤了。一转身发现哥哥不在,就任性的出来找哥哥了。心里有些慌乱,一不小心绊了一跤,眼睛有些看不清了。方才又磕到了头,这才彻底看不见了。”

男人漂亮的眸子眯出犀利的弧度,薄唇轻抿,垂眸盯着少年试图看穿任何说谎的痕迹,然而他只在少年的脸上看见了泛着红晕的丝丝窘迫与赧赧之情。

祈筵笑着,身子打着寒颤。
他从未说过谎,亦未隐瞒过任何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说谎。说谎隐瞒的对象,还是自己最爱的哥哥。



妘桑急匆匆步入秋湘苑的时候,秋弦语正在为刃泫擦药。刃泫趴在花梨木榻上,露出一截细韧的腰身,后背入目尽是青紫交错的鞭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你是说,昨夜有人闯入了巫狱?”秋弦语用她玉笋芽似的指尖轻轻蘸了蘸散发着冷香的药膏,仔细均匀的涂抹在他红肿化脓的鞭伤处,眉尖微颦。

那药膏触上皮肤的一瞬带给他剐骨的刺痛,刃泫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前额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那人不但闯入了巫狱,还放走了青龙使。”他清冷的声音此刻因疼痛而带了些颤意。

秋弦语倒吸一口冷气:“放走了青龙使——?可是,可是,不是只有青龙使才知道那剑究竟在哪里吗?连昭启皇室,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若是他被放走了,那……”

刃泫眉梢紧蹙:“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解开青龙使身上那枷锁的。找到青龙使,是为其次。如今至关紧要的是要找到闯入巫狱之人。”他话锋一顿,碧色的眼眸里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能解开那枷锁的,身上必流着主上宿敌的血。”

——“我誓必要把他找出来,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昭启的太子也好,权臣也罢,吾必杀之。”

秋弦语看着刃泫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的后背,只觉得伤在他身痛在她心。她心烦意乱的别过脸闭上眼,轻声曼语:“可是阿泫,昨夜你随主上一同前去了东宫。巫狱的入口失守,和你并无半点干系。”

刃泫神情静默,淡淡道:“这事情的严重性想必你也知道。我和流杀一人领了五十鞭而已。主上已算仁慈了。”

秋弦语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蓦地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妘桑推开门,鬓乱钗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秋姐姐,主上让您去倚风楼看看殿下。殿下,殿下他,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8-01-10 09:34:00 +0800 CST  

楼主:雪寺若溪

字数:97217

发表时间:2017-11-30 07:0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6-25 23:52:3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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