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肯信来年别有春(古耽虐心虐身)

第十九章 奇怪的讨水女子
也不知秋娘是怎么和她爹说的,晌午吃饭的时候,村长看着阿福的神情又是尴尬,又是羞愧,又是感激。
但不管怎样,两人的婚事算是定下了,为免秋娘的肚子大起来遮不住,村长将婚期定在一个月之后,也就是中秋之前。
杨先生留给阿福的房子自十年前被洪水冲垮再没修整,已是破败不堪,阿福索性将它推倒重筑。
村长听说之后,从外面请来了泥瓦班子,价钱比阿福预想的低许多——甚至没用得着动用祁侯爷赏的那张银票。
这些人个个干活卖力,再加上老王他们时不时抽空来帮忙,总算在成婚之前把房建好了。
阿福和秋娘的婚礼很仓促,也很简单,但在桃源村人眼里,已经足够气派了。
至少新郎是骑马来迎亲的,新娘是穿着崭新的大红喜服出嫁的,这可是村里的头一份!
“婚后”的日子很平静。不过随着秋娘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陆续有村民上门道贺。
这日,阿福刚送走老王和他娘子,大门又被敲响了。
不过这回来的却不是村中人,而是一位陌生的女子,说是走岔了路,想讨杯水喝。
那女子约莫双十年纪,一身绫罗锦衣,满头珠翠环绕,贵气非凡,旁边跟着两个女婢,身后一辆双驾马车,两侧守着数个护卫。
看架势怎么都不像是迷路的样子,但阿福也不好奇,回屋舀了一碗水送给她。
女子举袖遮面,小饮了几口,将碗还给阿福,然后也不急着走,反与他闲聊起来。
阿福起初不在意,渐渐却听出了她话里的打探之意,不由警惕起来。
这时,屋中久等他不归的秋娘扶着肚子出来,看到女子愣了一下道,“相公,这位姑娘是?”
阿福道,“讨水的过路人。”
秋娘点头,眼睛却不住地往那女子身上瞟,她生平还从未见过这般贵气的人呢。
女子看着她的肚子轻笑一声,“夫人是不是有身孕了?”
秋娘被她的笑容晃花眼,楞楞地点头。
女子又问道,“几个月了?”
秋娘看了阿福一眼,小声道,“刚满四月。”
她的话音刚落,女子身后的马车内突然传来一阵男人的咳嗽声。
女子脸色一变,勉强笑道,“我相公身体不好,我先告辞了。”
马车匆匆离开,很快驶出了视线。
阿福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好像错过了什么一样。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37:00 +0800 CST  
第二十章 洛凌轩
马车内,涅阳——也就是刚才和阿福讨水的女子叹气道,“你现在该死心了吧,他已经成婚生子了。”
洛凌轩不说话,只怔怔地挑着帘子望着远处不断缩小的阿福,还有他身边怀了身孕的妇人。
涅阳一把扯下他手中的帘子,“别看了,你拼死从战场上活下来、不顾满身伤痛来找他,他却已经娇妻稚子在怀,如此负心薄幸的人有什么好惦记的?你跟我回魏国吧,我们那里有许多好儿郎,你喜欢什么样的尽可随意挑!”
洛凌轩看着被遮住的车窗,突然大喊一声,“停车!”说着就要跳下车去。
涅阳拉住他,“你想干什么?去告诉他你回来了,让他在你和妻子之间选一个,你觉得他会选谁?”
“……”洛凌轩顿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埋首痛哭起来,“为什么……”
都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涅阳叹息一声,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阿福目送马车远去,心里的慌乱始终消不下去,直到村口胡家的哥儿上门来说有人打探他的消息,阿福才知道哪里不对。
他来桃源村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只除了留给凌轩的信中提到过。但不可能啊,国内没有传来任何休战的消息,凌轩应该还在吴国才对。尽管如此想着,阿福还是骑了驴蛋儿追出去,但茫茫官道,东西南北四个岔口,早已没了马车的踪迹。
阿福失魂落魄地回来,夜里便病倒了。
这一病就病到了入冬,直到第一场小雪飘下,才彻底好利索。
这日,阿福和驴蛋儿进城置办过冬的物什,回来时门口围满了人,还停了几驾车马。
阿福好奇地挤进去,“这是怎么了?”
“福哥儿回来了,你家来客人了!”
客人?难道是凌轩,阿福心里一动,三两步跑进门,笑容却僵在了嘴角。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38: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祁侯爷到来
“侯——您怎么来了?”
祁侯爷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出乎阿福的意料。他心里闪过诸多念头,又一一压下,转身对门外的人道,“今日家里来客人了,不好招待大伙儿,明日我请大家吃酒。”
门外的人散去,阿福又对陪坐的村长和李婶子道,“岳父岳母家中若有事就先去忙吧。”
李婶子道,“也没什么——”
村长打断她,“确实该回去喂牲口了,那你好好招呼着,有什么事就过来叫我。”
说罢,朝客人点了点头,拉着婆娘离开了。
阿福对秋娘道,“我买了鲫鱼回来,你去——”
话说到一半,却见李婶突然折回来,揪着衣襟局促道,“那个,秋娘身子重了,我留下搭把手。”
阿福道,“那就有劳岳母了。”
秋娘羞窘地扯着她娘退出去,及至灶口,才无奈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李婶看了眼内屋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阿福可有和你说起过他家里的事?”
秋娘摇头。
李婶道,“我看屋里那贵人和阿福的关系不简单,女儿啊,你怕是要有大造化了。”
秋娘皱起眉头,“娘,你胡说什么?”
“这怎么是胡说?”李婶戳戳她的额头,“你和阿福是夫妻,他有门显赫亲戚,可不就是你的造化?”
秋娘瞪大眼,“你明明知道我们是——”假成婚。
想到屋里还有外人,她把最后三个字咽了回去。
李婶笑了出来,“我的傻姑娘,有些事情,日子久了,假的也能成真的!”
秋娘直直的看着她。
李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这么看着我作甚?难不成是还想着那个人?”
见秋娘不说话,李婶顿时急了,“你糊涂你啊你,先不说他有没有命回来,就是回来了,他能给你现在这般的日子?你看看这十里八村的新妇,哪个像有你这样的福气,吃穿不愁,荤腥不断,半点苦头都不用吃,想当初娘怀你的时候,八、九个月还在地里干活!”
李婶握住秋娘的手,“秋儿,有情不能饮水饱,你仔细想清楚。阿福是个好性子的,你多使些力把他拢在手里,以后——”
“娘别说了!”秋娘彻底沉下脸。
李婶恨铁不成钢的跺脚。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39:00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 白氏病重
内屋,阿福送走所有人,朝祁侯爷行礼道,“草民齐阿福见过侯爷。”
祁威连忙把人扶起来,握紧他的手道,“夜儿,别跟爹置气了。”
阿福抽出手来,“不知侯爷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祁威面色一黯,却不直说来意,只叹气道,“你自小就有主意,不声不响地认了义父……”
阿福听到他提起义父,就明白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了。
当年杨庭翰北上逃荒,病倒在昭烈侯府门口,祁元夜将他救下,安置在栖霞庄上,顺便求当时还是世子的祁威给他补办了身份名帖。
此事虽然时隔十年,但以祁侯爷的手段,想再查清杨先生的祖籍必是易如反掌。阿福只恨自己怎么没多嘱咐平哥一句——不要把他的去向告诉任何人。
阿福心念几转,也不过是须臾的功夫,等他回过神来,只听祁侯爷还在继续道,“……不声不响地成了婚,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好像在责怪他自作主张。
阿福心底平生一股戾气,想也不想道,“这和侯爷有什么关系?”
祁侯爷道,“认义父也就罢了,那杨庭翰好歹是灵山书院出来的,有几分学问,可你看你娶的妻子,一个农家女——”
阿福打断他,“农家女怎么了,我一个贱籍从良的奴才秧子,能娶到农家女已经是撞大运了!”
他这么自侮自贱,简直是把祁侯爷的脸面扔在地上踩,更是在他心窝上插刀,祁威本就对这个二子心存愧疚,如今更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阿福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吐出一口气道,“侯爷来此有何要事,就请直说吧!”
“……”
祁威沉默了很久,久到阿福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才道,“你娘病重,想见你一面。”
阿福猛的抬头,“我娘病重?怎么会……”明明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祁威别过脸,“是突然病倒的,一夜就下不了床了,她,她很想你,想最后见你一面……”
阿福茫然地看了他半晌,细细咀嚼过他说的每一个字,突然转身跑出去。
“阿福,这是要去哪儿?”
秋娘和李婶正煮着鱼,突然看到阿福从屋里冲出来,眼角还有泪迹,心里顿时一惊,连忙把人拦住。
阿福道,“我有急事要离开一些时日,秋娘你先回娘家住吧!”
说罢,也不管两人的反应,直接推开她们,飞步跑出大门,抬手吹响口哨。
不一会儿,驴蛋儿“哒哒”地跑过来。
阿福摸摸它的鬃毛,拍拍它的脊背,下一刻翻身上马,挥缰而去。
追出来的李婶看着一路扬尘,忍不住拍腿叫道,“到底是什么事,急成这样!”
一旁,祁威望着那策马飞奔的人影,许久,才挥手道,“走!”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40:00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连夜赶路
北风凛冽,寒夜似铁。
阿福一口一口咽下冷硬的干粮, 看着跳动的火光,微微出神。
他与白氏母子二十年,白氏予他十年冷待,十年咒怨,阿福以为她对他早已没什么情分了,没想到她还会想起他来。
她病了,她想见他……
阿福很不想承认,听到祁侯爷这么说的时候,他心底还是生出无可抑制的欢喜和悲伤,过往所有的委屈不平一瞬间都模糊远去了。
或许生死真能抹平一切伤痕,尤其是母子之间的伤痕。
那他是否能稍稍期待,与她冰释前嫌,做一对真正的母子,母慈子孝?
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阿福吞下最后一口蒸饼,拍拍手站起身道,“侯爷,我们继续赶路吧!”
祁威拉住他,“再歇会儿,你一连骑了五个时辰的马,继续赶路身子扛不住,我们等天亮再走。”
阿福摇摇头,“无妨的,我不累。”
事实上,他早已累得精疲力尽了,但白氏等不得,早一刻回去就能早一刻见到她。
祁威的手收紧,继而松开,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不累,马也累了。”
阿福看向驴蛋儿,一连跑了五个时辰,它不仅没累趴下,反而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与旁边那几匹萎靡不振的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祁威也注意到了这一异常,忍不住道,“你这马不错。”一口气疾驰五百里而毫无疲态,比之他的青玉燕也不遑多让。
青玉燕是祁威花千金从魏国购得的宝马,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阿福点头,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谈论这些,遂道,“那侯爷你们歇着,我先走一步。”
说罢,不给祁威反应的时间,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祁威叹息一声追上去。很快,他就不得不收回之前的话,夜儿胯|下的马比他的青玉燕不是不遑多让,而是胜之远矣。不过半个时辰,他便看不到那一人一马的身影了。
祁威停下马,望着尘土飞扬的官道,重重叹息。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41:00 +0800 CST  
第二十四章 给乾儿换血
阿福和驴蛋儿一路飞奔,终于在天亮之前进入荥阳。是时,城门刚开,街上行人稀少,他径直穿过朱雀大街,不过一刻钟,就来到昭烈侯府门口。
侯府大门紧闭,他敲了三回,门房才打着哈欠来开门。
“你找谁——”
阿福推开他,直接闯了进去。
“哎哎,你不能进去,来人啊,有人擅闯侯府!”
他这一通叫嚷落下,侯府的侍卫瞬间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将阿福团团围住,其中两名,还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幸好祁管家这时出现了,问道,“怎么回事?”
门房恭敬道,“回禀祁管家,这人擅闯侯府,被侍卫大哥们拿下了。”
适时,阿福回头。
祁管家心里一惊,“二公子——”
然后立马对横刀在他脖子上的侍卫道,“还不快把人放了!”
阿福三两步走过去,“快带我去见母亲!”
祁管家面色一怔,不自然道,“您一路车马劳顿,不妨先歇息一会儿再去见夫人。”
阿福道,“不必了。”然后直奔明轩院。
祁管家无奈叹气。
阿福被侍书引进去的时候,白氏正在梳妆,看面色的确有些不好,但也没有祁威说的那么严重,他顿时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您身体好些了吗?到底是怎么病的,有没有请太医来看过?可否让我给您把把脉?”
说着上前一步,欲探她的手腕。
白氏转过身,止住他,“不必了,我没生病,病的是乾儿。”
阿福楞住。
白氏继续道,“你三弟得了一种血症,须得合适的血亲为他换血,我、侯爷、你大哥、蔷儿都不行,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阿福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为了给你的小儿换血,你装病诓我回来?”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41:00 +0800 CST  
第二十五章 仲卿采血
白氏别过脸,“仲公子说换血不会死人的,你就当是给你三弟赔罪了。”
“赔罪……”阿福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到声嘶力竭,笑到泪流满面。
笑到终于笑够了,他一字一句道,“我——不——答——应!想让我给你儿子换血,等下辈子吧!”
白氏气急,一拍桌子道,“由不得你不答应,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话落,两个粗壮的婆子冲进来,压着阿福的手臂将他按倒在地,扭成跪拜的姿势。
阿福挣扎着,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白氏。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面容,还倒映着痛苦、愤恨以及,深深的不甘。
白氏被他看得不自在,扭头对侍琴道,“去请仲公子来,记着不要惊动乾儿。”
侍琴领命离开。
白氏终于对上阿福的目光,“你不必如此看着我,我不欠你,乾儿也不欠你!相反,是你欠我们。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治好乾儿,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我允许你恢复身份,重新做回侯府二公子,当然,你不能再对乾儿起歹心,否则我绝不会轻饶你!”
阿福闭上眼睛,掩去里面的湿意。半晌,睁眼道,“我不欠你,更不欠祁元乾,我不欠任何人。换血,我不答应!侯府二公子,我不稀罕!”
“你敢说你不欠我和元乾的,你——”听到阿福矢口否认自己造下的罪孽,白氏气得浑身发抖,正欲开口斥责,却听侍书来报,仲公子到了。
仲公子约莫二十多岁,一袭青衣墨氅,裹挟着一身寒气进来,路过阿福时微微顿了顿脚步,然后朝白氏拱手道,“仲卿见过夫人。”
白氏连忙起身,“公子不必多礼。”
语毕,看了阿福一眼,道,“这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孽畜,麻烦公子了。”
仲卿道,“夫人客气了,乾儿是我师弟,何来麻烦一说?”
白氏点头。
仲卿蹲下身,自袖中掏出一支拇指粗细的竹筒,又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拉过阿福一只手,抬眼道,“得罪了。”
语起刀落,阿福的手心瞬时多出一道血线。
仲卿握住他的手腕一用力,鲜红的血液便顺着血线淅淅沥沥地流进了竹管,直到流满了,他才松开手掌,小心的将竹筒帽儿旋上,起身对白氏道,“好了。”
“哦哦。”白氏回过神来,指着他手里的竹管道,“今天怎么?”明明之前给他们取血的时候,都只是在食指上划一个小口而已,今日怎么——取了这么大一管?
仲卿会意,解释道,“这样更准确些。”
一听是为了元乾好,白氏顿时不说话了,只极力地忽视阿福手心的鲜红伤口,问仲卿道,“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仲卿回道,“很快,到时候我来禀报夫人。”
“好好。”白氏攥着帕子连连点头。
仲卿抬脚离开,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道,“这是我自制的金疮药,给二公子疗伤。”
侍书上前接过,白氏自是一番感谢,亲自送他出了仪门,回头对侍书道,“送他去思过院,派人严加看管,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伤了自己。”
“是,夫人。”侍书领命离去。
“等等——”白氏叫住她,“把药给他留下。”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42:00 +0800 CST  
第二十六章
思过院原叫静心院,是从前祁元夜住的地方,如今已经荒废了。
侍书命人把主屋洒扫出来, 吩咐两个健妇把守在门口,便欲回去复命。
阿福叫住她,“拿碳火和吃食来!”
侍书看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阿福:好一个忠仆!
屋里冷得像冰窖,阿福抱紧手臂,却崩裂了手心的伤口。
其实这样也不错,身体冷了、痛了,就没有心思再想那些让人心寒、心痛的事情了。
阿福哆嗦着将金疮药洒上伤口,“啊——”
钻心的疼痛自手掌蔓延至全身,像烧刀子、浓盐水浇在被剥皮的嫩肉上,疼得他头皮发麻,四肢蜷缩,冷汗浃背。
阿福瘫在椅子上,好半天缓过来,探过药瓶嗅了嗅,又捻了一点尝了尝,芙蓉叶,冰片,乳香……苦榛子,居然加了苦榛子!
苦榛子是一味清热解毒的良药,却有强烈的腐蚀性,且无苦香味,等闲闻不出来,否则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着了道。
看来这侯府看他不顺眼的人真不少啊!
阿福咬牙将剩下的伤口也敷上药,咬得眼都红了——这些人越不想他好过,他越要好好的活!
是时,祁威推门进来,有些尴尬地喊道,“夜儿……”
阿福转过身,“侯爷有什么话还是待会儿再说,先请侍书姑娘把碳火和吃食送来,不然我被冻死、饿死,就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祁威这才发现屋里没有火盆,冷得厉害,再想到阿福别有意味的一个“请”字,脸顿时黑如锅底,对守在门口的祁管家道,“没听到二公子说吗,去‘请’侍琴姑娘把碳火和吃食送过来!一定要‘请’她亲自送!”
祁侯爷一连两个重重的“请”字,让祁管家为那位夫人身前的得意人捏了一把冷汗,不过他也不可怜她,有些人总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以为得宠的奴婢就不是奴婢了,却不知失宠的公子还是公子,要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45:00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
侍书惶恐地跪在祁侯爷脚下,屋内碳火熊熊,她却冷得发抖。
祁威冷哼一声,“我竟不知祁府出了这样尊贵的奴才,办件差事还得主子三请四请,下回要不要本侯派顶轿子去接你?”
侍书浑身一个激灵,叩首如撞钟一样,“咣咣”道,“奴婢不敢,奴婢知错,求侯爷开恩!”
不过片刻,就将光洁的额头磕出一片青紫。
祁威看着阿福道,“如何处置这个刁奴,爹全听你的。”
侍书闻言,连忙爬到阿福脚下,痛哭道,“二公子,奴婢知错了,求二公子饶了奴婢……”
阿福将嘴里的鸡汤咽下,缓缓道,“侯府将门之家,纪律严明,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赏功罚过,知人善用,你既听不懂人话,想必不适合继续在这里当差,所以——请出府去吧!”
侍书与侍琴同为白氏跟前的大丫鬟,侍琴被白氏赐给祁元夜,早在十年前已经嫁人生子,侍书比她还虚长两岁,自然也早过了婚嫁的年龄。
如此若是被赶出府去,她至多有两个选择,要么给寒门小户做填房继室,要么给不嫌弃她年纪大的行商富贾做小娘妾室,但以侍书在白氏身边养出的心气儿,怕是哪个都不会选。
所以她只剩下最后一条路——自卖自身,重新为奴,但以她近三十岁的高龄和被昭烈侯府赶出门的前科,怕是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愿意买她,即便真有人买了,也决计不会像白氏那样视她为心腹,给她副小姐的待遇。
所以,阿福这轻飘飘的五个字却是断了她的生路,而且是钝刀子磨人,让她一点点看着自己的血流干。
侍书不愧是丫鬟里混到一把手的优秀人才,不过一刹那就想通了一切,脑袋顿时磕如捣蒜,“砰砰”道,“二公子,奴婢真的知错了,求您饶了我吧……”
阿福撇过头,他发誓,他并非向来如此刻薄,怪只怪侍书运气不好,刚巧撞在了枪口上:白氏生了他,他奈她不得,姓仲的是侯府客人,他也暂时拿他没办法,但侍书——一与他没有情分,二在侯府没有靠山,还敢为主子出头,就要做好被当软柿子捏的准备!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45:00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
仲卿见状,眸光微闪,对阿福拱手道,“先请二公子移步世安院。”
世安院是祁元乾的院落。
阿福抽出手,眼皮也不抬道,“不去!”
白氏对此早有准备,闻言抬手道,“带他走!”
守门的两个健妇立时闯进来。
祁威呵道,“放肆!”
两个妇人噗通跪下,她们可没忘了侍书姑娘的前车之鉴。
白氏却不怵他,“放肆什么,乾儿的身体已经拖不得了。”
阿福看向祁威。
祁威哆嗦着唇,欲言又止,最后颓然地低下头——等过了这件事,等过了这件事,他一定倾尽所有地补偿夜儿。
阿福收回目光,既不失望,也不愤恨,只觉得有些好笑,他这个父亲,张口闭口亏欠愧疚,但真到下手的时候却毫不手软。他笑着夹起一片鱼肉——
白氏看着他泰然的样子,心下有些疑惑,但没有多想,冲两个妇人道,“动手!”
“慢着!”阿福将鱼肉咽下,抬眼道,“这鳌花着实不错,肉质细嫩,味道鲜美——”
白氏打断他,“你啰嗦些什么?”
阿福不答,反而摇了摇手里的金疮药,看向仲卿道,“配着这里面的苦榛子一起吃,想必味道会更好,你觉得呢,仲公子?”
仲卿脸色难看,“你懂医?”
苦榛子和鳜鱼相克,寻常人不会知道。
阿福道,“有幸学过两年。”
仲卿抿紧唇,这么说他早就知道自己在药里动了手脚,却一直没有声张,反而顺势将了自己一军,真是好心计!
白氏听不懂他们打哑谜,不由问道,“仲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仲卿回神,解释道,“我送给二公子的金疮药里有一味苦榛子,不能和鳜鱼混食,否则会产生剧毒。”
鳜鱼,剧毒。
祁威愕然地看向阿福,“你是故意要了鳜鱼的?”
阿福翘起唇角,算作默认。
白氏反应过来,指着他破口大骂道,“黑心肝的**,我就不信你敢把药喝下去!”
阿福淡淡道,“夫人大可一试!”
说罢,他舀了一碗汤,边喝边道,“各位请回吧,我还要用饭,恕不远送了。”
“你——”白氏气得发抖。
祁威拉住她,对阿福道,“我们先走了,你好好想想,元乾毕竟是你三弟,你从前最是疼他的。”
阿福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47:00 +0800 CST  
第三十章
出了思过院,白氏终于忍不住怒火,“你看看你的好儿子,做下那等十恶不赦的事,不想着赎罪,反而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我们,他怎么好意思?他怎么有脸?若不是为了乾儿,我管他的死活!”
祁威沉默,他还沉浸在阿福“宁死不从”的震惊里回不过神来。记忆里,他的二儿最是温和柔软,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答案就在眼前,只隔着一层迷雾,他却没有勇气穿透。有时,他非常羡慕白氏,羡慕她什么都不知道,便没有这么许多的纠结痛苦。
一直沉默的仲卿道,“侯爷、夫人不必担忧,食用鳜鱼十二个时辰后,再食苦榛子也无碍了。”
白氏放下心来,祁威却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人走了,屋子空旷下来,阿福一口一口将满桌子的菜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明明心里难过得要死,却还死撑着不肯低头,生怕一低下去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但一直撑着也会累,所以他允许自己难过一会儿,一会儿过后,他还要准备明天的硬仗。
阿福推开门,守门的两个妇人拦住他,“二公子……”
阿福道,“夫人让你们看着我,但没说不让我出门吧。”
两健妇对视一眼,缓缓放下手臂,却紧紧跟在他身后。
阿福轻笑一声,随她们去。
北风瑟瑟,满院萧索。
阿福在枯草堆里翻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翌日晌午,白氏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思过院。
姓仲的跟在后面先开口道,“你既通医理,就该知道吃了鳜鱼十二个时辰后,再食苦榛子也不会中毒了。”
阿福点头,“这个待会儿再说,你先尝尝这十年生的独白草!”
“独白草?”仲卿大惊,捻起桌上的一缕草根,放在鼻尖嗅完,脸瞬时臭得像吃了翔。
白氏问道,“独白草是什么?”
仲卿道,“独白草,又称草乌,是大毒,一丝即可毙命!”
白氏简直要疯了,看着阿福吼道,“你从哪儿得来的?”她不相信祁元夜会随身携带大毒,肯定是侯府出了内贼,千万别让她查出来是谁,否则她亲手撕了他。
阿福道,“有句话叫物是人非,这院子虽然十年没住人,但院里的药草长势却很喜人。”
白氏和祁威这才想起来,祁元夜当年学医的时候,曾在静心院里种过不少药材。
三人再次无功而返,祁威心绪复杂,白氏又急又怒,仲卿在焦急之余,更觉得挫败——他与祁元夜三次交锋,除了第一次对方没防备吃了暗亏之外,剩下两次都是自己完败,这让向来心高气傲的仲卿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其实,他想多了。阿福能立于不败之地,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因为他们有顾忌。
他们顾忌着祁元乾,不敢对他硬来,然而一旦他们知道阿福不会真的寻死,情势就会瞬间逆转。
阿福清楚这个道理,所以面上一直装着“视死如归”的样子——宁可同归于尽也不屈服,心里却不断琢磨该怎么逃走,但白氏的人看他看得实在太紧,根本没有机会。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49:00 +0800 CST  
第三十一章
祁威推门进来,坐在阿福对面叹气道,“你娘已经两日没有用饭了。”
阿福无语。其实他不是很能理解白氏的想法,事到如今,她怎么还会认为自己会受她的威胁?虽然他心里的确有些触动。
祁威又道,“元乾刚才吐了血,夜儿,你弟弟他不能再等了!”
阿福抬眼道,“侯爷你可知道,为他换血,我下半辈子可能会缠绵病榻。”
祁威睁大眼睛,讷讷道,“没这么严重吧,仲卿说只要好好调养,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元乾若是不换血,就活不下去了,他是你的三弟啊,小时候一口一个叫你‘二哥哥’,你忍心看着他去死?”
阿福无言,和这些人呆的久了,他都分不清到底是他们错了还是自己太自私?
也许他真该顺了他们的意思——报答父母之恩,顾念兄弟之情,权衡轻重,舍己救人……
但他若舍己救人了,谁又会舍己救他?祁侯爷不会,白氏更不会,所以他能拖累的就只有凌轩。这不公平——为了不爱自己的人伤害深爱自己的人,这不公平!
阿福闭上眼。
祁威深感无力,正欲再说什么,祁管家匆匆跑进来道,“侯爷,大王急召!”
祁威这一进宫,直到翌日晌午才回来。
他满身疲惫地站在阿福面前,好半晌,突然道,“齐国败了。”
阿福握着筷子的手僵住。
“秦已经占领了吴国的都城——”祁威抿了抿干裂的唇 ,“五万新兵,五万祁家军,全军覆没,一个都没活着回来。”
“一个都没活着回来……”阿福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可能的,这不可能……”他明明答应过会平安回来。
阿福撑着桌子站起来,踉跄着往外走。
祁威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阿福甩开他的手,三两步走到门口,两个妇人拦住他,拱门外的侍卫也握紧刀柄。
阿福回头看着祁威,“放我离开!”
祁威上前抓住他的手,“饭还没用完呢,有什么事就交给祁管家去办。”
阿福深吸一口气,抬眼道,“你,你若还念一点父子情分,就让他们让开!”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50:00 +0800 CST  
第三十二章
祁威怔怔地松开手,他看到元夜哭了,他的二儿——就算被白氏误解,从侯府公子沦为卑贱奴才也没有红过眼的二儿,现在居然哭了。
祁威的心里太震撼,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福回过头朝守门人呵道,“让开!”
两健妇看向祁侯爷,见他没反对,便迟疑地放下了手。
阿福立时冲出去,疾步穿过庭院。
“你想去哪儿?”
白氏带着姓仲的和一干丫鬟堵在门口,“乾儿没好之前,你哪儿都不许去!”
阿福道,“让开!”
白氏对两旁的侍卫道,“把他给我押回去,他若是跑了,你们也不用在侯府呆了。”
本来还在犹疑的侍卫瞬间扭住阿福的胳膊。
“放开我!”
“放开!”
阿福拼命挣扎,挣扎到精疲力尽,但还是被推搡进了主屋。
白氏一脸得意地跟进来,祁威欲言又止,最后愧疚地低下头。
阿福想,他这辈子再不会比现在这刻更恨这两人了。
“我答应了!”阿福挣脱侍卫的手,看着祁威和白氏道,“我答应给祁元乾换血!”
白氏和祁威对视一眼,一个又惊又喜,一个又喜又惊。
阿福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白氏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条件?”
阿福道,“我为祁元乾换血,就当偿还二位的生养之恩。从今以后,你们不是我的父母,我也不是你们的儿子,我们之间再无干系。将来无论侯府发生任何事情都请两位不要再来找我,同样,以后我便是过得再苦再难——即使沿街乞讨也绝不登昭烈侯府的大门!”
此话一出,满室寂然。
时下虽礼崩乐坏,但敢与父母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的,阿福怕是头一个!
白氏率先回过神来,有些不是滋味道:“好!”
在她看来,要断亲也应该自己先提才是,祁元夜有什么资格?还说“请他们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除了这次给乾儿换血,他以为侯府还会用的到他?倒是他自己,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别再登侯府的门!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51:00 +0800 CST  
第三十三章
祁威却道,“不行,我不同意!夜儿——”
阿福知道他又有一堆的大道理和愧疚话要说,但他不想听了,遂打断道,“侯爷,我的条件已经开出了,你什么时候答应我就什么时候给祁元乾换血!”
祁威难过道,“夜儿,你何苦如此,爹——”
白氏拉住他,“乾儿已经吐了两回血了,你还犹豫什么?”
想到日渐消瘦的小儿,祁威艰难道,“好,爹以后不会再去找你,但——”
阿福不给他赘言的机会,拍手道,“好,请两位记住你们答应过的话,我们走吧!”
世安院离明轩院很近,离思过院却很远,阿福走到薄汗微出才见到祁元乾。
自十年前上元节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没有重逢的欣喜,只有须臾的寂静。
阿福打量他,面色苍白,眼神灵动,多少还存着儿时的影子,但终究长大了。
元乾先开口,“你就是给我换血的人?看起来很是面善。”
他好像不记得自己了,阿福疑惑又有些无所谓的点头,时光连深厚的情感都能消融,何况一点久远的记忆。
仲卿走过去,一手摸着元乾的额头,一手搭上他的脉道,“感觉怎么样?”
元乾露出一丝轻笑,“很好。”
祁威不知何时走到阿福身边,低声道,“元乾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阿福道,“不记得好,过去确实没什么好记忆的。”
祁威:“……”
不远处的白氏心急道,“仲公子,能开始了吗?”
仲卿指着丫鬟送来的汤药道,“得先让他们服下麻沸散。”
白氏看向阿福。
阿福不等她说话,就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仲卿看他一眼,指着元乾旁边一张并排的软榻道,“躺这儿。”
阿福依言躺下。
仲卿这才端起药碗一口一口喂元乾喝下,等他们喝完,阿福已经浑身酥麻,动弹不得了。
仲卿起身对祁威和白氏道,“换血不宜有人打扰,还请侯爷和夫人到厅外等候。”
祁威想说什么被白氏拽出去了。
仲卿拴好门,拍着元乾的手道,“睡吧,一觉醒来就全好了。”
元乾沉睡过去。
仲卿看着硬撑着眼皮不肯闭眼的阿福冷笑一声,粗暴地撕去他的外氅,剥掉他的外衣中衣,最后撸起他的亵衣袖子,用烈酒狠狠搓洗他的臂弯。
“若非乾儿的病非近亲血不可,我决计不会让你的血流进他身体——太脏!”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52:00 +0800 CST  
第三十四章
仲卿嫌恶地说着,同时狠狠将肠管的竹制尖头插进阿福胳膊回弯处的大血管。暗红色的血液顿时流过半透明的管道,最后流入元乾的身体。
阿福僵硬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嘲讽笑容:嫌脏你倒是别用啊,一群当了婊|子又立牌坊的腌臜货!
仲卿气结,忍不住举起手来,却顾及到旁边的元乾,只狠声道,“你给我等着!”
阿福垂下眼帘。
温热的血液顺着细管流出,带走他浑身的气力,他甚至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看到了凌轩,他笑着对他说,“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成亲啊,也许自己等不到了。
仲卿小心地将元乾臂弯的竹管拔下来,用烈酒浸泡过的棉布止住伤口,然后弯腰把人抱起来,缓慢而平稳地走出内室。在路过门口的屏风时,他回头看了眼阿福,看了眼他臂弯间仍在不断涌血的软管,看了眼他面色灰败气若游丝的模样,忍不住露出快意的笑容。
“出来了,出来了。”
看到仲卿抱着元乾出来,白氏腾地一下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问道,“怎么样了?”
祁威也是一脸着急。
仲卿将放在靠窗的软榻上,边喂药边道,“换血很成功,接下来就是好好调养了。”
白氏顿松口气,然后笑道,“库房里有好些药材,需要什么你尽管去拿!”
祁威也跟着点头。
仲卿道,“好。”
白氏又道,“乾儿这就没问题了吧,会不会复发,呸呸呸,我是说……”
仲卿轻笑着摇头,“不会的。”
祁威道,“平时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仲卿道,“这个侯爷不必担心,我会好好看着师弟的。”
“我那二儿——”
祁威这才想起阿福,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丫鬟的一声尖叫打断了。
祁威循着声音大步走进里屋,越过屏风,看到他的二儿躺在血泊里……
慢吞吞跟上来的仲卿见状,故作惊讶道,“天呐,我忘了给二公子拔针了!”
说着他一个箭步上前,蹭的拔掉竹管,回过头道歉道,“不好意思,侯爷夫人,我一心顾着乾儿了……”
白氏无所谓道,“没关系。”
祁威虽然恼怒,却不知该怨谁,只能道,“先给夜儿看看!”
仲卿搭上阿福的脉,片刻后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失血,养两天就好了。”
祁威半信半疑。
白氏却道,“既然没事,就送回思过院去,别在这儿惹人嫌!”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52:00 +0800 CST  
第三十五章
两日后,阿福醒来。
再次看到思过院熟悉又陌生的陈设,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愣了一会儿,等脑子开始转动,才撑着手臂坐起来,不想浑身无力,重重摔了回去。
祁威闻得动静,从窗外的大雪中抽神,惊喜地回头,“夜儿,你醒了。”
说着,他三两步走到床前,扶阿福靠在床头,才道,“你失血过多,要好好调养,不宜乱动。说来也怪那个仲卿,竟忘记拔针管,害你白白流了许多血。”
阿福并不看他,只将右手三指搭在左手脉上,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劳烦侯爷赏我些人参、阿胶、云苓、白术、川穹、当归、甘草……人参要一百年份的,阿胶要东平驴阿。”
祁威大概知道这些都是补血的药材,自然满口答应。
阿福又道,“另外请侯爷赏我一个煎药的小厮。”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淡,神态漠然,全然不像讨赏的样子。
所幸祁威对他正愧疚,闻言也不在意,甚至有些讨好地陪笑道,“那我让祁管家给你挑几个得力的人来。”
阿福不置可否地闭上眼——说了这些话,他已极是疲惫。
祁威:“……”
新来的小厮叫麦冬,是煎药的一把好手。
一连喝了几日药汤,阿福终于能扶着游廊出门走走。如果照此下去,再有半月他就能离开这里去找凌轩了。
想到这儿,阿福一直沉闷的心终于透亮了几分。
这时,麦冬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阿福道,“夫人不愿给?”
药方里的人参、阿胶用完了,祁威又在两日前被大王征召入宫,阿福舍不得断药,就让麦冬去白氏那里问问,但看样子是被拒绝了。
麦冬苦着脸点头。其实何止是被拒绝,按夫人的原话是要公子赶快离府去。
说曹操曹操到,麦冬这厢刚想到夫人,那厢白氏就派了人来传话,而且这传话的婢女不是别人,正是侍书。
“二公子,夫人说了,侯府虽不缺吃食,但也不养闲人,请你即刻离府!”
许是听说了阿福和侯府断绝关系的事儿,侍书这话说得委实不大客气,兴许比白氏的原话还多了三分倨傲。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53:00 +0800 CST  
第三十七章
“爹,这么急着把我们找来,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世子祁元辰道。
祁威赞赏地点头,“你妹妹传来消息,大王已经驾崩了。”
此言一出,满室阒然。
寂静过后,二房和三房的人最先高兴道,“这么说我爹他们没事了?”
大王驾崩,太子登基,祁蔷就是王后,祁勇和祁武就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肯定能免除死罪,说不得连活罪也能一块儿赦免。
祁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向祁元辰,“你怎么看?”
祁元辰起身拱手道,“儿臣以为应全力封锁消息,现在正是我国和秦国议和的关键时刻,若是大王驾崩的消息走漏,后果不堪设想。”
祁威捋了捋胡子道,“说的不错,所以今天在场的人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
有了这段插曲,整个侯府彻底安静下来,一直到新年都静悄悄的。
祁勇和祁武在昨日被放了出来,如今正围坐在明轩院和祁家人吃年夜饭。
墙外的爆竹一声接着一声,阿福站在窗边,抱着手炉,凝望远处闪烁的星光。
这一夜,他梦到了凌轩,梦到他们在后山的石洞里拜堂成亲、举杯合卺……
翌日阿福是笑醒的,他带着这样的好心情用过朝食,打包了这些天熬制的补药,去明轩院和祁威道别。
今日的明轩院气氛怪异,丫鬟、婆子都远远躲在角落,噤若寒蝉。
阿福刚走近正厅门口,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同时还伴随着祁威的怒吼,“我不同意!!!”
“那就让元乾去!”听起来像祁勇的声音。
然后,白氏尖利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不行,你想都别想!”
阿福听得满头雾水,正欲敲门进去,又听祁勇开口,“大哥,我就元磊一个儿子,他若是被送到秦国,弟弟这下半辈子就没指望了!”
白氏道,“我不管你们送谁去,反正不准动我的乾儿!”
这时,祁武出声道,“大哥,我没有儿子,我来说句公道话,元辰是世子,元磊要继承二哥的家业,元乾刚找回来,都不合适,只有元夜——只有他最合适。大哥你也不要太担心,秦王要祁家的儿子去秦国为质,说到底是为了牵制我们,只要两国不开战,想必不会伤害他的,再说不是还有大王子和他一起吗……”
阿福迅速将他的话在脑海里串联起来:齐国与秦国议和,秦王要祁家之子入秦国为质,祁家人想将他推出去……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53:00 +0800 CST  
第三十八章
阿福想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直到退出院门,才转身大步往外跑。
他跑得太急太快,仿佛身后有恶狼追赶一样。
他跑得跌倒又立马爬起来,生怕被那些吃人的东西抓住。
“二公子,您怎么来了?”祁威打开门,看见他一身狼狈,惊讶道。
阿福捂着快要炸裂的胸口,断断续续道,“替我……把马……牵到……西角门……立刻……快……”
他的语气太过急迫,祁管家也顾不得多礼,直接越过他,向马号奔去。
阿福扶着墙壁喘息片刻,抬手吃了两粒补气提神的药,疾步向西面跑去。
及至角门,祁管家已经牵着马等在门外。
驴蛋儿看到他,欣喜地“昂”一嗓子,三两步跑到他跟前,亲热地咬他衣襟。
阿福摸摸它的脸,踩上脚蹬,正欲翻身上马,不想腿间一软摔了下来。
“二公子,您没事儿吧?”
祁管家慌忙跑过来,“我扶您。”
阿福摇摇头,朝驴蛋儿吹了声口哨。
驴蛋儿甩甩尾巴,下一刻突然跪卧在地上,阿福爬上去,抱住它的脖子,驴蛋儿便甩着尾巴站起来。
祁管家看得目瞪口呆,“好灵的马!”
阿福握着缰绳朝他拱手,“多谢你这些天帮我照顾它,以后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拍拍驴蛋儿策马离去。
昨夜守岁,街上除了满地爆竹碎片,没得几个行人。
阿福策马穿过朱雀街,不多时就来到城南,远远看见洞开的城门,他焦急地在心里呐喊:快点儿!再快点儿!
“吁——”
他勒马将照身贴递给守城官并附上纹银二两,“在下有急事赶着出城,麻烦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他说的镇定,心里却不住打鼓。
所幸那城官看在银子的份上并未为难他,很快抬手放人。
阿福松下一口气,扬起缰绳穿过城楼。
“站住!别放他出城!!!”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喊,阿福回头望去,却是祁勇带着祁家家将追来。
阿福一夹马腹道,“驴蛋儿,我们走!”
驴蛋儿闻言,瞬时像箭一般射出去。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55:00 +0800 CST  
第三十九章
祁勇的喊声一声叠着一声响起,却是一声比一声模糊。
阿福正要放下心来,一道利箭破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下一刻,他的肩胛骨被射穿,同时摔下马来。
驴蛋儿焦急地在他身边打转。
阿福咳嗽着吐出一口鲜血,再没力气站起身来。
这时,祁勇追上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冷酷道,“把他给我带回去!”
阿福站在明轩院的大厅里,肩上还插着染血的羽箭,但他好像没有感觉一样,冷静道,“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别痴心妄想了,我不会答应的!”
祁威连忙上前扶住他,回头质问祁勇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又对阿福道,“爹带你去看伤。”
阿福推开他,嘲讽道,“别装了,祁勇来追我难道不是你的授意?”
即便不是他的授意,也一定经过他的同意,换句话说,祁威已经默认了送他去秦国为质的事实,现在却又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真是虚伪的让人作呕!
对上阿福看穿一切的目光,祁威心虚道,“夜儿,爹也是不得已……”
祁勇打断他,“大哥,和这个不孝不悌的小**啰嗦什么,他不答应就绑了他去!”
阿福冷笑一声,“呵,秦王若是同意齐国拿死人出质,你们大可绑了我的尸体去!”
祁勇却道,“想寻死,就让这些人先给你陪葬!”
他的话音落下,侍琴、平哥、祁管家被带上来。
侍琴和平哥看到阿福,又惊又喜。
阿福却别过脸,冷漠道,“你觉得我会为了几个奴才踏进秦国那个龙潭虎穴?”
祁勇道,“会不会试试就知道了。”
说着,他抽刀搭在侍琴的脖子上,对三人道,“只要你们劝服二公子去秦国,我就饶了你们。”
侍琴他们突然被抓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一听明白的就是二爷在拿自己要挟二公子/阿福去秦国。
秦国是什么地方?即便不打听,也知道那里地处偏远,百姓未开化,君王暴虐……
三人心里有了数,平哥最先道,“阿福,不管你是谁,我们都是好兄弟,兄弟为你两肋插刀,心甘情愿,你千万不要答应他!”
紧接着是侍琴,“公子,看到你还活着奴婢真高兴!这侯府里人心险恶,你要多多保重,奴婢先走一步!”
说罢,她猛地撞上了刀刃。
“不要!!!”
“不要——”
阿福和祁管家的声音同时响起。
祁管家拉住她,却还是晚了半步,侍琴的脖子被利刃划出长长的血线,所幸没有割断血管。
阿福走过去确认她没事,突然瘫软在地,半晌道,“我答应了。”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55:00 +0800 CST  
秦国篇(转第一人称)
第四十章
“宣齐国使者觐见——”
在司殿太监一迭又一迭的唱礼声中,我和小王子跨过门槛,穿过百官,来到丹陛下抱拳行礼:“齐国安王赵钰/江宁侯祁元夜参见秦王!”
赵钰不过十岁,曾是老齐王最宠爱的小儿子,现在嘛,和我一样,都是被家里人放弃的倒霉蛋。临行前,刚上任的齐王给我俩弄了个封号,意思是齐国没拿什么阿猫阿狗糊弄人。
我觉得这一点上,秦王真是太失策了,他应该直接点名要人,比如太子、世子那样有分量的人,能牵制齐国、祁家的人,而不是自己和赵钰这样只会浪费粮食的饭桶!
“平身。”
我正想着,丹陛上突然响起了秦王威严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耳熟。我很想抬头看看,但念及初来乍到,还是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接下来,司殿太监代表秦王宣读了一道圣旨:大意是感谢我和赵钰为了两国的和平不远万里来到秦国,为表心意,特赏下一串东西,还把我们安排在秦王宫里。
听听,这搞政治的人就是不一样,明明是强行要来的人质,却硬说成和平外交的使者,佩服佩服!不过这秦王心也够大的,居然敢把敌国的质子放在宫里,也不怕我们一时起了歹意。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人家根本没把我们这小猫三两只放在眼里。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下朝之后,宫里来人把我们的行李搬进了秦王宫。
秦王宫呈“回”字结构,中间最恢宏的宫殿是秦王的住所,外面无数大小宫室如众星拱月一样围着他。分给我和赵钰的宫殿叫梧桐殿,毫无意外是最远的那一颗星。
这样很好,离得远就不用担心被月亮的光芒灼到,毕竟以我从前看话本的经验来说,皇宫,大王,都是事故高发的地点和对象,什么刺客,下毒,巫蛊,一不小心就被池鱼了。还有离得远,更方便我遁逃,等哪天秦王不记得我这只小虾米了,我就诈死去找凌轩。
然而,我刚想着秦王哪天会忘了我,秦王就派人来宣我了。

楼主 2290691482a  发布于 2019-09-01 20:58:00 +0800 CST  

楼主:2290691482a

字数:154000

发表时间:2019-09-02 04:1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1-21 13:15:3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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