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天下为笼:囚神之渊(架空\/强制爱\/囚禁\/宠虐\/骨科)



世间爱分两种。
第一种深爱,是我爱你,我愿意为你流尽最后一滴血,抽出最后一根骨。我愿意为你身心煎熬,想你想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着无法与你厮守是痛,死去无法再看你一眼还是痛。
痛!
痛。
痛....




第二种深爱,是我爱你,我要饮尽你最后一滴血,抽出你最后一根骨,把你的骨,融嵌进我的身体里。我要你的眼睛只看着我,心里只想着我,从灵魂到躯壳,从里到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属于我。你不爱我,没有关系,属于我就够了。你的爱恨痴嗔只能因我而起,你所有的欢愉与疼痛只能由我来给予。


第一种爱是奉献,是牺牲,是成全。
第二种爱是侵略,是占有,是毁灭。


本文又名#与反派相处的错误示范#


颜值逆天武力值占有欲极强反派哥哥攻 X 身体病弱内心坚强温柔阳光弟弟受
前期伪兄弟,后期真兄弟。不要问为什么,看到后面就知道了。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1-29 23:09:00 +0800 CST  
(第一章)

少年感受到了午后阳光从窗扉直射在脸上的炽热温度,日光在仍然闭着的眼睑上投下一片光怪陆离的阴影。他昏沉混沌的意识在强光的照射下被迫逐渐苏醒。
转了转眼珠,他费力掀开仿佛黏连住的眼帘,终于醒了过来。

少年眨眨眼,茫然地盯着头顶上方装潢华丽的拱顶,头脑一片空白,仿佛有一列隆隆驶过的旄车直直从他的耳内碾过,碾碎了他所有过往的记忆。他直挺挺地躺在榻上,皱着眉拼命去回忆自己到底是谁。

有模模糊糊的记忆碎片散落飘曳在脑海深处,他隐约能想起一些人影和画面,却始终无法将这些被打碎的记忆拼凑完整。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他在哪里?他又从哪里来?
这里又是哪里?

“有人吗?咳咳……”少年小心翼翼地出声,喉咙似乎是受了伤,一张口说话就烟熏火燎般疼得慌。 他难受地捂着喉咙,撕心裂肺地咳着。

这里到底是哪里?!他到底是谁?
他受伤了吗?还是生病了?
为什么他不记得了……连他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吱呀。
轻轻阖着的金漆殿门忽然被推开了。少年挣扎着起身,扭过头朝门开的方向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惊艳至极的轮廓。

那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人,脸庞利落俊美,眼廓深邃,五官无懈可击。他眼睛的颜色是罕见的纯黑,甚至没有普通人褐色的瞳孔,如此深沉浓郁的黑,像黑夜里连月光都照不到的阴郁寒冷的潭水。
他的肌肤呈现出和眼睛颜色截然不同的苍白。那种病态的苍白,像是多年不见阳光的人,连一丝红润都看不见。

这是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魔性妖异的美。似乎你多看他一眼,就会被吸进他深寒潋滟的黑瞳里,在顷刻间魂飞魄散。

你不能用英俊来形容他。因为乍眼看去,任何一个自认绝色的女子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美到了极致,便是雌雄莫辨。
他朝着少年一步一步走来,光滑顺垂的墨发流泻于腰间,乌黑的发泛着冰冷的色泽,如寒冬斩不断的夜色。

他望着少年,忽然微微一笑——那样的笑容如此摄人心魂,足以夺走任何人的魂魄,却有着奇异的美感,宛如燃烧殆尽的残垣断壁、白骨累累的漓血荒原。

少年呆滞地盯着那人的容颜,一动不动,眼睛像是被完完全全的粘在了他的脸上,一寸也无法移开——
就像所有初次见到他的人一样。

他无疑是美的。那样惊世骇俗的美,似乎可以颠覆整个王朝,夺去日月的光辉,却妖邪无比,阴郁而苍白,像是从地狱血海爬出来复仇的魔鬼。

少年的心蓦地颤了颤。
他明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眼前这个陌生的人却给了他一种极为熟悉的错觉。似乎眼前的这人对少年来说,该是一个无比重要无可替代的人。

可是少年却忘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少年眼睑低垂,浓密纤细的睫羽轻颤,别过脸不敢去看面前这张俊美无俦的脸:“你……是谁?”
他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男人,这么熟悉呢?他怎么可能会认识这样的一个人呢?

少年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他始终觉得自己曾经应该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可面前这人,从头到脚,一点都不平凡。
这个人,他如狷狂燃烧在鬼域阴世的妖火,又如奈何桥畔荼蘼的罂粟。

随着那人一步一步靠近,他身上散发着的淡淡的血腥气息也飘入了少年的鼻息间。

他缓缓俯身抱住身下纤细羸弱的少年,如墨的长发掩住了他唇角奇异的笑,修长白皙却毫无温度的手指轻轻抚过少年柔软干燥的唇瓣:“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嗓音低柔轻缓,微微的沙哑中带着惑人的磁性。温凉的气息喷洒在少年细腻敏感的耳廓,入耳的声音如情人缱绻的耳语,又如死神温柔的呢喃:“我亲爱的弟弟。”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1-30 00:54:00 +0800 CST  


少年知道了他的名字。“祈筵。”面前这个男人是这么告诉他的。“祈祷的祈,盛筵的筵。”少年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那你呢?”少年抬头,恰好对上那人漆黑的眼瞳。
“千朔夜。”他低头注视着少年,嘴角噙着笑,也许在旁人看来很是温柔,少年却莫名察觉到一丝凉意:“我是你的哥哥,千朔夜。”待他想要细看时,那人却转了身,似乎是要离开了。

祈筵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完全就是个陌生的名字。他心里隐约觉得自己原本不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头遽然疼痛了一下,仿佛有铁锤从颅内敲击着,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哥哥,陆离是谁?”他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相较于祈筵这个名字,陆离对他而言反而更熟稔于心。他原来的名字,是叫陆离吗?还是说,陆离是一个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人?

不然为什么他失去了记忆,连自己的哥哥都忘记了,却仍旧能从散乱的记忆碎片里一把抓出‘陆离’这两个字?
“我以前的名字,是不是叫陆离?”

他的哥哥,这个叫千朔夜的男人骤然顿下了脚步,背对着他,微微侧过身,鲜红似血的唇不着痕迹地上扬:“陆离,是你最好的朋友。”

他微微笑着,那上挑的唇角却有着冷讽的弧度:“可惜,他死了。”他转过身,双眸微敛,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一双古镜寒潭似的黑瞳漾着冷意:“想要替你最好的朋友报仇吗?”

少年,也就是祈筵,惶然地瞪大了眼睛,彻底愣住了。
死了?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是谁杀了陆离?

祈筵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颔首:“想!”他眉头微蹙,脑仁依旧隐隐作痛:“可是,谁杀了陆离?为什么陆离死了……我却,还活着?”

千朔夜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却再也没有多作言语,而是漠然开口唤了一个名字:“刃泫。”

少顷,一个披盔戴甲面容沉静清秀的男子从门外肃然出现。他面朝千朔夜迅速单膝下跪,右手放至胸前,恭敬埋首,清冷的声音利落平稳,毫无波澜起伏:“请主上吩咐。”

“你的殿下失忆了。”他的声音低沉柔缓,却毫无温度,温柔浅辄于表,背对着少年的脸上露出冷诮的笑:“你来帮他回想一下过往吧。”

千朔夜走后,刃泫行至榻前,低头看着这个孱弱单薄的少年,抿了抿唇:“殿下,你能想起来多少?你可知自己为何而受伤?”

祈筵对刃泫挤出一个怀带歉意的笑,心里沉甸甸的:“抱歉,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甚至,连我哥哥都忘了。我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陆离这个名字。可是我哥哥刚才告诉我,陆离他,他死了。我……”

真是个傻孩子。你注定不会想起来的,又道什么歉呢。
刃泫压抑住自己叹息的冲动,表面依然淡漠,眉目清冷:“殿下莫非是连自己的故国也忘记了?”祈筵无奈地笑了笑,长长叹气:“我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万分抱歉。”

刃泫了然点头,淡淡道:“那属下便从最基础的讲起了。这里,是南梁国。南梁国是昭启王朝的附属国,昭启王朝,也就是殿下您的故国。”

“昭启建朝一千余年,是大荒历史最悠久也是最强大的国家之一。您的哥哥,也就是属下的主上,是统领赫雪军的元帅。赫雪军虽然是隶属昭启皇室的军队,军权却握在元帅手里。在昭启,赫雪是并肩皇室的存在,也是唯一被准许带兵器进宫,朝圣不必下跪的存在。只是因为,我们赫雪并不是人族。”

他打量着少年,在确定了他面色并无异常后继续道:“属下是位居元帅之下,统领兽骑的右权使。赫雪最高统领是元帅,元帅之下便是左右权使和军师。”

一个晴天霹雳,祈筵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个容貌秀美的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怎么可能不是人族?虽然,这个叫刃泫的男子有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睛。他的眼眸像色泽为千岁绿的翡翠,纯净透彻,泛着玉的光泽,冷冷清清。

可是他也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口吐人声,那声音清凉好听如玎玲寒玉。这个人,他明明长得就是个‘人’啊。

刃泫看出了祈筵不加掩饰的愕然。他淡淡笑了笑,不疾不徐地阐释赫雪的由来。而赫雪的诞生,则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春夏秋冬以前。

远古以前,那大概是无数个亿万年前了吧,天和地刚从混沌中分裂,那会儿还没有大荒,还没有光,只有永恒的夜。

从混沌黑暗中诞生的世间的第一位神明,就是象征着黑夜的月神。
他叫夜。

又过了很久很久,也许是一万年,也许是一百万年,谁知道呢。星辰流转,白驹过隙,某一天,忽然有一束光劈开了永夜,耀眼的光辉普照世间万物,从这一天起,大荒有了两位神祇。诞生于混沌黑暗中的月神,与划破永夜伊始于第一缕光的曜神。

这便是大荒的创始神:月神和曜神。

之所以牵扯到古老的神话传说,也是和赫雪的出身有关。
赫雪,其实是一个奇迹。成年的赫雪可以在人形与兽态之间完全自由转换,没有丝毫束缚。

有人说,赫雪这个种族,是曜神给予昭启皇室的恩赐,毕竟曜神所创造的人族是那么弱小,当时的大荒妖兽和上古凶兽层出不穷,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其他种族,如月神所创造的隐族,海神的海族,水神的幽族。人类要如何以血肉之躯抗衡这些毗邻人族,犹如狼豺虎豹的其他种族?
这才有了赫雪的诞生。

赫雪是人类女子与雪域妖**合后所诞生的产物。赫雪继承了他们父亲的形态——原身为雪域妖兽。他们生性凶残嗜血,喜好杀伐,与其说赫雪是曜神的恩赐,从赫雪的本性而言,他们反而更像是月神的造物。

赫雪以兽形诞生,自行刨开母体,而后饮其母之血嗜其母之肉。他们前十年均生长于雪域之内,与妖兽同伍。直到在十岁以后才拥有自己的人形,被昭启皇室接回凰城,纳入赫雪军,成为昭启皇室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那我哥哥他,也是赫雪吗?那我,也是赫雪吗?”祈筵低着头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也许是个身体流淌着兽血的人形兽族这个事实。

刃泫缓缓摇头:“不。元帅他不是赫雪。他……是个奇迹。”他轻声喟叹:“抱歉,元帅的身世属下没有资格告诉您。未来的有一天,殿下您自然会知道的。”

祈筵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纵横交错的掌纹,不语。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他失忆了,有了一个叱咤风云的哥哥。哥哥统领着一个能变身为凶残妖兽的半人半兽的军队,可是哥哥自己却不是赫雪。
他有一个名叫陆离的好朋友,可是陆离却死了。等等……

“可是我为什么会失忆?陆离为什么会死?”

刃泫垂眸道:“我们现在是在南梁,昭启的附属国。殿下本应待在昭启的帝都凰城,却被反贼陆九璎擒拿住当做了要挟元帅的筹码,躲到了这里——南梁国都,静安城。”

祈筵懵懵懂懂的点头,似懂非懂,显然完全没有这一段记忆。

“陆九璎……”他猛地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艰难地继续道:“陆九璎也是赫雪,原帝国元帅。主上找到了你的踪迹,追了过来,从他眼皮底下将你救走。陆九璎一怒之下,愤然屠城。如今,这座城,除了我们,已经没有活人了。陆离,也是死在了陆九璎的刀下。”

听到这里,祈筵再也忍不住了,他出声打断了刃泫,声音陡然拔高:“没有活人?怎么会——?陆九璎就只有一个人,他、他……”说到后面,少年的语调已然开始颤抖。

刃泫垂眸颔首:“就像属下之前所说,赫雪,不是完全的人。陆九璎可化身雪域妖兽九婴,既可喷火也可吐洪。主上当时将你救出来后一心只顾着你的安危,来不及阻止那个…”他又是一顿,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两个字:“叛贼。”

‘说谎真是困难啊。下次这种话,还是让流杀那家伙来说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进食了,刃泫在此刻忽然觉得胃拧把的疼,很是难受。

祈筵相信了刃泫的话。
他愤怒地瞪大眼睛,攥紧了苍白的拳头,大概是太愤懑了,他全身都在颤栗,连声音都发颤:“**!**!”少年胸膛剧烈起伏着,喘着气,末了他又加了句:“魔鬼!他怎么能这么残忍?!这座城、这座城……得有多少人呐。”

三十万人。
静安,曾有三十万人。

刃泫勉强朝少年挤出一个安慰的笑:“是的。所以,主上这次,想让你亲自手刃陆九璎,报了这三十万人的血仇。”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1 13:20:00 +0800 CST  
追随到新贴一直有追文的读者小可爱们可以直接从最新更新的章节开始看。
这次修文主要是让理清人物之间的关系,之前的版本前几章人物关系设定都太模糊了,可能会让人看得云里雾里。
其他的设定和剧情并没有更改。
攻还是那个颜值逆天怼天怼地的攻=w=
受还是那个温柔阳光小美人儿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1 13:24:00 +0800 CST  
战无不胜的赫雪前元帅陆九璎此生第一次落败,也是最后一次落败。那个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倾轧了他剑技,一招封喉的人,既是现赫雪元帅千朔夜。那个俊美冰冷的王者一剑惊鸿,出鞘的剑以倾覆苍穹之势在电闪雷鸣间刺穿了陆九璎的胸膛。

他却并没有杀了他。

“死,是摧毁一个人太简单的方法。有些人不怕死,这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千朔夜低头冷笑俯视那个曾经所向披靡如今却胸膛穿洞、苟延残喘的男人,自言自语道:“很简单。找出他最重视的,最珍爱的。再然后…”他诡谲地停顿,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上露出了愉悦的表情:“让他最重视的那个孩子,亲手杀了他。”

陆九璎是一定要死的。终结他性命之人,却必然不能是千朔夜自己。
相较于亲眼看见陆九璎痛苦地死去,千朔夜更想看到那个孩子干净的手沾满鲜血的样子。

反正,他现在是他的哥哥,不是吗?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将那孩子打造雕模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千朔夜的唇角缓缓展开妖冶冰冷的笑,眼神幽深。

日落月升,黑夜如厚重帷幕,又到了一天月影婆娑的子时。

大雨如注。乌云翻涌的苍穹像是裂了一道口子,一汩汩雨水倾泻而下,顺着高低不同的屋檐一同往下涌,最终在尸横遍地的大街小巷上凝聚成一条条急湍的溪流。雨声是如此声势浩大,夹杂着血腥味的风也不甘示弱地凄厉叫嚣着。

在静安城的国狱里,有一个人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生死不明。牢狱处在地底,四周雾气氤氲,原本黑魆魆的地方因为头顶模糊的微光而变成不清不楚的灰色。四周洞壁湿滑,缝隙间隐约有摇曳的烛火却忽明忽暗,使此地更显阴森。

陆九璎的身上有着数不清的伤痕。不知道哪些是致命,或者所有都是致命的?从血液凝固的程度来看,他几乎快将身上的血都流干了。嘴角的血迹蔓延到了颈边,他显然是伤及了肺部,内部大量出血,起先是吐了出来,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郁结在了喉咙里。

秋弦语是千朔夜麾下的医师,也是闻名昭启的美人。她出师于悬壶济世的神农谷,医术出神入化,已跟随千朔夜七余年。

秋弦语心里一紧,手上的火把几乎脱手。她跪下,伸手却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怎么会……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她颤声问着,明明害怕得不想看,却克制不住越发睁大眼睛。

他还有呼吸么?

血,凝固的血原来是这么骇人的褐色,月光若即若离,血迹深深浅浅,碰触到他的胸膛,她一手按在他胸口,一手匆忙找寻他的脉搏。

身子还是柔软,脉搏隐隐约约,整个身子却冰冷的可怕!

“不要让他死了。”千朔夜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倒在地上几乎快要没有了呼吸的陆九璎,听着他如漏了风般急促沙哑的粗喘,忽然就兴奋了起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明日那孩子亲手了解这人性命了。

奇异的嫣红泛上了他苍白妖冶的脸,那种魔性的美,仿佛陡然四射的光芒,让被称为‘倾城绝色’的秋弦语都为之目眩。

“是。”秋弦语轻声应道。她在慌乱之中瞥了千朔夜一眼后就开始不住地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的在陆九璎胸口那处致命伤涂抹上止血的膏药,惶恐地低着头不敢再抬头去看千朔夜一眼。

——他真的、不是魔吗?也只有这样一个人,才能冷眼看着因他而起的烽火狼烟、尸横遍野,微微一笑后转身扬长而去。像是,没有心一样。

秋弦语盼着千朔夜赶快离去。她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的他生气了,自己就再也走不出这牢房了。千朔夜却看了良久后才不急不缓地离去。

他离开的步子极慢,仿佛在逃避着什么一样。

‘又下雨了啊……’千朔夜低声自语,忽明忽灭的烛火下他唇角妖异的笑愈发鲜明。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1 13:51:00 +0800 CST  


这是祈筵苏醒后的第一个夜晚。

窗外大雨滂沱。隆隆雷声起初只是在云层间低低的轰响,像是隐约徽弱的炮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雷声却愈来愈近,轰然炸裂,滚滚雷霆从东到西响彻天地。那样山崩地裂的轰鸣,似乎整座城都要在下一秒坍塌殆尽,沦为废墟。

祈筵在被窝里缩成一团不停地抖。
他就像是一个一朝苏醒猝然长大内心却还是个懵懂婴孩的人,没有了丝毫过往记忆的他如今所能倚靠仰仗的只有他的哥哥了。

‘轰隆隆’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声骤然炸裂,刺目的闪电划破苍穹,仿佛要将整个天空切割的支离破碎。祈筵不怕冷,却怕极了轰隆雷声。

他抱着被子颤颤巍巍地起身,一小步一小步地蹭向门外。
“刃泫?刃泫?”他小声的对着似乎空无一人的门外唤了两声:“我……我想去找哥哥。”

刃泫踌躇了。今天的雷雨罕见的声势浩大,气温更是极低,万分阴冷。
他知道,主上是怕冷的。雪天那种干燥的冷算不了什么。最难以忍受的便是这种缓慢凌迟着骨肉的阴冷。这样冰凉刺骨的寒冷,只有温热流动的鲜血才能将那人暖热。

“今夜主上可能不大方便。”刃泫像是个透明的影子缓缓从雨幕中现身。奇特的是,倾盆大雨竟然自动绕开了他,他浑身依然干燥,没有被一滴雨水溅到,仿佛头顶撑了一把看不见的油纸伞。

“他生我的气了吗?是不是因为…我把他忘了?”少年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到了语末竟带上了轻微的鼻音和哭腔。

刃泫愣了愣,他无法想象若是有朝一日记忆封印崩塌了少年该作何反应。但那时候已经不是他管辖范围之内的事情了。现在他知道一件事:在记忆封印稳固之前他冒不得一点风险。

所以刃泫并未和少年多过纠缠,颔首后领着少年朝另一个方向走。

……

这是一间完全黑暗的宫殿。门窗四闭,重重叠叠的罗幕低垂,空气甜美而腐烂,没有一丝风。

‘吱呀——’门打开了。外面呼啸的风和几乎微不可见的星光一同渗入这个屋子,门内的空气腐烂而甜美,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幸好今夜无月,少年看不见屋内的那具还未凉透的尸体。
那是个女人的尸体。她原本白皙柔嫩的肌肤被割出一道道深刻入骨的伤,淋漓的血从她可怖的伤口缓缓流出,溢向四面八方。

少年怯怯地开口:“哥哥,哥哥?我、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1 14:14:00 +0800 CST  
(第三章)

有一种生物,他们生来就被光明遗弃在了永恒的黑暗里。
他们也曾渴望温暖和光明,如渴望拥抱烛光而壮烈扑火的飞蛾,如渴望永生却朝生暮死的蜉蝣。

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生物,是生来邪恶的。
他们今日残忍冷酷的报复,只因昨日义无反顾却枉费一场的追逐。

‘……真的好冷啊……’黑暗里,年轻的帝国元帅发出一声颤抖的叹息。赫雪的血,像人族一样,都是热的。可是他的血却是冷的。空气是如此阴冽,似乎血液都冻结在了血管里,细小的冰霜在骨头缝隙里缓慢地凝聚。

每到下雨的阴湿夜晚,极致的寒冷便会如利刃碾磨过他每一寸骨血。而这种冷,只有人类鲜红温热的血才能把他暖热。

他依然记得他的手划过她的脖颈时那喷涌而出的血——流动的、温热的血。真的好羡慕啊……这种有温度的鲜活的生命。

她濒死前曾凄声叫他‘魔鬼’,原本甜腻的嗓音变得沙哑尖锐,她瞪向他的眼神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憎恨与恐惧。而他只是冷冷笑着,看她倒在地上无力地挣扎,像一条砧板上被屠夫剥鳞去尾的鱼。

那具柔软的躯体所残留的余温在渐渐消散。
没有光。空气冰冷而腐烂,像是深埋千丈下的泥土。窗外雨还在下,倾盆如瀑。千朔夜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他、真的还活着吗?是不是……已经,死了……正在缓慢地腐烂,回到永远的冰冷的黑暗里去。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了。“哥哥,哥哥?我、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门开的那一刹那,流动的风和微弱的星光一起渗入了这个漆黑如死的房间,而空气里肉眼看不见的、凌迟着骨肉的阴冷忽然开始缓缓散去。

少年抱着被褥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他不怕冷,只是怕极了阵阵雷声。拉着刃泫的袖子一路过来,祈筵也神奇的没有被瓢泼大雨淋湿一分。周身依然无比干燥。

身体也温暖极了。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1 14:16:00 +0800 CST  

听到祈筵的声音,千朔夜表情微凝。他来干什么?他刚刚唤他什么,‘哥哥’?“呵……哥哥。”似是想到了什么,黑暗里千朔夜勾起冷讽的笑,眼神愈发沉寂。

既然他的身份是他的哥哥,那这戏,他自然会陪他好、好、演下去。

“上来。”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淡漠的语调听不出喜怒。听到千朔夜准许他过来了,祈筵立刻屁颠颠地小跑着过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刃泫藏匿好身形后悄无声息地抬起地上的女尸,在清理完痕迹后敛声息语地退出了寝殿。

祈筵小心翼翼地贴着哥哥的身体,思绪恍惚。
哥哥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冷?

他的眼神是冷的。他的笑容是冷的。连他的怀抱,都是冷的。像是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千年寒冰,祈筵心疼地想哥哥是不是也受伤了,不然身体怎么会这么冷呢。

祈筵模模糊糊之间恍然觉得,哥哥的怀抱似乎应该更温暖些的。特别是像这种阴冷潮湿的雷雨天,躺在哥哥身边,应该像睡在火苗大小刚刚好的炉子旁边那样,干燥又温暖。

而不是现在这样……冰冷酷寒,这样的温度,完全不像是人类的体温,反而一丝人气也没有,那温度像极了深冬凛夜飘然而下的雪。

嗯,一定是生病了吧。所以,今天他才和以往都不一样。毕竟生病的确很难受。也难怪哥哥笑不出来啊。

幸好他来找哥哥了,祈筵庆幸地吁了口气。今天这么冷,哥哥肯定被冻坏了吧?不过没有关系啊,他不怕冷,这次换他来温暖哥哥好了。

这样想着,祈筵抬起屁股往千朔夜的身边挪了挪,又挪了挪,缓缓爬到了千朔夜的冰凉的怀抱里,张开手臂抱住了他的哥哥,眼睛如黑曜石般明亮:“哥哥,有没有觉得暖和一点?”

千朔夜没有说话。
当他感受到了那近在咫尺的炽热的温度时,浑身骤然一震。

不过才十二岁的小少年身体仍然有着孩童的柔软,也有着火一般炽热的温度。他的身体是那样温暖,那种他穷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的温暖……

扑通——
扑通——
扑通——

黑夜里一切声音都被无形放大。少年的心跳是那样清晰的回响在他耳边,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少年支离破碎的样子了。

暗夜里,千朔夜抬起头,漆黑如死的瞳孔里仿佛跳跃着影影憧憧的光,仿佛梦游般,他的手缓缓移向少年最脆弱的咽喉处,指间浮现出一片近乎透明的光刃。

他想象着男孩倒在血泊里,身下一滩鲜血缓缓洇开,像滴落在宣纸上缓慢晕染的朱砂墨。

那刃几乎要触到少年细腻如瓷的肌肤上了。
祈筵倏然开口,声音是满满的困惑:“哥哥?哥哥?”

千朔夜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腔中那种淹没一切的欲[]望依然挣扎着不肯退却。他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本性,平定了呼吸:“很好。”祈筵疑惑地唔了一声。

黑暗中,千朔夜无声无息地笑了,眼神晦暗:“你很好。”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1 14:28:00 +0800 CST  
次日,大雨初歇。空气依然阴冷潮湿,苔藓仿佛一夜冒出,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石阶。祈筵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刃泫唤醒,伸手一摸身旁,果然空荡荡的,哥哥不知在何时早已离去。

今天,是个大日子。
是陆九璎行刑的日子。

对待敌人和手下败将,千朔夜向来不喜欢斩首。赫雪军里各个都是好的行刑手,雪光一闪,干脆利落的一刀,人头已落地。

他喜欢凌迟和车裂。
他最喜欢看那些战败后沦为阶下囚的皇戚贵亲从一开始大义凛然到后来的哀嚎求饶,他们叫的越是凄厉他越是开心。

他没救了。他早就知道这点。 他是没有轮回之人,注定要跌进寒冰地狱里去,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呵、在这魑魅横行的世道,也许,他早就已经身在那寒冰地狱里了。

陆九璎被拖到刑场的时候已经近乎不省人事了。他全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到处都是被尖锐利刃划开的口子,有的深刻见骨,有的只是浅浅一道,那些血肉模糊绽开在皮肉上的伤纵横交错狰狞无比,从远处看他整个已成了血人。

如果是寻常人,在那种酷刑下,大概早就已经死了不下七八次。
然而陆九璎不是寻常人。
他快要死了,只是仍然留着一口气。

陆九璎不知道,那个他已经当成了亲生儿子的孩子,正在急迫的朝刑场走来,迫不及待地要让他这个‘恶人’伏诛。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1 14:42:00 +0800 CST  
在这里强调一下
攻不是渣攻 受也不是贱受
狗血梗(误会/小三什么的)不会在这篇文里出现。
占有欲只是攻爱的一部分 后面你们会发现他为受付出了很多很多但是前期的话不会看到这些
毕竟从逻辑上来讲,正常人怎么可能顶着兄弟身份一开始就爱的死去活来呢?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1 15:04:00 +0800 CST  


南梁所有的皇戚贵戚几乎全部被赫雪处决了。行刑台上空荡荡的,只有两个手脚都锁着镣铐的囚犯被冰冷的铁链捆绑在行刑柱上。

其中一个毫无疑问是前帝国元帅,现‘叛国通奸的逆贼’陆九璎。
另一位,则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垂暮老人——南梁国主子桑衍。

不知身体没有恢复的原因,还是对于即将到来的事情而紧张,祈筵觉得手里的这把刀,沉得他要掂不起来了。在昭启,行刑时从来不用磨光的刀。事实上,刽子手们反而爱极了钝刀,比如祈筵手里的这一把。

这把刀,名为鬼头,刃口是密密麻麻的细小齿距,背厚面阔,刀体沉重,长于劈砍。因为是送死囚进“鬼门关”,故在刀柄处雕有一个血口大张的狰狞恶鬼头颅。

祈筵握着刀,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的手抖的是那样剧烈,似乎下一秒这把刀就要从他的手掌心滑落,‘哐啷’一下掉在地上。

千朔夜面带讥讽地看着那个行刑台上那个几乎站都站不稳,浑身都在打颤的男孩,溢出一声冷笑:“真是个懦夫。”他的声音低低的,漆黑的眼眸是空洞的。与其说他在讽刺那个男孩,他似乎更像是在嘲讽从前的自己。

有一种人,他们在外人看来,似乎是没有心的。那样冷酷,那样乖戾。
可是,他们曾经也有心——有一颗鲜活的、跳动的,火热的心。只是被世界伤得太深,一次又一次的希望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后失望变绝望,从此再也不敢去奢望。

他们将自己满目疮痍的心从胸膛里血淋淋地挖出来,摔碎,而后带着自己空洞冰冷的躯壳,以倾盆的颤抖和灭顶的永不回头,一脚踏入永恒的黑,义无反顾。

千朔夜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疲倦,抬起苍白的手遮住了半边脸,阖上了眼,唇角的弧度却愈发上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从喉咙里溢出几声低低的笑,他肩膀耸动,单从背影看去,似乎是笑的开心极了。

杵立在他身侧的刃泫却察觉出了那笑声里的悲凉。
下意识的,刃泫觉得主上并不是在笑其他,而是在笑他自己。只不过……为什么?

行刑台上,祈筵慢慢举起了刀,紧弓着背,整个人像是一根弓弦上蓄势待发的箭,他在心里不停的催眠自己:
这个国主,是个坏人。是个大坏人。他包庇了通敌叛国的反贼。
他有罪。
他是个罪人。
他罪无可赦。
他罪该万死。

杀了他。杀了这个国主,杀了陆九璎,终结这一切罪恶。
少年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手上的刀缓缓落下——

当啷。
刀自由落体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祈筵把脸埋在手心里,眼眶肿胀声音沙哑:“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真的……真的做不到啊。”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有人死去。为什么一定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红了眼不死不休。

千朔夜捡起刀,放进了少年的手里,像个真正的哥哥那样动作轻柔的将少年揽入怀里,冰凉的手覆上了少年那只温热却满是黏腻汗水的手:“来,我教你。”

他低头看着少年,眼神有着诡异的温柔。



千朔夜的手覆上来时,祈筵忽然就不抖了。他低头看着哥哥那只握着刀柄苍白的手,有一瞬的恍惚。像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一样,千朔夜的手也漂亮极了。手指根根修长,颜色白的仿若透明,没有一丝瑕疵。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怎么能是杀人的手呢。
都是因为他……都是为了他……哥哥才……
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才是最爱自己的人啊。

祈筵像是千朔夜怀里一具听话的傀儡,一动也不动,任他操纵。
他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手里的那把刀朝着老国主的脖颈落下去。时间的流速忽然变得缓慢,连他的五感也变得迟缓。老人的血溅到他脸上的时候,他还在发着呆。

手起刀落,热血溅了三尺高,老人却还没有死透,头颅半悬挂在脖颈间要掉不掉。
第二刀下去那头才落了地。

骨碌碌。那头在地上滚了两圈,才落定。
老人的眼睛还是睁着的。细细一看,他的嘴角似乎还带着笑。

千朔夜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这个小孩子,又开始发抖。这孩子脸色煞白,连嘴唇都白的发青,连瞳仁都在发颤。

男孩原本干干净净稚气未脱的脸上此刻溅满了斑斑点点的血,真是,说不出来的漂亮呢。千朔夜低下头,眼中仿佛有幽火在跳跃,那奇异又妖冶的笑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的唇角。

他伸手极其温柔地擦拭掉男孩脸上的血,凝视着男孩的眼睛,蛊惑的声音出口如情人般温柔:“很简单吧,杀人?乖。去吧。”他侧过头看着另一旁半昏迷的陆九璎,伸出舌尖舔舐着指上沾到的血,笑容晃眼:“杀了他。”

祈筵像是一个被催眠后梦游的人,魇怔着走向陆九璎。
世界原本的画面忽然在他眼前大片大片的剥落,他眼前突然浮现出汹涌如潮的红色。鲜红如血,浓稠的令人窒息。

他想起了死去的那三十万人。
恨意如洪。

手臂高高扬起——
落下。
再扬起,落下。

一刀。
又一刀。
又一刀。

他像是不知疲倦的亡魂,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手起,刀落。

男人死了。
陆九璎死了。

他的身体被少年砍的七零八落。
真真是、碎尸万段。

其实万物终有一死,永恒只是古老传说。只是个人有个人的死法。有人死在爱人怀里,一世享尽平安喜乐。有人一世流离失所,众叛亲离赴汤蹈火只为保护一人,到头来,还被那个他想要护得一世平安的孩子砍的七零八落,连个墓碑都没有。

祈筵想,终于结束了。
他终于,手刃了这个罪大恶极的男人。那三十万冤魂和陆离的亡魂,该是得以安息了吧?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自己最亲近、最依赖、最信任的那个人。祈筵依然没有完全回想起过去的自己,可是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从他的手沾上了鲜血的那一个瞬间,内心深处某一个晦暗莫深的地方也轰然坍塌了。
祈筵害怕极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在害怕谁、又或许,是害怕他自己?
有什么东西丢了。碎掉了。再也回不来了。

“哥哥……”祈筵失魂落魄地喃喃着,空洞地盯着自己满手的血,也不知有没有缓过神来,踉踉跄跄地扑进千朔夜冰凉的怀里。

他紧紧抱住千朔夜,像是将要溺亡之人抱着最后的浮木。
“哥哥…哥哥…哥哥…”眼眶是那么酸胀,刺的生疼,可是他却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他只是战栗着,发出小小的、压抑的啜泣,哽咽着唤着他的哥哥。

他没有抬头,所以看不见他哥哥脸上那令人战栗的表情。正午耀眼的辉光照在他的脸上,苍白的肌肤仿佛某种散发着淡淡碎光的玉石,绽放在唇角的笑说不上来的奇特——似冷讽,又似讥诮。

在这一瞬间,千朔夜身上闪现的那极致的美,让习惯了他这张脸的刃泫都为之一震。
惊艳过后,脊柱发凉。

祈筵不知道,最爱他的那两个人,一个在他出生后就死了。
另一个,刚刚被他亲手杀死了。
是真的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

可是这个时候,祈筵什么都不知道。他像是个刚刚学会走路不小心摔跤摔痛了的婴孩,紧紧抱着眼前的人不肯撒手。

祈筵没有了过去。
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他想,他真的只有哥哥了。
幸好他还有哥哥。

他抱着他应该恨的人。他依赖着他应该恨的人。
然后,某一天,他爱上了他应该恨的人。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2 09:04:00 +0800 CST  
(第四章)

在启程回凰城的路上,祈筵病倒了。准确来说,在陆九璎被处以极刑的当天晚上祈筵就生病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仿佛预谋已久。祈筵先是体温持续升高久久不降,随行的医师秋弦语给他加大了药的剂量,甚至连针灸都用上了,他的体温却依然维持在发热的状态,僵持不下。

又过了几日,祈筵忽然咳出了血。那血呈鲜红色,还夹着深褐色的血块。祈筵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觉得浑身都好痛。仿佛五脏六腑被什么尖锐的利爪攫着,一下一下抓挠、挤捏,每一次的呼吸都让他痛的发抖,像有刀片从喉咙刮过。

弦语姐姐让他不要多想,喝了药就睡觉,一定要多多休息病才能赶紧好。
可是祈筵睡不着。

每当他闭上眼睛,眼前都会浮现出行刑那天的画面:掉落在地的头颅,血肉模糊的残肢,喷溅的温热黏稠的血,还有手握屠刀充当刽子手的他自己……那样清晰又鲜明,仿佛他将那一刻重活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夜已深,月高悬于空。秋弦语放缓了脚步声,轻悄悄地推开门,来看看少年的情况。这个少年对主上的计划无比重要,是缺一不可的唯一人选。他绝对不能出半点闪失。

“弦语姐姐,我哥哥呢?”少年忽然出声,声音又轻又软,语末竟开始喘息,似乎说出这一句话已经用完了他全身的力气。

秋弦语怔了怔。这都半夜三更了,再过两个时辰就日出了,这孩子居然还没有睡?

祈筵原本就不是个多么身强体壮的孩子,不过病了几天下来,更是纤瘦,脸上一点肉都没有了。他的脸色是病态的惨白,下巴尖的吓人。原本明亮有神的大眼睛还有着孩子气的活泼天真,如今却失了光彩,黯淡的像朦胧月。

祈筵掩住唇,又咳了几声,鲜红的血从他的指缝溢出,染红了衣襟。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似乎是从肺叶里发出来的,好似病入膏肓之人。

“哥哥呢?”他扭过头直直看向秋弦语,倔强又执拗:“哥哥呢?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从他苏醒以后,他的世界里,就只有哥哥一人了。他什么也不记得,谁也不记得。若是哥哥不要他了,他又能去哪里呢?

秋弦语低头看着床上虚弱的少年,心忽然揪着疼。

秋弦语疼惜地摸了摸少年的额头,还是那么滚烫的吓人啊。她轻叹了口气,给少年掖好被角,出声安慰道:“你哥哥他和右权使、左权使一起去做很重要的事情了。马上就回来了,祈筵乖,闭上眼睛睡一觉,睁眼就能看到你哥哥了。”

千朔夜的确是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带着右权使刃泫和左权使流杀,前去解封一柄剑。
有了它,从此千朔夜将所向披靡,再无对手可伤他分毫。那剑,名为碎魂。

祈筵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黝黑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眨也不眨:“可是…没有哥哥在,我睡不着。”他的瞳孔有些涣散,眼神黯淡无光:“我怕。”

他慢慢地蜷缩成了一个球,紧紧抱住自己,打着哆嗦,细细小小的声音也发着抖:“死了。他死了。我把他杀死了。”少年看起来太单薄了,像一抹幽魂,似乎一碰就会消散:“他们都死了。”

——“死了!都死了!”

那疼痛来袭得如此猛烈又突兀,祈筵只觉得自己脑袋要从里被撕裂开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从桎梏中逃脱。

他抬起自己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的往墙上撞。
好痛!头好痛!他是不是要死了?

秋弦语瞬间慌了。她死死拽住少年想让他不再伤害自己,可是这孩子突然不知从哪里突然爆发了力量大力挣开了她。

没有办法,秋弦语只好紧紧抱住少年,他唇边的血还没有干,额头上又出现了崭新的血口子,一小汩血从那个豁口处咕嘟咕嘟往外冒,打湿了少年的头发。

‘真是…他还这么小。这么小。’
秋弦语想起了她死去的弟弟。也是像祈筵这么大吧?他死在了秋弦语的眼前,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像个束手无策的**那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千朔夜把玩着指间一片薄薄的光刃,把她的弟弟,她疼惜如命的弟弟,划的遍体鳞伤、支离破碎。

她是神农谷的传人,是闻名遐迩的医师。她的七星唤魂术甚至能让刚刚死去不超过一个时辰的人起死回生。

可是那一天,她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不能做。
她救了魔鬼,救了世人,救了大善或大恶的英雄或枭雄,却救不了自己的弟弟。

眼泪不知不觉地从酸涩肿胀的眼眶滑落,秋弦语抱着少年左手一下一下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右手放在少年流血不止的额角,施展逆向复原术。那个原本狰狞裂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愈合,而后恢复如初。

千朔夜推门而入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极为刺眼的一幕。
容颜绝色的白衣少女搂着面色苍白却难掩秾丽的小少年,姿势亲昵,靠的那么近,罔若零距离。

真是……温馨啊。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冷得仿佛结层冰。秋弦语触电似的打了个寒噤,按捺住内心汹涌如潮的情绪,恭顺地回答:“回主上,小殿下头痛,试图伤害自己…”

她话音还未落,就被千朔夜如包裹着利刃般满含杀意的冰冷声音打断:“滚下去。”
直到这时,秋弦语才蓦地想起来主上他那骇人的独占欲。只要是他认为是属于他的东西,不管他喜不喜欢,用不用得到,旁人绝对不能碰一下。

一下都不行。

千朔夜眼神阴郁,嘴角噙着冷笑,语调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若是再有下次,你就把这双手,留下来吧。”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2 09:15:00 +0800 CST  


流杀见秋弦语面若冰霜的从祈筵的屋子里走出来,嘻嘻哈哈明知故问的往前凑:“哟~我们秋大美人怎么了?谁惹我们大美女不开心了?”

流杀是赫雪军左权使,雪杌兽的后代。流杀是外貌极具赫雪特征。一头如雪白发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有些痞里痞气的桃花眼也并不是普通人族的深褐色,而是深邃的紫色。

秋弦语冷冷睨了流杀一眼,语气冰冷:“和你无关。”流杀装作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摸了摸下巴,凑过去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是不是那小屁孩儿要死了?他多大?十二?啧,好像和你那死去的弟弟一样大?”

遏抑住胸腔里沸腾的怒意,秋弦语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步伐:“不关你的事。”

这一次出声的却不是流杀,而是习惯性藏匿了身形的刃泫,于是秋弦语依然没有看见刃泫的人只是听见了他标志性的清清凉凉的嗓音:“那个孩子,得了什么病?”

赫雪里,秋弦语唯一能接受的,只有刃泫了。她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停下了步子,朝刃泫出声的方向望去:“我还不确定。不过、”她的指尖微微颤抖,面沉如水:“似乎是殇症。”

殇,意喻为死亡,指殇折早夭之人。
殇症通常是一出生就携带的病症,无药可医,只能缓解。得此病的患者五脏六腑会以超出常人五、六倍的速度衰竭、萎缩。殇症患者向来早亡,很少有人能活过弱冠之年。

若真的是殇症,男孩便只有八到十年可活了。
刃泫半晌都没有再出声。沉默良久,才喃喃低语道:“若是殇症,真的无药可医?”秋弦语面色凝重,并不作答。有时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虚空中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叹息。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2 09:15:00 +0800 CST  
受其实不是破军这点我觉得小天使你们应该很清楚吧_(:з」∠)_
这个穿越女是真·神助攻
但是她其实并不是穿越女。她只是以为自己是穿越的……
总而言之,就是这篇文里每个主要人物都有隐藏身份。
→_→请自行抬头看标题《囚神之渊》欢迎发挥脑洞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2 09:24:00 +0800 CST  


不知是不是因为祈筵日后有着大用处,千朔夜罕见地收敛了自己一身尖锐戾气,带上了一副好兄长的面具。

邺城是昭启第二繁华兴旺之都,十里长街华灯璀璨,雕梁画栋鳞次栉比。赫雪大军驻扎于城外,元帅和左右权使则带着小世子一齐入城,下榻了城内的上等客栈。

夜幕已深,早该入睡的小殿下却扯着自己哥哥的袖子不肯松手,眼带渴望地瞅着他哥哥魅惑绝伦的脸:“哥哥,我想去天涯归梦看看。”

若说这大荒哪一家歌姬馆最出名,毫无疑问是天涯归梦。几乎所有大荒人,哪怕不是昭启帝国的国民,也听说过天涯归梦的大名。那里几乎云集了这片广袤大陆上各色的绝世美人,每个达官贵族皇戚贵亲都想要来一睹芳华,在此度一夜春宵。

天涯归梦——云落花,雨落涯,当此地覆天翻情根欲种,却是露水姻缘,星耀月沉的大梦一场。传闻天涯归梦的歌姬舞女,之所以有着超脱凡俗的容颜,是因为她们原本就不是‘人’。

千朔夜不动声色地蹙眉:“天涯归梦?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祈筵一扫病恹恹的样子,尽管面色依然毫无血色,眼神却焕发着光彩。他赧然道:“我听流杀说的。他说那里有好多好玩的和好吃的,还有好看的大姐姐。我,我想去看看。”语毕,他双眼亮晶晶地瞅着自己的哥哥,满脸期盼,恨不得把‘想去’二字写在脸上。

杵在门外的流杀神色一僵,不由地扶额心道‘小殿下哟您可真是个小屁孩儿哟,转眼就把我给卖了。小屁孩儿果然靠不住啊靠不住。’

刃泫斜睨了流杀一眼,清冽如泉的嗓音降了温度:“殿下还是个小孩子。你别一天到晚在他耳边说不靠谱的事。若世子要真出了什么事,呵…”听闻此话流杀的脸色愈发僵硬。他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发虚:“我、我这不是想多了解了解弦语大美女的过往嘛。”

“咳,阿泫啊,那啥,要是主上怪罪起我了,你可得帮我美言两句啊。”流杀挤眉弄眼地拿胳膊肘捣了捣刃泫。刃泫别过脸轻哼了一声,没有多作回答。

屋内,千朔夜久久不曾言语。
他似乎陷进了某一段远久的回忆里,眼神空茫,指尖却在微微战栗,薄薄的唇缓缓勾出上扬的弧度。桌上的茶具和地上摆放的瓷器骤然碎裂,挂珠帘幕无风自动——来源自他来不及遏制的,四溢的杀意。
屋外的刃泫和流杀齐齐打了个寒噤。

刃泫像是蓦地想起了什么,面色‘唰的’苍白起来。

祈筵并不害怕哥哥身上的气息,只是害怕哥哥生自己的气了。他恋恋不舍地放开抓着千朔夜的那只手,埋首道:“哥哥是生我的气了吗?你要是不想让我去那我就不去好了。”语毕,他羞涩地抬起脸,小心翼翼用唇贴了贴哥哥的脸颊,一碰即离。

在感受到脸上的湿润时千朔夜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他条件反射地想要伸手拧断那孩子脆弱的脖颈,最终还是回过神来,神色莫辩地看着祈筵,淡淡道:“好不容易来一次邺城,去看看也无妨。”

正好,有一个故人,他也该好好会会了。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2 09:27:00 +0800 CST  


还未走到门口,千朔夜就闻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又厌恶至极的味道。甜美糜烂得像是刚刚腐烂的玫瑰花瓣混淆进浓稠的鹿奶,同样刺鼻的还有淫[.]靡腥[.]臭的精[.]水味。

距离那一段往事,已经过去多久了?似乎是有……十年了吧。

俊美的王者面色阴郁而苍白,眼神冰冷轻蔑,周身散发着冷冽残暴的气息,像是从血海深处归来的修罗。越是接近折花阁,那杀气便越是浓郁。
尽管浅浅的猩红色已经泛上了他的眼底,他却依然还是冷静自持的——那叫嚣泛滥的杀意还好好的关在他心底的笼子里,暂时没有被放出来。

直到他走到了门边,而那刺眼至极的一幕猝不及防地映入了眼帘。

一个稚嫩白皙的男孩被一个肥腻丑陋的老男人狼狈地压在身下,身上和脸上青紫交错,掐痕和凶狠的咬痕纵横遍布在他原本细腻干净如瓷的肌肤上。

他身上的衣物已经尽数被毁,连最后的底裤都被褪至脚踝处。
他的腿被强制分开,被迫缠在那个恶心的老男人油腻肥胖满是赘肉的腰上。那男人也解开了自己的腰绳,放出了狰狞的阳[.]物。

差点、差点、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男孩泪水遍布的脸始终面朝着大门。
他还在等。等一个人。
就像十年前的那个孩子一样。
他们都在等,等同一个人。
他们都等来了那个人,却迎来了迥然不同的结局。

泪水还未干涸的男孩看见了他,像是看见了最终救赎。那张原本灰暗绝望的脸上忽然有了神采,像是垂死之人回光返照那刹那的大放异彩。
他看着他,笑了,苍白枯萎的唇翕动着……
哥哥。
他这样唤他。

——咔嚓
那锁住他内心残暴野兽的枷锁,在瞬间忽然粉碎了彻底。

像地面被掘出了深深的伤口,地心深处炙热的熔岩霎时以毁天灭地之势喷涌而出。
千朔夜笑了。那是怎样的一个笑啊……冰冷、尖锐、妖冶……仿佛黄泉的彼岸花忽然开到荼蘼。
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已是一片猩红。
都去死吧。嗯?

李老板还不知道他的死期已经到了。
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掰着男孩死命抵抗紧绷的腿,想要把他那丑陋的玩意儿硬生生塞进去。
有什么冰凉锋锐的东西极快的从他颈间的大动脉处一划而过。李老板没有在意,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秒,鲜血喷溅而出。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颗丑陋肥胖的头颅就整个从脖颈上被切飞出去,‘砰’得一声坠落在厅内,脑浆和血雾四溅。

沉浸在情[.]欲的人像是大梦初醒,凄厉和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地回荡在厅内,反应过来的人争先恐后的朝大门口跑。

千朔夜俯下身,小心又轻柔得将男孩搂进他冰凉的怀里,眼底弥漫着浓稠的雾,他微凉的指尖抚过男孩伤痕累累的唇,似乎淡漠的语气微不可查地有一丝颤抖:“怕吗。”

祈筵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栗着,一眨不眨地望着千朔夜:“怕。”他踮起脚尖环住哥哥的脖子,忽然粲然一笑:“可是我就知道哥哥一定会来的。我一直在心里喊着哥哥,我想总有一声你会听见的。”

他抱着他的哥哥胡乱蹭着,一边流泪一边笑:“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那声音落入千朔夜的耳里,百转千回,仿佛九曲迥肠。

千朔夜按住男孩让他不要乱动,而后伸手轻轻覆上了男孩的眼睛:“闭眼。数够十下再睁开。”祈筵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让他闭眼,不过他已经闯了一次祸了,乖乖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哥哥覆在他眼上的那只手的微凉的触感,在心里开始倒计时。

十.
四处乱窜的人群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命门,他们以千奇百怪的姿势停滞在原处。有的人一只脚已经踩上了楼梯,却像是被凝固在了原地,抬起的那只脚诡异地悬浮在半空。

九.
千朔夜傲然孑立,脚下有肉眼可见的冰层在迅速蔓延,那冰层还散发着丝丝白茫茫的寒气。

八.
冰层像是食人的藤蔓,遇到人便覆盖缠绕了上去,厚重结实的冰一直蔓延到所有人的大腿根处。

七.
‘噼啪’
静止的空气里有热流涌过,微弱的火苗凭空浮现在半空中。

六.
哔哔剥剥。
那空中的火诡谲地燃烧着,竟越烧越旺。

……

三.
天降火雨。那火准确地砸落在厅内的每一个人身上,没有人能幸免。

二.
空气中传来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噼里啪啦。
这些人像脆弱的纸片一样被点燃了,从头发开始燃烧。
他们还有着知觉,却一根手指也动不了。瞳仁惊恐地急剧收缩。可惜,今夜注定不会有人活着从这离开。

一.
千朔夜伸手打了个响指。
这些人忽然诡异的消失了。不,不能说消失。
他们的下半身在一瞬间粉碎成齑粉,而化成焦炭的上半身则在刹那间化为灰烬。

一百三十五人。
无一幸免。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2 09:42:00 +0800 CST  
(第八章)

流杀在门口吹了好几个时辰的冷风,愣是没等来半点儿动静。他坐在石阶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全天下都欠他二两黄金的欠扁样:“哟,我说阿泫呐,你说主上都进去干啥了。看上哪个妹子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刃泫懒得搭理他,长身玉立,低垂着眼帘,幽绿色的眼眸一如今夜的上弦月,冷冷清清:“主上有洁癖。嫌这里的人,脏。”

流杀掏了掏耳朵,抖着腿,一脸百无聊赖:“那你说主上带着那个小破孩儿进去那么久,不睡女人,还能干嘛?”

这次刃泫转过头,看着流杀,认真地吐出两个字:“杀人。”

听到这答案,流杀没忍住,下一秒白眼直接翻上了天:“我的右权使大人喂,糊弄人也不带这么敷衍的好吧?这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杀人?您老人家真当我傻呀?”

闻言,刃泫嗤笑出声:“是谁跟你说杀人一定要有动静了。你自己扛着一把重剑招摇过市弄得血流成河,不代表其他人也和你一样。”

他话锋一转,语气逐渐冷凝:“想要杀人,主上有的是手段。见血的,不见血的。一招毙命的,折磨人的。若是他自己不希望别人发现人是他杀的,他有的是方法让想杀的人尸骨无存,连一点存在的痕迹都找不到。之前苏凉城消失的那一千五百多人,你当去哪儿了?”

刃泫自小跟在千朔夜身边,可以说是这昭启少数几个极为了解他的人。

流杀面部有些微微抽搐,不知是悚然还是惊惧:“主上他...竟真有如此本领?那还还需要我们做什么?他....”

流杀最终还是把最后一句话咽下去了。
他想说,那主上他,真的,不是什么神吗?

刃泫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流杀一眼,面色沉静:“这些事情,我跟你说,是因为你是左权使。你千万不可大肆宣扬。”

他忽然朝着出口的方向望去,一动不动:“流杀,主上出来了。”



祈筵数完十下后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空空荡荡的大厅。原本宾客满堂的厅内此刻空无一人,仿佛之前的酒池肉林只是一场盛大的镜花水月。

定睛看去就会发现之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饭菜还在茕木桌上冒着腾腾热气,酒壶七散八落,空气里欲望宣泄后的糜烂味道依然浓重作呕。

他张了张嘴,吃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哥哥...?”
不过才过了十秒,这些人怎么都不见了?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千朔夜搂着祈筵,手指轻柔摩挲男孩后颈的软肉,像逗弄小猫一样。他忽而轻笑,神情餍足,像嗜血的修罗完成了他最满意的杀戮:“你想看见他们?”

祈筵飞快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想!他们都是坏人!”

他眼里的戾气如浓雾,消弭又聚散:“对,他们是坏人。哥哥让他们消失了。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任何一人了。”



秦织瑶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见到辰星殿的七长老。

在昭启,辰星殿是十分特殊的存在。它的别名为‘侍神殿’,初建于九千年前,比昭启帝国的诞生还要早了两千年。传闻它是在诸神之战的末期被曜神所建。

曜神选了七位能延续曜神意志的人类来守护一件天下至宝,而后又选了一位人族女子来守护一个必须传承下去的秘密,这个女子同时身兼另一个极其重要的职责,但是除了圣女本人谁也不知道那个职责究竟是什么。
一万年了。众神只存在于人们口口相传的传说里了,但是辰星殿依然是凌驾于皇室的存在。

大荒的绝大多数子民每逢年头年尾都会虔诚的去往各个神祇的神庙做祷告。比如每年开春时,人们都会在耕种前为大地与河流女神——淼姮奉上丰盛的祭品。
又比如说他们坚信白天所拥有的光明来源于曜神仁慈的恩赐,而日落后降临的黑夜则是月神邪恶的惩罚。

所以辰星殿的七位长老——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还有那位守护神明的圣女,已经被信奉曜神的大荒子民捧到了仅次于神祇的高位。

秦织瑶听从了凤的话,在穿越来到昭启的第二天就去了凰宫向皇帝禀报了破军星虽黯淡却并未陨落这一消息。

听到这一消息后皇帝似乎并无多大反应,他闭着眼,右手撑着下颌,十二旒冕冠遮掩住了他很是微妙的神情。
“朕知道了。劳烦圣女了。”

她以为这事情跟皇帝说完了也就没事了。未曾想到过不了几日辰星殿的长老就寻了过来。

来人一袭黑底红云的大麾逶迤拖曳在地,银发如瀑,大半张脸都被白纱掩住,只余一双犀利细长的凤眼。
女子身后紧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同样一身黑底红云的大麾,一张坚毅的脸棱角分明,眉毛漆黑,眼廓深邃,嘴角向下耷拉着,不怒自威。

‘这个女的,应该就是天玑了,七长老里就一个女的。这个男的又是谁啊?’秦织瑶抓紧空隙在脑海里问着凤。凤沉声回答:‘如若我没有猜错,他应当是大长老天枢。’

秦织瑶面色一僵,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这下可完了。这俩人绝对是来让她出谋划策的。
出什么谋划什么策?自然是怎么样杀了破军以绝后患呗。杀了破军?开玩笑呢。她可是男主**粉好吧。她还等着亲自上阵撮合夜筵这对CP呢。

心里这样想着,秦织瑶面上却一点也不敢马虎。她言笑晏晏地迎了上去,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假,一边笑得春光灿烂。
别看这两位长老面庞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左右,其实都是活了快五十多年的老妖精了。继承了辰星殿长老之位的人同时也会继承神留下的力量。所以他们的寿命也普遍比常人多了一倍。

“真是稀客啊,天枢长老和天玑长老。二位今日来找我可有要紧事?”

秦织瑶大概记得书里这位圣女人前是一副优雅温柔的模样。她收敛起自己大大咧咧的个性,硬着头皮装出温婉圣洁的样子招呼二人入座,柔柔堪上了两杯清茶。

‘我觉得我在这儿再多待几年,以后穿回去绝壁能拿奥斯卡影后奖。’秦织瑶忍不住腹诽着。凤无奈地轻笑。

天玑坐了下来,却并没有饮茶,锐利的眼直勾勾看着秦织瑶,仿佛能透过她这张皮洞察到她的灵魂。天枢倒是肃穆地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

——当。
青瓷茶杯底被主人重重的搁置在紫檀木上,当即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圣女,你逾越了。破军还活着,你为何不先来向七位长老禀报?”

**。所以他俩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秦织瑶低头不语,并不知该如何作答。

天玑冷冷开口了:“算了天枢,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今日只是来告知你一声,阎罗计划已启动。圣女你可千万别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这计划不是你一人能制止或插手的。”

这下秦织瑶彻底呆滞了。
阎罗计划——?原来他们不是想要杀了祈筵啊。辰星殿这是要开始不择一切手段除掉夜殿了吗?

果然,像是为了验证她心里所想的一样,天枢面带肃杀威严道:“七位长老已达成共识,这次绝对不会让千朔夜活着回凰城。”

“二位长老放心,织瑶既继承了圣女这个位置,自然不会辜负了辰星殿的期望和栽培。”内心焦急如焚,表面上却还得冷静端庄,秦织瑶觉得自己搞不好哪天就得人格分裂了。

天枢满意地颔首:“这次计划应当万无一失。最多不过一晚,那狂妄的小子就该下地狱了。”秦织瑶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问出来:“那陛下那里怎么解释?”

这次是天玑作答,她声音带着讥讽:“若不是怕赫雪暴动,他早就想杀了千朔夜,自己独揽赫雪掌控权了。”她轻哼了一声,神色微妙:“我们不必向任何人解释。在这昭启,没有人想让他活着回来。”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2 09:45:00 +0800 CST  
(第十二章)
浮生幻梦琴所制造的幻境最为可怖的地方在于它呈现给每一个人都是那人脑海深处最无法释怀的梦魇。

但是祈筵自以为真实的记忆却同样是镜花水月一场,因而浮生幻梦琴无法挖掘出他内心深层的恐惧,只能呈现给他幻境和现实的临界点。

所以祈筵推门而入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苍白。
整个世界都被如此荒芜苍凉的白色吞噬了,仿佛洪荒宇宙才刚刚脱离了黑暗从混沌中诞生,甚至还来不及分化出天和地。

祈筵猛地闭上了眼睛,那白是那么刺眼,像细细密密的针直刺眼球,扎的他眼泪直流。

这是哪里?这难道不应该是哥哥睡着的客房吗?

在这无边无际的白色天地里,一切非白色的事物都突兀而乍眼。终于适应了这光线的祈筵睁开眼,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哥哥。

命运总是玄妙的,无论一个人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冥冥中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往一个注定的结局推。
仿佛真有什么超越常人所认知的高高在上的存在,也许是神,也许是其他什么超脱凡俗的意识体,高居云端之上俯瞰众生如蝼蚁,时不时懒懒伸手拨弄着他人的命运,像玩弄着不值一提的棋局。

轰——
‘嗡’的一声,所有血液都往上涌,理智瞬间灰飞烟灭,心脏仿佛被冰冷的手紧紧攫着,只一眼,祈筵就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瞳孔剧烈收缩,血液加速流动,心脏跳得愈发快,祈筵朝千朔夜的方向狂奔而去,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像今天跑得这样快了。

——哥哥快死了。
千朔夜还没有完全的死去,但是快了。他的身体在迅速的衰败,祈筵看不见的漆黑浓雾像一张血盆大口从里到外吞噬着千朔夜的血肉。

除了千朔夜自己,没有人知道明明无坚不摧的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倒在一望无际的苍白里,将这空旷荒芜的地方渲染出了唯一的凋零色彩。

千朔夜偏过头静静凝视着祈筵,表情竟是一片淡然,那双摄人心魄的漆黑双眸随着失血过多,正在缓慢地失去它原本夺目的神采。

他缓缓地抬手,轻轻放在了祈筵的脸颊处,冰凉的指腹温柔地拭去他眼角淌落的泪。
“对不起。”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划伤了,声音破碎又沙哑:“不能陪你回家了。”

如果星焰在这里,听到了这句话,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即刻放下自己高悬的心,然后嗤笑一声,扭头就走,不忘恶狠狠地抱怨说呸大人您可真会演啊,把自己都算计进去了,全大荒还真没人能比您狠。

祈筵听到这句话,仿佛五脏六腑都拧巴在了一起,那猛烈的痛是如此揪心。

其实如若这里再多出寥寥几笔的颜色,冲击也不会如此强烈。可是太苍白了。
苍白。寂寥。
没有青苔石阶,没有亭台楼阁,没有荒漠更没有绿洲。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风。没有雨。

什么都没有。
祈筵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多孤独啊……在这里死去。
如果、如果他没有做那个梦,如果他没有来,哥哥会死的吧。在这里,在这个被天地洪荒遗弃的、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他忽然想起了星焰的那番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殿下你可知,这昭启,有多少人想要杀了元帅?又有多少人想要他活着?”星焰并没有让祈筵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道:“没有人。除了赫雪,没有人,想让他活下去。”

他摊了摊手,笑得悲伤又无奈:“有人觊觎他那张脸,有人嫉恨他拥有的权柄和力量,有人就是单纯地厌恶他不想让他好过。只可惜你不记得了,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更可惜的是,你忘了他当上这赫雪元帅之前,又是怎么过来的。”

……一个人出生,一个人死去。从生至死,都是一个人。哥哥,哥哥,你会感到孤独吗?你会难过吗?是我太弱小了。总是让你保护……是我的罪过,竟然把我们的过往忘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忘了。
我竟然把你忘了。
我竟然,把我唯一的,哥哥,忘了。

他抱住千朔夜,颤抖着,像是狂风暴雨中脆弱摇曳的草,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他抱着他的哥哥,那么用力,那么用力,仿佛这样抱着,他们就能骨骼相缠。

哥哥。哥哥。你一定会好好的。
你会活下来的。

他闭上了眼,所以没有看见他的哥哥脸上那妖异至极的笑。
颤栗着,他缓缓地低下头,像是最虔诚的信徒……
他即将按照星焰所说的方法,去救他的哥哥。他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最坏大抵不过是,以命换命罢了。

缓缓的,缓缓的,他和他的唇瓣慢慢贴合在一起,像柔软温热的风遇上了一片冰凉潮湿的雾,他们的呼吸不分彼此的缱绻缠绕。
他小心翼翼又青涩生疏地伸出自己的舌尖,舔了舔哥哥干燥冰凉的唇瓣。那一霎那,千朔夜忽然颤了一下。

他猝不及防地伸手搂住男孩的腰,加深了这不带情[.]欲的吻,相贴的唇瓣辗转厮磨寻找着出口。在交错混乱的呼吸中,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舌尖,血液独有的咸腥铁锈气味在一瞬间弥漫开来。

在他们的血液交融的刹那间,有什么肉眼极难捕捉到的森冷黑雾像蠕动着的长线,从千朔夜的身上缓缓蔓延到了祈筵的指尖。最开始,是指尖,而后是整个手掌,手臂……

千朔夜身上原本布满着的细密又深刻入骨的伤口忽然全部消失不见了。他逐渐褪色变得苍白的头发在眨眼间恢复回最初的如瀑黑发。像是枯萎凋零的罂粟用了一个呼吸的空隙又开到荼蘼。

不,他的伤口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完完全全的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祈筵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而后越流越多,他的身体像是被炽烈的火炙烤着,血液不光往外流,更从里开始蒸发。他的五脏六腑,仿佛在融化,连骨髓深处都在叫嚣着极致的痛。

而原本黯淡的夜空忽然光芒大盛——
原本的破军星和紫微星虽然重叠着,若是精湛的占星师,依然能辨认出来哪一颗是紫微星,哪一颗是破军星。

可是从这一刻开始,再也无人能分辨。破军和紫微星完完全全彻彻底底重合在了一起,星轨合二为一,共享同一个星命。



——啪
黑雾散去的同一刹那,琴弦,断了。断弦如刃切开她指尖的肌肤,深深嵌入了血肉里,血珠一滴滴坠落在如玉的琴身上。

夕妫怔愣地看着完好无缺的千朔夜,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怎么会?怎么会!她明明看到了,千朔夜的血……她明明唤来了那个煞!他不可能活下来的……不可能活下来的!

夕妫已经乱了心神,这首《招魂引》的终章,再也不成调。
可她还不想放弃。
不,不是不想放弃,是不能放弃!他绝对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千朔夜并未开口言语,只是冷傲伫立着,睨着夕妫的眼眸里盛满了显而易见的冷讥,下颌骨扬起的弧度,还是一如五年前那般倨傲。
“你可以试试,再杀我一回。”他冷笑着,语气尽是嘲讽:“我保证,你会后悔。”他意味深长地偏过头,忽然看向一旁的地面。

夕妫顺着他的目光移向一旁,跃入眼帘的是一个倒在血泊里的男孩。她倒吸一口冷气,睁大了眼睛,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几近骤停。

这是谁?他怎么闯进来的?他怎么会……和姑姑那么像……
太像了……太像了……太像她的姑姑了,那个…甍逝十二年的,栀颜皇后。

不。不可能是的。他不可能是姑姑的儿子。皇四子不是一出生,就被断定为死胎吗?可他到底是谁?太像了。太像了!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人和自己逝去的姑姑,长得如此相像?

瞳孔不受控制地震颤着,她的整具身架都在颤栗。“他、是谁?”这三个字说出口是如此艰难,如钝刀划过干涩的喉咙。
千朔夜冷冷看着她的眼睛:“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夕妫怔怔地看着那个鲜血淋漓浑身上下都是伤的男孩,又缓缓将视线移回千朔夜的身上。她看着毫发无伤的他,顷刻间,恍然大悟。

她没有估计错。千朔夜,在她的<终章>里,的确被煞重伤,濒临死亡。是这个男孩,是她姑姑的孩子,救了他。
浮生幻梦缔造的幻境,除了缔造者和被施术人,其他人都进不来,除非……

除非是和那人立下了血契之人。啊……原来是这样……血契啊。
她忽然仰天大笑,笑得宛若癫狂,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是血契吧?”她停下了笑,站起身,‘砰’的一声掀翻了琴,傲然直视着他那双冰冷如深渊的漆黑双眸:“千朔夜。”她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他的名字:“你还是人吗?”那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啊!他怎么能?怎么能!

“呵……”他嗤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幽默至极的笑话:“人?那是什么?”
敛去唇角的弧度,他看着她,目光冷厉,神情冷酷:“在我想做人的时候,没有人把我当人。人?谁要去当一个卑微又渺小的人?”

这是一个死局。
她和他之间,从那个男孩闯进来的那一刻,就注定是她满盘皆输。

她面色无喜无悲,淡淡出声:“我死了,你能放过他吗?”她面无表情地指着依然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男孩。

“可以。”他漠然开口,语气冷寂,脸上却露出奇异的笑,薄唇鲜红似血,妖诡幽冷的黑瞳里尽是睥睨天下的狂妄傲气:“等我死了以后。”

他顿了顿,唇角绽出嘲谑冷漠的笑:“你知道,我杀人,从不喜欢让人死得痛快。”
他一步步走近夕妫,却没有亲自动手,只是懒懒地把他的碎魂刀扔到了她的脚边:“是我来,还是你自己来?”

夕妫闭上了眼,有什么温热湿润的液体从肿胀至极的眼眶蓦然滑落。
真是失败啊……夕妫你……满盘皆输。
下辈子,下辈子她一定……
啊,差点忘了,她没有下辈子了。他给她的刀,是碎魂。

“我不后悔。你,才是会后悔的那个人。”她面不改色地将那锋锐冷冽的刀刃一寸寸插入自己的心口,那血汩汩涌出,冒着咕噜咕噜的血泡,她却纹丝不动地站着,仿佛流的不是自己的血,仿佛感受不到痛。

“你怎么对我,怎么对那些被你杀死的人,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会这样对你。”
失血过多,她的气息已经开始发颤不稳,再也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她软软跌倒在地,却依然不肯低头,倔强地抬起头冷漠直视千朔夜,唇角带着和他如出一辙的嘲讽的笑。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千朔夜不为所动。他俯视着夕妫再也无法动弹的身体,阴骜的眼底浮出点点寒意,冷讽地笑了:“后悔?千朔夜从不后悔。从前不悔,以后,更不会。”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4 22:50: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痛。
祈筵的意识还没有完全从混沌黑暗中清醒,但是他已经恢复了知觉,而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千刀万剐的痛楚。

似乎身体里的每一寸经脉和骨骼都从内碎裂了,像摔碎的青花瓷,被外力强制拼凑到一起,外表看过去虽然是完整了,里面的伤痕和疮口依然还在。从头颅,到喉咙,肺,胃,手臂,腿骨,脚踝……
没有一个地方不在剧烈痉挛着抽痛。

如此创剧痛深,与其说祈筵是自行清醒的,不如说他是被活活痛醒的。

眼珠在干涩的眼眶里转了转,祈筵费劲全力才勉强将沉重的眼帘掀出一条缝隙。喉咙火烧火燎的疼,似乎有一把火灼烧着他化脓的伤。

他……没有死吗?

祈筵艰难地转过头。
——是哥哥!
太好了。太好了!他没有死,他还能见到哥哥,他的哥哥就在他身旁。

他想向哥哥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但是连脸上的肌肉也不受他控制了,挣扎着费了好大力气他也只能做到稍稍往上牵了牵唇角。
他想开口唤一声‘哥哥’,嗓子眼里却像是被一把粗粝的沙子堵得严严实实,竭尽全力才勉强吐出来一声“哥哥”,出声的那声音却粗嘎又嘶哑,破碎的不成样。

哥哥…哥哥……睡着了。

千朔夜微垂着头,如瀑黑发有些微微凌乱地遮挡住他的侧颜。深邃的眼廓里那双似乎总是冰冷而幽深的眼眸此时闭上了,只余墨黑浓长的睫毛安静地覆在闭阖的眼睑上。
往下,是他高而挺的鼻子,冷俊锋利的下颌弧线。
祈筵看着沉沉睡去的哥哥,忽然油然而生一股无力感,还有挥之不去的,对自身的痛恨。哥哥他,应该是无坚不摧的,冰冷又强大,锐不可当。

他第一次看见哥哥露出如此疲倦的样子。
将心比心的想一想,当他得知哥哥遇到了危险,可能会……死,他都那么的惶恐不安,现在想想依然心有余悸,哥哥看见昏迷不醒的他该有多担心啊。
是他太没有用。想救哥哥,竟然只能以伤害自身的方法,试图以命换命。如果……如果他能像哥哥一样强大,如果有一天,他能站在哥哥的身前,替哥哥承担和挡下所有伤害……

他颤抖着吸气、吐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叶撕裂的痛。

可是,对于那一天的到来,为何感到如此遥远?
他太弱了。太弱了!
现在的他,只是哥哥的包袱,是哥哥的负担,是哥哥的累赘。

嘴唇颤抖着,鼻子一酸涩,眼泪顺势就淌了下来。

他只觉得疼。也许是受的伤太重了,整个身体似乎从里面溃烂了。仿佛每一滴血都化成了刺骨的冰棱,顺着血管流淌向全身,把每一寸经脉都划得支离破碎。
那冰棱肆意蔓延,将心脏整个覆盖,于是每一次的心跳都成了折磨。

呵……祈筵你,真是,没用啊。除了像个女孩子一样哭,还能做什么?
废*物。你这个废*物。没用的废*物。

湿润的脸颊上忽然感触到一个微凉的碰触。
千朔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的掌心轻轻覆在男孩的脸颊上,指尖轻柔拭去男孩眼角源源不断流淌出的温热液体。

“怎么哭了。”他眉尖微蹙。

祈筵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或许,是有太多话想说出口,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统统化为了一声……
“哥…哥。”




——“哥哥……我疼。”

千朔夜向来是没有耐心的。若眼前的男孩换成任何人,也许早就成了他手中又一缕亡魂。但……这个男孩,的确是为了救他,甘愿献出了自己的命。

千朔夜闭上眼,小心翼翼的把男孩抱在怀里,伸手把挡住男孩眼睛的一络发丝轻轻别到耳后。他轻握住男孩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手指摩挲着他腕上依然深刻见骨的褐色疮痕,眼眸幽邃:“哪里疼?”

祈筵目不转睛地看着哥哥,像是在用眼睛细细描绘出千朔夜的轮廓。
“哪里都疼。”他的声音细弱又暗哑,像是拼劲全力才从肺叶深处挤出来的呼吸。

千朔夜深深凝视着眼前的男孩,那目光太深不可测,祈筵捉摸不透。他费力挤出一个笑,喘着气道:“开玩笑的,哥哥。我……咳咳,有哥哥在,哪儿都不疼了。”
这么短的一句话,却似乎已经耗费完了男孩所有的精力。他咳嗽了两声,又有鲜血溢出。

千朔夜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怀里的男孩搂的更紧了些。他掀开车帘,目光淡淡地移向车厢外,声音轻轻凉凉,如雪落:“下雪了。”

已至惊蛰,大雪忽如其来。
天空阴沉,却依然有几缕日光渗入厚重云层的罅隙,投下明亮耀眼的光束。雪不大,不过颗粒大小,像是谁失手揉碎了星星又一扬手的洒落,放眼望去不像是在下雪,反而像是悬浮在空气中的点点星光。

真干净啊……这雪。
千朔夜凝望着窗外落雪纷飞,久久不曾言语。

祈筵的目光却落在千朔夜精致俊美、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真好看啊。
他想,哥哥真的是大荒最好看的人了。好看……却,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呢?祈筵的目光痴痴停驻在哥哥的侧颜,再也无法挪开一分一毫。

苍白。
冷凝。
是了,他知道了,美则美矣,却少了“生”气。就像是他的哥哥早已从内枯朽腐烂,徒留一具完美无瑕的躯壳存活在世间。

你看着雪。
我看着你。

细细索索。听,海棠花,开了。

你眼中有日升月沉,铁马冰河,胸中丘壑只有九州天下能读懂。
我眼中没有花开雪落,装不下万里山河,只看得到你的轮廓。



这天的凰城,寂静如死。那能容得下五辆四马轩车的主干道一改往常的嚣嚷热闹,空无一人。所有酒楼客栈大门紧闭,连道边的小铺子也丝毫没有在今日开张的迹象。

有不听话的小孩子猫着腰弓着身子试图从窗户爬出去,溜到外边玩耍,却被眼尖的大人一把提溜着后衣领抓了回来。小孩子眼睛一闭就开始哭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上去好不凄惨。
“出去?你可知今日,谁要归城?”大人故作凶神恶煞道。哭闹着的小孩子不管不顾继续扯着嗓子嚎。

大人一巴掌狠狠拍上小孩的后脑勺:“赫雪军今日归城!那杀神,赫雪的元帅,今儿可就一并回来了!你出去,叫你出去,不怕撞见他?你是想被活生生剥皮抽筋碎骨,还是想被做成人彘?把你的手连着整个胳膊都砍下来,还有两条腿,再割掉鼻子嘴巴,挖出来眼睛……”

小孩儿立刻闭了嘴,瞪大了眼睛,鼻涕耷拉着,一个寒噤,手脚并用一咕噜钻到了桌子底下,捂住耳朵大声道:“我不出去了不出去了打死我也不出去!”说完,竟然真的又被吓哭了。

说来也是啼笑皆非,那被誉为‘杀神’的赫雪元帅,竟然成了吓小孩的鬼故事之一。

当。当。当——
伽蓝神塔的伽蓝钟霍然敲响,沉沉钟声响彻凰城,雄洪肃穆,像某种震铄古今的遽变降临前的开幕序曲。

已至未时。秦织瑶随着昭启帝王和一众朝臣一齐伫立城墙头,等候赫雪归来。
凰城的筑龙门轰隆隆开启,护城河畔的铁索吊桥轰然落下。

赫雪,归城。恰逢大雪。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遮天蔽日,黑云压城城欲摧。眺望过去,并不见千万赫雪身影,只见风雪满天。

呼啦啦。呼啦啦。狂风呼啸而过,空气急剧的压缩碰撞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那风里挟带另一种声音——远处有风卷起烈火燃烧般赤红的旌旗,猎猎作响。

城墙忽然开始小幅度的抖动,像是有数以万计的庞然大物踩着整齐的步伐轰然逼近,如直冲云霄的擂擂战鼓,惊起栖息冬眠的鸟群,又如巨人的踱步,一脚下去足以撼动整座城池的地基。

漫天大雪仿佛被某种极致危险的存在凝固在了半空中。
轰隆隆——
轰隆隆——

远处有赤红色的潮水缓缓迫近,赤旗飞扬,气势汹涌,浩浩荡荡,如火光吞噬天地。

秦织瑶完完全全的动弹不了了。她的手心汗水直冒,心脏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膛,膝盖都在打着哆嗦。不是害怕,不是紧张,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振奋——

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赫雪出军,持以春秋,行以秋冬,上斩苍穹,下灭地纪,一匡九州,天下倾服。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4 22:53:00 +0800 CST  
QAQ楼主之前已经强调过很多次本文双洁+HE
北鼻们不要无视楼主之前的楼层一直问同一个问题呀

楼主 雪寺若溪  发布于 2017-12-04 22:54:00 +0800 CST  

楼主:雪寺若溪

字数:97217

发表时间:2017-11-30 07:0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6-25 23:52:34 +0800 CST

评论数:239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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