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镇医生BE版(混混攻,正直受,现实向文)by朝秦

第四十一章 风骨消失的世界
赵凤岭想了想,似乎自己工作上得到的支持是多了些,而且奖金也拿得不错,进修回来报销费用也挺顺利的,原来是有他的作用在,虽然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不需要另一个人罩着,但是他为自己确实做了不少事情,心下温暖,抬眼看他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看到他的眼神,方文盛不觉心神荡漾,伸手握着他的手,温声说,“以后哥都罩着你。”




赵凤岭听得头皮发麻,赶忙抽出自己的手,“切,我才是哥,我可比你大两岁!”




“你不是我的人嘛,你再大我也是你情哥哥,哥罩着你!”方文盛笑成一朵花。




“什么时候我成了你的人了?”赵凤岭斜着眼瞟了他一眼。




“吻都吻了,还不是么?”方文盛笑。




“亲吻不是很普通的么,你看电视上不是吻来吻去的,连国家领导人见面都有吻面孔的。”




方文盛探身过来,赵凤岭以为他要拿什么,也没太留意,谁知道他双手捧着他的脸吻吻嘴唇,又轻轻放开,站在旁边,笑着看着他,“亲吻很普通的,我们早中晚来一发。”




赵凤岭神色平静地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嘴唇,“你以为吃药啊,早中晚一次。”




方文盛勾起嘴角邪气地一笑,“凤哥哥,你就是我的药。”又上上下下打量他,“既然你认为接吻还不算,那今晚就深入一下,成我的人吧。”




“你就作吧你。”赵凤岭白他一眼,把洗好的碗码在菜篮子里沥水。




“好啦,”方文盛故作神秘地,“你知道吗,我还知道一个秘密,这可是除了两位院长与陈主任之外,只有我知道的事了。”




“少卖关子啦,什么事?”




“我们的三个门诊,都是承包出去了的,你不知道吧?还有就是,原来三个门诊都是吴院长与陈主任管理的,后来马院长与他们差点干起架来,吴院长只好把第三门诊分给马院长管理了。”




“哇!”赵凤岭大吃一惊,“这不是我们半壁江山都姓私了!”




燕云医院在下面工业区和大的管理区分别设了三个门诊,门诊人次很可观的,加起来比院部的门诊人次都多。




“是啊,这个世界哪个医院不这样,不然你以为他们争着做领导干嘛?”方文盛不以为然。




“如果你做院长你也这样吗?”




“那当然,谁不这样啊!”方文盛接触的人都这样,他真没觉得有不妥,“笨,你以为他们做主任做院长不用花钱就能当上的啊?人家最少要把成本捞回来吧,谁会做亏本买卖啊。”方文盛不知道赵凤岭的脑回路怎么那么简单,估计全用在医学上了,不够用了,这样的人,自己不罩着他,还不给人欺负死了。




“反正如果我做院长我就不会,我会堂堂正正管理好医院,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决不会让这些左右我。”赵凤岭一脸坚定。




方文盛想,换抗战时候他就是赵一曼,给人宰了,他不知道那时候有伪军一百多万人,这些人,不一直好好地活着,谁掌权也不可能毙了这一百多万人,他哪怕就是做伪军,也不能让他让人给吃了。




“所以凤哥啊给院长你做,你也做不了。”不同流的人,焉能入当官那个圈子。




赵凤岭认真地想了想,“我真做不了,我没办法和他们一样,谁都那样,我不一样,肯定会踢我出局。”




花花轿子众人抬,你赵凤岭来了,不抬,那轿子怎么平衡?




“你做不了我做呗。”方文盛似是随意一说,其实他心里真有这个打算,位置越高,越有话语权,不会像以前一样,赵凤岭有什么事,他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正说着,有人敲门,方文盛出去一看,原来是医疗用品公司业务员小张,他皱眉,让他在门外稍等,回头对赵凤岭说,“我出去一下,先别走,我回头还有话和你说。”




走出来,小张还在门口等着,示意他跟着下来,走到楼下,方文盛说,“以后别到宿舍找我,找我提前预约一下吧,大家都比较方便。”




“方科,不好意思,这次是正好有事过来了,所以没预约就来找您,真不好意思。”




“你从广州过来一趟也不容易,下次记得就好了。”




“我们出去坐一坐,喝杯酒?”




“那走吧。”




上了小张的车,开出不远,方文盛见这路僻静,懒得再和他出去碰到熟人,说,“就在这停车吧,有事就说。”



小张正乐得如此,出去吃顿饭,最少要喝酒,不是茅台五粮液就是洋酒,没千元以上下不了台,爽快地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他,“这是上月的,那些都照旧。”




方文盛接过,随意放在腿上。




小张又递过一本彩页印刷精美的宣传册,“这是我们公司的其他耗材,您看看可以哪些适合你们医院的?”




方文盛淡淡接过,随手翻了翻,“这事不归我管。”




“我以前只供应胶片这一块,利润太薄了,我知道这些耗材都是其他公司在做着,我们很难插进来,但是我们老总要我拓展新业务,我总要有点表示嘛。”




方文盛不动声色。




“吴院那麻烦您给我通通气,搭个线,新项目我们给您多提一个点,还请您多关照关照我们公司,而且我们合作这么久了,一向挺愉快的,有什么您说,我们老总特别交待,要把您医院的关系长久保持下去。”




方文盛微微一笑,“好说,”推门下去,“我有事,先回去了。”




“我送您吧。”




方文盛没回头,只是挥挥手,“我走回去。”




方文盛拎着文件袋,慢慢往回走,自从做科长后,这样的收入当然少不了,他也知道,他顶头那几个,也有一份,正因为他们都有一份,自己这一份才拿得安心,也正因为自己也拿了,上头那几个才会安心,这个世界就这样,环环相扣的圈子,大家都安心,才不会失了衡,花花轿子才抬得好看,如果是赵凤岭站在他这个位置上,肯定会乱套,阻人发达,犹如杀人父母,那还不剐了你。




这世界上,像赵凤岭这样的人很少了,按理来说,他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清高,端着装B的人,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世界没谁比谁更高尚,都如蝼蚁般活着,谁都不容易,你愿意清高过贫苦日子,别人愿意弯腰求全换宽裕日子,谁都别看轻对方,没什么,都是拿东西去交换,各自寻活路罢了。




但是这是赵凤岭,又觉得他的坚持特别珍贵起来,特别不愿意他看到自己和别人虚与委蛇,不愿意他看见自己阴暗处的龌蹉,特别不愿意他也变得四处钻营,要黑就自己黑吧,要灰也还是自己灰,赵凤岭嘛,还是白着好,就算是自己心里种下的最后一株白玫瑰,哪怕是污黑的臭水浇灌,也仍然能够开出一朵又一朵洁白花朵,散发着孤傲的宜人清香。




虽然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方文盛还是希望赵凤岭像以前一样,全部精力与智商都放在专业上,心无旁骛,哪怕他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在上司那里讨不着一点儿好,其实他也不是不通,而是不为,换在不是这个时代,或许还能称之为风骨,可在这个时代,却只能憋屈地活着。




但他尊重赵凤岭的选择,那不是还有他嘛,他能搞定,他会看着他,尽管他还没有想过能看多久的问题。




还有就是,方文盛平时花天酒地、经营人际关系,固然家里有时会给钱,自己的工资都月光,但还是经不起这样花的,不花票子,不吃喝玩乐,哪里来的友谊,哪里来的关系,走出去老少都称呼为“盛哥”,不都是前前后后周旋的结果,哪里有人生得堪比软妹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呢。




要么是酒桌上的关系,要么是平常关照过的,再有钱的人家,也会有人生病,有人生病就要检查,就要看病住院,如果是忖度着有可能用得上关系的有点儿地位的人,方文盛经常免掉拍片费;看门诊的话,自己帮忙去药房直接抓药,抓完药处方揉成一团塞裤袋里,出门再扔掉;住院稍微麻烦一些,不过个个护士长都和他关系好,欠着欠着就不交了;最多平时多请她们吃个早餐宵夜什么的,她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医院财务管理又混乱,会计出纳都是没正经学过财务管理的人员,就算是有什么,那还不是有陈主任嘛,他平时没少打点,又是一句话两杯酒的事。




还有就是胶片那块的收入,最主要是之前购买CT的收入,那是个大头,基本上拿出来经营上层的人际关系,比如镇政府要员,还有就是那俩院长和大内总管那,这个本着放长线钓大鱼的目标,他可是一点也没省着,因为他知道,有朝一日,在人生的途中,终究会用上,这是一项极划算、风险极小的投资,假如是以做生意的角度来考虑的话,不过是投入与产出比而已,太容易选择了,骨气值几钱,如果要身边的人因为自己的骨气而受累吃苦的话,那么这骨气去喂狗也罢。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3 09:58:00 +0800 CST  
第四十二章 我们的一九九七
这天赵凤岭出夜班休息,方文盛翘了班,盘算着他是时候交完班出完医嘱,便晃上四楼去,赵凤岭耳尖,隐约听到他和护士打招呼的声音,便抱着已经开好医嘱的病历出来,才出门就见方文盛正站在护士站台前,正手足舞蹈地说着什么,逗得姑娘们笑得前仰后合,他忍不住暗骂了声,这死骚包!




他有些意外自己居然在工作的时候情绪的波动,停下来平息了会,才走到护士站把病历放到桌子上,又把特殊的病例和主班护士交待了下,便去更衣室换下工作服出来,方文盛和护士们边走边说拜拜,随后跟上他,“我们一起去吃个早餐?”




“好。”赵凤岭应得干脆,“走路去吧,松散下骨头,值班拘在办公室里骨头都僵了。”一个夜班下来,十几个小时,铁人都要散架了。




方文盛没想到他应得那么干脆,怔忡了一下,展开笑容,“好哩!”




他们很少一起出来吃早餐,这种时候,大家都在上班,俩人悠闲走在街头的感觉很奇妙——就像全世界只有他们,其他游走的那些人,都仅仅是背景而已。




虽然谁都知道他们这性格迥异的俩人关系好,但是他们极少一起成双成对地出现在人前,有很多刻意的回避,当然也与生活习惯迥然不同有关。




“想去哪吃?”方文盛问。




赵凤岭想了想说,“去市场那间烧鹅濑粉吧。”




“好,那家的烧鹅最地道了!不像有些店,拿烧鸭来替代。”




俩人走出去,一路上间中有人打招呼,“盛哥,出来吃早餐啊。”




一路听到更多的人在招呼,“赵医生,难得见你出来吃早餐啊。”“赵医生早!“赵医生早上好!””




一路走,居然是大部分是和赵凤岭打招呼的,赵凤岭微笑点头回礼,五年最基层的从医生涯,不是没有回馈的,这也是他坚持的原动力,他的初衷及终极目标。




“哇,赵医生,没想到你比我还受欢迎啊。”方文盛看着他春风洋溢的面孔,打心里高兴。




“傻瓜,你不看一看,和我打招呼的都是贫下中农,需要早起劳作的劳动人民。”赵凤岭也有三分得意,“如果是晚上到酒吧街或者酒店夜场什么的,保准都是叫盛哥的。”




方文盛笑着看了一眼难得露出这种得意神情的赵凤岭,想一想,果真是这样,赵凤岭的病人群体基本上就没什么钱的,所谓的贩夫走卒是也,有钱都上市里看去了,而自己结交的那帮人,基本上都算燕云镇家有余粮有三分地位的一族了,可想而知,平时他们的生活圈子是多么的不同,如果不是那一次车祸,也许他们永远是淡淡的点头之交,就是同事而已。




去到饭馆,方文盛稔熟地和老板娘打招呼,老板娘点头之余见到他后面的赵凤岭,笑容更盛,“赵医生难得来哦!”




赵凤岭笑笑,“今天休班。”




“辛苦了,辛苦了!烧鹅濑粉?”




赵凤岭点头,“老板娘好记性!”




老板娘这才对方文盛问,“盛哥又吃什么呢?”




方文盛也不恼她只记得赵凤岭的喜好,他家赵凤岭这么招人喜欢,证明他眼光好嘛,他忍不住得意洋洋起来,随口便说,“和他一样好了。”




方文盛心情舒畅,听着赵凤岭和小老板娘闲聊,捧着烧鹅濑粉,吃着烧鹅,这颗心就那么暖洋洋啊软绵绵,全系在他的浅浅淡淡的笑容上,柔软得不像话,只想要把他放在心尖上疼,看到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眼眶下泛着青,于是马上跑到对面小店买了瓶牛奶,叫老板娘微波炉叮了,又试了温度,觉得合适才递给赵凤岭。




赵凤岭抬眼看他,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值班太辛苦了,喝点牛奶补充下能量。”




赵凤岭接过喝了口,默默地把碗里的烧鹅拨到他碗里,方文盛看着碗里的烧鹅,比看着金子还高兴,傻兮兮地笑着,一口口吃进肚里,全然不记得食物的滋味,只是甜到了心里。




赵凤岭视而不见,云淡风轻地喝他的牛奶,吃他的漱粉。






一九九七年,方文盛到燕云医院七年,赵凤岭五年,这一年是特殊的年份,五山市经济的势头一如既往强劲,仍然保持着百分之十左右的增长率,更特殊的是,这一年香港回归。自从撒切尔夫人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前摔一跤之后,人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中间又经过了彭生的折腾、香港人民这样那样的浪潮之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占了五山市毗邻港澳之地利,驻港部队进港之前有部分是在燕云镇的部队里集训二年,二年间燕云镇人民偶尔得幸可见驻港部队军人之真容,果然身材标准,作风严谨、彬彬有礼,和当地部队真是大大的不同,有如正规军与散兵游勇之云泥区别,连燕云医院的女孩子们都忍不住流口水,可惜该部队基本不出来活动,更加没有交流访问之类的联谊活动,姑娘们口水只好白流了。




到六月三十日,该部队是要正式进驻香港的,全市人民心情激荡,部队行进沿途市政府均组织老百姓欢送,燕云医院是公益单位,自然在其中之列,何况燕云镇还是部队驻地,意义又多了一层。




陈主任提前好多天已经收到通知,只留下最基本的留守人员,其他人全员上路,列队欢送驻港部队,医务科护理部等各职能科室提前已经排好班,确保医疗工作的正常开展,到三十号一早,整个医院都闹哄哄的,过年似的,人人兴奋得像小学生上天安门看升旗似的,只有留守的人眼巴巴地羡慕不已。




方文盛也一早起来,特别收拾了自己,整个人神采飞扬,来到医院大院,见赵凤岭也在人堆里,眼睛亮晶晶的,孩子般也好期待的样子,他挤过来站在他身后,看他和其他人闲聊,他不由地环顾了一圈,觉得一大群人里,还是他家凤哥哥最出挑,干净剔透,眼神最是清亮,身姿最是挺拔,赵凤岭似是感觉到了他,回眸一笑,又安抚似地手指在他手背划过,方文盛整个人都过电似的,轻飘飘的,这时陈主任已经在前面指挥,“同志们,出发了!”




方文盛顺手就拉着他的胳膊,“走吧。”




医务人员列成两队,方文盛赵凤岭在南方来说,个子还是算比较高的,所以并排走在队列尾部,方文盛时不时看他一眼,只见他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的样子,像个等待春游的小学生,其实他对于什么欢送驻港部队并没有太多的感想,但是因此而多了他们并肩而行的话,那么上街欢送那么傻B的事情,也不算那么白痴了,甚至是,享受了。




医务人员列队上了国道,有工作人员指引到指定位置排好,其他单位或居民都在了,不少人快乐地大声打着招呼,兴高采烈的,大家都当成嘉年华般兴致勃勃的,道路两边插满彩旗,红旗在路灯柱子上高高飘扬,众人挥舞着小国旗,群情激扬。




方文盛与赵凤岭站在一起,方文盛伸出手悄悄捉住他的手,见赵凤岭没有反对,继而十指交叉和他握在一起,时不时偷眼瞧一下他,只见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已经清理得空空荡荡的大道,方文盛暗想,臭小子还真能装,脸上表情纹丝不动,于是勾起手指在他的掌心缓慢而温柔地画起了圈圈,由小圈到大圈,再由大圈到小圈,一圈圈地画下去,开始赵凤岭还是依旧神色淡然,没一会脸上渐渐泛起红云,继而连耳朵、耳廓尖,甚至是脖子也红了起来。




方文盛不禁挑起嘴角,这个人,也是会为自己而脸红心跳的,不是说身体比语言诚实么,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赵凤岭的手,如果往后都可以这样,伸手就能握到,伸手就让我握,那该多美妙啊。




在这个群情沸腾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留意他们的手握在一起,随着人群在道旁边站了半天,大家都心情激动,兴高采烈地聊天,以能够参与这历史性一刻觉得自豪,没谁觉得等着烦的,都想参与世纪的一刻,虽然自己不能随部队进去,过去还是得办理通行证,但是到底不一样了,香港姓中了。




当大家都快成望夫石之后,部队徐徐出发了,看着部队汽车整齐列队而去,赵凤岭眼睛湿润了,方文盛紧紧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站在这里,见证本世纪燕云镇最大的历史进程,真的别有意义,而且更重要的是,和这个人站在一起,这是他们的一九九七,他激动地看着CCTV、GDTV的摄像,暗想,说不定他们也被拍进这世纪盛事了,也许是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英姿飒爽的军人身上,赵凤岭一直都由着方文盛紧紧握着他的手,握得出汗也没放开,一直到部队已经远去,人群散去。




回去时也许是天气热,也许是因为激动,方文盛只见赵凤脸的脸泛着红云,与到处斜插着的红旗彩旗交相辉映,说不出的青春洋溢,朝气蓬勃。




晚上方文盛本来想去找赵凤岭继续加火加料催化他追夫进程的,可是被一帮朋友拖着去了酒吧happy,反正那些人,什么由头都可以拿来喝两杯嗨起来,何况是香港回归大事,当然值得他们喝个大醉了。




一九九七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克林顿连任美国总统、香港回归、长江三峡大江截流成功、邓小平去世,但是于方文盛而言,哪一件事情都没有他与赵凤怜紧握着双手,欢送驻港部队来得重要,来得有意义,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在公众视野之下双手紧握,心意相通,绝无旁骛。




六月三十日晚十二点,赵凤岭收到唐峰一条感性至极的call台信息——天涯共此时。




赵凤岭回了——维港生明月。




不管他是否承认,和他共此时的,是白天那个,和他十指紧扣之人。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4 10:05:00 +0800 CST  
第四十三章 唯一的路
过了两天,方文盛提了一堆礼物、把宣传册塞进文件袋里装好,就去吴院长家,他契妈开门见是他,乐得什么似的,一头扎进厨房忙活了。




吴院见他来了也高兴,“衰仔,近来上来得少,忙着拍拖么?”




方文盛把宣传册掏出来,给他递过去,笑嘻嘻道:“是在追人,不过他很难追啊。”




吴院翻了翻宣传册,随手丢在一边,打量着他笑,“这些人情报那么厉害啊,居然会走你的路子了。”




方文盛不知吴院是喜还是怒,所以提着小心说,“我同学在这家公司做业务员,来求着我关照一二,求我好多次了,不好再推,想帮他做点工作业绩,契爷您看看,能给就给点他做,不行也就罢了,不强求。我也就是顺口一说,您别太在意。”




吴院长就手拿了报纸敲他一记,“死衰仔,和我还来这些虚的!给谁做不是做,既然是你同学,你也没求过我这样的事,那就让些业务给他呗,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方文盛乐了,“多谢契爷。”




吴院笑,“也不用谢我,有空多上来陪陪你契妈,她又不打麻将,又不爱出去玩,难得你说话她又爱听,你来看看她就比什么都好。”




“那没问题,我会经常上来的蹭吃蹭喝的。”方文盛放松了身体,歪坐着又没了个正形。




“记着一件事,你那同学弄来的东西,一是价格不能比现有的高,二是质量不能比现有的差,别给我搞出事来!”吴院严肃地交待。




方文盛赶忙坐直了应着是,“这可是绝对的! ”




事情敲定,方文盛心情大好,和吴院聊了会医院的事情,又钻进厨房把契妈哄得高高兴兴的,还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回去时左手一包右手一袋食物,契妈高兴了,吴院更高兴,皆大欢喜。




自此该公司便打开燕云医院耗材卫生材料等采购的门,到后来基本上独占鳌头,方文盛更中从中都提了点数,虽然不算高,但基本上全部都给了点,到他手上的钱仍然是很可观起来,用这些钱,他也更落力地经营上层的关系,他一定要上去,只有上去了,能量更大,说话也更有力,自己才站得稳,也才能护着点赵凤岭。






今年的职称晋升文件下了来,赵凤岭本科毕业五年,已经达到晋升中级的条件,当年没有互联网,消息十分不灵通,哪像现在满网络随便搜索的文件通知,当年是人家主管相关工作人员手里的秘密,想透露给你就给,不想就不给,职称晋升可是一件简单却又不简单的事。




大多数人都很识做,到期可以晋升了,提着烟酒去轰炸轰炸,代价也不算高,主管的干部就会清清楚楚告诉你需要做什么准备,有什么要求,单位的意见会给你写好一些,盖章也顺畅一些,为了这些便利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去拜访拜访人事干部,沟通沟通感情。




赵凤岭是个呆瓜,只想到自己够期够条件晋升了,高高兴兴地走到办公室,只见陈主任正在看着报纸,赶忙掏出自己的烟,递上一支给他,“请抽烟,陈主任。”




陈主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扫过他手上的烟,微笑道,“我不抽万宝路。”




他拿着腔调地从桌子上的金色小圆筒烟罐里取出支烟,赵凤岭上前给他点了烟,眼角扫到那烟罐,什么“仅供中直机关”很牛皮哄哄的熊猫,那当然比他的烟有格调多了,仅供特供神马的,都是权贵们的享受啊。




他略有些尴尬地把自己的烟顺手丢进废纸篓里,“请问陈主任今年中级职称评审是不是开始了?”




陈主任抬头,点点下巴,“嗯,开始了。”




“文件能不能让我看一看?”




陈主任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顿了顿才说,“文件这东西可不是随便能看的。”




“那能不能让我复印一份?”




陈主任嫌弃地看他一眼,“文件哪里是你们可以随便复印的!”




赵凤岭额头冒汗,“那……”




陈主任把烟摁在烟灰缸里,“我把评审条件给你说一说。”




然后吧啦吧啦快速讲了一大通,赵凤岭还没记清楚,还有细节要求,正一脸懵然,陈主任就已经闭嘴了,从抽屉拿出叠表格,撕下出一份申请表,一脸的不耐烦,说:“表格就一份,填错就没有了,这表格是卫生局才有的啊。”




赵凤岭一脸郁闷,按道理人事干部不是应该指导如何做好职称评审工作的吗?我条件符合,英语考了,论文写了,理论过了,你不是应该再明确一下我的条件是否齐备,表格如何填写,要准备些什么材料,要把文件精神传达到位的吗?为什么好像我欠他八百吊的样子?!




他忍着气道了谢,怏怏地回了科室。




草,还真就当衰了,他居然把表格写错了,耷拉着脑袋去找陈主任要,陈主任点燃小熊猫,慢条斯理地抽了口,缓缓吐了口烟,说,“没了,这表格是市卫生局发的,你以为想要几份就几份啊。”




赵凤岭一口老血差点儿吐出来,无解,只好忍了,气鼓鼓地回科室去,忍不住在科室骂了通陈大内总管,恰巧方文盛送CT报告过来,难得地听到一向冷静的赵凤岭在骂人,不过他骂人也够阴损的,把陈主任说成是大内总管,大内总管是神马,是太监!方文盛不由地想到陈主任胖脸无须的样子,又想到他在医院只手遮天的情况,忍不住笑了,还真TMD的形象!




听着他在那里边骂边说,骂人的词也就那一个,只觉得好笑,这个家伙还是这样,稍稍转个弯有多难,非得这样犟上,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赵凤岭仍然忿忿地臭着脸,方文盛笑,“多大的事,至于么?”




“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这么小的事,生气不是让自己难过么?”




“改不了。”




方文盛不再言语,知道他是改不了,其实也是不愿意改,有点不明白他为何就那么小小地转下弯都不肯,低个头又何妨,人在屋檐下,如何不低头,职称晋升事前走动,事后请吃,这都是常态,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为何到了他头上就得特例了呢,哎,那我来低一低头呗,反正我的头颅不高贵。




当晚方文盛就去了陈主任家里,他和他也是极熟的,这些年他可没少喂他,人情人情,不都是这样往来中铺垫而来的么,方文盛也懒得和他客气,直接封了个信封,丢在提着的苹果袋子里,和陈主任告了罪,说他妹夫不懂事,顶撞了陈主任,他代替他赔罪来了,说了一大通好话,陈主任和他原就关系好,倒也不再计较,只是笑他,真是你妹夫啊,方文盛说,过年就回去见家长,你今年过年就让放我们俩同时休假吧。




陈主任笑,既然那么大的好事,自然批假,到时你们打个报告就是,方文盛乐了,倒没想到赚回一个过年假期来,要想知道,他们多少年没回去过年了,医务人员最悲催,年节要想放假,就一个难字!




第二天上班没多久,陈主任就打电话让方文盛上去拿材料,方文盛应了声就把手上的事情交给旁人处理,便往行政楼而来。




去到办公室,陈主任正在整理一堆材料,拿长尾夹夹好塞进文件袋里,见他来了,笑,“臭小子来得挺快的!他的事你就这么上心?!”




方文盛拿出烟盒,抽了支递给他,说,“我妹夫的事,我不上心谁上心。”




陈主任斜了他一眼,鄙视地,“连烟都和他抽的一个牌子呀,我抽不惯,太冲。”




方文盛收回塞进烟盒里,“切,知道你巴闭啦,熊猫是吧,”从桌子上拿他的烟罐了取了两支,一支递给陈主任,一支自己叼着,给他点了烟,自己也点上,吸了口,“难怪呀,比我的就是强多了!”




陈主任得意洋洋地吐了口烟,“那当然,不是价位的问题,是味道的原因,你说是吧。”




方文盛不禁想到赵凤岭骂他大内总管的事,想来这软绵绵淡淡的味道还是真合适他,于是笑道,“嗯,这高大上的国宝味道,才配得起陈主任。”




陈主任白他一眼,“臭小子笑得这么奸邪,在转什么坏水,”把文件袋递给他,“这里的评职称材料,给你宝贝妹夫的,这可是看你的面子,赵凤岭那死牛一面颈的脾气,我都懒得答理他。”




方文盛接过材料笑道,“我回去就说他,其实他没什么的,就是人太单纯,不会说话,您大人大量,别和他计较,要计较就和我计较得了。”




陈主任给他逗得一笑,“快滚,死衰仔,回科室干活去!”




方文盛立正敬了个礼,“YSE! SIR!”然后转身赶紧滚了。




中午回去,方文盛递给赵凤岭一叠材料,赵凤岭打开一看,不但有文件通知的复印件,有新的两份表格,甚至还给他复印了去年评审通过人的表格,“真是太好了!”




方文盛说,“看看还需要什么不?”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4 10:07:00 +0800 CST  
第四十四章 向谁的世界妥协
“齐全了。谢谢你!”赵凤岭跳起来拥抱他,方文盛强忍着要紧紧拥抱他的冲动,只是笑着看着他,他知道赵凤岭这只是普通的感谢之情,并不他需要的,他不需要他的感激,不需要他的其他,他只需要他的真情,心甘情愿的真情。




赵凤岭知道他肯定去找了陈主任,他也知道方文盛比自己活络很多,人情练达,可他对自己,真的很好,一晃四五年过去了,俩个人这样奇怪地相处着,他之前也表白过,自己没有一分回应,他待自己却依旧,算来算去,其实都算是自己薄情,可是越看就越没信心,越看就越知道俩人为人处事的差距,他做事的衡量标准不外是利益,只要收益大于投入,于他而言就是ok的,他没信心方文盛感情上是否也是这样计量,这已经不仅仅是冒险那么简单,一不觉意,也许就是砸进去一辈子,他不觉轻轻地叹了口气,何时起,自己也这样优柔寡断起来,一直拖延着,贪恋着他的温暖他的关怀,这样,对方文盛并不公平,可是事情不知不觉就陷入一个愈来愈不可控的地步。




赵凤岭有些无奈地发现,他们就像那愚笨的鸵鸟,把头和脖子戳进灌木丛里,就以为他们的身体也跟着藏起来了。




之后晋升材料准备等等都非常顺利,陈主任也态度和蔼起来,次年中级的证下来,他到最后都没有去他家走一走表示表示什么的,而陈主任都是和颜锐色,工资晋升也做得极迅速。




这天赵凤岭去上班,见住院部一楼叮叮当当的,有人在敲敲打打,陆续有人把里边的旧病床、旧桌子抬到门前空地是,看样子是打算清理掉,住院部一楼只用了左翼部分房子,右翼占着大部分,一直空着,渐渐就成了杂物库房。




上到科室,赵凤岭换了工作服去病房巡了一圈回到办公室,其他人还没来,只有值班尹医生在,他问,“小尹,一楼有人在整理,是要干嘛呢?”




“哦,你说一楼啊,准备成立手外科,你不知道吗?”尹医生停下书写着的记录,告诉他。




赵凤岭笑笑,“我消息最闭塞了。”




尹医生笑,“你呀,哪里都不去,自然消息不灵通了。”




“是啊,我就两点一线。手外科成立倒是很有必要的,是纳入我们科室管理还是独立管理?”手外科只是外科的一个分支,而且燕云医院规模不大,医生更是紧缺。




“据说是独立管理的,不过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尹医生说完埋头继续在交班本上写昨晚病人的情况。




燕云镇挺多工厂,并且以中小企业多,中小企业往往管理也不甚规范,加上使用的机器很多是日本台湾淘汰下来的二手机,或者是比较落后的机台,对人的保护相对差了些,所以工伤的发生率不低,而工伤又以手的伤害为主,所以成立手外科还是挺有市场的。




一楼整理出来又进行了简单的粉刷、吊天花等装修,很快就病床、床头柜、办公桌椅等都到位了,谭主任带着外科一众医生进去参观,里边已经似模似样,基本的病房、办公室配置齐备了,治疗室、清创室、抢救室都按标准装配了,谭主任边看边叹息,“如果是给我们管就好了,这本是我们外科的分支,医院也不大,共同管理方便资源共享啊。”




郑主任也惋惜,“我们已经有经验比较丰富的尹、赵医生,他们去显微外科进修三个月就可以回来开展工作了,最多我们再请一个显微外科的副主任医师带一下,哎,怎么就不给我们呢。”




谭主任带着进了治疗室,左右看看,又转到清创室,“对,郑主任说得对,我们再招聘一个显微外科的副主任医师,再招两个应届临床医学本科毕业来培养,手外科完全可以由我们支撑起来,何况很多并分不了那么细,共同管理多好啊。”




赵凤岭听这话,这手外科是和他们外科完全是各自独立的关系了,现在除了他们这几个外科佬,哪里还有人能够做的呢?所以问道,“谭主任,不给我们外科,我们医院哪里还有人会啊?”




谭主任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小赵还是单纯了些啊。”




尹医生拍拍赵凤岭,略作神秘又无奈地笑笑,“到时你就知道了。”




谭主任与郑主任无奈地对视一眼,各自耸耸肩无言,廖医生摸摸这里的设备,看看那里的器材,更是一脸的不舍,简直就像自己的孩子让别人抢了似的。




接下来便有工人在安装半栋楼高的牌子,大大地写着“中山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手外科”,赵凤岭忍不住暗忖,难不成真的中山医会来燕云医院搞合作咩?没理由啊,中山医如果要和五山市搞合作,只会和五山市人民医院等几家市级三甲医院,哪里会找燕云医院这种小角色。




又过了几天,五六个医生七八个护士进驻,全都不是本院的职工,这下赵凤岭倒是明白了,这就是姓私的承包科室嘛,因为那里有几个医生的面孔很熟悉,他们都在黄泥岗医院见过,而黄泥岗那边的手外科已经承包几年了,这在五山市卫生系统不算是秘密。




手外科承包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以科室的配置和之前燕云医院的病人来源来看,这可是挺大的业务量啊,换句话说,社会影响也不是一般的大的啊。




这与之前的三个科室承包模式基本相同,依托的平台是燕云医院,风险也是基本上本院在承担,收益嘛,是大家都明白的分成,这时的赵凤岭眼光已经比之前锐利些,本能地有些反感了,难怪之前外科医生们都那样的态度,原来症结在此。




他和尹医生对断指再植等都有一定的经验,尹医生和他都是底子扎实、思维缜密的人,手术也做得不错,不过微创方面需要提升一下而已,之前他就申请过短期进修显微外科,据他所知,尹医生也申请过,鉴于燕云镇的情况,他们都知道需要提升显微外科水平,如果进修后再认真钻研钻研,大部分手足显微外科手术,他们都可以拿下,拿不下的可以请外院的专家到院指点的嘛,这种技术支援其实对燕云医院来说最划算,自己的医生得到学习机会,又可把病人留在本院,可马副院长没有同意,没想到不同意的原因是这个,医院的业务发展哪里及得上领导个人所需的发展重要。




在手外科正式开业的那天,谭主任晨会上什么也没提,其他人也默默地不提一言,个人无法改变的事情,你除了沉默还能如何。




当日下午四点多,马副院长、黄科长携手外科主任到外科通气儿,手外科孙主任一进门就拱手作揖,“各位下午好!谭主任好!郑主任好!”




黄科长笑得满脸菊花开,“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不用客气,现在都是自己人了。”




孙主任原来在黄泥岗医院手外科就任副主任,熟悉和医院、工厂打交道的方式,现在开拓燕云镇的市场,所以把他派出来了。




谭主任笑,“那是,老熟人了,不用客气,坐、坐!”




马副院长等团团在办公桌前坐下,马副院长说,“老谭啊,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同科室之间要互相协调、互相帮助,你们外科和手外科之间业务交叉多,你就多费些心。”




谭主任赶忙说,“那是,这本是我的本职工作,我自当尽力。”




叶秀秀刚刚提了护士长,刚才见马副院长带人过去,立马安排貌美年轻新护士托盘送了水过来,一一给他们奉上热茶。




赵凤岭瞄了眼,那茶叶似乎是马副院长热爱的绿茶,嫩芽在热水中浮沉,他记得叶秀秀无意中提起过。




马副院长满意看了眼叶秀秀,“你们护理上也一样,要加强合作与帮助。”




叶秀秀笑着应了。




孙主任说,“我们手外科刚刚起步,还得仰仗你们外科多多提携,谭主任,我就在这拜托你啦。”




谭主任脸上略有些僵,心想你来撬我的病人,却又无法反驳,只好淡淡地说,“好说,好说。”




黄科长说,“我们在这里明确一下吧,省得以后你们争病人,腕关节以下、踝关节以下,以及手、脚的血管神经的损伤归手外科,明儿医院会发个文,你们就按这个来分管病人吧。”




谭、郑主任对视一眼,知道大局已定,多说无益,唯有默默点头。




孙主任心情大爽,与马副院长相视会心一笑,“这样吧,快下班了,难得大家有缘共事,我请大伙吃个饭,热闹热闹。”




黄科长笑,“好啊,大家多多沟通交流。”




呼啦啦去了一大群人,办公室安静下来,只剩下三丁人,赵凤岭见尹医生安坐着,“小尹怎么不去热闹热闹?”




尹医生笑,“你也不是没去嘛。”




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赵凤岭说,“我不会喝酒,怕扫了别人的兴。”




尹医生看了眼新来的毕业生小何,“去的都是头上戴帽子的,我一平民百姓去了不合适啊。”




赵凤岭笑笑摇头,尹医生何尝不是玲珑心肝的人啊。




之后谭、郑主任似乎心态好了些,看来酒桌上的沟通还是挺成功的,不过人在其位,又能如何,而且医院又下了红头文件,病人也就按那样的划分科室,偶尔也有争病人的事情,但是主流上还算是和谐共处了。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4 10:11:00 +0800 CST  
第四十五章 你是我最亮的那抹春色
时间过得极快,不觉就快到春节了,某日方文盛递给赵凤岭一张火车票,赵凤岭淡淡地看了眼,“过年回家?”




方文盛没想到他是这个表情,对回家并没有一点儿期待和兴奋。




方文盛又拿出两张请假申请批条,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赵凤岭,“凤哥哥,看,年二十九到年初五的假期哟,咚咚锵!”说完就献宝似地把请假申请展开给他看。




“哦,”赵凤岭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你帮我申请了啊。谢了。”




在方文盛眼里,人人的家庭都是美满幸福的,哪里见过那种人情淡漠的家庭,丝毫没发现赵凤岭的不快。他不知道,赵凤岭的家庭毫无温暖,家里人只会向他索取金钱,回去更难受,无论他给多少钱,家里人都是嫌少,还有五个哥哥姐姐家的小孩要派红包,而且每家都超生,平均基本三个小孩以上,无论他派一百还是二百的利是,都会嫌少,还有就是,过年值班,补助费高,镇政府还有慰问金,医院有补助金,几天快抵得上平时的半月有余了。




坐火车自然是方文盛在腾上腾落,他一向擅长外面的交际,在陌生的环境不惧不怵,长得帅,笑容好,嘴巴甜,到哪里都一样受欢迎,而赵凤岭在外面就比较拘谨木讷,连带着智商都会降低,他只在他擅长的领域比如医学上能够放松自己,大多数时候,他都希望自己没有存在感,可是他又太有存在感,五官线条太鲜明,神情太冷淡,反而会让人多看几眼,他就愈加不自在,做事更束手束脚,所以方文盛在外面给他出头,包揽事情,他还是很高兴能够缩在他背后的当甩手大爷的。




路程虽然不算太远,却也有四个多小时,赵凤岭放松下来,听着火车单调重复着同一频率的声音,靠在方文盛身上,闻着熟悉的味道,不由地全身心的放松,一会就睡着了。




方文盛虽然是情爱老手,但是却是头一遭喜欢上男人,有着小心翼翼的欢喜,看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嘴角不由地挂上了浅笑,这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人儿,经历了那么多波折,终于可以这么简单地依在一起,这个人,对他不再严防死守,放松地依靠着他,其实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堆炸药,引线很长很长,但是早已经点着了,引线嗤嗤地燃着,自己不想当然也无法掐熄燃烧着的引线,爆炸只是迟早而已。




回到东昌县火车站,方文盛老爸派来的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见到他马上快步上前拎过行李,赵凤岭打算自己坐车回去,方文盛不由分说拉着他就上了车,对司机说,“先送我朋友回去,”又看着他,赵凤岭只好报了地名“石头岭,”他家原来离806部队也不远,就一两公里的距离。




到路口赵凤岭就下车了,有段岔道没让他们开进去,方文盛虽然对他家很好奇,却也不便跟着去,何况父母他们都在等着他呢,他也有两年没在家过年了。




不用说,回到家就是各种忙乱,同学朋友亲戚,需要应酬的人太多,等方文盛抽出时间来已经是初四的下午了,他开了家里的车出来,到了那天赵凤岭下车的地方,一打听,那人就说,赵凤岭啊,就是当医生的那个大学生,就在前面那个老屋,又热情地走出来指给他看,只见罗氏老屋像一只庞大的异兽,伏在四野之间,安宁寂静。




走过几百米的村道,把车停在草坪上,眼前是上百年的青砖大屋,青苔与斑驳剥落的石灰,无不透着岁月的沧桑,门前一地的红艳艳鞭炮碎宵,有小孩子在嬉戏,阵阵笑声传来。




有三两堆的阿姨阿婆们坐在门口晒太阳聊天,方文盛走向前展开他无敌的招牌灿烂笑容,问赵凤岭家,有一矮小的阿婆热情地站起来带他过去,穿过窄小的巷子,在老屋其中一间前停下,指着笑笑说,这就他家了,说完也不等他道谢就回去了。




现在东昌县农村,经济稍微好些的人家,都起了新房子,仍然住老屋的极少,方文盛没想到他家仍然住着破败的老屋,心里不禁对他又多了一份怜惜,那个人总是对他家庭的情况什么也不说,他和他这么接近,却没有听过他讲过这些,他心里到底藏了多少事情,压下多少苦,收藏着多少沉甸甸的往事。




门敞开着,他叫了声,“赵凤岭!”




没人应声,他走了进去,里边光线暗了下来,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这房间大约是饭厅,中间靠左边的墙摆放着简单的老式木方桌,油漆已经剥落得看不出原色,露出年代久远暗沉的木色,不知是地不平还是桌子腿不平,两个桌子腿都垫着硬纸片,旁边几张长板凳叠垒着,右边靠墙放着两张岁月久远的藤椅,藤条有些断裂散开,有些地方用绳子捆着,有些用透明胶纸粘贴着,他看得一阵心酸,他家里比他想像的还要差一些。




“赵凤岭!”他又扬声叫了一句。




赵凤岭从另一个门走了进来,原来这个房间是通透的,他没想到方文盛会来看他,一时怔住了。




也许是老房子旧家俱都特别老旧破败的原因,方文盛只觉得赵凤岭分外的耀眼,他背着光站在那里,光线从后面透了过来,方文盛只觉眼睛都晃得睁不开来,赵凤岭整个人被光线包围着,眼睛亮得似星辰,皮肤也太白了些,整个人鲜嫩得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他这么美好的一个人,值得拥有更好的,他不应该被埋没,他就是一颗蒙尘的珍珠,只适合,大放异彩。




他强忍着要向前拥抱他的欲望,定定地看着他,像要把此刻的他看进心里去,刻进心里去。




俩人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屋子低矮迫窄,连呼吸都无法顺畅,满眼的都是对方,鲜亮得与这个世界完全的不搭,站在那里俩人都有些不自在起来,特别是赵凤岭,只想带着方文盛逃离这个破败的地方。




这时有位身形削瘦的老太太走了进来,表情严肃、花白的头发梳着一丝不拘的发髻,看着要有七十了。方文盛嘴甜,按着习惯张嘴就叫,“奶奶你好!”




赵凤岭的脸扭曲地抽了两抽,笑了,“那是我妈,”又瞟了他一眼,充满调侃意味地,“你打算叫我叔叔还是舅舅?”




他妈妈脸上还是没什么笑容,“你同学吗?”




“我同事。”




方文盛尴尬地挠头,“阿姨你好。”




赵妈妈淡淡地点了点头,拿茶壶准备泡茶。




“妈,我们就出去了,你不用管我们,”赵凤岭说完,拉着他就往外走,“你怎么来了?”




方文盛挣脱他,回头走到赵妈妈跟前,从口袋掏出个胀鼓鼓的红包,“阿姨新年好,一个好意头,请您收下。”




赵妈妈一直推辞,赵凤岭说,“收了吧,我和他是好朋友,”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才收下了。




方文盛走过来,“来看看你。”




“家里没地方坐,我们出去走走。”赵凤岭领着他往外走。




方文盛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看见他家窘迫的样子,但是他很想看看他的房间,于是拉着他的手耍赖,“凤哥哥,我要看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什么也没有,没什么好看的。”赵凤岭皱眉,不是担心家里贫困让人看见,而是害怕他因此而看透他,看到他的过去,进而,看到他的全部。




“我都到你家了,就给我看一眼嘛。”方文盛拉着他的手,就是不走。




“好了,真是怕了你。”赵凤岭转身领着他往回走,穿过通透的房间,又穿过一条窄窄的小巷,来到一间小屋子前,屋子很矮,赵凤岭不到175的身高头都快碰到门框了,木门刷着蓝色的漆,不过日晒雨淋的,剥落得一块块的,露出原木色,他把锁一拉,便开了。




“坏的锁?”方文盛好奇。




“里边什么也没有,锁不锁都无所谓的。”




赵凤岭推门过去,一边回头提醒他小心头,别撞着了。




方文盛跟着他进去,顺手把门掩上了。




房间很小,比通常的都要小,方文盛估计是一间房子隔开成二间,仅仅放了一张床,一桌一椅就没什么空间了,书桌上放着一些书,一个笔筒,就什么摆设也没有了,蚊帐半旧,床上的被褥也很单薄,青砖铺就的地板,房间的潮气很重,方文盛看了看被子,又看了看瘦削的他,不禁想,他晚上一定不够暖和,一定会很冷吧。




赵凤岭见他一会看床一会看他,脸不由地红了,渐渐地连耳尖也红了。




房间太小,两个大男人站在那里立马就拥挤起来,赵凤岭转身想向他说些什么,因为站得近,一转身就转到了他的怀里,俩人都僵在那里,一下子安静得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气氛徒然暧昧起来,方文盛不由地双手圈在他背上,低下头碰上赵凤岭的嘴唇,赵凤岭惊醒似的推开他,退开一步,一下子跌坐在床上。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4 10:13:00 +0800 CST  
第四十六章 在你眼前盛开
方文盛似受蛊惑,趋前一步,赵凤岭往后躲,他向前探身,伸出双手撑在床上,似乎就把赵凤岭禁锢在床上一样,而赵凤岭躲闪的眼神涨红的脸,方文盛看得有些迷惑了,不由自主地低头去吻他的唇,还未待他由近,赵凤岭身子一扭,泥鳅似地自他双手下滑了出来,只余鼻尖前若有若无的春草般的味道,恍神间只见他已经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你已经看过了,走吧。”




方文盛呆呆地看着他,犹自魂不守舍,只见他站在门口脸上不见喜怒,木然地随之出来,不敢再去看他的脸,“我开了车来,那就一起到外面走一走吧。”




赵凤岭坐上了他的车,沉默着,方文盛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默默地开车,这样的赵凤岭,让人猜不透。




他原本以为,像赵凤岭这样的人,是成长在一个落魄的知识分子家庭,虽然没钱,却是全家都是道骨仙风的那种,比如是教师世家,家里有巨大的书柜,祖辈积下来的藏书无数,后面有庭院长着硕大叶子的藤蔓,还有秋千,而赵凤岭偶尔会在屋里看书,偶尔在后园荡秋千——没想到他成长在这样迫窄阴暗的环境,屋里的陈设简陋没有丝毫书香气息,是没有温情更没有风骨的环境。




不知不觉就把车开到了江边,东昌县旧时依河而建,随着城市的发展,变成了河流穿城而过,河流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方文盛在间相熟的饭店前泊好车,领着他上了二楼,要了个临河的小房间,房间是落地玻璃,视野很好,可看到平静缓慢流动的河水和对岸的一栋栋高高低低的楼宇。




方文盛点了菜,又叫了酒,赵凤岭看起来心情有些低落,喝点酒放松一下也好,他一直都绷得太紧了。




里边温度比较高,方文盛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挂上,见赵凤岭坐在那里不动,轻轻搡了他一把,“把外套脱了吧,不然一会出去就觉得冷了。”




赵凤岭依言脱了外套,里边就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方文盛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只觉得比看起来还瘦,“不冷吗?怎么里边不穿件毛衣?”




“没带。”其实他根本没毛衣,以前念书时没钱买,等他买得起时却已经习惯了不穿毛衣。




方文盛不知怎地,看着他穿得那么单薄就难受,又想到刚刚去的他家里,想也不想,把身上米白色的毛衣就脱了下来,直接往赵凤岭身上套,赵凤岭挣扎,他粗鲁地一下套进去,像跟谁生气似的,“你好好给我穿上!我比你壮实多了,你看你,瘦不拉叽的,不抗冻!”




赵凤岭不再挣扎,默默地任由他套好毛衣,拉着他的手穿上袖子,毛衣带着他的体温,暖洋洋的,他鼻尖微微发酸,以前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是否会冷,他们的家里人,从来都相处淡漠,各自“捡生”,物竞天争,做他家的小孩,不会自己搞定自己的话,早活不下去了。赵凤岭活到二十八岁,第一次,有一个人关心自己的冷暖。




吃了点菜,喝了点酒后,赵凤岭果然就放松了些,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眼睛看着外面的河水,“你看见了,我家很穷,我爸妈养了七个孩子,”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方文盛看着却情愿他不要笑,“以前没有计划生育,只好一直生,我妹在小时候生病没了,还有六个,八个人要吃穿,所有收入来源就在家里的二亩多地,所以家里经济从来没有好过,没钱自然心情也不好,所以家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太好。”




方文盛听着他以极平淡的语气静静道来,语言下的辛酸他似乎也体会到了,却不知如何安慰他,那种生活场景离他太遥远,甚至连想像都没有具象,只好给他夹了菜,又倒了酒。




赵凤岭吃了他夹的菜,又把酒一口闷下,依然有些漠然地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




“一般人来说,孩子长大了就好了,我们家不一样,长大后各自成家,有各自的妻各自的子,就有各自的负担,我父母脾气大,与儿媳们的关系也不好,所以现在父母是和我算一家的。”




方文盛知道他这样说的意思,就是父母的担子全由他挑着,方文盛伸出双手,把他一直在转动杯子的手包在掌心里,他的手比他略大些,温暖许多,双手包着他的手,看着他瘦削的双手,方文盛心里柔软得不像话,却拿不出一句话来柔软他。




“负担他们没什么,他们养我生我供书教学,原是该我负担的,”他低下头,眼皮下阖,“只是也就不能在广州上班了,”他抬头极浅地笑了一下,“进修科室的主任原有意要留下我,”他握着方文盛的手,像溺水的人紧紧抓到的最后一根浮木,“广东省最好的医院要留我,最好的医院,你懂不懂,我做梦都想回去上班,那是我的母校,我母校的附属医院,”赵凤岭的眼睛湿润了,“可那里赚的钱,没法负担他们,他们身体不好,常年吃药,住院也是家常便饭……”




赵凤岭的泪无声地在眼眶里打转,从小到大,他都打落牙齿和血吞,早就锻炼出不在人前流泪的本事,方文盛看得心都揪紧了,他情愿他流眼泪,情愿他大声哭出来,也不愿意看到他这种隐忍的样子,只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让我帮你一起照顾他们吧。”方文盛说。



赵凤岭笑了下,方文盛无端地觉得他笑得凄凉,“一起照顾?多久?凭什么?”




方文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百转千回的念头,却找不着一个合适的出口。




赵凤岭抽回双手,坐直了身体,眼里的湿润早已经散去,回复一片清明,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又是一口闷了,“这原是你不应该掺和的东西。”那个人,根本没理解他问的什么,问的意义,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装傻,方文盛所要的,不过是之前走着路的一个惯性延伸而已,他也只是顺着滑行,至于到哪里停下,哪里有阻力,哪里有石头挡道,到底会滑向何方,全无计较。




方文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给他倒酒,自己也喝起闷酒来,他爱享乐,手上也没钱,甚至至今还习惯了伸手向家里要钱,而且他也知道,就算自己手上有钱,赵凤岭也不会要他的钱,这个人骄傲到了骨子里,始终抗拒着把自己置于被动的位置,他一直把他隔在一定的距离之外,让他再也无法再靠近一步。




俩人都有些低落,这个人就在对面,却就差了那么一些什么,而无法触及到对方的内心最深处,对方要的是什么,自己要的是什么,自己有的是什么,对方有的是什么,全都成了无法开口的最后关卡,这一步,迈不过去,退不回来。




可他们又如何才能知道,爱情不是算计,如何能够摊出来,一件件,一条条地计量,作价,和你作何种等价交换,如果可以,你们又何至于到今天,又何至于纠缠不休,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两败俱伤的生意啊。




可爱情不是生意,不是交易,甚至是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没有样版,没有模子,没有既定的路线,有的,只是你那颗心如何驿动,为谁而动,至于是否得到是否失去,哪里是你通知预测又如何能够计量的。




无法开口,就变成你一杯我一杯的酒强撑着,万千滋味会化为酒喝进胃里喝进心里喝进血液里,再化为痛、化为酸楚、化为苦涩游走在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细胞在呼喊却找不着一个出口,喝醉了意识却喝不醉那颗心,那一颗不知如何着落的心,如何安全着陆的心。




毫无例外的是俩人都喝醉了,赵凤岭酒量小,醉得一塌糊涂,方文盛略好些,神志尚算清明,拖着他去药店买了息斯敏和芬必得,没法回家,就在旁边的连锁酒店开了房间,一进房间赵凤岭便往卫生间冲,抱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惹得方文盛也一顿狂吐,俩人都狼狈不堪,方文盛吐了精神好了些,开了花洒冲干净地,又把俩人的衣服扒下来,一顿冲涮,虽然此时的赵凤岭春光大泄,像一颗最甜蜜的糖,但方文盛忍得就快炸了,却也没这胆子就上了他,半闭着眼睛把俩人随便冲干净,又喂他吃了药就倒在床上睡了。




半夜方文盛感觉到有人在蹭他,睁眼一看,我的乖乖哟,宝贝赵凤岭居然扭股糖般地扭在他身上,长手长脚都巴在他身上,把他当抱枕似的抱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他面前睡觉已经放松下来,不再是以前那种绷紧着笔挺的姿势,今天竟然进化到抱着他睡觉了!




因为没有衣服,洗澡后两个都是光溜溜的光猪,那光着的身体,寸寸肌肤相贴,抵着触着粘着贴着,那无比真实的触感,温暖、火热、悸动,方文盛绷着的弦一下断了,脑子轰的一声,全身血液飞速奔腾,快要沸腾了,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瞬间粉碎,化为灰烬,等着赵凤岭甘心情愿地抱着他,他等了多久了,他这心里越积越多,早已经满溢,引线烧完,他们这一堆炸药,毫无悬念地,轰的一声,炸了。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4 10:17:00 +0800 CST  
第四十七章 无法逃脱的是刹那or永恒
尽管他知道赵凤岭现在其实是醉得没有什么意识,只是下意识地仅凭身体的本能靠近他,寻找他的温暖,寻找他长期深藏心底的渴望,或许是长期压抑的结果,一旦防线冲破,汹涌决堤而出的是更为强烈的欲/望,破骨而出的思恋。




半醉半醒的赵凤岭潜意识里,本能地想要从方文盛身上索取更多的什么,清醒状态下压抑着的东西全部浮现,淹没了他酒精麻醉之下残存的理智,不管是爱还是什么,全都化为行动,全无经验的他,粗鲁地啃上了方文盛的唇,吻了一会又不甘心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牙,低声地呜咽着似在无助地挣扎,在他肩膀上咬了一牙又一牙,转而又吻上他的耳朵,又回头去咬他,全无章法,似乎在低泣又似乎在呻/吟,身体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小小赵早已经坚硬如铁,方文盛看着他折腾着,心疼得无以复加,欲/望的火焰反而弱了些,我亲爱的凤哥哥,你到底压抑得有多痛苦,你平时冷淡的面孔下到底掩藏着的是什么,你再这样无章法下去,我们都得爆血管血溅当场了。




方文盛再也忍不住,翻身上去,无比怜惜地轻轻地吻上他的唇,然后一路吻下来,在胸口打转,在小腹脐窝嬉戏,直到下面那可爱的从来没有人抚摸过的宝贝,张嘴含上,他从来没有为人做过,一向只有别人侍候他的份,可是侍候赵凤岭,却似是上天恩锡的荣宠,他灵巧的舌头打转,技巧地照顾着他每一个敏感点,慢慢地挑动着他的/情/欲,一步一步地推向高峰,赵凤岭随着他的亲吻在情海里起伏荡漾,一步步被推到巅峰,又被他拉下刻意地晾了会,他抵不住更紧地抱着他,把自己更深地迎向他,想要更多,方文盛终于放过他,加快了节奏,赵凤岭颤抖着呻/吟着在他嘴里抵达从来没有过的欲/仙/欲/死的欢悦,愉悦之后,他软在他怀里,眼睛微微眯开,眉眼水光潋滟,动情之极,性/感之极。




方文盛迷醉地看着他,能看到他的这一面,这一个样子,就什么也值了。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闻着他的情动之后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味儿,就算只这样,永远拥抱下去,也已经够好,人生,他已经不敢贪慕更多。




方文盛自己还没有疏解,狂热的渴望快要淹没他了,拿了他的手握住,可那家伙,醉得死沉死沉的,舒爽过后更是懒懒地无骨头似地窝在他怀里,这家伙最爱干净,他甩甩头冷静了一会,抱着赵凤岭去洗澡。




抱着他进了浴室,巨大尺寸的镜子里倒映着俩人的身体,真真个春/色无边,方文盛骂了句,草,给我这么高难度的考验,我从来不是柳下惠,好吧,我还研究过很多很多次怎么把你赵凤岭变成我的人,怎么样怎么样吃干抹净,你赵凤岭……草,醒来宰了我我也认了!




把赵凤岭扶到浴缸里坐下,放了热水,自己坐在他后面,把他半抱着圈在前面,让他的头靠在自己颈窝上,给他里里外外清洗起来,连后面也给他极温柔极细致地清洗了,尽管方文盛已经非常温柔小心,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赵凤岭唔了声躲了躲,可眼皮还是沉重得无法睁开一丝丝。




方文盛听到他模糊不清唔的一声从身体到灵魂都酥软了,匆匆冲干净,拿大浴巾包住他,抱到床上去,赵凤岭软着身体,眼睛似睁未睁,眼里春意未退,方文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疼痛似地叫嚣着,渴望着,膜拜般地亲吻着他每一处肌肤,赵凤岭给他吻得不由自主地呻/吟起来,听得方文盛一阵激荡,不由地在他耳边呢喃, “凤哥哥,我想你想得心都疼了。”赵凤岭回吻着他,低低应了声嗯,方文盛差点儿就像初哥一样未入巷就在门/口/缴械了。




方文盛抖了两抖,努力定了定神,看着他一向平淡的脸现在一派春潮,急切地吻了下去,炽热的唇,柔软的舌,带着酒味带着他好闻的气息,所有的技巧所有的经验在此刻全部归零,都还原为最简单的最直接的需要,就是要你,要你在我身体里,我在你身体里,每一寸肌肤都尽可能的绞在一起,不要再有一丝丝间隙,你每一寸都是我的,我每一寸,也是你的,方文盛已经没有办法再忍耐再等待……




俩人融为一体是身体本能的需要,进入更似是神圣的仪式,只有这样,才能宣泄我对你所有能够说出口和不能说出口的情感,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




方文盛吻着他,极致的温柔,极致的细致,朝圣似地……攀登着他原以为到死也无法登上的高峰……




方文盛终于理解了什么牡丹花下死了,这一刻,他愿意死在赵凤岭身上。




第二天一早,赵凤岭醒来,一时恍然,不知今夕何夕,头痛欲裂,宿醉果然最难受,他左右看看,见是在酒店,想到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方文盛半抱着他的情景,在他身体里冲刺的疯狂,草,他又骂了句,对人体结构无比熟悉的他立马知道发生了什么,尼玛不是梦,还以为昨晚做了一晚的春梦,和方文盛大战三百回合,原来居然是真的!CNM那个地方酸麻胀痛!




赵凤岭翻了个身,骨头都似要散架似的,昨晚半梦半醒之间似乎被颠上顶峰然后滑翔般下降,如此往复不知几遍,又醉又累,却也无法抵挡每一个细胞汹涌而来的快/感,(好吧,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酒店里的神油TMD方文盛居然当普通的润滑油了!)可这从未经人事的身体,再爽也有后遗症!只见始作俑者方文盛安然睡在旁边,胳膊还枕在自己脖子下,嘴微微撅着,一副神清气爽心满意足的样子,你爽翻了,我可累翻了!气不打一处来,抬起一脚就把他踹下了床!




幸亏地上有地毯,不然说不定会摔他个尾骨骨折,现在还好,只是四脚朝天,见他跌落床下一副茫然的样子,赵凤岭忍不住笑了,立马又收住笑意,瞪着他,哪能那么便宜了他!




方文盛正在睡梦中美好地享受着赵凤岭的柔情蜜意,没想到一下跌落悬崖,一下子吓醒了,愕然地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赵凤岭,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到自己在地上,又看着似怒实嗔的眼角犹含风情的赵凤岭,立马明白给他踹下来了。




草,爱上个男人果然够尼玛火爆,昨晚还你侬我侬、忒煞情多,今儿一早就给踹下床,他站了起来,也不管自己光着,只觉得瞪着他气鼓鼓的凤哥哥分外可爱,嘴唇分外艳红,胸前还有充满情/色意味的痕迹,眉眼犹存的春意让他变得有那么些不同了了,笑着去抱他,赵凤岭卷着被子躲开了。




“凤岭,我会负责任的。”他扑过去抱着他。




“谁要你负责任啊?”赵凤岭又是抬腿一踹,这货当他是娘们么!




方文盛老实地挨了他这脚,又把他抱住,“我真的会负责任的。”




“你怎么负?和我结婚?”赵凤岭一把甩开他,从床上下来,取了床前的酒店浴衣穿上,淡淡地问。




方文盛噎了下,两个男人结什么婚啊。有也据说在遥远的海外,可他们明明是中国人呐。




过了会,方文盛认真想了想,“我会对你好的。”




“怎么个好法?”赵凤岭双臂交叉抱于胸前,伸长着双腿斜靠头床头柜,嘴角挂着淡淡的嘲讽看着他。




“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方文盛确实想不到怎么个好法。




赵凤岭笑了,“就这?”




草,这人想的是什么呐,“赚的钱都交给你?”方文盛头都大了,却只能想到这一遭,当然他也知道这明显不是赵凤岭要的答案。




赵凤岭淡然一笑,果然,俩人get的点就不一样。他在地上衣服里摸出包烟来,取出一支后丢在床头柜上,走到窗前,点了烟,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路线清晰,目的明确,如工蚁般的忙碌,可有些人啊,总是想要太多,以致于都不知道走哪条路了。




他吸完那支烟,回身到小几把烟头掐熄,丢到烟灰盅里,顺势坐在圆椅里,看着方文盛的眼睛,平静地说:“你不结婚?一辈子只和我在一起?”




一辈子。




只和他。




在一起。




极平淡的口气,极简单的话,却如重锤猛击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一辈子只和我在一起”,这几个字化为子弹,唆唆唆地洞穿所有的遮遮掩掩、躲躲闪闪和似是而非。




过了许久脑中才不再嗡嗡作响,方文盛整个人有些木然,脑子乱了,张了张口,喉咙发紧,无法发出声音。他一个男人,向另一个男人交付他的一辈子,怎么看都觉得荒唐。何况一辈子,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这些他真没想过,真没想过那么远,他才二十六岁,哪里顾得上一辈子那么遥远的事。就像他以前的女朋友,交往就交往,喜欢就上,不喜欢就散,哪里有想那么多。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4 10:19:00 +0800 CST  
第四十八章 子在川上 我在哪里
方文盛有些麻木地捞起地上的浴衣,胡乱套在身上,双手微微颤抖,脑子迟钝得似齿轮生锈般艰难地缓慢运转。




赵凤岭很不一样,他要抓住他,让他是自己的,本能地想要把他圈在怀里,压在身下,和他一直以来对女人的态度不一样,更多了些什么,激情?征服?心动?好像都有,好像还不止。




可是,他也真没想过以后怎么办,何况他们两个都是大男人,大男人要怎么在一块,怎么在一块过日子,他完全没概念,没模版,没例子,没参照物,身边的家庭,不外是一夫一妻,有子或女,未必家家是幸福,但是,夫妻子女——那是家庭的基本标配,是整个世界约定俗成的规矩,千百年都是如此,何况更有法律条款的规定,从道德到法律,都是如此。




他直愣愣地看着赵凤岭,额头渗出汗来……他不敢再看他一点点暗淡下去的目光,垂下头,既找不着身体的支点,更找不着思想的支柱,颓然跌坐在地上……




“你根本都没想过那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日子,你是掩耳盗铃吗?”赵凤岭看着他,眼里的光芒全部隐去了、散了, “我要的和你要的,不一样,你也许觉得可以结婚生子,在人前一个活法,背地里和我又是一个活法,是不是?” 他声音冷了下来,一个字一个字都如碎冰,听得他又涩又痛。




“不是!我只是想和以前一样,我们一起做饭……”方文盛说不下去了,那样偷偷摸摸,他无法再说下去。过去是怎么样?过去不过就是见不得人的以各种名目掩藏下装作普通朋友关系的苟且。




以前这几年,一直都躲闪着众人的目光,以妹夫的名头遮遮掩掩,显然,这不是长久之计,更不是赵凤岭想要的生活。




“以前,不过是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只是偶尔在一块吃个饭什么的调剂一下,是不是这样你觉得就很好?”赵凤岭嘲讽地淡淡一笑,“最理想的调剂就是,把吃饭换为上/床吧。”




在他的笑容下,方文盛狼狈地不堪,掩饰地拿了支床头柜上的烟,颤抖着点着了,默默地吸了两口,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因为他,一语中的。




俩人默然。




赵凤岭低下头,看着自己绞紧的双手,淡淡地说,“你又何苦,你可以过正常的生活,没必要和我搅在一起,之前我也有错,不应该和你过于接近的,放任你的靠近。”




“凤岭……”




赵凤岭看着他,语气仍然是平静的,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不容妥协地说,“我要的是两个人一辈子互相扶携,互相支撑,苦乐都一起扛,你方文盛,不是走这种路的人。”




方文盛想不出话来答他,可是他又那么渴望他,只想和他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样多好,平时一起吃吃饭,经常能见着,大多数时候,各忙各的,但是至于更多的,他没想像过,没设想过,更没计划过,也许,他是下意识地逃避,下意识抗拒那些现实的丑陋,刻意去回避所有的暴风骤雨,不知道最美的玫瑰花下是最锐利的尖刺,最高的珠峰风光瑰丽却也缺氧要人命,多少人为了极致的美景而永远留在了路上,连最美的风光也没看上一眼就丢了性命,永远无法登上顶峰也无法返回平地,他爱赵凤岭这么简单的感情,背后却隐藏着那么多自己不愿意面对的变数,那么多无法想像的雨打风吹,也许终有一天,可能爱情也没有,生活也毁灭。




他的头扑扑地痛起来,努力搜索他所认知的相爱的人,他们如何相爱相处,可是,所有都不适合他和他。




他们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就这样好着,然后各自结婚?!偷偷摸摸?!结婚活给别人看,私下活自己的?!




可赵凤岭说的,一辈子,两个人。




他自己当然也不是在玩,他从来没有那么认真慎重对待过一个人,可是真么?真到哪一步?真到哪一天?走在大街上敢和他牵手么?能忍受满大街的人指着他的背说死基佬么?!想一想,基本上整个燕云镇的人都认识他,就连赵凤岭出去基本上满镇的老百姓都认识的人物,大家会怎么看?怎么说?还有人会找他看病吗?俩只怪胎?只怕会当他们是瘟疫吧。




他抱着头,跪坐在那里,头痛欲裂。




“方文盛,我们到此为止。你我不是一路人。”赵凤岭平静地说。




“凤岭,我是真的喜欢你的,这些年,你也知道的,我一直都只喜欢你一个。”方文盛只觉惶然,说出的话轻飘飘的,留不住他。喜欢了,然后呢,然后怎么办呢。方文盛从来没有然后过,没想过明天以后的生活,一切会自然推动着,比如上学,比如工作,又比如追女孩,一切从没规划过,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滚动,往下发展,开始或者结束。




生活随时光自然滚动的规律到赵凤岭这里断轴了。没法按惯性往下滚动了。




“没必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这些年,够了。”赵凤岭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没必要再把大好时光浪费在我身上。”




他站了起来,“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吧。”




说完他就转身去了洗手间洗漱,衣服昨晚都弄脏了,他洗漱完穿着酒店的浴衣出来,见方文盛依然呆呆地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凤岭拿出烟,点了支,塞到方文盛嘴里,他习惯地张嘴接了,似有些惊醒地抬眼看他,只见赵凤岭一片平静,就像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就像,他们是陌生人,他的心微微刺痛,看到他敞开的领口处胸口留有的痕迹,他绝望地想,总不能让别人看见他这个样子,他站起来,拿了电话打给总台,让服务员帮忙买两套里里外外的衣服,报了码数给他,这条街很热闹,卖什么的都有。




俩人默默抽烟,没有再说话。




没多久衣服就送了上来,是附近的一个品牌店,不但买了内衣、外套,还买了毛衣,赵凤岭看到毛衣,抚摸着毛衣的柔软触感,他是那么贪恋这点温暖,可是……可是方文盛是可以娶妻生子的,那原是他的路,他不能也不忍心把他拐到自己这条崎岖之路上来,因为自己的贪心,已经拐得他够久、够远了,他只是一时错了眼、迷了路,那么,就趁此,各归各路,各归各位吧。




赵凤岭冷静地穿好衣服,只是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那颗坚硬的心,似被戳了一个洞,方文盛看着他毫不避讳地冷静地在他面前脱了浴衣,修长结实的身体毫不在意地在他面前裸露,身上还有淡淡的痕迹,他一件件有条不紊地慢慢穿上买来的衣服,神情淡漠,似把对他的感情当垃圾一样扔掉了,方文盛觉得他似乎一下子穿越回五年前去了,那时他们还不认识,他就是这样子淡漠、冷冰冰、有礼而疏远的样子。




他哪里知道,赵凤岭的手指颤抖快扣不上扣子,身上的力量几乎流失殆尽。




方文盛最后挣扎了下,“凤岭,我送你。”




赵凤岭淡淡一笑,“不用了。”说完便往外面走去,拉开门,停了下来,方文盛踮足期待着,只见他僵硬地回首,“有句话忘了和你说,春节愉快。”说完毅然大步走了。




走出酒店,寒风扑面而来。他机械地慢慢走着,想着昨晚,他醉了,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是他放纵着让事情这样发展的,或许他也是借着酒醉放松自己,绷着的局面始终要解决的,不可能永远都是拉锯战,这样也好,破局了,结果虽然不尽人意,起码,我们都努力过,尝试过。




这就是所谓的探底吧。只是没有触底反弹而已。




他苦笑了一下,想要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一辈子,他不知这种坚持是不是特可笑,其实,下一刻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在医院工作这些年,生老病死见得那么多,有多少人是能够活到七老八十才死的。有些人,在路上走着走着,给车一撞,就没了;或者睡着睡着在睡梦里就猝死了;还有白领精英,三十多就在岗位上过劳死了;见过砸锅卖铁为妻子或丈夫治病的;更见过为了那区区几万元钱就放弃抢救,拔管把人拉回家自生自灭的。




人生有太多的意外,他又见过太多的意外,太多的不确定,反而更加病态地追求一种恒定,一种永远的情感,一种骨肉相融的无法分离的永恒,或许就是因为人生无法规划,才令人这么痛苦,又这么多执着,还有这么多的企盼。




方文盛在窗前站了很久,看着赵凤岭缓缓在路上走着,身形消瘦,单薄的肩膀,默默扛着那么多责任,很想追下去,可是,赵凤岭所要的,他给得起么?




一辈子。只有彼此。




他不想做骗子,因为他也答不上来。




他不知道他的一辈子是什么。在原定的规律里,他是时候返家乡,进入父兄安排的单位,结婚生子,慢慢往上爬,在四五十岁时会达到大约是处级的高度,然后是退休,如此而已。可现在规律到了这里,还是规律吗?他能打破规律吗?规律能被他打破吗?




他不知道。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5 13:18:00 +0800 CST  
第四十九章 我在忘川
给冷风一吹,赵凤岭的头脑清晰了些,他也曾经抱有一丝幻想,时间长了,感情深了,方文盛会愿意和他一辈子在一起,所以他一直和他接近着,看着他一步步陷得更深,他想,有朝一日他会愿意一辈子陷在这里,可事实就是这么简单,自己不过是他人生的一个驿站,一个点缀,一个道旁的风景,他有自己的最正常的人生路要走,娶妻生子,父慈子孝,升官发财,无比平常,又无比完满。




这没什么不好。他原就没指望他会永远和他并肩,退一步说,两个人痛苦,不如一个人痛苦,他这个人,自小痛惯了,比较善于自我“捡生”,是狠得下来的主,假如需要刮骨疗毒,他就是那个忍得起痛,也狠得起来对自己下刀子的人。




所以请原谅,我要给自己下刀子了。反正他早就习惯了怎么样在黑暗中挣扎前行,驾轻就熟,怎样带着丑陋的伤疤默默活下去。赵凤岭不无嘲讽地想,剜去你,于你,于我,都是好事。




在路口下了车,还有一段乡道,他慢慢地走回去,小时候走过无数次的道路,以前觉得很长很长,两旁的稻子又高又长,他背着书包,他好像是到三年级还没有鞋子穿,冬天还穿着拖鞋,很冷很冷,脚趾在整个冬天都麻木的,冬天稻谷收割了,地翻成一畦畦种上蚕豆,沟渠里的水很浅,早晨上学,可见到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尽管很冷,可抵不过喜欢,他会走过去小心地揭起一片,托在掌心里,晶莹剔透,折射着阳光的光线,很漂亮,是他小时难得的玩具,一路鞠着手尽量减少冰块和手掌的接触面积,托着往学校而去,和小朋友比谁的冰融化得慢些。




不过因为手掌的温度,基本上都没坚持到学校就化了,他和方文盛的情感,是不是也是他抵着彻骨的寒冷小心翼翼拣来的那一块冬天里的薄冰,晶莹剔透、漂亮好看,可终抵不过现实,远远未抵终点,就融化了,没了。




回到家门口,居然看到唐峰安坐在他家里和他父亲聊天,他也回来过年了,不过他的工作倒是可以和机关一样休息的,过年回来再正常不过。




“回来了?”唐峰迎了出来,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在他这样的家里,他倒很自在,没有嫌弃也没有同情。




赵凤岭身心俱疲,与方文盛的事还乱糟糟地塞在头脑中,便随意点了点头。




“没吃早餐吧。”唐峰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其实他早就想过来看他,之前电话中知道他要回来,他就和陈子敬拿了他家的地址,只是回家太多事,亲戚朋友,没有一刻消停。好不容易得了空,一大早就甩掉儿子匆匆往他家来,没想到没在,正要离开他倒回来了,不过一看就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赵凤岭点点头,早上一阵兵荒马乱的,哪里还顾得上吃早餐。




“走吧,带你去吃个我们家乡特色的早餐。”唐峰不由分说就拉着他往外走。




“你等我一会。”赵凤岭回房换回自己的衣服,套了件羽绒衣,这才暖和些,又走去父母住的屋子和他们说了一声。




虽然一夜未归,父母也没有问一声,除了给钱他们的时候有些笑容以外,他们的相处的模式就很奇怪,父母依然强势,却儿子在几百公里之外,定期汇钱之外对他们并没有过多的过问,还有就是他们生病或者住院额外会给钱负担,这个儿子不像大的三个,从小就很沉默,骂不还口,打也不逃走,一直站在那里,由得你打,打到你手软为止,眼泪包在眼睛里,再打转也不掉下来,其实他们是有点迷信的,觉得这是个讨债鬼,不然哪有小孩这样的,因而更不喜欢他。




小儿子不爱说话,做错事,或者是其他孩子的事冤枉他了,从不分辨,沉默地任你打骂,他们甚至一度以为他是傻的,可是他念书很好,也很刻苦,但是一样得不到父母的疼爱,因为会念书,就意味着要花更多的钱供他上学,其他小孩都念到初中便念不下去,回家帮忙做事或者出去打工挣钱,“回本”很快,只有他一路念下去,别人念个大学三四年,他却要念个五年,花的钱,比别人多很多,所以到今天三个大儿子不愿意负担他们的生活,他们也觉得理所当然,哪个有他花的钱多,是该他偿还的时候了。




和父母打过招呼走了出来,唐峰已经跨坐在摩托上,打着火等着他了,见他出来,又支撑好摩托走了下来。




“我开的是摩托哦,你要不要穿多一些?围个围巾?”唐峰说。




“不用。”他根本就没有围巾,他对衣着一向不太在意。




唐峰解下自己的灰格子围巾,给他围上,又绕了两圈,赵凤岭有些不自在,不过现在脑子都有些木的,也就由着他了。




“城里你熟不熟?”唐峰一边给他整理衣服一边问。




“我也就熟悉家里到一中那片,念书时每天来回的。”




“那你听我的就行了,早想和你去吃早餐了。”唐峰笑,其实他想说的是住在一起,天亮后一起去吃早餐,可他知道赵凤岭不是随便的人,他想慢慢来,他尊重他,因而和他交往的过程很多细节都认真考虑过才去做,郑重又郑重,不敢有一丝唐突。




“什么早餐那么想吃啊。”赵凤岭提不起什么兴趣,不过在家呆着会胡思乱想,出来起码眼睛忙着,脑子转着。




唐峰摩托开得极快,也极好,和他稳重的性格有些不那么一样,街头长大的小孩,都有乱串巷子的历史,赵凤岭只好紧紧抱着他的腰以防甩下来,看着他不断地穿来穿去钻小巷子,天气挺冷的,不过唐峰挡住了大部分风,加上速度让人紧张肾上腺素飙升,反而身上好像有了些暖意。




终于唐峰在一栋有些年代的住宅楼下停了下来,赵凤岭马上跳了下来,唐峰停好车,见他的脸吹得有些发红,精神状态反而好了些,早上刚看见他的时候,那样子,简直就像刚从地狱归来,脸色苍白完全没有生气。




“这家店从我小时候就开着的了,我妈如果有事没空做饭,就让我们来这里吃,”他指了指前面,“那边过去就是我家。”




赵凤岭可有可无地应了声。




唐峰走进去,“王叔,来两份早餐。”




“带朋友来吃啊?马上就好。”老板有五十多岁了,笑着打量了赵凤岭一眼,转身忙活去了。




店里吃早餐的人并不太多,才过年,家里都有很丰盛的菜。




赵凤岭在靠门口的桌子前坐了下来,唐峰进了厨房,一会拿了两个碟子出来,“老板娘泡的酸菜很好吃,你一会尝尝。”




一碟是酸豆角,一碟是泡姜,赵凤岭拿牙签挑了各尝了一块,味道是挺好的,比他妈妈做的加了辣椒,味道层次更丰富了些。




一会早餐端了出来,两钵饭,两钵蒸瘦肉汤,两只煎荷包蛋,唐峰见了,笑,“今天怎么额外加了煎蛋?”




老板一笑,“看你带来的人顺眼,赠送的。”




唐峰看着他笑,“我的凤岭耶,我不知道你还招老男人喜欢哟。”




赵凤岭正不好意思地扒拉着钵仔饭,下意识地应了句,“你还不是老男人。”




唐峰听了,大笑,“对!太对了!我也是老男人!”




赵凤岭马上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脑子短路真不适合出来,自掘陷井,埋头吃早餐,他在外面十年了,只有家乡的早餐是吃饭的,所以真是特别亲切,也很好吃,米应该选择的就是乡下种的米,样子不好看,口感却很好,有着大米本身的清新香味,猪肉也应该是乡下的大肥猪,用家里的剩菜剩饭和番薯苗喂出来的,肥而不腻,没有膻味。




虽然和唐峰出来吃饭也就那么两次,不过这家伙可每次都让他很惊喜,这种最具烟火气的地方,价格便宜,老板还有朴实的善意,他原以为没什么机会一起吃饭了,没想到真的又一起吃饭,可见人生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吃完了,唐峰结了账和他出来,“再找个地方走一走?”




“不了,我想回去了。”赵凤岭情绪低落,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虽然回家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我家就在附近,上我家坐坐?”见赵凤岭犹豫,唐峰有些紧张地说,“见见我家里人……”




赵凤岭失笑,“见你家里人干嘛?”




“就是认识一下,”唐峰有些乱了,原来计划好的一步一步来,现在却有些乱了节奏,居然就在街头说起那么重要的事情来,他看着赵凤岭的眼睛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认识一下我家里人,知道我家的情况,嗯,会比较好。”




赵凤岭有些意外,看着他一时怔住了,俩人默默地对视了会,赵凤岭不自在起来,率先别开眼光。




唐峰拉起他的手,这里不是主街,街上没什么人,“我想和你在一起,是考虑了足足一年才下的决定,我知道你对我也有好感,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5 13:20:00 +0800 CST  
第五十章 殊途
赵凤岭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时间与心情都不对,与方文盛的纠缠耗尽了他的心血,他哪里还有精力面对这些,换一个人也许随便捞着根救命稻草就搭上去,可他情愿一切靠自己。




一个人,只有自己站直了,才几时都不会趴下,哪怕是碰到再大的风浪,何况情情爱爱的,不过是人生的附加物,吃饱穿暖都比它重要,甚至性都比它重要,没有吃会饿、没有穿会冷,到了一定的程度甚至会死,没有爱情呢,没伤没口,有它没它,谁又会看见,也没谁会因此而少一块肉,他想,我二十多年里没有爱上谁,不一样的吃喝撒拉,工作学习,好好活着,他想,往后,我也会如此活下去。




他看着街头来往的人,一个个都喜气洋洋,他现在只愿意他们,方文盛和唐峰都像那些人一样,能够有平凡安稳的生活,喜乐安稳,“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很抱歉。”




“我三十二岁了,我不是一个冲动的后生仔,我希望这段感情是长久的,稳定的,我不逼你,你能考虑我吗?”




赵凤岭头痛起来,怎么事情都撞到一起了,那边的事都还千头万绪地乱着,这边又添乱,“我很抱歉。”




他看着唐峰有些失落的脸,心里波纹不起,他一度以为唐峰有些什么想法,但是后来他们的交往虽然有那么一些微妙,可唐峰什么都没讲,一直以来的交往都是一点就通的朋友关系,并没有什么逾越的,他原来以为他们会这样继续下去,彼此温暖关怀,做知己良朋友,可居然成了这样……




唐峰有些后悔说得早了,没有循序渐进,一下子说穿了,反而尴尬了,只怕他以后对自己的关心会防备,他一直觉得赵凤岭是对他另眼相看的,原来他一直只当自己是兄长般的好朋友而已,不过起码,他不反感自己就是,还有就是确定一点,他对于男人向他表白并没有惊奇,那么,他是能够接受男人的,这起码算是一个好消息。




“我回去了。”赵凤岭有点懊悔出来吃早餐,这算什么事,事情已经够多够烦,这又添上一桩,他郁闷地皱眉。




“我送你。”唐峰说,他并不想逼迫于他,何况他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好,今天根本不是合适的时机,可是他不后悔,起码让赵凤岭知道了自己的心意,至少算是一个进步,他没想过这份感情能够一蹴而就,文火煲汤,细工慢活,他会慢慢来,一步一步让他接受他。




回程时唐峰把摩托车开得很慢,只是两个人各怀心事,没有再多说什么,赵凤岭下车后,唐峰说了句,“我会一直等你。”好像怕听到他拒绝,也不待他回答便掉头疾驰而去。




赵凤岭回去后呆呆坐在房间中,没法安静下来,昨晚的事其实早就应该发生,就像网络不畅延迟缓冲中……网络恢复终见真章。路早就应该走到这一步,只是他一直在逃避,再多的缓冲都无济于事,到头来依然和他预测的一样,毫无二致。




生活总是毫不浪漫,方文盛没有高兴地抱着他说,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只和你在一起。他依旧走在他的康庄大道上,偶然旁顾,觉得岔道风光尚可,走来体验一番,重又上主路,继续前行。




彼此方向不一,目标不一。




原以为他可以逃得掉,却又企盼事情不会如他想像的那样,会有意外的转机,生活不是武侠小说,跌落谷底,谷底别有洞天,有美女有绝世武学,可谷底就是谷底,跌下来,粉身碎骨,尸骨不全。




事情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发展着,并没有意外,爱了,也粉碎了那丝希望。他其实知道,于他们而言,根本没有折衷之路可走,一定会走到这一步,直接撞了南墙,两厢碰撞,再两败俱伤,才会有的转归,尽管这转归,就是结束。




结束。




不是玩游戏,game over之后还能重来。




他一直给自己作心理建设,其实结束来说,真的是好事,不用再拖一个人落水,多好。方文盛这些年,对他确实不错,就看在这点上,他也应该庆幸方文盛没有给他拖入最后的深渊。真的,庆幸,方文盛哪怕就算是爱他,也不是他的同路人,昨晚相交点一过,他们就是愈行愈远的两条线了。




可无论怎么样的建设,该怎么痛,还是怎么个痛法,不会少一点点。




他没告诉方文盛,也没有告诉唐峰,怀着难于描述的心情,孤身上了当晚的火车返回燕云镇,抵达的时候,他给方文盛的call机留了言,“我已抵燕医。”




方文盛正满脑浆糊,整天都神情恍惚,昨晚的本来是有生之年最快乐最癫狂的一晚,他以为他得到了赵凤岭,昨儿尽管半醉,赵凤岭也本能地热烈回应他,他在他身上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快乐,身心俱醉,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还没从美梦中醒来,就被赵凤岭一脚从天堂踹到了地狱。




这些年他对赵凤岭起的心思,不是一时的冲动,他也克制过,逃避过,他装作是好哥们,到头来还是演变成这样,什么都掩藏不了自己对他的念头,他努力上爬,只想好好地护着他,他学会做饭,是怕饭堂的伙食让他无力站手术台,他不再交女朋友,是因为他是他第一个想要认认真真交往的人。




赵凤岭说得很清楚,他要的是一辈子,如夫妻般在一起,他想了又想,还是害怕,他甚至不敢在外面握他的手,更无法想像父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还有就是没有孩子,就俩人终老,百年之后,无人为他们坟头上香,这一切于他而言,遥远又可怕,太沉重太沉重了。




放手吗?他放不下,能放,早放了。




昨天方老爸已经说了,他的调动基本上没问题了,只是他要去卫生局还是其他机关单位的问题,方老爸与方武扬两棵大树,在东昌县还是能够庇护他的,调动的事,赵凤岭的事,搅在一起,让他头痛不已,这种事,无人可以商量,无人可以诉说——如果他们在一起,不但无人商量诉说,获得的基本上就是鄙视、打击、怒骂、冷眼、疏离等等,而且这些很可能是来自最亲的人,最好的朋友,他问自己,你准备好了吗?




他只能够说,他没敢去想,又何尝谈得上准备。




晚上吴子龙等又召集了帮家伙吃喝玩乐,方文盛坐在KTV里,喝着酒听着他们嘶吼着走音走调的歌,麻木地想,或许,在这里的,和他们在一起,才是真实的自己,喝着酒,听着歌,或者还抱个妞,像以前一样,赵凤岭没出现时一样,身边的妞如流水般换,身边酒轮着上,兄弟们在一起吃喝玩乐,一切简单又开心,沟条女高兴,开瓶好酒高兴,吃个新菜式高兴,和兄弟见个面也高兴,多简单。




吴子龙居然把方文盛的初恋情人许小美挖了出来,据说才从特区历练几年归来,许小美由清纯的豆芽长成丰满妖娆的美女蛇,扭在方文盛身上,上下的丰满全贴在他身上,方文盛喝了些洋酒,放任着自己,他笑自己果然卑鄙,就单纯的丰满柔软的刺激,他依然有反应,虽然不像在赵凤岭身边掀起惊涛骇浪,心脏都在颤抖,虽然他心里静如死水,身体却忠实地起了反应。




他破罐子破摔地揽着她的腰就上了楼上的空房间,把她粗暴地扑在沙发上,许小美笑得花枝乱颤,似乎特别喜欢他近乎暴力的粗野,许小美弓起身体,把他的头按下来要亲吻他的唇,他转开脸,不愿意吻她,他粗鲁地把她按下去,毫不怜惜地捉住她的柔软,大力地机械动作起来,他闭上眼睛,满眼满心都是赵凤岭的脸,他不知道他早已经泪流满面,一泄而注后他迅速地抽离身体,随便清理了下就推门而去,心里空了的一块越来越大,像要塌陷一样,要崩塌一样,他甚至怀疑他会心脏病发而死,因为他痛得像喘不过气来,医学书上说的绞榨感、窒息感,他全都感受到了,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寒风吹来,似全部灌进了心里空着的那一块,冰冷冰冷的,像要把他冻僵一样。




他拦了的士,说了赵凤岭家的地名,他要去找他,他要去找他,他要见到他,这时call机嘀了声,他颤抖着双手掏出一看,“我已抵燕医”,他叫停了的士,下了车,对着大道旁边的桉树就是一顿狂踹,踹得枯枝黄叶簌簌掉落,又狠狠地擂了几拳,指骨处渗出血来,疼痛令他好受一些,他脱力般地溜根背靠着树坐下,抽出根烟点上,狠狠地吸了口再长长地吐出来,不禁苦笑,我在这里像疯子一样快要崩溃,他赵凤岭已经若无其事平静地回了医院,他又抽完两支烟,才扶着树站起来,也懒得再叫车,一路失魂落魄地踉跄着往806部队大院去了。




回到家里家人已经睡下,他又踅摸到厨房,找出老爸藏着的好酒喝了半瓶,醉死在床上。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5 13:23:00 +0800 CST  
第五十一章 江湖两相忘
第二天他打电话给陈主任,说是家里有事,又请了三天假。




每天都和大院那帮家伙醉生梦死,还是这种生活方文盛最熟悉,最习惯,心里的空洞再大,灌的冷风再多,酒精灌进去也就慢慢麻木了,何况每晚都玩得筋疲力尽,还有美好的酒让他睡死过去。




所以不算太难过。




二十六岁失恋不像十六岁,十六岁失恋轰轰烈烈,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有多痛我有多伤,二十六岁的方文盛失恋没有人知道,他和他们斗酒讲黄段子笑得比谁都猥琐,他一边失恋一边在不同的身体上找到肉体的慰藉,本来灵与肉统一才是上佳方案,灵没有,那么就肉吧,肉的安慰如此实在,绵软触手可摸,身体的疲劳换来意识的麻木,没什么不好,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已经快演变成黑洞,吞噬一切。




某日醉后晨起,方文盛觉得有必要结束一切,于是对他父亲说,“老爸,我调回来,进卫生局,什么部门职位不拘。”




方老爸老怀大慰,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呵呵大笑,“这就对了!一家人就应该在一块!你总算定性了!”




方文盛配合地大笑。




方武扬也高兴,揽着他的肩膀,“早就应该回来了,我方家的孩子,老浪荡在那破地方有什么意思!打虎亲兄弟,俩兄弟拍硬档上,好好地在东昌做点事业!”




之后返燕云方文盛带了大堆家乡土特产,分成三堆,分别送到吴院长、马副院长、陈主任家里。




他对吴院长说,要调回东昌县卫生局了,吴院长笑,我就知道你这个死仔在这里呆不长,到底还是要走了。




他对吴院长说,我妹夫性格不讨喜,不过做事没得说,您也了解他的,往后还请契爷能关照的时候尽量关照一下。他基本上称呼吴院长都叫吴院,这次郑重其事地叫了契爷,意思很明白,是想借这个私情来为赵凤岭争取些照顾。




吴院长没有再纠缠于赵凤岭是否他妹夫的事,只是说,那确实是个人才,进修回来后开展了不少开颅手术,手术成功率高,那把刀确实拿得不错。




听吴院长说着他,陌生又亲近的感觉,回来还没有看到他,只是觉得心里的空洞永远也无法填补似的,没着没落,所有东西都从空洞中流走,什么也没有了。




方文盛回到宿舍楼下,抬头看402亮着灯,以前这样仰望,看见灯光就觉得温暖而安心,而现在只剩下酸楚和心里缺角般的失落,他慢慢地走上去,一下一下地敲门。




门开了,赵凤岭穿着运动裤子,松松垮垮的,似乎又瘦了些,上身穿着黑色长T恤,套着件墨绿的棉马夹,尽管瘦,还是如松似竹,方文盛以为他的自控力已经很好了,可还是忍不住鼻子酸了,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不想放手,真的不想放手,“跟我回去,我们回东昌去。”




赵凤岭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任他把自己紧紧地箍在怀里,以近乎窒息的力度,过了一会,他挣脱了,把脸别到一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睛里悲伤,生硬地说:“不回去。”




方文盛站在他面前,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沉默令他心里的黑洞进一步地扩大,“我要调回家去了……”还要想说什么,可千言万语再也无从说起。




“嗯,那样挺好的。”赵凤岭的语气毫无起伏,低着眉掩去眼里所有的神色。




“以后如果你回家,和我说一声,我去接你,”他停顿了一下,“不管在哪里,我都会去接你。”




“好,谢谢。”




方文盛又拥抱了他一下,很快,就放下了。不赶快放下,只怕就永远都不想放下了。




有些茫然又有些麻木,原来这就是结束,他一边下楼一边想,原来这就是结束。




似乎,也不算太痛,就是空落落的,有些东西,没了。




大约过了半个月,调函就到了五山市卫生局,因为关系硬,所以畅通无阻,接着便是一场又一场的告别宴,忙得人仰马翻,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分不清南北东西。




偶尔碰见赵凤岭,俩人远远微笑打个招呼,就像任何一位同事一样,或者说熟人一样。




原来,他们竟然可以这样相处的,真的,没什么不可能的。




原来,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戏子,无师自通,演技天成,扮演着自己想像中的那一个人,把最真实的自己藏在背后,谁也看不见。




没多久调动通知就到了,于某日之前到东昌县卫生局报到,方文盛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脑子基本上是木的,一步一步推动到今天,他终于要走了,告别宴也吃完了,该说再见的也说了。




和赵凤岭,其实在东昌县已经说过再见了,说再多也一样,没有更多的意义。




方文盛知道赵凤岭拿得起放得下,比自己果断利落,但是这半个多月,他似乎瘦了,神情更淡漠,他其实不比自己轻松,自己可以逃,他却还要在这里苦熬,没人护着他了,那样倔强的个性,只怕在哪里都讨不着好。




可他管不了他了。




他自己都管不了自己了。




所以他要回家了。




方文盛回去只带了些衣服回去,宿舍里的家私用品都送人了,趁赵凤岭上班时,他让人把厨房用具和冰箱抬进了赵凤岭宿舍,还亲自收拾摆放好,拿了张纸打算写几个字,想了又想,却无从下笔,于是只是把钥匙放在茶几,走了。




方老爸派了司机来接,一路无比顺利,回到东昌县时间尚早,才下午四点多,他给赵凤岭的call机打了句话,“安返东昌”。




他握着call机,一直坐在那里呆呆地等着他的回复,直到晚上快十二点,才等来两个字,“保重”。




做外科医生的,到底不同,整天拿着电钻电锯开脑壳劈骨头,果然杀伐果断,流血了,拿起双极电凝点一下,什么血都不流了;痛了,麻药一上,听着电锯锯自己的骨头也能谈笑风生。




那电凝,赵医生,也给我的心来一下吧,或者那麻药,给我一瓶吧。






方文盛在家休整了三天便去了东昌县卫生局报到,朝中有人好办事,回到自己的地头,各种舒爽顺畅,蔡局长与方老爸是朋友,把方文盛安排在纪检组,纪检组六个人,一个科长一个副科长,都是五十多的人了,其他都是三四十岁的老革命,只有方文盛一位年轻人,不过他们都对他满脸堆笑,于其他人来说,也许觉得多欣喜了,于他不过是理所当然,他早知道自己会过这样的日子,安稳舒适收入不差,地位不低,如果他愿意努力,在大哥和老爸的助力下,他会一级一级往上,由科长到副局再到局长。




可是他毫无兴奋,也无斗志,上去做什么,又没有一个赵凤岭需要他庇护。




在燕云医院的几年奋力向上的几年被他完全屏蔽,他重新回到了混混的日子,家里更好混,因为有依托,打小混熟的人,家里对他也没要求,有一个霸气的哥方武扬在上头顶着,方小弟只要不太出格就行,这种日子他过得驾轻就熟,不过是复习而已。




纪检组的工作非常简单,平常基本都没什么事,抓抓纪律政风行风什么的,都是走过场,这些年一样的形式,形式上办着,基本上没有什么案件,有时也会有举报,发回原单位处理便是,基本上也就能够处理下来,真正需要局纪检处理的案件,一年也没有两件。




科长挺关照他的,他去不去上班都不太管,科内也没有人说什么,反正大家都是一盘散沙,整个局里,最闲散就是他们科了,不过闲散不代表没地位,有时候,它甚至是凌驾于领导班子之上的存在,纪律检查,这权力真要认真用起来,那可不止喝上一壶的事情,所以说领导们也希望他们是一盘散沙,最好是解散,当然不可能解散的,那就散着吧,四六不着吧。




方文盛就这么混着过日子,有时候他想,混着混着一辈子就过去了,那样该多好啊。




只是一辈子啊,哪有那么容易就过去呐。




大院那帮孩子在珠三角混日子赚票子的有之,比如吴子龙;也有一些像方文盛般在单位上班,混吃等死;还有一些活得很努力,努力经营人脉,努力经营事业,也努力经营家庭,有时这些人就成了模版,方妈妈会说,谁谁家的孩子儿子都上幼儿园,谁又结婚了什么地,幸亏也没人提谁又混上什么官职了,方文盛腻烦,却也不敢过分表露什么,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再混账也不敢逆了父母的一片心意。




回来后很多饭局,方文盛早就习惯了夜夜笙歌,喝着不同的酒,抱着不同的人,唯一有一点和赵凤岭有些关联的就是,他再没有抱过一个男人,不同程度绵软的妹子,他一向招人,在一个小县城来说,家里也算有点地位,身材样貌也还见得人,多年前给他递过情书的妹子都粘了上来,他来者不拒,麻木的发泄,甚至与快乐的关系都不大,只是欲望而已,甚至连欲望都不是了,他不承认他是在借此来忘掉赵凤岭,忘掉那唯一的一晚极致巅峰的快乐,灵与肉的沉沦。可笑的是,越要忘掉,就越成为更深刻的印记,是再也无法翻越的情感的珠峰。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5 13:25:00 +0800 CST  
第五十二章 漫漫浮世途
方武扬终于发现有些不妥,弟弟回来几个月都过着糜烂的生活,他不知道一向阳光灿烂的弟弟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以前他虽然混,却也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打架喝酒逗姑娘,都是小打小闹,健康开朗活泼的,虽然痞了些,还是可爱的弟弟,可现在他分明是在破罐子破摔。




方武扬找了弟弟的伙伴们问了,也没问出什么,于是他找了个下午,亲自到卫生局去找他,去到科室,只见方文盛坐在办公室台前,桌子上摆着本杂志,不过一看他眼神却是空洞的,明显的神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跟我出来吧。”方武扬走过去轻轻叩了叩桌面。




方文盛惊醒般地抬头,见是大哥,又松懈下来,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有事?”




“嗯,出去谈。”




大哥一向权威,方文盛乖乖地跟着上车,然后被哥带到了东昌县最出名的梅峰上,不过梅峰没有梅,却有茶园,是私家茶园,一般人不能进,所以没什么人,很静谧。




方文盛看车开进了茶园便知道,大哥带他来此谈话,一定是很严肃的话题,不会有人听到,也不会有人打扰。




方武扬把车开到山顶停下,茶园管理人员住半山腰,山顶只有一个亭子,他偶尔会和朋友带着茶具竹炭上来煮水泡茶,亭子里只有四条柱子支撑,四面空旷,所以绝对不会有人接近而不被发现,四下是层层的梯田,茶树郁郁葱葱,海拔不算高,有极淡的云雾缭绕,只是方文盛此时无心风景,大哥郑重其事地带他来这里,一定有事。




大哥慢条斯理地在木凳子上坐下,看着远方的群山不出声,他极少以这种冷厉的样子出现在家人面前,甚至在单位他也是和熙的春风,他的冷硬总是包裹在温暖之下。




方文盛聪明地沉默着。




过了很久,才听到大哥淡淡的声音响起,“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方文盛不敢接话。




“我已经让你玩了三个月了,够了。”大哥仍然目视前方,眼里不见喜怒,“我不管你在五山市发生了什么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既然你回来了,那么就说明你接受家里的意愿生活,你应该庆幸爸妈的宽容,他们不求你升官不求你发达,只要你平安幸福,你连他们最低的希望也要打碎吗?”




方文盛垂着头,不敢辩驳,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香烟揉成一团,又一点点地掰碎。




“我们家一直都很幸福,爸已经五十八,马上要退休,妈五十六,每天开心地上广场耍太极,我不希望你破坏这种平衡,你玩了二十六年了,这个家的幸福,你也有责任,我不会再一个人扛着,你是我亲兄弟,方家有你的一半,你不能永远躲在一旁享受,你必须和我一起扛起这个家,让我们身后的人平安幸福。”




方武扬转过头来,看着他,他要他一个承诺,他的弟弟早长大了,他不会再把他护在翅膀下,他要让他站在他旁边,像一棵树一样挺拔直立,为家人为所爱的人遮风挡雨。




方文盛看着大哥,想着前些时候自己的荒唐,自己得是要多懦弱啊,才做这么些没品的逃避,他这样,赵凤岭不会看见,不会为他心痛,即使看见,也只有鄙视吧,而看见的家人,却心痛了,这么些年,他躲在父兄的庇护下,恣意妄为,给他们造成不知多少困扰,他不是十六岁的少年了,他已经二十六岁,他是一个成年的男人,担当是男人最基本的要求,他是时候要担当起来了。




他想,其实自己是最懦弱的吧,与赵凤岭的情感,他选择了逃避,而不是担当……他已经对不起赵凤岭,他不能再对不起爱自己的父母。




“好。以后家里的事,我和你一起承担,无论什么,我都将和你一起扛。”这是方文盛选择的,那么他只有担起这份责任,不然他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那么我就当你是一个男子汉啰,我们共同把家庭撑起来,给他们遮风挡雨!”




俩兄弟击掌,笑了。




周末,循例是家庭共聚日,方文盛以前肯定睡到日上三杆,十二点才起来,这个星期,他前一晚乖乖地没有出去喝酒,也没有和面目模糊的女人上/床,他调了闹钟,七点就起来了,洗漱好在客厅等着妈妈下来。




方妈妈睡眼惺忪地下来,发现新大陆一样,“儿子,你才回来吗?”




“美女妈妈,我起床了,陪美女去买菜。”




方妈妈笑成了一朵花。我的儿子怎么就又帅又孝顺呢,这肯定是我前世修来的。




方大嫂携了位姑娘前来,姑娘拉着方家豪笑得温柔。




看见那位姑娘,方文盛立马明白了家人的意思,变相的相亲。




嫂子说姑娘叫李莲,是位高中老师。




李莲姑娘容貌端庄,典型的鹅蛋脸,眼睛不大不小,却很有神,嘴巴略小,却很丰满,方文盛摇摇头,他想家里人一定叫相面先生看过的,这姑娘左看右看都是一位有福之人,而且也是一位温婉的姑娘,正所谓宜室宜家,方文盛觉得自己如此冷静地分析相亲对象也算奇葩了,不由地想到赵凤岭,心里细碎地微微地刺痛了,他就算是位姑娘,也不算是宜室宜家之人,个性倔强、待人疏离、自我意识过强,哪里会是良配,可就是那么一个人,只要想起,就让他心疼,他微微地低下头去,只怕脸上泄露了他的心事,就算他们全无联系,可是,终是没办法忘记,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




方文盛整理好心情,抬头微笑,“你好!”伸手轻轻地握住柔软的小手,礼貌地放下,李莲姑娘低下头去,脸上盛开两朵红花。




“我去厨房帮忙。”姑娘逃也似地走了。




如果真的要找个人结婚,那么她也没什么不好,况且他知道父母一定祖宗三代都调查过的清白姑娘,并且是身体健康好生养的,他无端地酸涩,回了房间,拿起电话拔到燕云医院外科,似乎是黄美美接的电话,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和她聊两句,开个玩笑,但是他今天只是说,“请问赵凤岭医生在吗?”




黄美美答了句,“稍等,”只听到电话里传来她走出门去的脚步声,大声叫,“赵凤岭电话!”“来了”,远远地赵凤岭的声音传来。




方文盛握紧了电话。




“哪位?”赵凤岭平淡无波的声音传来。




方文盛的鼻子不由地酸了酸,“是我。”




“嗯。”




……


方文盛说不出话来,似有团棉花塞在喉咙似的。




“有事?”依旧是平静的声音。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还好吗?”方文盛捏了捏发酸的鼻子。




“老样子。”赵凤岭说。




“找一个人吧。”方文盛想不到自己会这样说。




赵凤岭沉默了一会,淡淡地笑了一声,“我这样的,不好找。”话里竟似有无限寂寥。




方文盛的心里像给铁锤砸了一下,闷闷的,想说唐峰呢,却说不出话来,俩人沉默很久,他终于说,“保重。”




“保重。”说完赵凤岭就挂了。




方文盛怔怔地拿着电话,耳边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每一次电话,都是他先挂断,干脆利落,从不留恋,他想像得到,赵凤岭穿着整洁的白大衣,听诊器塞在白大衣右边的口袋里,左边口袋里揣的是万宝路香烟和塑料火机,走出门去,也许会点一支烟,也许连点烟的空也没有,就直接回到病房去。




方文盛有些木然地站在书桌前,连抽了两支烟,才下去,客厅里热闹非凡,家里人全都回来了,女人们都在厨房忙活,侄子外甥正趴在地上玩车子,大哥与老爸正在下象棋,听到他下来,方武扬抬头看了他一眼,方文盛笑了一下,暗想,哥你也不用警告我,走过去站在老爸后面认真看他的棋。




“老爸,你快输了耶!”方文盛顺手给老爸捏捏肩膀松骨。




“去,我哪有那么容易输!”




方文盛在老爸耳边偷偷地说,“飞象啦。”老爸依言而行。




方武扬看了眼弟弟,拱了卒。




方文盛又扯扯老爸的衣服,在小儿子的助阵下,方老爸终于赢了,心情大好。




吃饭气氛很好,方武扬难得地开起了玩笑,姐夫配合地也讲起段子,老爸微笑如沐春风,女人们贤淑地照顾小孩,妈妈光顾着给几个小的夹菜了,方文盛很配合,李莲被安排坐在他旁边,他偶尔给她夹夹菜,又问问她学校的事情,学生是否调皮什么的,李莲拣着一些熊孩子的事情说了,更看得出来她是位包容的老师,就算将来有孩子,教育的人也有了。




赵凤岭却没有那么舒服了,临下班来了位车祸颅脑出血的病人,一口饭也顾不上吃就匆匆上手术台去了。




吃完饭方文盛开车送李莲回去,李莲家住教师村,原来她家是教师世家,他想,家人真是想得全面了,并没有找象大嫂那样的世家子女,小门小户人家,书香门第,也不是贫穷人家,穷亲戚一大帮,好沟通,他真的没什么不满意的。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5 13:28:00 +0800 CST  
第五十三章 日月共谁相对
送完李莲回到家里,大嫂笑,“姑娘很喜欢你呀,果然长得帅就是不同啊,小叔你秒杀一位姑娘的芳心了!”




方妈妈赶忙探究地看着儿子,满心期待,“儿子,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方文盛真想不到她有什么缺点,经过家人甄别的,哪里会错,他心里酸涩地想,除了不在我心上,什么都好。




他深深吸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过去,就过去了。




他们开始了规律有序的以结婚为目的不耍流氓的恋爱交往,定期携手到对方家里吃饭,偶尔去看个电影,吃个饭,散个步等等,有时买条围巾,买件首饰等小玩意送送,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氛围下,方文盛会亲吻一下她,有时吻额头,有时额嘴唇,没有激情,只是需要这个节奏这个进程,只是李莲粉脸红了如绽放的花儿。




父母问过他什么时候定下来,他答,这个就定下来,问什么时候结婚,他答,谈个一年半载吧,了解了解。




他的计划是,谈个一年最多两年,结婚,生个小孩子,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和张三李四一样,最正常不过,无风亦无浪,平凡,安稳,直至被黄土掩埋。






唐峰自从过年表白后,给赵凤岭的电话更频密了些,又经常搜刮些医学书籍寄给他,他的想法是,不管赵凤岭怎么想,他的想法没变,他也没有第二种想法,这是他认定的携手之人,是要一起共度余生的人,哪里那么容易就放弃。




他不小了,走过不少弯路,终于知道自己要什么,怎么样看清楚自己的心,要走怎么样的人生路。




他认识赵凤岭的时候,那时他正大五,忙于实习,很少回学校,偶尔回去,受亲戚所托去看过几次子敬,请他吃饭也就一并请了他的舍友,而每次都在的是和子敬最铁的赵凤岭,短暂的接触,只是知道他是一个安静沉默的年轻人,同学们开他玩笑总是淡淡一笑,毫不介怀,有着年轻人少有的沉静平和。




他当年实习挺忙的,帮着实习的卫生监督所做课题资料采集和分析,高中班花林璧自高一就喜欢着他,一年比一年缠得紧,这是人人都赞叹的女生,在华师念师范,早他一年毕业分配在广州,一得空就来找他,他对她没有特别好或者不好的感觉,也许是出于虚荣心,有这样的女友,带着出去倍有面子,所以在大三那年,在好友的撺掇下,她终于成了他的女友。




临近毕业,林璧一直在活动,想让唐峰分配到广州,最好是和她一起在天河区,唐峰虽然说把她当女友,却没有太强烈的感觉,不过他也没什么经验,以为恋爱都是这样平淡的,所谓热烈疯狂的爱情,不过是文学作品里虚构的情感,只是带着她确实很有面子,走到哪里都能收到艳羡的目光,但是要把她当一辈子共同生活的人,他却没有设想过,毕竟还太年轻,所以在毕业填报分配方向的时候,他填了深圳,年轻人大多都向往深圳这个年轻有激情的城市,他也不例外。




为此林璧和他大吵一顿,并因此分了手,并且迅速找了一个广州仔做男友,那广州仔家世殷实,人也厚道,对她也不错,唐峰虽然和她分了手,关系却没有崩坏,偶尔也还见面。




毕业后他分配到了深圳市FY监督所,地点在下面镇,工作算不好不坏,待遇还算不错,平平稳稳,后来林璧在电话中向他哭诉,和广州仔分了手,因为心里一直还有他,放不下他,想重新开始,其实事实是广州仔不是笨人,受不了女友人在曹营心在汉,与她分手了,所以她想重新回到他身边。




唐峰虽然觉得俩人之前分手是因为工作所在地而产生的矛盾,感情上并没有太多的冲突,另外就是林璧的控制欲强烈了些而已,但是他对她一向并不热衷,所以并不打算吃回头草,不过她总归是他的初恋女友,所以也好好地安慰了她一翻,直到话筒发热,她哭泣着睡去。




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她居然跑到了他宿舍门口,人已经上门,只好把她让了进来,没想到她正值暑假,就此住下来不走,给他洗衣做饭,虽然他住在客厅,她住在房间,可人人都以为他们同居,以为她是他的女友,而她也积极与他的同事朋友交往,告诉他们说她是他的女友,自大学起就拍拖,坐实她是他女友的事实,毕竟是年轻男女激素分泌旺盛,终究有一天俩人不小心又滚到了一张床上,而且中招了。其实她是有意选择了危险的排卵期,这是另话。




既然都这样了,男人总要负责任,于是就领了证,带着她回了趟老家,父母非常喜欢,何况是本乡本土人,生活习惯和语言都相通,就张罗着摆了酒。




唐峰原本打算毕业几年后,先立业再成家的,没想到步骤一下子打乱了,才毕业就结婚还有了小孩,他经济上并不宽裕,刚毕业哪里有什么经济实力,家里也不过是平常的工薪家庭,林璧想要在广州买房子,孩子没人带只好送回老家由唐峰父母带着,俩人于是有了许多的矛盾与冲突,林璧要唐峰调广州,买房等等,冲突一天多过一天,最终的矛盾还是体现在钱上,在东昌县唐峰这样的家庭也算中等家庭了,但是在广州这样的地方,连买套房子给了首付就没了装修款的,算个屁啊。




她的同事闺蜜等等不少都在广州买了房,各种炫耀,她比人家漂亮比人家学历高,却没有嫁到一个好老公,诸多的怨气都化为恶毒的语言,埋怨老公没本事,养不起老婆孩子买不起房。终有一天,一位开着佳美接儿子上学放学的离异男人看上她,那人功成名就,正准备移民,承诺会带她移民,并会有花园别墅宝马香车。




于是唐峰和她顺理成章地离了婚,儿子唐豆归了唐峰,继续放在家里由父母养着。结束了三年的打仗般的婚姻生活,领到离婚证的那天,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而林璧也终于发现男人的才貌都不如财一个字,跟着那男人结婚移民那叫一个扬眉吐气,所以也算各得其所了。




经历了这场伤筋动骨的婚姻,唐峰对婚姻对女人彻底失去了兴趣。




平静地过了一年多,没想到那天在广州餐馆见到来进修的赵凤岭,居然让他心动了,生平第一次体会到难于描述的,文学作品中呈现的心动的感觉,以前他对他印象并不太深,只是一个沉默的师弟,工作后的赵凤岭,整个人都出挑了,自信了,又有种积极向上的蓬勃精神,就像每天都在拔高的竹子,有股子坚韧的劲儿,特别的招人。




他借机接触他,每多一步的接触就多一份欢喜,他找陈子敬了解他的过去,只觉得想要疼这个人,想要站在他身边和他并肩面对一切,他甚至偷偷地拿了张陈子敬和赵凤岭的合照,把赵凤岭部分剪了下来,藏在钱包夹层里,这种行为幼稚得连他自己都不忍直视,可就是忍不住做些傻乎乎的事情,比如后来赵凤岭说请吃饭,他从深圳跑到广州,还编了自己正在广州开会的谎言,谁知道他为了他请了假那么远折腾过来呢,只是为了多看他一眼,多听他说一声。




他并不确认赵凤岭是不是会接受一个男人的喜欢,所以决定慢慢接近他,让他慢慢放下防范之心,再找机会试探。




所幸赵凤岭对他也似颇有好感,两个人很聊得来,来自同一个地方,在同一所大学念书,虽然专业不同,共通的地方还是有很多,他们有聊不完的话题,赵凤岭耿直得近乎木讷,他却觉得这样的品格弥足珍贵,现在这样的世道,还保有赤子之心的人是多么的珍稀,近乎海底捞针的机率,却让他碰上了。




他甚至还没摸清他是否喜欢男人,他是否有心上人,可是过年的时候,看到他,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街头向他告白了。




他留意着赵凤岭的神情,发现他对于自己的表白并没有吃惊和反感,只是心不在焉地说他暂不考虑这些,其实他当时是有些冲动和唐突,只是当时赵凤岭状态很差,他只是想要拥抱他,给他一个安全的臂弯,想要告诉他,无论有什么事,他都将站在他身边,给他所有的支持。




他本没想过这事会很顺利,所以很理解他的推托,没关系,他有信心也有耐心,他告诉他,他会等他。




唐峰过年回来上班后,打电话的频率高了,赵凤岭虽然从不回应他的感情,但是对他还是挺友好的,他们经常聊天,说工作,也说些生活琐事,也聊聊新闻,总之,除了不聊彼此之间的感情,什么都聊。




变成挚友关系不是理想的进展,可唐峰不气馁,挚友也好,兄弟也罢,都是种进步,他有信心有朝一日会产生化学变化,赵凤岭会喜欢上他。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5 13:30:00 +0800 CST  
第五十四章 月光在别处妩媚


唐峰过年后来看过他两次,赵凤岭的心情有些低落,虽然他一样的笑一样的做事,但是,唐峰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他的伤感,尽管他面上丝毫不显,而他了解到方文盛调回东昌去了,他猜测这与他的调动有关,因为当时在广州,方文盛对于他就抱着防御的状态,护食的儿狼崽子似的防备着他,不难猜测,方文盛为什么本能地就对他有着天然的敌意,他们之间肯定有故事,但是到底是怎么样的故事,他不想去追究,谁都有自己的过去,谁都有自己的故事,他要的是他的现在,和将来。




赵凤岭一向善于掩饰他的情感,而且不会因此而影响他的行为,唐峰还是感觉到他深藏的恹恹的情绪,没有办法,只好尽量和他多聊些医学方面的事情,聊些家国大事,转移他的注意力,只是赵凤岭一直抗拒着他的进一步接近,每一次他说,凤岭,你就答应我吧,他都说,很抱歉,他也总是笑笑说没关系,他知道赵凤岭这样的性格,只能慢慢地浸润,不能强行突破,他的个性很坚韧,给自己筑了道高墙,要想翻越他的围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只能慢慢地一步一步来。




在阳春三月的一天,办公楼前高大的冬青树绽开着满树白色的花朵,压得枝条沉甸甸地坠着,空气中飘荡着花的香气,有同事笑称,空气中都飘荡着花的各种繁殖器官,发情的气味,所以人类不可避免地在各种催情剂的影响下也在此季节发情,你没看冬天出生的孩子特别多吗。




唐峰一乐,不由地想到赵凤岭,那个冷清的人,在这个漫天花孢子的时候,会不会也软和一些,念头一起,再也按捺不住,请了假,坐上大巴就往五山市燕云镇而来,辗转换了二趟车,在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才来到燕云镇。




燕云镇很小,医院很好找,唐峰问了两个人,也就到了燕云医院破旧的门楼下,看着这在珠三角来说相当破败的医院时还是狠狠地为赵凤岭不值当了,第一次生出要带他离开这里的想法。




不过他也没想太多,急于想见到赵凤岭的想法压倒一切,他三步并做两步地上了四楼,当他站在外科医生诊室门口时,已经快12点,要下班了,医生办公室两边各三张桌子对面拼着,医生们面对面围坐着,赵凤岭坐在中间,走到门口一眼可见,只见他正专心地在写病历,偶尔停下来用笔头敲敲头,想一会又刷刷埋头写起来,根本没留意到站门口的唐峰。而其他医生见惯不惯有时会有病人或病人家属在门口打望找相熟的医生,所以也视而不见。




唐峰只觉这样的赵凤岭很有意思,不由地又站着看了一会,才走过去叫了声:“凤岭!”




赵凤岭抬头见是他,立马高兴地站起来,“唐峰!你来了啊。”马上转头对谭主任说,“主任,我有朋友来了,先走一下,有事call我。”




谭主任难得见到有人来找他,笑笑,“没事,你去吧,有事我会处理的了。”




赵凤岭谢了谭主任,把病历放回护士站,带着唐峰出来,“先上我宿舍放下东西,一会一起去吃饭。”




终于见到赵凤岭,和在电话中通话的感觉又不一样了,并肩走在一起,仿佛连他的心跳声都可以听到,唐峰忍不住看着他傻乐。




只要能这样站在他身边,就觉得心满意足,唐峰想,我现在才开发么,三十几岁才来聊发少年狂,赵凤岭见他一直傻笑,“唐峰,乐什么呢?”




“和你在一起啊。”




“这有什么可乐的?”赵凤岭也笑了。




“你慢慢会明白的。”




唐峰的话中分明别有含义,赵凤岭却也不方便辩驳,只好笑笑不言,带着他上宿舍楼去。




赵凤岭领着他进了宿舍,唐峰见他宿舍宽大干净简洁,不由赞许地说,“比我宿舍强多了,我那才一室一厅呢。”




“这也许是我们医院唯一比别的单位强的地方了。”赵凤岭笑,“你随便坐坐,我泡茶去。”




唐峰把背包丢在椅子上,打量了一下客厅,很宽敞,只简单地摆了张书桌,一个茶几,两张椅子,一张三人简易布艺沙发。又转去看了看卧室,更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椅子,唐峰不觉微笑,这特别简洁的宿舍,就是纯粹单身汉的生活方式,他总算不是太迟。




房子是单位进行了简装,所以还算是挺舒适的,他转回厨房,靠着门框,看着赵凤岭洗杯子,洗干净水壶插电煮水,那么简单的动作,就那么站在后面看着他,那挺直的背,干净的鬓脚,那可爱的耳廓,无一处不好。静静地看着他,唐峰却感觉到温馨的味道,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是最简单的事,都令人心生欢喜,生出些甜蜜来。




赵凤岭泡好茶,拿着杯子转身,没想到唐峰杵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吓了一大跳,手一抖杯子就掉了下来,杯了碎了,热茶溅了一地,也泼了不少在他脚上,唐峰赶紧冲过去,只见赵凤岭穿着人士拖的右脚背红了一大片,不由分说抱起他就往洗手间跑,到了洗手间,放下他,拧开水龙头对着他烫伤的脚一阵冲,赵凤岭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吓得有些傻了,冲了一会水皮肤略好些,没那么红了,唐峰又弯腰打算去抱他出来,赵凤岭红了脸,退开一步,赶紧自己单腿跳着走出来。




“你这有烧伤膏吗?”唐峰紧张地跟着他出来,问。




赵凤岭在椅子上坐下,指着书桌,说:“那个塑料饭盒就是药箱,里边有。”




唐峰翻出烧伤膏,拿了棉枝、纱块,过来蹲在他面前,把他的拖鞋小心地脱下来,小心地托着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膝头上,用纱块轻轻地拭去残留的水渍,只见还是红红的一片,他低下头去给他吹了吹,“幸亏没起水泡,不然就麻烦了。”




赵凤岭不由地脸上一阵发烧,说:“没事,一点点烫到,哪里需要这样郑重其事。”就要把脚放下来。




唐峰轻轻握着他的脚跟,“别动,马上就好。”拧开烧伤膏盖子,挤出药膏在棉枝上,小心地给他涂抹起来,涂了一层又一层,恨不得整支药膏都给他涂上,涂上药膏后,赵凤岭觉得伤处皮肤清凉不少,没那么火辣辣地痛了。




涂完唐峰又拿了小板凳给他垫脚,“这样会好受些。”




赵凤岭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他捞起另外一条裤腿,“你看,这里是小时候做饭烫伤的,整锅粥倒在小腿上,幸亏不是疤痕体质,没留疤,不过腿毛却没法长了,破坏了毛囊。”




唐峰细细一看,果然,他的左小腿前面有大片的皮肤分外白了些,一根腿毛都没有,不由得一阵心疼,强忍着要去抚摸的冲动,“是伤及真皮层了。”




“所以嘛,我粗生粗长,没事的。”赵凤岭无所谓地说。




唐峰听得一阵酸楚,“以前是以前,现在不是有我嘛,”他站起来,“这样吧,你的脚伤了,就不要下去吃饭了,你厨房有东西吗?我来煮。”




赵凤岭不好意思,“没事,我们去外面吃吧,家里没什么准备的。”




“那我背你下去?”唐峰笑笑看着他。




“不,”赵凤岭答得特别快,“我自己走。”




“算啦,我下去买点东西回来煮。”




“你知道在哪里买吗?”




“路在嘴边。”唐峰边说边开门出去了。




没多久唐峰就拎着青菜鱼头猪肉回来了,捋高袖子给他做了红烧鱼头,炒青菜,还做了个紫菜瘦肉汤,赵凤岭尝了味道还挺不错的,不禁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唐峰,你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最佳的丈夫人选吧?”唐峰看着他只是笑。




“这可是老婆标准哦。”赵凤岭眨眨眼。




“没关系,老婆也无妨。”唐峰大喇喇地。




赵凤岭给他热切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起来,“那不知谁家的有福娶了去。”




“你娶吧。”唐峰直直地看着他。




赵凤岭的眼神暗了暗,转头避开他的目光,收了玩笑的神色,“抱歉。”




唐峰有些尴尬起来,自嘲地笑笑,“看来我是仓底货,只能出口转内销了。”




赵凤岭也不由地笑了。




唐峰住了一晚,很自觉地去买菜做饭,照顾着赵凤岭,赵凤岭反而不习惯起来,他一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幸亏唐峰也没再来试探他,所以相处得倒也自然,唐峰那个人,总是那么知道进退,照顾着他的感受,妥帖得如浇了冷雨后的一碗姜汤,瑟缩寒冬里的一轮红日,洗澡后递来的刚刚熨烫过的内衣,那么温暖又贴心啊,可是赵凤岭那颗被戳穿的心,依然透着风,漏着雨。



后来唐峰又来过一次,来的时候居然带了一大堆食物,牛奶、零食,把赵凤岭的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的,把他想要照顾他的愿望表达得淋漓尽致,只是赵凤岭依然不动如山,唐峰倒也没失望,最起码嘛,他没有说还钱给他,起码当他是自己人,不是吗,这何尝不是进步呢。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6 10:54:00 +0800 CST  
第五十五章 思念如雨落下


方文盛再次见到赵凤岭已经是在十个月之后,不,是十个月又十三天。




方文盛和李莲已经很熟悉了,按部就班地恋爱,除了没上床之外一切都按程序走着,吻了摸了,定期到对方家里吃饭,家里买了部捷达给他,他有时间会接送李莲上下班,两家已经达成基本意向,如无意外,再谈几个月就会结婚。




那是寒冷的一天,温度大概只有三四度,飘着冰冷的毛毛雨,粤地冬季的湿冷、天空的阴暗令人觉得无比压抑。




李莲要去东昌县人民医院心血管内科看望她外婆,冬天于老人来说是遭罪的日子,特别是有心肺等基础性疾病的,老人家年年冬季都循例要到内科报到住上十天半月的。




方文盛反正没什么事,就去学校接她过来医院,下得车来,方文盛一手拎着牛奶等补品,一手袖在大衣口袋里,李莲只觉这样的方文盛端的是风流倜傥,心生甜蜜,不由地伸手挽着他的胳膊,俩人边走边聊,上了电梯,待到了内科楼层出来,突然看到赵凤岭正站在病房的走廊里,只一眼,他就知道那个人是赵凤岭,不不不,哪怕是他的影子,只要眼风一扫,他也会认得,他瘦了,哪怕是穿着厚厚的冬天棉外套,他也一眼看出他又瘦了。




他正与一男人在小声争论,那男人眉眼与他有几份相似,只是黑些胖些而已,他的心停摆似的,怔怔地站在那里,依稀听到赵凤岭压抑无奈的声音,“钱我来负担,可是你们也要照顾照顾吧。”那男人冷漠地说,“我小学毕业就出来做事帮忙养家,我不欠他们什么了,而你一直读到大学,读书就读了十几年,这不是你的责任吗?”赵凤岭被噎得无言,良久才说,“我要上班,没时间照顾。”




方文盛僵硬着木然地一步一步走过去,无法控制自己,只是想要过去,看一看他,浑然不觉身边还有一个李莲,她的手正挎着他的臂弯,“凤……凤岭?”他艰难地把凤哥哥那俩哥字吞了下去,颤抖着叫了他的名字。




赵凤岭听到熟悉的声音本能地转过头来,看到他那深若寒潭的眼睛,含着万般情绪,压抑着思念、悔恨、渴望和无奈等等,他不知道方文盛的眼睛里居然可以饱含如此多的情绪,他不由地握紧了手,努力平复情绪,他挎在臂弯里的姑娘真真个好眉好貌,眼里闪过一丝伤感,转瞬就冷静下来,淡定地微笑,“好……久不见,方文盛。”




他兄长见有人来了,马上转身走了,此时不脱身,更待何时。




“你来看病人?”方文盛说着还是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胳膊,果然瘦多了,他心中一酸,“那么冷,怎么又是没穿毛衣?”




“是我妈住院。”赵凤岭微皱着眉头,稍稍扭转过身体,换了个站姿,不经意地挣脱他捏着他胳膊的手。




方文盛只觉得有些心疼,他那么瘦,天气那么冷,却穿得那么少,他妈妈的事,看来他兄长在推脱,连个分担的人也没有,什么事都得他自己一个人扛着,“不严重吧?”




“心脏有些问题,老毛病了。”赵凤岭说,打量了一下依然挎着他的李莲,“你女朋友?”




方文盛这才想起身边的李莲,刹那不知以何面目来面对他,躲闪着他坦然的目光,声音不由地哽咽,“是的。”




李莲微笑着点点头。




赵凤岭双手抱拳,微笑,真心实意地祝福,“恭喜恭喜。”奈何眼睛还是涩了。他终于回归正途,这比什么都要好,不枉他亲手给自己下刀子剜去心里的他,在一个又一个的无眠黑夜里一点一点地剜去他的印记,那么今天,他可以剜去最后一点念想了。




唐峰从洗手间出来,一见赵凤岭那强作欢笑的模样,立马明白了三分,方文盛还嫌伤害他不够么,挎着女友来和他见面?!赶忙快步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凤岭,怎么啦,不是叫你好好地在病房呆着么,不管有什么事,总有我嘛。”




赵凤岭配合地僵硬地靠着他的肩膀,淡淡地微笑着,唐峰却感觉到了他轻轻颤抖的身体,紧紧攥着的拳头,不由用力地把他往身边揽了揽,小声说,“放松点,没事,我在这呢。”。




方文盛只觉假面全部崩裂,再也无法撑下去,“空了再联络。”




他直直地越过赵凤岭匆匆走了,麻木地去看了她外婆,陪着她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了,出来时走廊已经空荡荡的,赵凤岭已经走了,也不知他妈妈住在哪个病房,如果是熟人,或者朋友,按道理他应该去探望一下,可是他没有办法再这样平静下去,没有办法像和陌生人一样对着他,没办法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更没有办法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他走到楼梯口抽了支烟,勉强平静了下来。




回头和李莲说单位有事,让她自己回去,一个人狼狈地匆匆下楼,逃也似地把车开到了梅峰山脚下,泊好车,开始爬山,爬到山顶,下来,重新又爬,又下山,如此往复不知爬了多少遍,如果有人在,就会发现一个疯子,边哭边爬山,涕泪横流,全无形象,直至完全脱力瘫倒在地上哭得缩成一团。




好像有人说过,哭得出来的痛,不算太痛,说得出来的痛,更不算什么。那么,他真的不太痛,真的不算什么。




回到家他洗漱后下去吃晚餐,没有人发现他略微异常的情绪,大家都忙着做事忙着吃忙着喝,谁也没空伤春悲秋无病/呻/吟/。




第二天,第三天,每一天,他都想去医院看看,赵凤岭还在不在,但是他哪里都没有去,也没有接送李莲,连班也没上,只是窝在家里喝酒。这次从五山市调回去,他偶尔会抽风,家里人都知道,也懒得管他,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第五天,喝再多的酒也没办法让他停止想要见他的渴望,他开着车来到医院心血管内科,一个病房一个病房找去,一张一张床看过去,没有那张熟悉的面孔,他妈妈已经出院了。




他心里焗着团火,只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一定要看到他,要看到他,哪怕,就看一眼。




他冲下楼去,在医院门口买了一大堆水果,开车飞去他家里,闯了多少个红灯已经不记得,也不在乎。他的家里,哪怕他死了,魂也会记得,因为那里是赵凤岭生长的地方。




找到他家,他妈妈正坐在门口和邻居聊天,他早已经顾不得礼貌和风度,急急走向前问:“阿姨,凤岭呢?”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他依稀有些印象,“昨晚已经回五山市去了。”




方文盛放下水果,颓然地转身,把车开到路口,停了下来,只觉得他的世界,一寸一寸地灰暗下来,再无一丝亮色。




天意。他想,天意如此。




爱与不爱,都是错。




日子恢复了平淡,上班下班,吃饭喝酒,只是按部就班的恋爱进程停滞不前,方文盛蔫蔫的,做什么事都不得劲,懒懒散散的。




只是也不敢太过于冷淡李莲,因为李莲一向做得很好,经常过来陪方妈妈买菜做饭,陪她上广场耍太极,谁都说方妈妈有福气,未来儿媳比女儿还亲。




家里又问起什么时候结婚,方文盛说,再处几个月吧,我年龄不算大,还想过段轻松的日子。




又几个月过去了,有没有谁,时光一样的过去,地球一样的转得不差分毫。




吴子龙从广州回来了,约了一帮人喝酒唱K,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所以分外随意些,方文盛喝得有些多,一个二个都在唱情歌,要么情意绵绵,要么声嘶力竭,他不禁想,真正痛的人,所有的字眼都哽在心里,什么也唱不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也没人留意他的低落,他默默地坐在角落抽烟喝酒,看着屏幕上闪过的一句又一句情伤情深情动的歌词,喝到口腔都麻木,分辨不出酒还是水了,所有喝进去的酒和水都凝结成冰,沉重地坠着,冷冰冰的刺痛,可是那颗不听话的心还是没有麻木,是他自己放弃的,他有什么资格悲伤难过,再多的伤与痛都是装腔作势,都是TMD的矫情。




也许是喝了太多的酒,麻醉得迟钝的神经让他有了勇气,他突然很想听赵凤岭的声音,听到他一向平静如水的声音,知道他毫不在乎自己,那么,也许自己就可以平静下来,抛弃沉重的包袱,继续往下走他的路,于是他走到楼下,摸出他哥买给他的摩托罗拉手机,拨通了燕云医院外科的电话。




“请问是赵凤岭医生值班吗?”




接电话的护士声音很陌生,应该是新来的护士,“啊?赵医生吗?他在住院。”




方文盛似在三九寒冬被泼了盆冰水般全身发冷,声音不由地带上了颤音,“他怎么啦?”




“哦,放射伤害,在X线下手术后昏倒了。”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6 11:03:00 +0800 CST  
第五十六章 爱将谁深埋


小护士的声音冰冷而生硬,砸得他耳朵生疼。




他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下,说:“能叫他听电话吗?”




“他睡了,我刚刚巡过房。”护士不认识他,所以毫不留情。




他站在路灯下,握着移动电话,踩着自己的影子,整个人都是木的,眼前迷蒙一片,赵凤岭昏倒了,赵凤岭住院了,只剩下这几个字眼在来回地晃。




这个人早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和他背道而驰已经很久很久了,尽管他一直在回头张望,可无法否认他已经离他越来越远的事实。




他站在路灯下站了很久,满心满眼满世界只剩下一件事,赵凤岭生病了,赵凤岭生病了,他的凤哥哥病了!!




他生病了,可我为什么这么难过!这什么操蛋的世界!他病了,我比他还难受!他只想揪着他的衣领问,为什么我走了你就生病!!




他踹了两记路灯,得不到答案,也不再上楼去,只是急匆匆地开车回家,方妈妈还在客厅看电视,关心地看着匆匆忙忙的儿子,问,“儿子,有什么事吗?要吃宵夜吗?”方文盛勉强冲他妈妈笑了笑,说,“没事,在外面吃过了,你早些睡吧。”




他三步并作二步上了二楼,冲到洗手间,拿着牙刷柄压住舌根处,立马感觉到恶心,胃内一阵翻滚,赶紧俯身到马桶吐了,如此往复几次,扣了喉咙,吐干净胃里的酒,洗了个热水澡,又喝了杯蜜糖柠檬水,整个人精神恢复了些,镇定了些,他伸出双手平举了一会,尚算稳定,自己可以开车,他随便拣了几件衣服,拿上所有的现金,拿了卡,下楼见他妈妈已经睡了,于是留了张字条放在饭桌上,匆匆开车走了。




三百公里。不算太远。他告诉自己,慢慢开,不急,天亮总会开到的。




半路接到吴子龙的电话,只听到他暴怒的声音,“死仔,死哪里去了?上楼抱妞也招呼一声啊!”




方文盛闷闷地应了声,看着黑暗无边的四野,“我在去五山市的路上。”




“作死啊你?半夜三更去五山市?!喝了那么多酒还跑夜路?给我赶快回来!”吴子龙更加愤怒,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架回来,这次回来,老死方文盛都不知断了哪根筋,神神经经的。




“回不来了!挂了。”方文盛把手机关了甩到一边,默默认真开车。




虽然把酒扣了,可动作反应还是有些迟钝,他小心地开着车,压抑着焦躁的心情,尽量把时速控制在八十公里之内,牛屎坳那段山道九曲十八弯,虽然有些惊险,他总算安全通过了,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回到了燕云医院。




一年二个月又两天,他又回到了燕云医院。




燕云医院依旧那么破败,除了住院大楼像现代的楼房之外,恍若回到六七十年代。




整个医院静悄悄的,荔枝龙眼树上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叫着,一切似梦幻般静谧而又美好。在这个破旧的城堡里,他的王子,正在沉睡。




他把车直接泊在住院楼前,下来整整衣衫,拿矿泉水漱了漱口,清醒了下,深深地吸了口气,迈步进了住院大楼。




这一年多来,他第一次感觉到呼吸的顺畅,脚步的轻松。




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一步一步向四楼走去,四楼护士站,下夜已经换了护士,是老熟人叶秀秀在。




看见方文盛,叶秀秀露出惊喜的神色,“你回来了!”




方文盛僵了一夜的脸努力露出笑容,“我来看赵凤岭。”




“他住在套间401。”叶秀秀温柔地说。




大部分人都还在沉睡,除了清洁的阿姨在安静无声地拖地,看见方文盛无声地笑笑,伸手指指,示意他赵凤岭住在哪间房,大家都知道他和赵凤岭亲近。




方文盛尽管担心,可心里温柔满溢。




他轻轻推开401的房门,再反手锁上,赵凤岭静静地睡在床上,眉微微拧着,双手交叉叠在上腹部,就像他以前睡觉一样,睡着了也不放松,方文盛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赵凤岭瘦了,面容的轮廓更深了,眼眶微微凹陷,嘴抿着,像在忍受着痛苦,方文盛伸手抚上他的脸,掌心贴上他肌肤的瞬间,整个世界安静平和下来,所有叫嚣着四处奔腾无法找到出口的情绪全都蛰伏下来,这么久了,十四个多月,他终于有了安心的感觉。




他看着他苍白的脸方文盛心酸不已,“笨蛋,真无所谓,就不要瘦啊,瘦给谁看啊。”




赵凤岭的眉轻轻地动了动,却还是没有醒,他是在做梦么。




方文盛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脸颊,眼泪滴了下来,“傻瓜,我来了,我回来了。”




方文盛前额的头发扫过他的额头,热泪滴在他脸上,赵凤岭的头左右摆了摆,微微皱了下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方文盛正俯身看着他,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又左右看看,似乎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在病床上,不由地伸手轻轻地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方文盛,真的是你吗?是真的吗?”




方文盛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是我,是我。”




赵凤岭扣紧了双手,“呵呵,原来不是梦啊。”




方文盛松了手,稍拉开些距离看着他,睡眼朦胧的他,眉宇间柔和了许多,他伸出手,细细抚摸他的脸,感受他的轮廓,感受他的消瘦。




“方哥哥。”赵凤岭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方文盛轻轻地吻上他的唇,好像跨越了无数个世纪悠长的岁月,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十四个月的时间,不够,远远不够,哪里能够斩断他们之间的一切,一年多,却有足够时间厘清他的情感,分离没有冲淡他的情感,反而似湖底的石头,水蒸发了,石头清晰地裸露了出来。




我爱你,赵凤岭,我该怎么办,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爱我。




可是我爱你,这么的清晰,这么的明确。




赵凤岭在这个生病的清晨里,难得地卸下他坚硬的壳,温和地依在他怀里,放松而自在。




“怎么回事?”方文盛心疼地问。




“有位警察抓斗殴疑犯中了散弹枪,近距离射入无数子弹,深浅不一,我和谭主任在X线下取弹,你知道的,我们医院的防护服不怎么样,太笨重,穿着做手术很不灵便,而且那位警察那么年轻,”赵凤岭苍白着脸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们嫌防护服碍事,脱了,谭主任一把年纪都没事,我做完昏倒了。”




“两个傻瓜,有你们那么搏命的么。”方文盛紧紧握着他的手,生怕下一刻他就会消失。




“没事,就是白细胞低些。”




过了没多久,听到人来来去去的声音,已经开始上班了。




方文盛去找谭主任问病情,谭主任说,也没多大事,虽然接触的时间长了些,估计很快能恢复,白细胞升上去就没事了,虽然说严重的话可能破坏组织细胞和血液系统,可那发生率不高,现在最主要是疲累,赵医生昏倒,一部分原因是因为x线的照射,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一年来工作太拼命了,人消瘦得厉害,本身的身体状况太差导致的。




方文盛听了心下略安,已经这样了,说再多也没用,接着赵凤岭还要打点滴,一位医生,累病脱了白袍虚弱地躺在床上,变为病人,又没有人看护,怎么着都有些凄凉,幸亏方文盛来了。




黄美美推着治疗车过来给他扎针,见方文盛在,并不意外地挑挑眉说,“你,总算来了。”




方文盛充满歉意地说,“昨晚才知道的。”




黄美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取出碘茯来给赵凤岭消毒皮肤,赵凤岭右手握着左手手腕,让她方便下针,笑,“一点小病,哪值得劳烦人家。”




方文盛看着她拿碘茯给他消毒手背,苍白削瘦的手,淡蓝的血管在皮肤下条条清晰可见,黄美美笑,“别死撑了,我还不知道你。”边说边下针,一针就回血,贴上胶布固定,调了滴速,观察了一会,转头对方文盛说,“有事叫我。”




方文盛一手握着他没有打针的手,一手拿棉枝轻轻拂着打着针的血管上方青白的皮肤,“疼不?”




赵凤岭笑着摇头,眼角有细密的皱纹,方文盛的心募地紧了一下,他比自己大两岁,已经二十九了,因为瘦了,眼角一笑都有鱼尾纹了。




赵凤岭突然停了笑,有些愕然地盯着门口,方文盛转过头去,只见唐峰左手抱着几本书,右手提着早餐微笑着大步走进来,忍不住想骂,草,这货怎么也来了。




赵凤岭不禁失笑,也只有他才会以这样奇怪的造型来探病,一手书一手粥,“唐峰,你怎么有空来?”方文盛脸黑了黑,他们几时这么稔熟了。




“我昨晚打电话到科室,才知道你病了。”唐峰皱着眉头,“怎么不告诉我,没什么事吧,”又转头对方文盛说,“小盛你也来了啊。”




“没事,小问题,马上就好了。”赵凤岭说,“累你们那么远跑过来,我真没事。”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6 11:07:00 +0800 CST  
第五十七章 只愿君展眉


方文盛站起来,“峰哥。”一边去接过他手上的早餐放在床头柜上,又接过书放在床上,赵凤岭已经像饥渴的人找着水一样拿了过去看,翻翻这本又翻翻那本,“真是太好了!最新的解剖图谱,最新的神外手术图谱,国内就以他编的手术图谱最棒!”




唐峰微笑看着他,“就知道你需要的,上次去广州就顺便买了,希望对你有帮助。”




“正好需要呢!”赵凤岭兴奋地翻来翻去,苍白的脸上有了丝喜色,如摸着最宝贝的珍宝般。




方文盛心里有些不痛快,唐峰你这臭小子,一直以来都比他更会投赵凤岭所好,和他也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恨恨地拿出一本书来翻,只觉有些碍眼,只听唐峰说,“小盛,这早餐你和凤岭吃吧,我不知道你在,所以只买了两份。”




方文盛哪里能够就吃了那份早餐,有些憋屈地说,“我另外叫外卖吧,你们先吃着。”当下掏出手机就叫外卖,所幸也才离开没多久,外卖电话还记着,叫了送到医院外科,对方记性倒也不错,还记得盛哥,答应尽快送上。




方文盛这才想起赵凤岭还没刷牙洗脸,走到他耳边轻声提醒他,赵凤岭点头,听话地让他举着输液瓶,领着去洗手间挂好,见他拧了毛巾,也顺从地仰着脸给他擦,方文盛温柔地细细擦拭,只觉捧着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珍宝,擦了好一会,赵凤岭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他一下,他才恍然回神,又挤了牙膏,装好水给他刷牙,完了又给他擦了把脸,弄好这些还积极地打算帮他放水,赵凤岭脸微微一红,一脚踹他出来,一会他自己举着输液瓶出来了,方文盛又快人一步地接过来挂好。




唐峰略微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们亲密得别人插不进去的气场,掩饰地拿出皮蛋瘦肉粥放到床头柜上,揭开粥的盖子,又把汤匙递给赵凤岭,很温柔地看着他,就像全世界只有他一样,说,“吃吧,应该不烫了。”




唐峰又拿了另一份,递给方文盛,方文盛推回去,“我叫的一会就到,你先吃。”唐峰不再推,埋头吃了起来,偶尔抬头看一眼赵凤岭,满眼关切,方文盛快要冒火,自己放弃的人,别人当宝,可他根本没想过,赵凤岭会和别人好,会和别人亲近,在他的意识里,不管他在不在赵凤岭的身边,这个人都一直安静地呆在燕云医院,和谁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可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原来有些事情正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而他却一无所知。




方文盛不知唐峰昨晚听到赵凤岭住院之后的心情如何,但是才8点多一点就到了燕云医院,可想而知也是一大早就起来,这份关切,明显已经超出一般朋友的关系。




方文盛叫的汤面没多久也到了,他三下两下就在护士站吃完,回到病房门口不由地止住了脚步,他们早已经吃完了,只见唐峰坐在床边上,背对着门口,正说着,“……查/黑/诊/所,居然超范围在做/包/皮,我们监督员一去,医生早已经四散逃跑了,把病人留在那,……病人还光秃秃地躺着露着可怜的/鸟/……”




赵凤岭笑得不可抑制,方文盛一时有些呆了,他很少看他笑得如此放松,如此亮眼,尽管他此时的样子算不上好看,脸色苍白,却也笑得有了淡淡的血色。




方文盛站在门口看了会,记忆里他们在一起好像没有过这样的情形,等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聊起微创手术的前景,而赵凤岭双眼熠熠,闪着兴奋的光,转而又有些低落,“在我们这,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开展,技术可以去上级医院进修,可是耐不住设备贵啊,所以最少五年,甚至十年内我们都没办法开展。”




“那我们先可以关注着,买些相关的书或者手术图谱看看,走在前面,到时有条件上时,你会走得比别人快一些。”唐峰鼓励他。




“也只能这样了,适应环境呗。”赵凤岭无奈地笑笑,“尽自己的能力做到最好,能力之外的,随缘罢了。”




“大家都一样,尽自己所能就好。”




方文盛走进去,一时插不入话题,坐在另一张床上默默思索,他这次回来,那么冲动,却是本能,而见到唐峰,把他内心的占/有/欲如被狂风般卷起,一向以来,他都觉得赵凤岭是他的,虽然他撂下他自己回了东昌县,不过在他的意识里,赵凤岭仍然是他的,不管自己要不要他,他都安静地呆在那里,只要他回首就可见,回手就可牵,可现在不是这样的,不声不响中,唐峰已经渗透进他的生活,以无比高昂的姿态,无比自然地和赵凤岭并肩而站,看着他们谈笑风生,就算是方文盛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共同的理想,而且看起来,也很和谐。




正在方文盛沉思的时候,唐峰的call机有信息入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有些着急地说,“我去护士站复个电话。”赵凤岭点头,他起身急急去了。




方文盛看着赵凤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是自己丢下他的,可首先不舍得的也是他,他真的不舍得他,舍不得他生病,更舍不得有朝一日他会随唐峰而去,那种情形,就算是想像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了。




一会儿唐峰就匆匆回来了,有些尴尬地说,“凤岭,今天为了赶着来看你,我开了我们卫监所的执法车来,现在单位要用……所以我得马上回去,下次再来看你。”




“没事,工作要紧,你赶快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




“多爱惜自己。”唐峰不舍地看着他,“有事告诉我,省得我担心。”




“知道了,我早没事了。回去吧,省得挨骂。”




唐峰也没再多流连,只是有些依依地看了他一眼就匆匆走了。




俩人一时无话。




过了会方文盛还是奈不住问道:“你几时和唐峰混得那么熟了?”




赵凤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嘴角有了丝笑意,这个家伙好大的酸味儿,“他是一个难得的说得来的朋友,偶尔也会过来看我,算是我参加工作后最难得的朋友。”




方文盛一听“最难得”,不由冲口而出,“那我算什么?”




赵凤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把目光投到窗外,苦笑一下,“你说算什么?”




方文盛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当天的点滴打完就可以回去,之前住医院里是因为回去没人照顾,在病房反而有同事会来看看,帮忙着照看着。




方文盛陪着他回宿舍,赵凤岭走在前面,他拎着行李走在后面,看他的背影有说不出的意兴阑珊,说不出的倦怠,不再是蓬勃向上的竹子,想到当初自己与他争房间,之后车祸,打架,再到他们共度的一夜,还有他的调动,一件件,一桩桩,哪里是简单的分开就可以割断的联系,那么多共同的历史,共同的记忆,哪里说割舍就能割舍的。不是有说打断骨头连着筋么,说的不就是他们么。




他自己没法割舍,他想,赵凤岭更没法,因为他那种人,轻易不动情,一旦动情,最是铭心蚀骨,而他今天,总算知道了。




回去赵凤岭冲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放射损伤让他很疲累,根本提不起精力说话,方文盛坐在床前看着他睡觉,只见他又是那种双手交叠于胸前,眉川轻锁,微微抿着唇睡着,直到他睡了很久,姿势也没有放松一些,方文盛看得心里一阵难受,站起来去冲凉。




方文盛洗澡后更没法平静,万千念头轮番在脑海里翻滚,虽然昨晚他没有睡觉,却没有一点困意,他打开冰箱一看,里边除了几听啤酒几个面包之外什么都没有,看来很久都没有开火做饭了,难怪他瘦成那样。




前几年赵凤岭上班一直很忙,所以方文盛早就学会了做饭,他开车去市场买了一大堆菜,匆匆回来,其实钟小民赵明等一帮死仔平时偶尔也有联系,现在他却不想碰见他们,他时间不多,不想让旁人分薄他的时间。




不过是上班时间,他也没有碰到几个人,回去时把菜拿到厨房,进卧室一看赵凤岭仍然在床上睡着,仍然是绷紧着的状态,他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连睡着了也不放松的,连睡觉都似乎在扛着什么,看得他胸口发闷,他一遍遍地轻抚他紧皱着的眉头,只觉得心疼,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够放松眉头,睡一个自然放松的觉。他把头抵在他的肩上,只要你能够好好地睡一觉,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




又呆呆地看了他一会,方文盛叹了口气,想别的都太远,先给他做顿吃的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方文盛看着干净的厨房,大部分厨具还是他转送给他,包括那个冰箱,他原来的冰箱太小,放客厅放饮料了,他把暂时不煮的食材放进冰箱,把老母鸡洗干净斩件焯水,加了把红枣枸子花旗参用电炖盅炖上,他脸色太苍白,需要补一补,用电饭锅把饭煮上,其他放着暂时不用那么早准备,又进卧室看了眼赵凤岭,他仍然睡着,仍然是不安稳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就靠在床边的椅子上眯一会。




他自己也睡得不安稳,家人、赵凤岭、工作前途等等万千事情在梦境里大混战,搞得他疲以应付,突然窒醒,心犹自乱跳,回来看他,当然是冲动了。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6 13:03:00 +0800 CST  
第五十八章 额外的馈赠


他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丢到脑后,起来看看时间差不多,炒了芥兰,做了蘑菇炒牛肉,他总是炒得老了,没有赵凤岭掌握火候的水平,不禁想起以前搭伙食的情况,好不容易费了这么些年,事情才渐渐明晰,看清楚自己这颗心,可他当了逃兵,现在又这么回来……他不愿意去想太多了。




他拍拍头,不再胡思乱想,先顾着当下先,过去把赵凤岭叫起来吃饭。




赵凤岭整个人仍然倦倦的,默默地起来吃饭,那么久了,重新又吃上方文盛做的热饭,嘴里含着饭,一时无法下咽,鼻子忍不住还是酸了,时光倏地似乎回到过去,在爱恨开始前,在人生初见,最简单的陪伴,最单纯的吃饭。




赵凤岭仍然是不多话,甚至不问他为什么回来了,更不问以后怎么样。




什么都不必问,问了又有何意义。




懂得与不懂得之间,不懂得的人要快乐一些。可很不幸,他从来,都是懂得,并且理解,所以一直把自己放在无动于衷的地方,到底动不动,谁又知道,谁又在乎。




方文盛的方向与目标都那么明确,何况他们在他调动回去的时候已经选择了完全不同的路,他不愿意他因为自己而改道,而走上艰难的路。




方文盛住了三天,照顾了他三天。




第四天方文盛起床,赵凤岭已经不在,他上班去了。他还是那样,不管方文盛在哪里,该干嘛还是干嘛。那天清晨的拥抱,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所有渴望、动情、软弱、委屈等等,全部都被他揉吧揉吧团吧团吧在心里挖个坑埋了。




方文盛留了张字条,龙飞凤舞几个字——我已返东昌,保重。收拾收拾东西回了家。




回去后方文盛打过电话给赵凤岭,因为打的是科室的电话,所以也没可能说什么,不过就是问候一下,他知道赵凤岭无论好不好,都会回答好,可就是这样,他仍然想听到他的声音,哪怕就是个单词,嗯,好,哦,哪,都好。听到他的声音,知道那边有一个鲜活明亮的人,知道他的心之所系,似乎,他还是好好地活着的。




无可避免的,他没法再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去,家里人已经催婚,本来顺理成章的事情,又卡住了,方文盛连按惯性往下走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已经没有办法丢下赵凤岭。




只要一想到赵凤岭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身边没有一个人,他就已经没有办法抛下他不管,那个人,就算他一个人撑到死了,也决不会吭一声,决不会求助,决不会妥协,可他越是这样强硬,越是这样独立自强,他就越觉得没法不管他,不去看着他。




生活轨迹由此诡异地转了个弯,原来的一点点念想渐渐扩大把他吞噬,终成为主宰他的意志力。




他找了个机会告诉李莲,他在燕云镇的爱人病了,他决定回燕云镇去,李莲涵养很好,虽然气得掉眼泪,却也没有甩他耳光。他又亲自向李莲家请罪,李家父母把他的礼物扔了出来,也没有享他一笤帚。为此方老爸祭出多年未用的藤条,狠狠抽了他三下,骂他方家的人不能做薄情寡义之人,他没有躲闪,硬着头皮受了,心里说,我就是因为不想薄情寡义才要回去的,倒没辜负您的教导。




他决定调回五山市。




他悄悄地跑手续,大凡调动,最主要是接收单位,只要有人接收,原单位放就容易了。




他拎着东西回到吴院长家里时,吴院长无法理解他居然要放弃东昌县卫生局的工作回到燕云医院,尽管在燕云医院收入更好一些,但是由县级机关到镇级医院,工作的性质地位前程等等,降了不止一个等次,根本不可比拟。作为他的契爷,吴院长对他作了深刻的劝诫,情况对比分析,未来的发展空间,可方文盛坚持要回来,这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吴太太非常喜欢这个契仔,能够回来,多一个人承欢膝下,她最高兴。




调动手续一办,很快就惊动了方武扬和方老爸。




方老爸大发雷霆,操起棍子就要揍死他,方妈妈不舍得,死死拦住,“我十月怀胎、痛几小时生下来的儿子,不是给你打的!”




方妈妈流着眼泪问他为什么要回燕云镇去,他梗着脖子不发一言,他总不能说为了一个男人,他要背井离乡离开家人去那个乡下地方,那里有一个人,他想要看着,想要护着。




无论方老爸怎么骂,方武扬怎么问,方妈妈怎么样流泪,方文盛就是不吭声,最后方妈妈说,你要干嘛都行,就是别离开家行吗。




方文盛还是不说理由也不妥协。




最后方老爸说,你现在别意气用事,只怕将来你想回来,也回不了。




方文盛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他终究要抗争一下,争都没争过,他不甘心。




他还年轻,他终归要尝试一次,没试过,他死也不甘心。




爱孩子的父母总是争不过孩子的,拗不过他的方家父母只好妥协,只是提出要他一个月最少要回家一次。




他调回了燕云医院,任放射医生,科主任早就已经有人顶上,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只能靠边站了。




很多人都在猜测他怎么回来了,是混不下去了么,在老家出事了么,他笑,是啊,哥们混不下去回,俺胡汉三又回来了,唯一的明白人赵凤岭默默地不解释。




连宿舍都已经安排给一位新来的副主任医师了,他在医院旁边的农民屋租了个带家私的套房,随便一收拾便可入住,而他回来那天,就把行李拎到了赵凤岭宿舍里,又把原来配给他的钥匙找出来,以前彼此都有对方的钥匙,现在挂回自己的钥匙扣上也就天经地义,又把租屋的钥匙解下一个挂到赵凤岭的钥匙圈上,赵凤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里却有了浅浅的笑意。




赵凤岭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说,也没有像上次一样说要一辈子的事,只是默默地整理了客房,当然方文盛从来没有在客房住过,那只不过是有外人来的时候装装样子。




他回来的第一晚,赵凤岭给他做了丰盛的晚餐,还开了瓶红酒,那红酒还是以前方文盛留下的,如果他不回来,那些酒,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开。




赵凤岭喝红酒倒不会过敏,只是酒量太小,才喝了两杯已经满脸通红,神思飘忽,方文盛的话有一句没一句的飘,有些飘进耳朵,有些不知飘向何方无法捕捉,有些飘进心里,似羽毛轻轻地拂过般痒痒的,他有些认命地心生怜悯地看着他,这个人,为了他,又重新调了回来,有道是上屋搬下屋,不见一箩谷,他知道编制内的调动是多么伤筋动骨,何况是由高处到低处,这意味着方文盛也许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他无法再怀疑他的真心实意,他的沉甸甸的情感,如果再拒绝,也许他一辈子再也不可能碰上这么一个珍惜他的人了,就算他们不是一路人,就算他是混世油子,那么他也认了,过一天就算赚到一天,每一天就当是最后一天,谁TMD还管明天,还管将来。




每一天都是倒数最后一天。




方文盛被赵凤岭看得心热体燥起来,难得这个冷情的人,情意绵绵地看着他,尽管也许可能是因为红酒的原因,可这么一个他心心念念念了一年的人,他怎么能不激动呢。




红酒微醺,赵凤岭醉眼朦胧,神经放松下来,他一手托腮一边斜睨着方文盛,“我明天……请了假。”




方文盛一时接不上话来,转瞬就明白过来,这个人,要他说一句好话都很难,可他忍不住笑了。




赵凤岭酒精作用下双眼越发迷离,整个人呆呆的,“我想洗澡了。”




方文盛忍住笑,这个别扭的家伙,过去拉起来他起来,他的腿发软,半依着方文盛,方文盛轻笑,在他耳边说,“今晚我来给你洗。”只见他的耳朵愈加红了,目光躲闪着他,后来甚至干脆阖着眼,不好意思看他,连脖子都红了。




方文盛扶着他进了卫生间,让他靠着洗手台以防滑下去,又去客厅搬了张椅子进来,让他坐在椅子上,赵凤岭背对着他懒懒地趴着椅背,方文盛说,“凤哥哥,让我好好地给你洗洗。”




赵凤岭不置可否地嗯了声,方文盛学着发廊洗头那样,先用一点点水打湿他的头发,倒了洗头水在掌心搓出泡泡,在他头上慢慢地抓洗,又拿了毛巾让他拿着,说,“我不太会洗,怕洗头水流到眼睛,你看着有流下来的,赶紧擦了。”




赵凤岭接过毛巾,嘟囔着说,“我记事起,就没人给我洗过头了。”方文盛一边轻轻地用指腹按压穴位,一边问,“发廊也没有?”




赵凤岭往他身上靠了靠,“我只去理发店,三块五块剪一个,不洗头。”方文盛又是一阵心疼,放柔了声音,“往后我给你洗。”赵凤岭鼻子里哼了哼,似是不信,又笑了,有一次已经够了,哪里有那么多奢求。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7 18:26:00 +0800 CST  
第五十九章 共你欢喜徜徉


方文盛想,我也不保证,你且看我行动就是,继续打了泡泡温柔地揉洗着,手指有些酸累,却仍然一下一下地以指腹来继续洗着,想着发廊洗四十分钟,我至少也得有半小时,细细地一处处按摩着,赵凤岭感受着头上温柔的按压,舒服得昏昏欲睡。




赵凤岭半醉半醒,由着他揉搓,偶尔舒服地哼两声,方文盛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他弯着优美弧度的脖子,赵凤岭给他吻得迷迷糊糊,扭着身体转过来寻找他的嘴唇,也不管一头的泡泡,抱着方文盛的脖子仰着头索吻,半眯着的眼睛眼神迷离勾人地看着他,红红的嘴唇微微嘟着,像在抱怨,你怎么不吻我。




方文盛哪里还忍得住,也不管满手的泡泡,抱着先一顿湿吻,就像渴望了半辈子似的,要把欠着的,隔了一年多的时光和思念,全都吻回来。他喘着粗气,捧着他的脸说,“凤哥哥,怎么办,我再也丢不下你了,再也没有人比得上你了。我完蛋了,你知不知道?”




赵凤岭仍然是半眯着眼拿眼神勾着他,似是嫌他太多话,抱着他的脖子拉近他,不轻不重地咬上他的锁骨,惹得他一阵酥/软,赵凤岭整个身体都贴进他怀里,轻轻地蹭了蹭,是从来没有过的乖顺。




方文盛给他脱了衣服,又扯掉自己碍事的衣服,拿了花洒,打开水,试好水温,对赵凤岭说,“闭上眼睛。”赵凤岭乖乖地闭上,窝进他怀里,他一手拿着花洒,一手给他揉着头发,给他冲洗头发,他的头发有些长,洗湿了软软顺顺的,耷拉在前额上,因生病后瓷白的脸,看起来愈发小了,青葱少年似的,带着青春纯洁的气息,他的手指插进他头发里,轻轻地揉洗,摸到他头顶的疤痕,又心疼得无以复加,他还有多少伤痕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他错过的时光里,而往后,他要好好地守着他,再也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冲洗干净头发之后,方文盛拿着干的毛巾给他擦了擦,吸干发尖溚溚滴滴的水,在他耳边笑着说,“我给你给洗澡了。”赵凤岭脸红得似火烧,只想找个地洞钻了,可还是低着眉乖宝宝似的等着他给他洗澡。




他给他打上沐浴露洗澡,他的凤哥哥的身材还是那么好,修长光洁,浑身干净得近乎圣洁的味道,这一刻他甚至没有过多的绮思,他是他的凤哥哥,美好得近乎天使的存在,自己能够在他身边,离开那么久还能够回到他身边,美好得不像真实的,就像是神的额外恩赐。




他很细致地一寸一寸肌肤给他清洗,好似在清洗佳士得拍卖的亿万元的瓷器,这是他的心上人,他心尖尖上的珍宝,他舍不得他痛舍不得他伤舍不得他累,什么都舍不得。




这一场澡洗得很久,洗的水有些热,洗完澡的凤哥哥就像一只初生的粉红小猪猪,被大浴巾包着抱回床上去,被揉得浑身轻松的他,吧嗒着嘴睡了。




方文盛自己也洗刷干净,穿上睡袍躺在他身边,看着他微嘟着嘴,孩子似地抱着被子睡觉,他开心地把他连被子抱进怀里,他的凤哥哥睡觉终于没有绷得紧紧地了。




方文盛起来倒了杯温水,半抱着他喂了,抱着他躺着,就这样,他已经心满意足。




怀里的赵凤岭朝他拱了拱,摸索着手伸进他怀里,又伸进他后背,上下摸摸,似乎在确定是不是他,感觉到是他,忍不住笑了,往上蹭了蹭,依旧闭着眼睛,寻找找他的嘴唇,有些不满地咬住他的下巴,好像在说,我等着你呢,你怎么还不来。




方文盛一颗心柔得要化成水,把他更紧地捞进怀里,吻住他的嘴唇,赵凤岭满足地嗯了声,又想到刚才他说的,他明天请了假,方文盛笑,这言下之意是可以多折腾几次,他的凤哥哥脸皮得有多薄啊,哪里还忍耐得住,抚着他光洁的皮肤,心里那团火,似要把他的理智烧光。




他原以为赵凤岭不会配合他的狂野,没想到他比他还狂热,无论他怎么折腾都好,应该说,不仅仅是配合,他也在需索,好像在沙漠中跋涉了好多天的人看见泉水一样的渴望,他的凤哥哥也是青春正茂啊,他的身体在他的爱抚下全然地放开,一寸一寸地为他舒展,在他的身体下颤抖、意乱神迷,为他绽放,每一个反应都是因他而起的,每一个反应都是给他的,赵凤岭紧紧地拥抱他贴近着他恨得不揉进他骨血里,只求更贴近他,方文盛抱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整晚都不舍得放开一下,没有什么比他更好,他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更爱这个人。




很多人以为方文盛会失落,因为从科主任到了普通一员,可大家只见他每天笑咪咪地,依然吊儿郎当,依然和人吃喝玩乐,从前的作派一点没改,只是比以前笑得更从容随意,整个人更加眉目舒展,越发朗眉星目,耀眼起来。




他的人际关系网依然庞大,一年多的时间不算长,基本上还是那些人,那些事,和许多人都玩得来,去到哪里都有人叫“盛哥”,包括三四十岁的人都那么称呼,这称呼已经是一个尊称,与年龄无关。




因为他与赵凤岭在燕云镇都算是半个公众人物,所以他们都很小心,在人前比以前更疏远些,在外面的接触都刻意减少了。




现在他大多数时间都回自己租住的房子里去住,一来是他经常应酬回来半夜三更,有时的应酬场合难免会有欢场应对,并不想赵凤岭知道,二来是赵凤岭上班很辛苦,作息很不规律,他不想自己影响他休息,他们上床并不多,赵凤岭对这些兴趣很低,十天半个月也没有一次,不过所幸就是,质素高啊,身体的契合度好啊,每次都令人飘飘欲仙,回味无穷,因而方文盛有时就抓耳挠腮,凤哥哥啊凤哥哥,怎么就那么冷情啊,我多难得才有你的临幸啊。




他一直以为他是工作辛苦,劳累,又不好直接去问尹医生床事的规律,尹医生和赵凤岭工作性质差不多,年龄又相近,如果问马拉强,肯定标榜他一夜多少次,次次如何强如何大,一次也会给他吹嘘成十次。




有次他在外面吃晚饭,马拉强带了条妞在桌子底下搞小动作,腻歪得很,真希望凤哥哥也在身边和他腻歪,想想自己也有几天没上赵凤岭宿舍了,下半场也不玩了就回宿舍来找他,在楼下看着四楼窗户透着灯光,心想他的凤哥哥就在上面,不论他几时上去,他面上不显,心里总是欢喜的,那眼睛里的星星笑意,哪里藏得住,他心里不禁有些急了,三步并作两步,一步跨了几级楼梯冲上去,开门进去,只见赵凤岭歪在沙发上,捧着书低头看着,微弯着脖子,灯光下有盈盈温润的光泽,似最优雅的天鹅,他的心,少年似地乱了起来。




赵凤岭听到开门声,不用说,自然是他,他对他的脚步声太熟悉了,在楼梯上他已经听出是他,抬头看了眼,微微一笑,复又低头继续看书。




方文盛走过去献宝似地把饭盒拿出来,打开捧到他面前,“闻闻,新鲜出炉的烧鸡,皮脆肉嫩,专门打回来给你吃的。”




赵凤岭伸出左手握着他的手腕,眼睛却放在书上,继续埋头苦思,“先放着,还早呢。”




方文盛走过去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一下他的耳朵,拿他的书翻了下封面,又是外科手术图谱,“明天有手术?”




赵凤岭点头,“明天上午胃大切。”




“你主刀?”方文盛问,虽然说赵凤岭把专业定在神经外科,但是整间医院就一个外科,各位医生虽有主攻专业,却也是什么手术都得做的,情势局限之下只好融会贯通,兼收并蓄。




“是。现在大多数手术,主刀都是我、尹医生和廖医生,一般是我和谭主任搭档,尹医生和郑主任搭档,廖医生和两个主任都搭,三个医疗小组。”这是有意识的培养他们成长,所以赵凤岭很努力,珍惜上级医生无私的指导,难得的机会,只怕一下松懈就赶不上主任的要求,所以说完又埋头看书去了,在纸上写手术方案,可能遇到的问题,谭郑主任有意培养他们三个,他们都卯足了劲,谁都不想落后一点点。




方文盛看他注意力全不在他身上,期期艾艾地说,“我……我洗澡去了啊。”




赵凤岭嗯了声,头也没抬,都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方文盛在赵凤岭脸上吻了一下,一路扭着屁股一路脱着衣服,唱着“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走到洗手间门口已经脱得光/溜/溜的,又退回来捧着他的脸吻了一记,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带着妹妹赶着马车来的,我只要你就够了!”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7 18:29:00 +0800 CST  
第六十章 点亮你,点亮我


赵凤岭好笑地推他一把,方文盛一步三摇地踩着探戈步子扭着光/屁/股去了,还一路唱着“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




方文盛进了卫生间,也不关门,继续走音走调地唱着“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眼,你的眼睛明又亮呀……”




赵凤岭被扰了心神,这家伙不把他从书中拽出来就不罢休,他有些无奈地抬头看过去,他坐的角度可见他正毫无节操地对着镜子自娱自乐,忍不住微笑摇头,知道这家伙对生活质素要求高,衣服都精致,连带着对身材的要求也高,经常打羽毛球,虽然没有八块腹肌,却也挺结实的,没有一丝赘肉,真真个好身材,忍不住又抬头多看了两眼。




方文盛洗完出来,也不穿衣服,只是系了条毛巾在腰上,一走动就摇摇欲掉,还走起了猫步,可他在那里扭了半天,赵凤岭还是在专心看书,其实他眼角早瞄到他在作怪了,忍着笑故意依旧盯着书,根本没抬头。




方文盛拣起地上的衣服揉成一团,扔到赵凤岭头上,赵凤岭抬头一看,这二货就系了条毛巾在那里骚姿弄首,眼睛乱放电,也不怕睫毛打结,不禁噗嗤一声笑了,我的神哟,这货就是这么可乐。




他撩拨了半晚赵凤岭还是在专心地看他的书,他都这么卖力地在卖肉了,可赵凤岭就这么笑了一声,居然没有被他勾得春心荡漾,没勾出天雷地火。




他不禁冒火,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撩起他的下巴,笑着问,“我这么一个帅哥,这么棒的身材光着在你面前晃,你居然还看得进书,你是不是性冷淡啊?”




赵凤岭面不改色地认真应道,“应该是的。”




他问,“你没兴趣啊?”




赵凤岭答,“基本上没有,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爱发/情啊。”




方文盛噎住,过了会才说,“性是美好的东西啊。”




赵凤岭皱眉,“我其实觉得挺肮脏的。”




方文盛吓一大惊,自己觉得最美妙的滋味,他居然觉得是肮脏,“和我也觉得肮脏吗?”




赵凤岭淡淡地看他一眼,“还行。”




方文盛想了一会,“你没想过做/爱两字,就是相爱的人做的事吗?”




赵凤岭没回答,不过脸却渐渐红了。




方文盛一手摸向他的大腿,渐渐往上轻抚,“我不相信你体会不到美好!”,一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只觉他的手指掠过的寸寸肌肤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头抵着他的头,在他耳边轻笑,“反应这么敏感,这感觉不好吗?”




赵凤岭的脸更红了,连耳朵脖子都红了,方文盛忍不住吻了吻他,欣赏他脸红欲滴又竭力掩饰装作一本正经的的样子,继续四处点火,感受着他在自己身下一点点的变化,“还觉得不是美好的事吗?”




方文盛坏笑,“你就是欠压!”欺身向前,把他整个禁锢在自己怀里。




赵凤岭不安地在他身体下扭动,想脱离他的压制,却给他按得更牢,紧贴的身体惹火,引来俩人更加明显的身体的反应,互相抵着,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渴望,赵凤岭闭上眼睛躲避着他赤/裸/裸充满/欲/望的眼神,方文盛吻着他的耳珠说,“我的凤哥哥哟,你只是欠/调/教而已,放心,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办法,你一定会感受到最美好的,我的美好,我们一起做出来的美好。”他伸手抚上他的脸,看着他的脸在他手掌下一点点地染上胭脂色,他有点痴迷地,“我要,点亮你的身体,点亮你的灵魂。”




赵凤岭张嘴想反对,方文盛已经忍不住深深吻了下去,反对的声音被封在嘴巴里,化为呜咽化为呻/吟,化为最美好的挤压破碎的声音,身体再一次寸寸契合,那颗心花在心灵最深处炸开,欢愉洒落一室,化为旖旎春光,填满室内每一个角落,填满他们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别人都说会感觉到同类什么的,gay雷达什么的,方文盛觉得身边基本上没有这种人,更加不敢大意,作为医生职业,被很多人看作“天使”,他是不是天使无所谓,他也不用直接和病人接触,但是赵凤岭不同,他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他热爱医疗事业,他本来就是心地善良的良心医者,他决不容许有什么东西玷污了他的光芒,更不容损了他的信誉。




方文盛这些年,只见过补习社的一位老师,有一次大热天,他撑了把伞遮阳,因为在燕云镇除了下雨没男人会撑伞,所以他多看了一眼,老师也看了过来,桃花眼笑意盈盈,走一步颤三步,袅袅地去了,直把他雷得外焦里嫩,不过他认为那仅仅是娘炮而已,因为那人有老婆有孩子,特正常的生活。




他小心地遮掩行藏,照样像以前一样,在外人面前说赵凤岭是他妹夫,反正真真假假,也没法追究,何况他还说去年过年回去已经相过亲了,大家都很满意,只等正式领证摆酒了。




赵凤岭也不辩解,成了半真半假的妹夫,不过这个妹就是方文盛自己而已,赵凤岭不由地想到了梁祝,心下多少有些黯然,梁祝可是悲剧,不过他们之间一定不会有坦途,这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不用脑子也能想得到有多少东西是不可逾越的。




自从那次过年和唐峰吃过饭,他婉拒唐峰之后,唐峰照样时不时会打电话来,还来看过他几次,甚至上次他妈妈住院唐峰也陪着回去了趟,说是正好他家里有事也要回去,其实赵凤岭知道他是专门为自己回去的,因为他前一个星期才刚刚回去过。




唐峰有时会问他,什么时候答应他的请求,他可一直等着呢,赵凤岭都说,这样挺好的,做朋友比做情人好,更自由更长久,唐峰也不强迫他,自嘲两句就是,这次方文盛调回来,赵凤岭就直接告诉了唐峰,他和方文盛在一起了。




唐峰倒没有表现出太失态,只是语气顿了顿,声音有些暗哑,叹息说,不出所料,我还是争不过他,然后又说希望他幸福,俩人就算是做朋友也挺好的。




他把这事和方文盛说了,方文盛得意地说,你是我的,迟早都是我的。




赵凤岭白他一眼,懒得看他得瑟样,说,你只是到得比较早而已。




方文盛一把捞过他,狠狠地吻得他喘不过气来,恶狠狠地说,不管我到得早还是迟,你都是我的,逃不了!




赵凤岭笑,你有什么好得瑟的,书念得不多,人又不积极上进,长得也不见得比他帅,何况我向来是喜欢成熟的。




方文盛又是一顿狠吻,盖印,就是因为我什么都不好,也不符合你的条件,可你还喜欢我,可见你是有多爱我了!




赵凤岭听得这话,不由得一怔,细思却是极有道理,不由暗暗地提醒自己,再怎么着,也得保持着冷静,不能陷得太深,不然有朝一日方文盛抽身而去的时候,自己死都不知道哪里死去。




时光就那么平静无波地过去,赵凤岭暗暗警醒自己,更多的重心依旧在工作上,近十年的临床工作,给他积累了不少基层的经验,如他自嘲时所言,他不过是万金油,换而言之,是基础扎实,各科均有涉猎,综合能力强。




有时休息时间,也会有熟识的人打电话来请他去看病人,而往往不仅是脑科病人,其他病人也会叫他去看看,赵凤岭一向不会推辞,什么时间也会去,哪怕是半夜三更,也会亲临看病人,能够自己处理的就处理,需要其他人的,也亲自交给相关人员,事事妥帖。




有次赵凤岭正温柔蜷伏于方文盛怀中,方文盛正一下一下地梳理着他的头发,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享受着难得的温柔乡,又有个熟人致电叫赵凤岭去看生病家人,那熟人信不过值班医生,赵凤岭二话没说,跑下去看了。




回来方文盛还没有睡,正气鼓鼓地生气,谁呀,什么病非得要你去,赵凤岭一笑,就一熟人,家里人胃出血了,方文盛生气,那不是你管的呀,赵凤岭急着安抚他,扑过去把他按床上,嘴巴一盖,难得凤哥哥热情似火,享受当下才是,哪还顾得上追究什么事了。






这一晚,赵凤岭已经上床休息,他的生活习惯比较好,也比较规律,不像方文盛就是玩乐派,而且赵凤岭的工作也容不得他生活上放肆,没有良好的身体状态,无法应付医院高强度的工作,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状态。




方文盛应酬回来,轻手轻脚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吹干头发,轻轻地钻进被窝,赵凤岭转了个身,习惯性地蜷在他怀里,拉了他的胳膊枕着侧卧,“睡吧。”




方文盛轻轻捋着他耳前的软软贴贴的头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要做总务科科长了。”




赵凤岭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伸手抚着他的脸,睁大了眼睛,“真的?!”




“凤哥哥,我几时骗过你?当然是真的啦。”他用力把他拢进怀里,“哥哥我厉害不?”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7 20:14:00 +0800 CST  

楼主:lq3234

字数:372131

发表时间:2016-05-30 18:5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1-20 00:57:0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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