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镇医生BE版(混混攻,正直受,现实向文)by朝秦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5-30 10:56:00 +0800 CST  
在大时代环境变迁中方文盛和赵凤岭两位完全不同性格的医生,因命运而相遇相识相爱的故事,是个人命运在时代变化中的转折,而在时代变迁中,他们能否抓紧对方的手,一直走到最后……


所谓的BE,其实我更多的想写医疗界现实对于业界良心的倒逼,只是水平有限,表现也有限,赵凤岭承担的悲剧,也是我们国人所有的悲哀。只望有一天,不会有人因病致贫,不会有人看不起病,更不会让疾病逼得跳楼……


本文首发于寒武纪年原创网,并且已经完结。
本文本吧已经有HE版,此是BE版,与HE版有很大的修改,并非简单的结局不同,但是本文不甜且含有沙子,阅读须谨慎。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5-30 10:57:00 +0800 CST  
第一章 我在燕云,你在哪里


有道是人生莫如初见,意思是初见之美好,譬如对方是翩翩君子,或者窈窕淑女,再不济,初见时也端着装着,大多都是美好形象,往往认识久了,交往深了,端不住才原形毕露。但是方文盛与赵凤岭的初识却一点也不美好,充满了火药味。


其实也不算初相识,应该是说他们的第一次的正面接触就剑拔弩张,差点儿打起来。


燕云医院是个小镇医院,在内地来说,这样的镇街医院只配叫卫生院,但是在五山市这个奇葩的地方,因为当地多港澳同胞,都是六七十年代活不下去九死一生游水过去的,又处于改革开放阵地的前沿,八九十年代经济开始腾飞,“三来一补”等形式的大大小小的工厂在五山市如雨后春笋般盛开,短短十多年的时候就发展成为世界工场,全球你叫得上品牌的无论是服装还是电子品牌,还是皮具家具等等,基本上都在五山市生产,当然这些法国意大利英伦等等品牌的高大上和中国广东省五山市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尽管五山市这些工厂在这些品牌利润中占的份额少得可怜,但是仍然大大地带动了五山市、广东省甚至是全国的经济发展,全国GDP的比例中一样占着不可或缺的份额,全球经济看中国,中国经济看广东,广东经济增长率则看五山市,这些年,五山市也很给脸地始终保持着两位数的高效增长速率。


在这种情况下,八十年代末还能够看见牛车在市区奔跑,穿着孖烟窗牛头裤、脚趾夹着人字拖、腿肚子上沾着泥巴的本地佬相互打招呼“食佐未”的五山市,迅速成为广大打工族南下的地方,五山市一地级市,虽然牛屎渣子味还没散去,却也成为一颗全国最璀璨的明珠,璀璨后面有多少龌龊,这是经济繁荣的副作用,就如我们医学人所言的,凡药三分毒,病还是得照治,副作用嘛我们可以忽略不提。


燕云镇这小破地方,以前狗不拉屎的地方,不要说广东没有人知道,连五山市市区本地佬问问也会疑惑,燕云镇?在哪里啊?五山市的西伯利亚,也沾上了改革开放的福,镇政府门前挂着块明晃晃的不锈钢牌子,上面镌刻着“亿元镇”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要知道燕云镇本地户藉人口只有八千多人呐,平均下来的人均GDP值,同样的金光闪闪,可以骄傲地领风骚。


连带着也沾上的好处是,工厂多了,外来人口就有十几万,配套的医疗教育等公共福利事业自然也需要进阶,因而燕云镇卫生院荣升为一级甲等燕云医院,跟着的自然是人才的需求,之前卫生院的都是些赤脚医生,有病人看病,没病人下地干活,如方文盛说得最多的最是,他们腿的上泥巴都还没洗干净,身上也还有牛屎味儿,虽然有些夸张,却也离事实不远,而方文盛和赵凤岭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先后来到燕云镇的。


方文盛当然有资格说别人泥腿子,虽然他家祖上也一样是泥腿子,但是他老爸很争气,参军后提干,工作努力,做人圆融,不断升官,到方文盛十几岁时已经是粤东东昌县806部队中校,806部队是后勤部队,他自小在该部队家属大院长大,可想而知十分有资格嫌弃别人有泥巴味儿土得掉渣。


方文盛年少时就一小混混,不务正业,学习成绩从来没好过,在东昌县街头横着走的,十六岁那年,他老爸打算送他参军,进而上军校,走自己当年走过的路,可方文盛正值叛逆期,自作主张进了卫校念放射医学,去到学校才知道自己作死作大了,学业难懂且枯燥无味,未来的工作肯定更加无趣,却也不愿意向老爸求饶,继续混日子。


不过八九十年代中国的大中专院校无外乎都是严进宽出,只要不算太白痴,都能顺利毕业,毕业后方文盛没回老爸安排的东昌县人民医院,虽然那是三甲医院,有两千多职工,但是在老爸的压迫下过日子,想着就不爽,他自作主张地来了五山市燕云镇,在这个小医院做起了放射医士,不过他也知道,他只是在这里混几年,迟早还是要回东昌县去的,老爸容许他撒野几年,却不会容许他一辈子脱离掌控,更不允许他在这屁大的地方混日子,当然他自己也同样不想在这里猫一辈子。


燕云医院也就俩放射员,虽然他是一破中专生,好歹也算科班毕业,比泥腿子还是专业很多,不过他的重心从不在此,他沿袭了一贯的做法,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他人得长好看,五官雕刻般立体,稍微有些欧化,一米七八的身高修长挺拔,出自军人家庭,讲究站如松坐如钟,一下歪了,老爸会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过来,所以给训练得分外挺拔精神,脸也是标准的国字脸,虽然白了些,却怎么都不会给人小白脸的感觉,加上那样的家庭出来的,什么世面没见过,院长和办公室主任都给他哄得当他是宝,上班再儿戏也没人管,只要没出人命就都给他兜着,因为这个同科室的放射员李小峰没与他少干架,干完还是得乖乖做事,方文盛照样游手好闲。


方文盛九零年到燕云医院时全院不过只有四十人,他之后又来了好几位护士,早年这些外地护士模样儿好,身段也不错,比本地的南蛮后裔的长相高上不止一个档次,或者是因为这些美女的存在,当年的抢手单位的年轻人,都爱与医院的小年轻走到一起,比如公安分局、银行、政府机关等等,大街上走一趟,一路打着招呼都是熟人,而方文盛自然是其中的亮点人物,这些人大凡都与他交好,一来是他家世好,用钱又大方,打小与人练就的交际手腕在这个小地方游刃有余,九一年,他买了部原装进口运动型的本田摩托,更是拉风,不知多少姑娘都想坐上去和他飞驰过燕云镇的大街小巷,那是多有面子的事;二来是他长得好,但凡见着无不要说一声“好鬼正”,嘴巴又会说,所以他来了两年多已经在燕云镇混得烂熟,比土生土长的本地佬还识人多,愿意给他面子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九二年七月一天,天气热得令人烦躁,方文盛热得烦闷了,对着放射科的片子就厌烦,更厌了检查些什么骨折什么肺炎,趁着李小峰在洗片片,赶紧就溜出来。当时在燕云医院的惯例,上班时间大家比较自由,有事可以走开,但是必须有人留守,不能全跑光,至少有一人处理事情,这是他们的职业道德,向来也没耽误过大事,小事嘛,耽搁耽搁也没什么,大事嘛,基本上没有。


他一路出来,路过诊室,见一堆病人气味酸涩在等着看病,更觉闷热,走出来,连龙眼树下也没有一丝风,他打算到对面楼院长室叹叹空调,当时放射科只有大吊扇咿呀咿呀地呼呼转动,卷起的风再大都是热风,吹得人愈加潮热烦闷,工作服下的衣服腻腻溚溚的,没想到逛到门口正看见吴院长与大内总管办公室陈主任正捋着袖子招呼着去给人搬床去,吴院长见方文盛没个正形地晃着走来,远远就叫了声,“小盛一起去吧,来新同事了。”


方文盛懒散地挥了下手,天气热成那样,恨不得如狗一样伸出舌头来透气,有毛病才会去出那个力,白白惹一身臭汗。


方文盛有些奇怪,来的是什么人物,居然要老大亲自上阵搬床,于是蛰摸过统计室去,统计妹妹正在电脑上玩牌,他扯了一下她的小辫子,问:“新来的是什么来头,居然是老大亲自出马?”


有人扯头发,统计妹妹正欲发怒,转头见是方文盛,立马笑成一朵花,“听说来了个中山医的本科生,医生来的,院长说是我们医院第一个国家培养的重点本科生,要好好接待接待。”


方文盛忍不住骂了句,“草,劳资来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般隆重。”


统计妹妹尖着嗓子哟了声,“盛哥你怕被打入冷宫啊。”


方文盛扇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我几时都根正苗红好不?”


统计妹妹笑,“你最红!”


他是院长身边的红人,没人敢说,你就一破中专毕业生,算屁啊,何况你还不是正规考学进行的,是靠家里关系进去念的自费中专,忒丢人的,幸亏也没人知道。


他也没兴趣再问下去,又窜别的地儿调戏姑娘去了,当时燕云医院没分什么科室,门诊住院什么的全在一块,大伙有事做事,没事凑在一起聊天甚至斗地主,他晃到科室,无一例外都在聊新来的中山医本科毕业医生,他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大名“赵凤岭”,还听到护士美女们说他长得靓仔几好睇的,方文盛腹诽,有我帅么。


方文盛回到科室,也没什么事,李小峰那衰仔也不知死哪里去了,他只好留下来守着,百无聊赖地抽烟发呆。


下班时美女护士黄美美扭着细腰探入半个身来叫他,“院长在雅苑宴摆迎新晏,欢迎新来的医生,一起去吧。”


方文盛有些膈应,怎么全世界都在讲新来的本科生,懒懒地回道,“不去了,中午有事。”


黄美美也不多说,挥挥手扭着腰自去了。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5-30 10:58:00 +0800 CST  
第二章 谁踏着七彩祥云来了


方文盛锁上办公室门一路出来,见医院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医生护士各一位接了班在“掌档”,晃到饭堂打饭,发现那帮和院长主任混得熟的家伙全都没在,估计一起去迎新宴蹭吃蹭喝了,只剩下几个老实木讷的家伙在埋头苦吃。


伍阿姨掌着大勺,笑问,“怎么没一起去外面吃啊?”


“懒得去。”方文盛应了声。


伍阿姨打了菜,又多加了一勺,才递给他。


方文盛索然无味地扒拉着有骨没肉骨沙沙的排骨,只觉得赵凤岭实在讨人嫌,本科生有什么了不起啊。


第二天他就接到了赵凤岭开出的肺部检查的放射申请单,字迹倒不见得漂亮,只是中规中矩,一看就是学校里的那种好学生,写字不出格子、坐板凳上腰板笔直认真记笔记的那种古板无趣的人。


很多年以后燕云医院才实行执业医师考核处方权授予的程序,新参加工作第一年按道理是见习医师,签名得被压,要“睡下床”,意思是得有个有执业资格的上级医生签名确定才生效,但这小破地方,连医务科都没有的,谁管呐,还有,你让赤脚医生带一本科生,合适吗,马副院长在晨会上吼了几天都没人应,连医疗组长李医生都两眼望天,只好到时再说,到时就变成了没有下文,赵凤岭由此放养,自由发挥。


所以倒霉催的赵凤岭,第一天工作就赶鸭子上架,没人带,自己摸索着立马开展工作,过渡期都没有,当然有人是真的觉得带不了他,也有人是想看他的笑话,重点本科生连感冒、皮肤过敏都不会看,这该多可乐啊,你以后就没法在泥腿子面前得瑟了。


所幸赵凤岭的五年本科非常扎实,未扩招前的大学生都是实打实的过五关斩六将的拼出来,何况是中山医毕业的,扔哪里也不算差的,人家牌子响当当可不是白得的,实习一年也是扎扎实实的在省三甲医院上班,各个科室轮转,基本全年都驻扎在医院里,什么没见过,加上之前见习期的学习揣摩,倒也不至于惊慌失措。


方文盛拍了片子,插灯箱上细细看了,比平时认真三倍地出了报告,他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字与赵凤岭的字出现在同一张申请单上,自己的字笔走龙蛇,比那小子刻板拘谨的字潇洒得多,起码在这上面压他一头,他不觉微笑,大声叫了等候在门外的病人取了片子和报告给医生看去。


又折腾了几个片子,今天出报告都特别爽,难得自己居然会享受工作过程,换以前任何时候,肯定找空子溜出去了,分局赵明说有熟人开了间早餐店,要去试吃都忘记了。


暂时没申请单进来,方文盛敞开着干净洁白的工作服,双手插在工作服口袋里,二流子般地晃到药房,只见一位年轻的医生和黄美美站得在高大的不锈钢药架前,手上拿着药盒子,正在热切地讨论着什么,他知道这新人就是大伙天天在谈论的赵凤岭医生了。


其时燕云医院没有药剂师连药剂士都没有,护士兼职收费发药打针一条龙服务,虽然不符合诊疗常规,但是方便快捷简单,很受老百姓的欢迎。


赵凤岭不算高,估计比自己矮个两三公分,稍瘦了些,工作服套着,不太看得出线条,不过站姿却是挺拔的,阳光透过脏旧的玻璃窗打在他的脸上,从方文盛的角度看过去,似给他的脸蒙上了层暖暖的光,脏旧蒙灰的玻璃,生锈的铁框,微黄的石灰墙,愈发衬托出他的蓬勃朝气,年轻的稍有棱角的脸,高鼻梁,微微向鬓边飞的眉,坚毅的下巴,抿着的嘴稍显冷峻严肃,头发稍长,垂了下来半遮着眼睛,见不到眼神。


黄美美正给他介绍着药品适应症,配伍禁忌,黄美美娇柔的声音和他不高不低稳稳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带着晨早清新向上的积极味道,方文盛打量了一会便转身而去,而赵凤岭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估计是太专心了,根本留意到有人在门口站了片刻。


方文盛不觉微笑心想,这算是个聪明的小子,哪个新人来都有人带教,他没人带教,知道向护士请教药品的情况,摸清药房的现有药品,开处方时才能够有的放矢,确实是个好法子。


为吸引人才,燕云医院新建了两栋宿舍楼,单位不多,一栋四层共八套,两栋合计十六套,单位自建房没有公摊,面积为实打实一百平米的三室二厅的套房,医院定下的分配方案是职称、学历、工龄等等按不同层次计分,总分排前十六的由能够分到房子,并用由高分往下有优先选择权,王文秘把分配条件用大红纸毛笔写了,贴在医院走廊里,一目了然,各人自已可以打分,公正公开透明。


小事上自然应该公开透明,大事上不含糊就是了。


方文盛与吴院长陈主任等实权人物走得近,起宿舍楼的事情上算是个内幕人士,宿舍楼基本完工那天,他上班偷空溜达到建筑工地去瞧瞧新房子,没想到看到马副院长正提着锄头进楼里,这里敲一锄头,那里敲一锄头,口里骂骂咧咧,“这什么质量啊?一栋一百二十万,居然就这质量!”


燕云医院当时不存在各大职能科室,所有的职能均揉合在一起,只有一位陈主任,各职工称之为大内总管,称之为大内主管可是一点也不含糊,除了医疗护理专业上的事情他不懂外,其他全管,起房子的事自然就是他在经手。


陈主任怒气冲冲,“哪里质量不好了?这可是有房管局的监理正式监理的房子,你比监理还专业吗?”


“你没眼看吗?这样质量你也不怕生仔没屁/眼!”马副院长骂。


陈主任跳起来,“这房子质量没问题,你讲话别太过份!”


俩人对骂了一通,又推搡起来,方文盛本来只打算偷偷旁观一下的,眼看着要打起来,再不好袖手,只好从柱子后面现身,冲过去拉开他们,一见有外人,俩人立马偃旗息鼓,悻悻地停了下来,乌鸡眼似地一人回医院,一人回宿舍,各自去了。


方文盛上去转了转,框架结构的楼房,框架看起来倒是结实的,估计二三十年是不会倒的,只是那些墙也薄了些,批荡砂灰也很薄,他拣了块碎瓷片刮了刮,簌簌掉泥沙,明显是石灰或者水泥落少了,估计挂幅厚版画就会掉下来,难怪马副院长有意见,左右随便转了转,地砖贴得不平整,线也没对好,地砖之间的缝隙过宽,有些地方是空的,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声音,如果是自己家里,肯定是要铲了重新贴的,不过公家的嘛,终不能讲究太多。


反正他也不太懂建筑方面的门门道道,看了一会也没多看出什么来,打算回放射科去转转,省得李小峰一会又抓狂了。


路过饭堂的时候,正好听到伍阿姨和黄医生的老婆在聊天,隐约听到黄医生老婆说,“刚刚马院长和陈主任差点儿打起来了,你知道不?”


伍阿姨笑,“他们一向不对付。”


黄医生老婆说,“听讲这次起宿舍楼,全部都是陈主任和吴院长的事,马院长边都没沾上,你知道的……”


俩人一起心照不宣地大笑。


伍阿姨笑,“这些人一向都这样啦,不过鸡蛋过了人手也要细一圈,省得啦,不过我也有份分新楼房,高兴啦,过谁的手也要湿手的,湿谁不是湿,我们呐,反正没份,也管不着。”


“对对,反正我们也沾不上,不过总算能分上新房,总算是好事一件啦!”


方文盛听完这一耳朵,一笑置之,才加重脚步,好像是刚刚才到的样子踢踏着走来,和她们笑笑打个招呼,遂往科室而去。


折算分房条件,学历不高,工龄不长的方文盛不算太强,反而赵凤岭排得很前,谁叫此时他是唯一的本科生,稀罕着呢,但是方文盛没想这会有公平,晚上他提了两瓶茅台给了具体主持这项工作的陈主任,陈主任一口答应下来,他要哪套就哪套,给他提前预留,怎么样都会给他一套朝向好,楼层好的房子。


次日方文盛又去宿舍楼走了一遍,觉得二栋402挺适合的,一是该楼在后排,后面是一片菜地,视野好,又不用直接面对医院住院楼,二是在顶楼,不怕别人吵,热些倒不怕,最多装空调就是,他不在乎这点儿电费。


他本来想顶楼是没多少人会要的,所以也就没有马上和陈主任说他要哪一套。因为热,费电,九十年代初的电费比现在还贵,不是谁都用得起空调,全院只有B超室和院长室有空调,因为B超机是全院最值钱的机器,B超室是以无尘车间的标准来配置的,院长办公室装空调毕竟人家是老大,上面领导下来视察工作总得有个凉爽的地方可坐一坐。


过了几天排名下来,果然赵凤岭排得挺前的,有些人工龄长的,家里有小洋楼,不愿意住医院,家属忌讳,而方文盛排名在中间,据说陈主任一个个排名,由前面先选择,程序走得挺认真的。方文盛没太介意,想先和陈主任打个招呼要二栋402,谁知一下有事就忘记说了。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5-30 11:00:00 +0800 CST  
第三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二上午上班上到十点多,他正抬脚出门打算出去晃一圈,李小峰正靠办公桌抽烟,见他要走,淡淡地说,“方文盛,一场同事,醒你一个内幕消息,八多点我去陈主任办公室,你那宝贝402已经被院长新宠订走了。”


“真的?!”方文盛退了回来,盯着他,只见他一脸的幸灾乐祸。


“那么好的消息,我怎么舍得它是假的呢。”李小峰笑。


“靠,他算老几啊,我看中的房子都敢抢!”方文盛发飙,甩门匆匆上办公室去了。


李小峰难得看到他吃瘪的样子,开心得连他串岗不做事也没什么了。


方文盛大步冲上办公室,只见陈主任在慢条斯理地看报纸,走过去压住火气问,“陈叔,二栋402是不是给人订了?”


陈主任拿出本册子,翻了翻,“是哦,赵凤岭订了。”


方文盛强忍着怒火,笑道,“陈叔,那天晚上你不是答应我要哪套就哪套的吗?”


“哎哟,”陈主任拍拍头,“你一直都没说要哪套,要不你就要一栋402吧。”


方文盛抓狂,“一栋朝着医院呐。”


“这样啊,不过人赵医生已经交了订金了,不是还有那么多套嘛,朝向都一样,只是楼层不同,反正都差不多。你再选一套别的吧。”陈主任把册子递过来。


“我先不选,我去找赵凤岭要回来。”


“行,你能够和他沟通好也行的。”


方文盛下午上班越想越生气,房子在哪不是最重要,重要的赵凤岭居然敢扫他的面子,虽然他忘了正式和陈主任说,但是他早就嚷嚷出来了,他要二栋402,全医院谁不知道啊。


晚上他和本院医生钟小民还有公安分局赵明一起吃饭,俩人见他心不在焉,赵明抬眼看他,“盛哥,干嘛呢?”


“草,别说了,我们单位不是分新房嘛,我看中了二栋402,正准备去交订金,谁知道那混蛋居然快我一步抢走了!”方文盛怒气冲冲地说。


钟小民笑,“不是吧,那小子才来没几天就敢抢你看中的房子?”


“不教训一下他不知天高地厚,走吧,不吃了!我找他去!”方文盛扔了碗,站起来就走。


他们俩也义愤填膺的,一个新来乍到的臭小子,居然连盛哥的房子也敢抢,走,我们找他去。


方文盛一行三人怒气冲冲地来到赵凤岭的单身宿舍,只见里边透着灯光,方文盛大力拍门,瓦房的门不牢固,一拍沙尘簌簌抖落,赵凤岭迭声应着“来了来了”,一开门,只见三个大男人神色不善地杵立门口,打头的正是医院出名的混小子方文盛。


“咦,方医生,请问有什么事?”赵凤岭虽然穿着沙滩裤,背心,脚指上夹着人字拖,却依然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礼貌地问。


“那套二栋402是我看中的。”方文盛开门见山地道。


“唔?”赵凤岭有些摸不着头脑。


“装傻扮懵啊?”方文盛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我是说新宿舍楼那套房子,是我先看中的。”


“这样啊,”赵凤岭低头蹙着眉想了一会,迟疑了一会才说,“很抱歉哦,我今天上午到陈主任那里选房的时候,并没有人预定,况且我已经交钱了。”


“那套我是一定要的,你换一套。”方文盛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这样一个医生仔,看他的衣着就是从农村小地方出来的,没钱没背景的,不然一个重点医学院的本科生也不至于沦落到燕云镇这偏远的破地方。


“我不换。”赵凤岭声音不高,碎发下的眼神有些冷了。


“不换也得换,这燕云镇,还就我说了算,不信你试试看。”方文盛抱着双臂,摆出副痞子样盯着他。


赵凤岭冷笑,上星期他才抢救过一位身中六刀的广西帮小头目,昨天还请他吃饭,说但凡有事,告诉一声,保证赴汤蹈火,两肋插多少刀都行。


于是他淡淡地说,“那就看看是不是啰,”又抬眼微笑地看着他,“我初来乍到,还真不知道有这规矩,医生也要拜码头了吗?”


方文盛给他噎了一下,没想到他这样词锋锐利,气急败坏地说:“你可别后悔!”


赵明与钟小民听清楚原委,也没了声援的心思,站在一旁看着不吱声,特别是钟小民,两方都是同事,又不是真的街头小混混,看方文盛发作了一会就拉他的衣服,“走吧,算了,哪一套也差不多的,明天我们一起去选,我们做邻居。”


赵明也帮腔,“盛哥,顶楼多热啊,四楼多难听,死死声,还是三楼好,又好听,夏天又凉爽。”


方文盛只好就势下台阶,撂下狠话,“那咱们走着瞧!”


一边走还一边把门口的小板凳哐哐踢到一边才愤愤而去。


到底气难平,方文盛又CALL了一班人出来饮酒,盛哥还是有几分面子,呼啦啦来了一大帮人,又吃又喝在KTV折腾到半夜,方文盛喝得半醉还在口中喃喃地说着要废了赵凤岭,其实他来往的一班人基本上不是政府公务员就是银行职员什么的,谁能不管不顾去废了谁呀,既不是家仇国恨,又不是给你戴了绿帽子,也就嚷嚷而已。


方文盛也就那么一说,当然他也和本地黑帮的小头目熟识,但是为这小事废了谁,不是笑话么,何况黑社会的人情好欠的么,但是那口气硬是咽不下去,就好像打麻将十三幺给人截胡一样,心塞得很,那条气硬是不顺。


那边厢赵凤岭吓得心里有些打鼓,他这人一向倔强,吃软不吃硬,他根本就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只在港产片上看过所谓的黑社会劈友,他来燕云镇才两三个月,不过他知道方文盛就一混混,上班整天不务正业窜科室,晚上就和一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没混过社会的人到底还是有些害怕。


于是走到科室打了广西仔的电话,吞吞吐吐地把事情原委说了说,说有人威胁要买起他,到时有事需要他关照一二,广西仔大笑一通,这小事,没得说,爽快地应承下来,救命恩人有事,上刀山下火海也帮他搞定。


赵凤岭在医院上班经常都碰到黑社会打架后来治伤,知道广西帮根基虽然没有本地帮深厚,但是这些人家口都不在此地,没有后顾之忧,不怕死,手更黑,心更狠,彼此倒也势均力敌。


赵凤岭心里其实很忐忑,他并不善于和人争斗,每次与人争执后,不管输赢心里都会很难过,会责怪自己冲动没有涵养,没有男人的包容与宽宏。


他就一农村出来的没什么见识的学生,打小只知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小朋友之间也打架,那不过不伤筋不动骨的,今天打了明天又一起玩,大人们管都懒得管。


别人说的那些黑社会,在他眼里不过是打打杀杀没头脑的烂仔,平时给他们治伤,也没见他们有三头六臂,不过一样是平常人家的孩子,所以也没看不起的念头,只是病人与医生的关系,遇上受伤的广西仔,他也不过本着医生本能治病救人,没想太多,他作为一名医生,眼里只有病人和健康人两类,伦理学有教过,所以救治广西仔实属天经地义,不管是黑社会还是普通人,都是伤者而已。


但是于广西仔而言不是这样,以前他劈友,伤了,去医院,只会收获白眼,甚至有医生缝合时故意不打麻药,以示对黑社会的鄙视,自己人格的清高。


于广西仔而言,赵凤岭是首位平等把他当人看待的一位医生,事前事后均和颜悦色,关切地问伤势部位、问是否疼痛、感觉如何、恢复情况,手术时认真细致,换药时动作轻柔,而且这位医生来自省城广州,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所以他也尊重他,特别交待了手下,只要赵医生有事,无论有无吩咐,能帮一定要帮。


而赵凤岭只是秉承日内瓦宣言“我不允许宗教、国籍、政治派别或地位来干扰我的职责和我与病人之间的关系”精神而已,不过确实在燕云镇这是个新例,以前的赤脚医生,并没有这个宣言观念,估计也没听说过,就像以前,有些黑五类分子,当然得不到与红五类相同的医疗条件,哪怕是现在,也有某些人住特级病房,有绿色通道,有最美的护士,最好的医生接待。


赵凤岭得了广西仔的保证,心下略安,看了会《诊断学》就洗漱上床睡觉。


方文盛被赵凤岭气得不轻,那房子的事虽然不算大事,没想到他一个刚刚来燕云镇的小医生,就不把他放在眼里,让他在朋友们面前没脸,硬是像吃了只绿头苍蝇般不舒坦。


晚上又喝多了酒,已经醉了,有人说要送他,他生气地挥开他们,大声嚷道,你们是不是以我不行啊?!众人无奈,由着他自去了,反正离医院也就一两公里的距离,一会就到了。


方文盛骑着摩托开没多远,冷风一吹,脑子就分外涨痛,酒精燃烧下暴虐的情绪充斥着心胸,他只想把赵凤岭揍得跪地求饶,抓着车把的手越来越用力,不知不觉就加大了油门,转到花园街时,前方不远是电信新大楼建筑工地,这一块建筑工地大卡车来来往往,路上经常有洒落的沙子碎石块,平时走到这段路他都会注意放慢速度,今天喝了酒又气昏了头,不由地边骂骂咧咧边加大油门,转入花园街没多久只见前轮顺着沙石就偏了出去,一下子失了平衡,整个车子连带着自己在地上斜斜地飞速铲了出去,瞬间就撞上了路中间的花池。


方文盛似看慢镜般地看到自己随着车子往前飞出去,却毫无办法。


在撞上的那一瞬间,方文盛只看到赵凤岭冷冷的表情,似乎无限鄙视,为了一套房子的位置,至于么,你的命是多不值钱呀。


摩托车首先撞上了石驳,撞击力让方文盛从摩托上飞了出来,直接向花池扑去,以无比难堪的姿势,面朝下叭地摔到了花池里,右小腿直接磕到花池的石驳上,痛得他直接昏了过去。


路人打了医院急救电话,其时还没有120电话呢,司机马拉强和二线班赵凤岭接诊风急火燎地赶到现场,交警已经到场了,马拉强认识他,那不是黄小飞嘛,黄小飞正蹲着在查看伤者,我草,这是方文盛!!


赵凤岭急忙上前,拍拍他的脸,“方文盛!方文盛!”


他缓缓睁开眼,有些懵了的样子,“知道我是谁吗?”赵凤岭大声问。


他的眼睛在赵凤岭的脸上聚焦了下,“赵凤岭。”


“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赵凤岭边问边检查。


“撞车了。”方文盛痛得龇牙咧嘴,有些委屈地说。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5-30 11:03:00 +0800 CST  
第四章 缘来是天意
赵凤岭见他意识清醒,心下大定,掏出听诊器听心脏,强劲有力地跳动着呢,生命体征良好,也没有外出血,检查了一下身体,右小腿撞击处红肿有非生理性弯曲,不用说,骨折了。


赵凤岭回头大叫,“马拉强,把担架抬下来!”


马拉强应了声,赶忙去救护车把担架抬过来,蹲在他旁边看他有条不紊地从急救箱拿出夹板和绷带,赵凤岭抬头对方文盛说,“方文盛,初步看你右小腿骨折了,已经摸得到了,其他地方暂时看起来没有问题,至于有没有内出血,还有头部有没有事,需要进一步检查。”


方文盛正呲牙咧嘴的抽着丝丝冷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赵凤岭轻轻扶着他的伤腿,冷静地说,“我要给你的腿先简单固定一下,以防造成二次伤害,会有些痛,你忍一下。”


方文盛大力点头,心里说,还不快点,痛死劳资了!


赵凤岭轻抬他的腿,稍稍触碰就痛得他倒抽了口凉气,才大叫了声“痛!”,赵凤岭已经手脚麻利地固定好,他还张着茫然的大眼睛看着赵凤岭,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方文盛早没了之前的气焰,痛得他眼睛有了湿意,鼻音浓重地问,“你怎么还来救我?”


听起来居然有三分似在撒娇。


赵凤岭想笑,之前嚣张的小子,现在倒像个可怜的孩子,真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但还是严肃地绷着脸说,“医生眼里只有病人,没有仇人,更何况你我是同事,”他笑了,“那点小事,我一男人老狗,至于斤斤计较么。”


黄小华叉着腰晃了过来,“死仔方,昨天才和你喝酒,今天就撞这里了,算你命大,摩托都撞成一团废铁直接报废了,你还是完整的,下次可不能酒后开车了啊。”


赵凤岭也顾不上安抚方文盛的情绪,招呼马拉强赶紧一起把人抬上救护车,一路哔呜哔呜地冲红灯加快速度往医院赶。


甫一抵达赵凤岭立马大声吩咐值班护士,“方文盛车祸撞断腿了,赶紧通知院长副院长!”


值班护士许彩云立马拨了吴院长家里的电话通知他。


马副院长住医院宿舍,所以又跑到宿舍区猛敲马副院长的房门,“马院长,方文盛撞车了,快来帮忙啊!”


夜已深,安静的宿舍区许彩云的声音尤显响亮、穿透性强,两排瓦房全听见了,一间间房的灯亮了,隔着门有人问,“我们医院的方文盛?他出车祸了?!”


许彩云边往上赶边大声回答,“是!腿断了!”


赵凤岭和马拉强才把人抬进急诊室,刚刚小心过了床,一下子呼啦啦来了半个医院的人,乱糟糟的,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赶紧打上点滴,又商量着怎么办,本院许多检查都没有,手术基本上也只开展了最简单的清创缝合术,几个医生七手八脚地检查,问诊,基本确诊没有腹部内出血,应该也没有脑出血,转院是必须的,只是转哪里的问题。


一会吴院长的摩托车飞驰过来停在诊室门口,他大步走进来,见方文盛一般情况还好,脸色才缓和些放下心来。


他和马副院长与方文盛商量一起商量了会,决定连夜送佛山市骨伤科医院,该医院骨伤科,全省最有名。


当晚护送的医生是方文盛的死党钟小民医生,护士是黄美美,司机当然是唯一的马拉强了。


见没自己什么事,赵凤岭洗洗睡去了。


方文盛这个倒霉蛋,继续痛得死去活来。


吴院长找了关系,提前和佛山市骨伤科医院打了个招呼,特地给他留了病床,那里的床位,可是很难求的,多少人排队等着也只等来走廊的位置。


去到半路方文盛才想起,没有叫人来照顾自己,连女朋友梅兰也忘记了通知,今晚可如何是好。


黄美美笑,“要不,我牺牲一下,留下来照顾你?”


“切,我可不敢,你们到时回去就是,我断了腿,又不是头,有什么嘛。”方文盛一向奉行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上了手没法甩的,太麻烦,情愿躲远些。


他们送他到科室,与主管医生交接好,安慰几句就回去了,剩下方文盛一个,这时已经是下半夜快天亮了,伤腿很痛,大医院见惯这种病人,当然不会给你止痛药,丢在那里,手术前不会给你做什么处理,所以显得分外的凄凉,谁都有陪人,只有他孤零零一人,痛得根本无法入睡。幸好隔离床的家属也帮忙照顾着,不然连拉泡尿都有困难。


幸亏梅兰来得很快,次日不到十二点就到了,原来马拉强专门去厂里通知她的,梅兰听了,立马请假取了钱包个车就飞奔佛山。


尽管找了熟人,他还是排到第三天才手术,他开始了在佛山骨伤科医院手术及术后恢复的半个月住院历程,住院期间院领导来探望过他,不少关系比较近的医生护士也随车来了,赵凤岭当然没来,他不禁有些失望,他知道他们早已经一摔泯恩仇了,但是也没什么交情值得他跑上百公里来探病的。


方文盛回忆了一下往事,他与赵凤岭的初次正面接触就这样以火药味开始,再以他的受伤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方文盛在佛山骨伤科医院做了骨折内固定手术,术后住了半个月,女友梅兰全程护理,梅兰是位湖南姑娘,身材高挑,气质高冷,多少香港老板想一亲芳泽都被她嗤之以鼻,可在方文盛面前却最是温柔体贴,因为他受伤,辞了工专门护理他,这样的姑娘贤良淑德,更难为的是,已经跟了他一年多,这是他历史上跟得他最久的女朋友了。


不愧是吴院长大人的红人,方文盛出院返燕云医院进行后期的治疗,医院唯一的一部行政车金杯面包车专程到佛山迎接,另外还专门配了一名医生一名护士随车,媲美参加过解放战争离休老革命的待遇了,就差在车上挂上大红花,门口挂上横幅写上热烈欢迎方文盛医生荣归燕云医院了。


这一天赵凤岭值晚班,没有亲眼看见方文盛如将军般归来的荣耀,院长大人及陈主任亲迎,钟小民小心地扶着他下车,梅兰推着轮椅小心地侍候着他坐下,医院的职工手头上没病人处理的都到场了,几十个人乌拉拉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的手术情况,骨折愈合和骨痂生长情况,妇女们你一句她一句建议煲什么汤好,喝了骨头长得快。


晚上接风宴,由陈主任安排在雅苑能够容纳三围台的大房,吴院长提着瓶茅台亲临,热热闹闹地来了三围台的人,席上觥筹交错,气氛很好,方文盛扫了眼全场,大部年轻人都来了,赵凤岭没来,估计是值班,估计就算不是他值班其他人也会要求换班的,有吃有喝,很多人都想来混吃混喝的,而赵凤岭那样的人,肯定是不屑于此的。


赵凤岭下午六点去饭堂吃饭,饭堂伍阿姨额外多给了他一条三手指板大小的煎鱼,让他的心情多少有些高兴起来。


他不禁苦笑,来到这样的地方,果然降低要求了。


于他而言,来到燕云医院不仅仅是郁闷可以述说的一件事,只能说,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让他的人生如雅鲁藏布江大拐弯一般自此硬生生地拗了个弯。


自此,所谓的理想远若星辰,似再也无法抵及。


赵凤岭来自粤东东昌县郊农村,有三兄二姐,一妹妹,家里小孩子多,看顾不过来,会走路开始便随便丢地里自己管自己。


他妹妹七岁时生病了,大人忙于干活根本没留意到,直到她高热抽搐翻白眼,才匆匆送到人民医院,他也一路跟过去了,亲眼看着她烧得嘴唇开裂抽搐几下就一动不动了,医生护士围了一大堆人手忙脚乱地抢救,可抢救一会就说不行了。


他站在一众大人身边,咬牙哆嗦着伸出手去摸妹妹,总感觉到她还在动,于是大哭说妹妹还会动,吓得医生扑过来检查,却再次肯定他妹妹已经完全没有了,死透了,他却总是感觉到她还在动,在呼吸,直至瘦小的她被白布包成小小的一卷抱走,他都还觉得她是活着的。


又听医生叹息说,如果有些常识,早些送医院,就能救她一命,小姑娘太可惜了,小凤岭站在那里一直哭,也没人顾得上管他,直哭到抽咽,哭到再也发不出声音。


九岁的小凤岭自此立誓要成为一名医生,决不允许家里人再如妹妹那样失去治疗的先机,他要家里人健康地活着,好好地活到地久天长。


他的人生就这样毫无悬念地展开,他不算高智商的人,但是却很专注坚韧,小时候的想法一直坚持到念大学,没想过旁的路,连青春期躁动都没有,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成绩还算不错,如愿进了广东省一流的医学院中山医科大学,专心致志地念了五年临床医学,一直都心无旁骛,稳扎稳打、眼里只有学业,不像有些同学平时打牌串学校泡妞疯玩,到考试才临时抱佛脚。


比赵凤岭小两三岁的方文盛在离他家直线距离不足一公里的806部队大院长大,平时作威作福,赵凤岭在他的乡下喂猪做饭上学地长大,806部队经常放电影,赵凤岭甚至和小伙伴爬过806部队的围墙偷偷进去看过电影,也给大兵们赶鸡一样赶得四处逃窜,但是事情没那么戏剧,小时候他们从来没有碰到过,即便碰到,互相也不会瞄对方一眼,绝无交集就是了。


虽然他们都来自东昌县,但是不论去到哪个地方,806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从来不拿地方的孩子当是自己同一个世界的人,部队的孩子老家基本上没有东昌的,来自五湖四海,且以北方居多,地方的孩子讲东昌土话,他们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他们在师资力量雄厚宽敞明亮的部队子弟学校念中小学,看病去的是医术水平更高超的879部队医院,即便是买东西,部队里有合作社,卖的东西比地方的品种多,款式更时尚,质量更好更便宜,所以即便他们到了异乡,也绝对不会认老乡,就如赵凤岭在中山医的同乡会,806部队小孩在中山医的,也决不来参加的。


赵凤岭满怀梦想进了医学院,乖乖努力地上了五年大学,年年拿奖学金,班主任建议他继续念研究生,可他想都不敢想,念五年本科已经给家里人造成沉重的负担了,多一年就多费一年的钱,早一日工作早一日好,赚钱养家是他与生俱来的义务。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5-31 11:25:00 +0800 CST  
第六章 何处安放的青春
赵凤岭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擦了把脸,想太多也没用,人都说活在当下,首先把今天过好,才有资格说理想或者未来。


今天值班比较清静,他才得以在此神游太空那么久,他看着有些阴暗的办公室,斑驳的石灰墙,泛黄的灯光,站起来走出外面透透气,站在龙眼树下抽了支烟,收拾收拾心情,走进病房看一看。


燕云医院条件简陋,一般住院病人都不会超过五个,今天更少,只有两人留医。


他才走进去,病人就抬头和他打招呼,“今天赵医生值班啊,”“又是你值班啊”,他点点头,摸摸发烧大叔的额头,感觉只余低热,不用另处理了,今晚注意观察就是;问问肠炎小青年的,拉了多少次,说是今天只拉了三次,好多了;他站在那里和他们闲聊了会,才和他们告别出来。


出来又站在檐下抽了支烟,他想,来燕云医院自己抽烟明显多了,一是经济能力好转,更主要的原因是确实烦闷,在这个环境,他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他抽着寂寞也抽着孤独,在燕云医院,明显的,没脑子的人比有脑子的人混得好;没想法的人比有想法的人混得好;混混过得比认真的人好。


而赵凤岭,他是有想法的人,他想,好好地做一个医生,多学点医疗技术,提升自己的能力,帮助更多的病人解除或者减轻痛苦。


可这里的氛围明显的是大家都懒散,平时也没组织过业务学习,虽然大多数人比较朴实,却也很安于现状,反而他就成了异类。


这年头,人都说,别和我谈理想,戒了。


这年头,人都说,认真你就错了。


赵凤岭很认真,他还很有理想,所以他的路,注定要比人艰难些。


不觉就已经到了十二点多,赵凤岭又去病区转了一圈,科内那两个住院病人,情况平稳,本院也没能力收治危重的病人,稍严重的,都得往五山市人民医院或者循州市人民医院送,赵凤岭就护送过不少重病人到上级三甲医院去,当然也没少遭白眼,在三甲医院医生眼里,一甲医院简直就屁都不是,那一甲医院的医生仔,连眼光都不必给,直接用鼻孔瞧就是。


赵凤岭一直都在不断地调整心态,努力让自己去适应,既然站在尘土里,就按在泥尘里的活法,反正也装不了站在高岗上,何况人家手里确实也有真货,有时听人点拨一两句,也获益非浅,其他嘛,哪里能计较那么多。


转出病房,赵凤岭走到隔壁注射室,见袁小凤正在整理药品,有些还有的归置到一起,空盒子扔掉,他敲了敲门,“小袁,我睡觉去了,有事叫我。“


袁小凤点点头,继续埋头做手上的事。


在值班房床上才躺了一会,就听到袁小凤在不紧不慢地敲门,赵凤岭应了声披上工作服开门,“什么事?”


“方文盛说很痛,要你去看看。”


赵凤岭这才想起,方文盛回来了,应了声关门出来,看看外面,夜已深,天空星辰寥落,医院的路灯暗沉,龙眼荔枝树下团团黑影,外面空荡荡的,连野猫都不知哪去了,越发显得一片冷清。


走到诊室没见着人,才想起方大少是那么自我中心的人,肯定要自己登门去看他,何况人家也确实是腿脚不便,赵凤岭收拾了几个绷带,拿了些常用药,拎了出诊箱挎在肩上,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和袁小凤打了个招呼,便往宿舍区去了。


宿舍就是两排瓦房,医生多数是本地的,自己家里一般都有两三层的小楼房,大多都回家住,燕云镇到处都已经换了新面貌,镇政府和公安分局等房子起得高大宽敞,一派暴发户的气息,只有医院比较奇怪,似被全世界遗忘,还用着六十年代起的下雨漏水、刮风掉沙、猪舍般的瓦房,破败得拖了全镇人民的两个文明后腿,完全脱离燕云镇的经济高速发展的阵营。


工厂多,国税地税收税收得手软、燕云镇财政收入很可观,富得流油,对口支援着清远几个贫困镇,但是对于把燕云医院建设成一个现代化的医院提案却是一拖再拖,迟迟提不上重点民生工程,镇委领导们的眼光,正炽热地盯着经济建设,那些项目易出成绩、易博眼球,还有财政收入的反馈,哪里看得到没有商业价值的医疗卫生事业。


何况镇委领导及家属们,有病都去高大上的行业内称之为广东省最大卫生院的五山市人民医院看病,那里可是足够光鲜漂亮,仪器设备一流,衬得起他们高贵的身份,而贫民窟般的燕云医院,他们只在过年慰问时匆匆一现,握个手递个慰问金,摆个POSE给电视台拍新闻,以便当晚本镇电视新闻上出现领导关心春节留守工作人员送温暖的镜头而已。


不觉已经到了方文盛宿舍门口,瓦房不隔音,只听到他在“哎哟哎哟”地叫唤,有位年轻女孩子在温柔地劝慰,“一会医生就来了,给你止痛药吃哦。”


赵凤岭好笑,已经术后半月,真正的疼痛期应该基本已经过掉,有些疼痛可也是完全可以忍受的,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好意思这么撒起娇来,真是作啊。


赵凤岭在门口站了片刻,才伸手轻轻地敲门,一会就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只见一高挑美女过来开门,微笑点头示意他进去。


赵凤岭进去,随意扫了眼他的宿舍,虽然是瓦房,里边布置却一点也不含糊,结实的不锈钢大床,书桌、书柜、鞋柜、茶几、沙发一应俱全,把房间塞得满满当当的。


方文盛坐在沙发上,受伤的腿正抬高架在一张矮圆凳上,腿下面垫着个枕头,他此刻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嚣张,有些软弱地斜依着沙发,一缕头发软软地搭在额上,抬眼来看赵凤岭,声音里有软弱的妥协,“是你值班?”


赵凤岭走过去,随手把药箱放在茶几上,点头,“你怎么样?”


“就是痛。”那么大的人,居然皱着鼻子一副委屈的样子。


赵凤岭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你还有点同情心么?”方文盛白他一眼。


赵凤岭觉得自己过了,收敛了笑意,走过去给他检查,打着石膏,看不到伤处,看看脚趾,修长圆润,他脑子乱了一下,呸,短路了,轻咳了声回神,看看末端血运,压了一下,回复很快,循环很好,应该没事,细细问了情况,又认真看了他带回来的病历资料,心下大体有了个想法,这就是一个娇气的娃。


“那我给你打一支屁股针止止痛?”他笑着问,突然觉得自己像坏叔叔。


“我不要打针。”他皱眉。


“我也会针灸,给你针灸一下?”他从药箱里拿出银针,挑了挑,拿了支又长又粗的,微笑着征求他的意见。


方文盛瞪着长长的银针,忍不住大叫,“不要!”


“那怎么办呢?”赵凤岭走近了些,蹲在他面前认真地打量着他的伤腿。


“好像没那么痛了。不用你管了。”方文盛缩了缩身体,要躲开他一些。


赵凤岭忍着笑站起来,“那我下去拿点药给你,实在忍不住才吃吧,止痛药吃多了不好。”


方文盛连连点头,赶忙叫梅兰随着过去取药,巴不得他快点滚蛋,生怕他拿出银针来扎他那么几下。


赵凤岭一路走一路笑,梅兰跟在他后面,真是闹不明白这个医生在笑什么。


赵凤岭想着该给他用些什么药,走到药房,看到钙片白色的那种和去痛片阿司匹林的模样都相差不大,决定给他三片钙片,又搭了三片维C,三片谷维素,搭配着拿包药纸包成三小包,用药袋装了递给他女友,告诉她痛了就一次一包,果然当夜就再没来说痛了,他笑,看来安慰剂果然是有作用的。


赵凤岭没人吵着起夜看病,一夜好眠。


方文盛吃了药也一夜好眠。


以后他每次痛了酸了痒了都叫赵凤岭来看看,赵凤岭无不例外开给他的要么是钙片要么是维生素,难得的是方文盛每次都吃了,效果又好。


梅兰有一次对赵凤岭说,别的医生开的止痛药,方文盛吃了会返酸水,胃不舒服,赵凤岭强忍着笑,说,那往后就找我吧,想着钙片怎么着也没坏处,有利于骨头生长嘛。


方文盛此后经常让人叫赵凤岭上去,一来二去,原来的一点点芥蒂早已烟消云散,发现对方其实不算难相处的人,方文盛骄纵了些,但也算大方开朗,赵凤岭冷硬了些,却正直真诚,彼此才算真正的前事不计,不打不相识了。


那头赵凤岭正在满足地自豪着自己的安慰疗法,却没想到方文盛偷偷地笑了,不这样,哪里能支使着他团团转,让他一个大医生整天随传随到专门上门为他服务,比私家医生还贴心,什么便宜都占回来了。两方各自得意着,双赢得莫名其妙。


近来医院的八卦又多了,原来方文盛宿舍里又来了位照顾他的姑娘,据说是前女友,前女友碧玉也如梅兰一样,高挑苗条,不同的是,更加艳丽,作风更加泼辣,听说方文盛受伤了,从五山市石街镇跑了过来,铁了心要侍候前男友,梅兰也不是吃素的,于是爆发大战,板凳与枕头齐飞,拳头指甲与牙齿全成了武器,最后扯着头发成僵局。


甚至惊动了医院的党支部,陈主任为了医院安定、社会和谐,火烫脚般赶着上门去熄火,拉扯过程中,脸上挨了不知哪位女友的一爪子,划花了他的老脸,笑得大伙半死,回家又让老婆审了半天,哪个狐狸精挠的,据说跪了搓衣板才罢休。


平时日子闷到爆的阿姨们,现场观摩了场争风呷醋大战,两大苗条美女撕衣服扯头发,比肥硕的中年妇女滚地撒泼可好看多了,好多天大家一见面就聊起那天的大战,你说人漂亮他说人泼辣,还有人站不同的战队掐将起来,日子平添了许多乐趣。


只有方文盛摸着伤腿,头都大起来,一个人好哄,两个人则成了世界大战,谁说三角最稳定的,我啐他一脸!


两位姑娘一起在宿舍服侍方文盛的盛况,赵凤岭也见识过,有次方文盛把他叫上去,赵凤岭进得门来,只见他左边一位姑娘,右边一位姑娘,都是貌美如花带刺的玫瑰,看那俩人互射眼刀的样子,方文盛一脸便秘的样子,就知道艳福也不是那么好享的。


赵凤岭看了两眼,憋着想笑又不敢笑,一脸扭曲得不成样子,方文盛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抽出枕头往他的臭脸就扔过去,赵凤岭边笑边往外躲,“那么大力,状态爆棚,不用看医生啦。”


果真沿来路施施然地去了,气得方文盛又扔了个枕头。


方文盛瞪着她们俩,“你们都回家去吧,现在搞得满城风雨,劳资脸都不知放哪了。”何况两个也吃不着,还整天看两个人掐来掐去,真是腻烦透了。


碧玉与梅兰都默然不语,互相瞪着对方,都在暗暗较劲,看谁才撑不下去,谁算完。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1 14:39:00 +0800 CST  
第七章 月光如春风拂面
过了两个星期,梅兰家里来电,怎么好几个月没有往家里寄钱了?


梅兰抬头望月,才发觉自己已经辞职几个月,钱都花在和方文盛的日常开销里了,再去银行查了查帐户的余额,吓了自己一大跳,只剩下不过区区310.40元。


方文盛因为打小没缺过钱,从来对钱就没概念,一向敞开着使,不够偶尔也向家里人要,同样也意识不到要给钱梅兰支付日常开支的想法,所以梅兰的钱,给他买补品,买油盐柴米,再买买衣服用品什么地,唆的一下,用没了,而且还没的没形没影,难道让她和方文盛说,今天买排骨十五元,明天买纸巾二十元么?


梅兰来自农村,父母在土里的刨食只仅仅够满足家里的基本开支,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需要她支付日常的学杂费,她耗不起,她躲在洗手间里哭了又哭,认清了形势,她还要回去上班,面包还得自己去挣。


耗尽了几年积蓄的梅兰只好回到工厂打工去,她的世界,是方文盛理解不到的世界,他生活的世界,从来都是一片阳光,要什么有什么,哪里见过最低等的黑暗里要什么没什么,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境况呢。


梅兰重新清理了他的日常用品,又去了趟超市,把该采购的都采购了,又去和赵凤岭医生沟通一翻,他的伤后期的护理应该怎么样,拜托他多去看看方文盛,那个家伙总是死牛一面颈,有事多担待。


交待完毕,才再三回首着去了,没奈何继续投入工厂昏天黑地的加班中。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谈恋爱嘛,自然是上层建筑。没经济基础的梅兰去筑基础了,碧玉正好经营上层建筑,很开心终于独享方文盛,恋不恋倒不紧要,爱一爱倒是必须的。


是夜,碧玉做了好菜,买了好酒,吃饱喝足,微醺半醉,正好思淫/欲,于是俩人颠龙倒凤,忘情地爱了几爱,同攀了N次高峰。


生活往往是给一颗糖的同时,也可能给你一凿栗,兴奋过度正嗨的时候,方文盛全部感官都全神贯注于第三条腿,忘记了自己是伤残人士,重振一贯的威猛作风,一下子把伤腿忘记了,一下子动作幅度过大,威猛过头,就那么不小心撞在床沿上,真正的痛彻入骨,哪里都软了,骨头断裂处密密地痛起来,万分担心接好的骨头错位了,没奈何,只好不顾老脸半夜让碧玉去把赵凤岭请来。


赵凤岭正在睡梦中与周公吃着满汉全席,左手鸭右手鸡,咂吧着嘴巴吃得满嘴流油,却听到有人把门拍得山响,黄粱梦醒,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了,正想骂人,听得是碧玉姑娘的声音,只好按捺下来问,“出什么事了吗?”


“方文盛的腿很痛。”


这事可大可小,顾不得半夜还是三更,赵凤岭急忙起床,急急脚跟着碧玉过去。


走进去只见方文盛蜷缩着躺在床上,额角冒着冷汗,赵凤岭快步向前,“怎么回事?!”


如果无诱因突发疼痛,这事还真小不了。


“受伤了还是没原因就自发的痛?”赵凤岭问。


方文盛轻咬着嘴唇,“受伤。”


“摔跤了?!”赵凤岭一下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衫。


方文盛的脸红了,讷讷地不知如何开口,碧玉已经悄悄地避了出去。


迟钝的赵凤岭继续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毫无经验的赵凤岭脑子都没往那想一下,假如是马拉强,一进门闻味道也立马就知道刚才的床上战况有多激烈了。


“草”,方文盛一甩他的手,豁出去了,“就是那个时候不小心撞到伤腿了!”


赵凤岭怔了一会才醒悟过来,想笑,忍住,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爆笑,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只见方文盛难得地红了脸,“呸,你得有多饥渴啊!”


方文盛瞪着他,一副大爷我就好这口的模样。


赵凤岭也没他奈何,见他额头依旧有冷汗,只怕确实是很痛,赵凤岭不好判断有无移位,更担心钢板有无弯曲,不敢大意,“看来要拍个片看看有没有错位了。”


方文盛老实了,“一切你说了算。”


赵凤岭抱他到轮椅,方文盛脸皮也够厚,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大医生亲自为我服务,这条腿痛得也算值了。”


赵凤岭气得直想扔了他,却又下不了手,“切,我前世欠了你么,你搞女人我还得帮你善后!”


方文盛大乐,勾着脖子不舍得放,“你欠了我一套房子而已。”


赵凤岭亲自推着他去拍片,李小峰挤眉弄眼的,见他半夜三更来拍片,就猜到了两分,见他痛得脸都皱了,心中更是舒爽。


幸亏也没移位什么的,不然燕云医院估计得增添一个年度新闻,方医生床上运动过度以至于骨折移位重新正骨了。


赵凤岭把他推回去,又抱他上床,见方文盛勾着他的脖子坏笑才明白过来,他就一条腿有事,跳着挪到哪里都行啊!哪里需要人抱!脸都红了,自己得有多白痴啊,拼了吃奶的力气抱一个大男人上/床下床!


赵凤岭咬牙,不是你浑蛋太饥渴,我能被你捉弄么!才这么一点时间就忍不住了,劳资一忍二十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方文盛讪讪地不好意思了,切,自己正常男人,人生大欲食色性而已,怎么会在他面前觉得丢脸的呢,按道理丢脸的是他赵凤岭才是不对吗。


这家伙已经二十四岁了,比自己还大两岁,一看就还是只雏鸟,他坏坏地笑了,“你还没试过肉味吧。”


赵凤岭的脸刷地红了,明明无耻的是这个断了腿还疯狂床上运动的人,怎么到头来脸红的是自己?


见他脸红,方文盛在床头摸出一盒杜蕾斯,坏笑着扔过去,“该开荤了!要不该焗到爆啦!”


赵凤岭下意识接着,一看,脸更红了,烫手般胡乱扔回去,转身落荒而逃,一路逃还一路听到方文盛那个家伙放肆得意的笑声,穿墙入耳的如影随形追着他跑。


赵凤岭丢盔弃甲地逃离他的宿舍,走出外面,夜已深,医院静悄悄的,想到之前方文盛说的,二十几孤身一人,从没觉得有何不妥,给他一说倒觉得有些失落,想拿支烟抽一下,一摸口袋,只摸到扁扁的烟盒,早抽完了,于是走出去小店买包烟,买了烟往回走,就着路灯依稀见前面街边是方文盛的女友碧玉,正亲昵地和一中年男人低头密谈,身体几乎贴在一起了,她拉着他的手扭着身体甩了甩,似乎在撒娇,这世界真搞笑啊,不是你给我戴绿帽就是她爬墙,这都是满世界行走的荷尔蒙、行走的大钱包惹的祸。


过了没多久,碧玉姑娘就没再来了,医院小,方文盛的风流史早就传得神乎其神,燕云镇物质文明大踏步地跳跃着前进,精神文明却在后面蹒跚着脚步追赶,无法适应物质文明高速发展下光怪陆离的事物。


荷包胀鼓脑袋却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的老百姓们,很多新鲜事物没法消化,虽然无法正视,却也包容下来,是以某些产业就着港澳的便利,迅速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蓬勃地发展,逐渐形成是日后闻名中国的产业链,所谓的繁荣昌盛是也;在大家眼睛都看得见的阳光灿烂的地方,穿条阔腿裤还能够被人叫鸡婆,电视上播放的肥皂剧三观也还算正常,方文盛的故事活色生香地广为流传,多少人一派清高地撇着嘴嫌弃着方文盛下流,暗地里却无比羡慕他艳福无比,双姝在旁,财色双收。


传来传去的版本是,梅兰被前女友碧玉挤走,前女友重拾旧山河,成为正牌女友,可是正牌女友又是香港佬包养的二奶,方文盛头上绿油油的,但是碧玉靠着柔软腰肢在床上哄得香港佬舒爽,香港佬大方地给了不少钱,转手又给了方文盛了,据说有几十万,在石街镇买了幢五层楼房放租,方文盛光荣地升为包租公,上下层建筑的基础都夯实了不少。


故事这么复杂,不知多少人在骂着他头上冒绿的同时又在羡慕嫉妒他那几十万,事实到底如何,赵凤岭不得而知,传言的东西,他一向的看法,听过就算,何况别人屁股的事,与他何干。


赵凤岭受领导待见的日子没有多长,次年起又陆续招来了本科生、大专生,这已经成惯例,年年接收本科生,充实五山市医疗卫生队伍,后面来的人比他上路很多,他也就不再稀罕了,何况一年到头大大小小的节日比如八月十五,甚至过年过节,他都没有去过任何一位领导家表示表示,平时也从没请过吃喝,甚至过年医院请吃年饭,一个二个都挤上去敬酒的时候,他还傻不愣登地坐着吃自己的,根本没想到要拿着酒瓶酒杯去敬领导的。


唔识做,是诸位领导对他的共同看法。


赵凤岭不是不明白这些路数,只是不屑而已,自己靠双手吃饭,全凭的是自己的本事,犯得着上门去赔笑脸么,他实在拉不下臭知识分子的脸,唯有多看几眼专业书,手硬才是王道。


方文盛不同,他打小就看着别的人往他家送这送那的,自然而然地,年年节节,正副院长,陈主任,哪一位他都不会拉下,烟酒是标配,往往还加上时兴的进口水果,时不时还请他们去外面吃上一顿好的,喝一喝他从老爸那顺来的部队专供茅台,所以他一直很招领导们喜欢,满医院的人谁有他上道呢,工作做得好不好,与领导有何干,铁打的医院流水的官,院长的任期了不起连任共两期,在有限的期限里无限地充实自己的钱包,这才是王道。


当然有付出就会有回报,奖金方面,他从来都是拿高的,全院前三;还有就是,李小峰与他斗法几年,每次都落败,因为谁叫领导撑他方文盛呢,最终导致李小峰心灰意冷远走循州市另寻出路去了;还有就是凡是招待领导或者兄弟医院同仁,都不会忘记了方文盛,给他积聚不少人脉。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2 20:14:00 +0800 CST  
第八章 贫瘠的未来
燕云镇经济上去了,工厂遍地开花,自然来了大批的民工,燕云镇当地人,建了小楼房,收收房租便把日子过得滋润滋润的,另外管理区又有分红,基本上坐着不干活日子也过得舒畅,谓之打瘸脚坐着也有得食。


所以很看不起工厂里一天干十五六个小时的民工们,并赠之“捞仔”之鄙视之称呼,喻之来捞钱之意,其实大家都在捞钱,各凭本事,本来无贵贱之分,但现实就是这样,南下的民工们就是二等公民,治安仔随意就可以半夜踹你的门,或者半路拦着看暂住证,没有可逮你进班房,让你猫上一晚喂喂蚊子再拿票子来赎呗。


后来过了若干年后,五山市领导们想了个非常好听的名字“新五山人”,换汤不换药,仍然是二等公民,如果真是平等了,何须这劳什子的名称,又何须分什么新和旧。


“新五山人”还是要与真正的五山市人区别开来,本来应该就有的平等待遇,却说成了五山市政府的恩锡,脱裤子放屁的事,也成为政绩,咱们御用文人就这么牛逼,妙笔生花。


还引来一阵潮流,各地都有相应的新什么什么人,提供相应的优惠政策,说白了就是新嘛嘛人此纳税在此贡献GDP,该享受公共福利的时候,得排条件儿,五山市人啃剩了的骨头,给你一块,系上蝴蝶结,是能够上新闻的大事。


一向外来人都是干着没人愿意干的工作,比如工厂的流水线撒泡尿得请示的、建筑工地尘满面汗如雨的,跑货车累出胃病来的、摆地摊被城管赶得满街跑的等等,诸如此类,本地人一向眼光直接可以越过他们而去,丝毫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燕云医院来了这些新人,拿着金灿灿的文凭,有着硬挺的职称,干着你本地人干不来的技术活,工资批下来,比你干了二十年的工人工资还高,这心理得多不平衡啊,赵凤岭第一次领工资时,出纳黄银花啪啪地拨拉了几下算盘,白他一眼,极不情愿地甩出一叠钱,“哟,现在是什么世道,我干了半辈子还不如一个刚毕业的靓仔拿得多。”


赵凤岭淡淡一笑,拿起钱便走,走出门外,袁小凤说,“谁叫她只有初中毕业啊,有本事也读个本科来啊。”


赵凤岭笑笑,也不搭话,自顾朝诊室去了。


诊室也没什么病人,赵凤岭坐在诊室看看急诊外科学,书到用时方恨少,燕云镇虽然地方小,人口不多,可同样是什么样的病都遇得着,而且基层医院,就那么十个八个医生,根本不可能分科,都是全科医生,才看着儿科感冒,下一刻可能就要看肛肠,所以他需要学的东西更多了。


想想当初分配他去省医内科自己还不愿意,现在落在这里做万金油医生,生活就是这么黑色地幽他一默,赵凤岭勾了勾嘴角,自嘲地笑了,马死落地行,还是把注意力放回书上,见步行步,何况自己暂时也没什么能力改变什么,唯有积聚能量而已。


有位年轻的妈妈带着小孩走了进来,眼睛左右扫了一圈,坐在了长椅上。赵凤岭问,“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年轻妈妈看了眼赵凤岭年轻的脸,“我等万医生。”


赵凤岭于是继续低头看书。


有好几位医生闲着没事,她也不愿意去看,这是万医生的超级死忠病友。


万医生很多病人,特别是儿科病人,家长都愿意找她,赵凤岭对她挺佩服的,那么多回头病人,证明人家真是有料到。


赤脚医生出身,通过不断的学习和经验的积累,不少医生也挺有成就的,他对这批人并没有看法,造成他们文凭不高职称不高很大程度上与历史原因有关,而且中国的实际情况,并不可能如欧美国家那样,医学人才都是高端人才,国情在此,医生也分很多不同的层次,适应不同层次人群的需要,本科以上甚至是博士博士后,在京城广州上海等地三甲医院,那里有国家级省市级高端领导层,赤脚医生甚至没受过相应的医学教育与培训,但在中国广大的农村卫生院、诊所,咱们几亿农民,很需要他们,人有三六九等,自有三六九等的服务,就像所谓的公共福利医疗服务一样。


赵凤岭没多少病有,有空经常去注射室病床边,参与护士的工作,他学会了肌注、静注,护士姑娘很喜欢他来,混得熟了经常支使他做这做那,后来吸痰、导尿、插胃管和备皮等等护理操作也学会了,学会了总没坏处,应急时说不定就能救人一命。


他空了也经常去药房,看看药品的适应症,熟悉本院库存的药品,有时会帮忙发药,有时也帮忙整理处方,整理处方的同时会看看同事所开的处方,分析分析他们的用药习惯,有时回去也会和他们讨论讨论,学习前辈的经验。


这天袁小凤在药房上班,已经是下午五点,没什么病人,她在整理当天的处方,按不同的医生分类装订,方便归档和计算奖金,她边看边皱眉头,忍不住嘀咕了句,“用的量也太狠了吧,也不怕造孽。”


赵凤岭没病人,正踱步进来,听她这话走过来,“什么事?”


她把那叠处方扔给他,“大学生,你瞧瞧。”


赵凤岭一看,是万医生的处方,厚厚的一叠,他本对她有些好奇,燕云医院的第一名医,她每月门诊病人都过千,比其他人每月至少多一两百病人,可见她多么受当地群众的欢迎。


他想,有这么多病人,肯定有两招的,不是说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嘛。他抱着学习的态度翻看着处方,第二张他就觉得有些蹊跷了,他咦了声,袁小凤嘲讽地看他一眼,“大学生也看出些门道来了?”


赵凤岭笑了笑,继续往下看,愈看愈心惊,滥用抗生素,剂量都大了,小孩根本没有按体重来计算用药量,不止一种抗生素的联用,抗生素抗病毒齐上阵,凡发热均用激素等等,他一直往下翻,因为找她看的大部分是小孩,超剂量、滥用抗生素十分严重,他有些吃惊地看着袁小凤,有些不敢置信。


“傻了吧,”袁小凤扁扁嘴,“这就是人家的成功之道。你不学学?”


赵凤岭知道她是嘲讽,笑笑耸肩摊摊手,“做不来。这可不是谁都做得来的。”


“也是,”袁小凤点头,“把风使到尽的人毕竟不多。”


赵凤岭再度埋头去翻看,真的,太过了。


“现在知道为什么她的病人见效快,退烧快了吧。”袁小凤毕业于广州白云卫校,基础学得比较扎实,又做了四五年护士积累了不少经验,眼光自然比别人犀利些,做事手脚麻利,嘴巴也挺厉害的,她一个外地人在这里站得稳稳的,确实是很有几分本事,医生抢救都爱和她搭档,所以也没谁愿意得罪她。


赵凤岭喃喃地说,“难怪别人都看不好她的病人,都得回头去找她。”


袁小凤耸耸肩,继续去整理其他人的处方,过了会她拿着他的薄薄的一叠处方,装订好,认真研究地一页一页地看,然后笑了,“难怪你没什么病人,当然刚来又年轻是一个原因,还有啊,你看看,二三种药,用量这么谨慎,感冒甚至只开了维C……”


赵凤岭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没什么病人,找我看的基本都是打工的,不过用药还是要谨慎的,像人家那样开上七八种甚至上十种药的事,我做不来。”


袁小凤叹了口气,“只怕过两年你就和她一样了。”


“不会,这是最基本的原则。”赵凤岭肯定地说。


袁小凤笑笑,不再与他争辩,不过意思再明显不过,走着瞧的意思,她觉得人啊,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知不觉中慢慢就会被同化了。


赵凤岭指指对面二楼领导办公室的位置,“他们知道吗?”


“你说知不知道?没谁是白痴。”


赵凤岭疑惑,“他们不管吗?”


“病人看得好,口碑好,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都好的事,你说他们会怎么样?”袁小凤给了他一个白眼。


“哎,也是,副作用或者不良的反应等,长年累月才会显露出来,那时病人也早不知道在哪里了。”赵凤岭摇头。


他记得自己跟了一个月的实习医院的内科教授老头语重心长的教诲,医生这个职业,没一颗清正无垢的本心,极容易在日常灰色规则里染黑,极容易被利蒙蔽双眼。老头再三强调,医者父母心,不仅仅是句空话,要在工作的细节中体现,更多的从病人角度来思考问题,你当是给你最亲的人看病,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过了几天,赵凤岭正打算去洗衣房拿件干净的工作服,在芒果树下遇见步履匆匆往外走的马副院长,犹豫了会还是上前叫了声,“马院长您好!”


马副院长停下来,“小赵,有事?“


赵凤岭挠挠头,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想向您请教一下药品使用的问题。”


“哦?”


尽管是很突兀,而且自己一个新人也没什么立场,赵凤岭还是说了,“我觉得有些病,我看病人好得比较慢,院长您说我是不是用药方面有什么欠缺的?”


“有这事?”马副院长有些奇怪他的问题。


“有些医生的病人好得很快,退烧效果很好。”赵凤岭进一步提醒。


“有时病人适合各个医生用药习惯的,这得长期积累的。”马副院长耐心地提点。


“那我学习哪个医生比较好?”


“医生各有所长,你才来,不着急。”


赵凤岭见话题总没朝着他想要的方向,于是问,“万医生病人多,又好得快,她的用药习惯怎么样?”


马副院长狐疑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赵凤岭干脆豁出去了,大胆地问,“我们医院是不是有些大包围用药和激素滥用问题?”


“唔?!”马副院长脸色有些不好了,我管业务,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质疑我么?!


赵凤岭有些尴尬地,“毕竟对病人不太好……”


马副院长挥挥手如赶苍蝇,“我们镇级医院不讲究这些,病人能好就行。”


赵凤岭噎了一下,“呃……”


马副院长已经忙不迭地转身走远了,方文盛叫他去饮早茶呢,这呆子还真会令人扫兴!


留下赵凤岭一个人呆呆地站着,前儿再三查了相关用药的理论,又再三翻了药理学,整理了几遍的底稿,全沉在肚子里,没法说出来。


他呆了会,摇摇头去洗衣房取了干净的工作服,怏怏地回了科室,别人怎么样自己管不了,最少先做好自己罢。


赵凤岭开始觉得做医生,特别是做有良心医生的无力感,他和同学沟通过这种情况,大多数都不以为意,部分也认为坚守自己的原则就好,无法也无力改变他人的看法,在学校的万千设想,对未来医学生活的规划,从来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块,生活就是这样,从一些微不可见的角度,一些琐碎的事情,慢慢地蚕食你的理想。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3 11:03:00 +0800 CST  
第九章 谁不曾年少轻狂
燕云医院在五山市来说规模并不大,职工只有五十个左右,每个人都熟悉不已,大家都住瓦房,有时端着饭盆,一家家走过去,这家挟一筷子,那家舀一汤匙,走到头回来,也就饱了,赵凤岭脸皮薄,从来不干这事,大嫂婶子招呼,也不太好意思过去,一般在饭堂解决了事,方文盛不同,脸皮厚,嘴巴甜,哪怕他用手去拈菜吃,大嫂婶子们也不怪,笑嘻嘻地打一下,只当是自家孩子。


饮早茶在燕云医院是很诡异的一件事,其时燕云医院就那么几丁人,刨去方文盛和李小峰的矛盾之外,小护士偶尔掐掐之外,大家一团和气,没什么阶级矛盾,其实嘛,人民内部矛盾,解决嘛,容易。


至于领导阶层的矛盾,那是神仙打架,上层人物的事,和他们这些看病抓药劳碌的人们更没什么关系,何况打走了哪位神仙,来了哪位神仙,他们还不是一样该干嘛就干嘛。


燕云医院的饮早茶是接力赛,谁接到最后一棒,谁就是埋单。


赵凤岭从来不参加饮早茶游戏,因为他觉得,上班时间,就应该坐在诊室等待病人,哪怕没人,也得坚守岗位,因为医生的工作不是预先能够安排的,随时可能有人病发,没人能够预知下一刻有没有人需要求医或者抢救,而燕云医院的习惯是,没事可以到处溜,所以上班都闲散得很。


这天天气挺冷,云层低低地似压顶,医院也很冷清,门可罗雀,年轻的人都不知溜哪去了,只剩下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医院在坐诊,有中年的护士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东家长西家短。


赖医生笑,“赵医生,年轻人也不要太乖了,有时间也出去玩玩。”


赵凤岭笑笑,“也没什么好玩的。”


“跟着我们老家伙混没意思的,要和年轻人多相处,我们医院没大医院那么严格的。”李医生看他这几个月都一板一眼地上班,从不迟到早退的,又愿意帮人顶班,也心生好感。


赵凤岭道了谢,有些无聊地拿着诊断书翻来翻去,没什么心绪。


这时就听有人在外面叫他,“赵凤岭,一起去饮早茶吧。”


赵凤岭抬眼一看,尹医生正站门口微笑地看着他,眼里带些许着期许,后面一众人都说,去吧去吧。


他于是应了声“好哩”便站起来,脱了工作服挂在门后面,和李医生点点头,便出来了。


尹医生只比赵凤岭迟来几个月,他七月报到,尹医生十月,来这样的医院,大家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毕业的学校是外省名不见经传普通的医学院,按道理来说,他们经历相似,还来都自农村,会有许多共同话题,但是也许是因为俩人都是冷性子,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疏离,私下的交往几乎没有。


不过工作上的合作与交叉挺多的,同样受过高等医学教育,比较容易沟通与理解,合作起来比别的人更融洽些。


尹医生的家世比他还不如,父亲早早去世,寡母带大的孩子,个性略沉静,眼睛大大的,长着可爱的娃娃脸,平时并不多话,但是处理事情却比赵凤岭更圆融,所以他比他招人喜欢多了。


今天他主动来找赵凤岭出去,赵凤岭也不便拒绝,于是和他一起出来了,俩人虽然私下没交往,但是共同的工作还是让他们有不少话题,边走边聊一会也就到了。


海粤酒店就在医院转出省道的对面,也是燕云镇的中心点,改革开放后莫说五山市,整个粤地都在学港澳生活方式,很作兴饮早茶,所以海粤早茶时段简直就是菜市场一般闹哄哄的,热闹无比。


来到海粤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几乎每一张台都坐满了人,硕大的水晶吊灯明晃晃地亮着,主台那面墙上有镏金的左龙右凤,金灿灿的,衬着大红绒面的底,越发贵气逼人,当地老百姓很喜欢饮早茶,与其说吃东西,不如说是休闲和交际,正餐太一本正经,远不如早茶来得自由随意,地方小,抬头往往左右都是熟人,搭个台拼个桌,又是一顿天南海北的胡侃,吃到十一点早茶休市,连午餐都可以省掉。


赵凤岭他们去到时,只见临窗的大台坐了十来个医院的后生仔后生妹们,见他们进来就拼命招手,俩人坐了过去,他们已经吃得七七八八,桌子上层层叠叠的空蒸笼。


钟小民关心地,“现在九点多了,你们肯定饿了,我帮你叫东西吃。”招手叫来餐车,大家七手八脚地帮他们拿了一堆好吃的,黄美美亲自去厨师现做的台前帮他订了份猪肉肠粉和青菜,吃着吃着,时不时溜走一个,没多久就全都散了,只剩下他和尹医生两个。


尹医生说,“这早点味道还行吧。”


赵凤岭点头,“不错,尤其是蒸排骨和猪肚。”


尹医生给他夹了个包子,小小的鸡蛋大小,“这是猪油包,别的地方的味道都差点儿。”


看着白白胖胖的小包子,赵凤岭咬了口,滚烫的糖油流出来,忙张嘴呼气,不过果然味道非常好,方文盛在柱子后面瞄了眼,这家伙,都不知烫着了没有,忙支使同桌的,“快去!”


那大哥晃悠悠地走过去,“尹医生,我想和你咨询一下术后要注意什么,麻烦过来一下吧。”


尹医生歉意地笑笑起身,“那我去一下。”


赵凤岭点头,“你去吧。”


全台只剩下了他一人,看着几叠垒得高高的空蒸笼,又看看盖满小戳的点餐单,他想了想,笑了,整蛊他呢,既然如此,也罢,坐下慢慢吃便是,家乡并没有早茶饮,粤式早点做得精致,很好地体现了国人食不厌精的品味,样子好看、味道又正,工作后第一次上班出来吃东西,既然出来了,就好好地享受一回罢了。


慢慢地吃完,埋单愣是花了二百多元,直去了他半个多月工资,他郁闷地看着单子,这帮衰仔,吃起早茶来都如狼似虎,算计得这么狠,幸亏他全副身家都带在身上,不然不够钱埋单那可是糗毙了。


方文盛扶在柱子在后面笑得打跌,终于整蛊了他一道,难得地看到一向脸无表情的赵凤岭肉痛地皱着张脸,真是好爽啊,早知道多吃几笼顶点的。


尹医生看他得意成那样,白他一眼,“你有够无聊的啊。”


方文盛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拿了支烟在抽,吐了口烟,抖着腿坏笑,“我就是那么无聊,你吹咩。”


下午上班才一会,方文盛就觉得无聊,想到上午赵凤岭打皱的脸就浑身爽利,见新来的湖南籍的孙医生正乖乖地坐在办公台前,也不打招呼,站起来便又开始他懒散的串科室时光,不觉又晃到急诊手术室,只见赵凤岭正专心致志地在做着小清创术,于是便倚在门上,点了支烟,偶尔看他一眼。


赵凤岭见惯了他时不时要来他科室串一串,眼眉都没抬,继续手上的缝合手术。


方文盛也不以为意,继续倚在门上抽烟,时不时睐他一眼,赵凤岭工作时最是一本正经,白色布帽子把头发全包了进去,露出平日难得一见的光洁饱满的额头,戴着大大的口罩,只露出专注的眼睛,怪模怪样的,其他医生做小清创术都很随意,基本上不戴帽子口罩,甚至有人还会叼着烟做小手术,只有赵凤岭一本正经地按着书本的无菌流程来,这样坚持原则,并不见得是好事,有道是入乡随俗,入了小医院,他还一派三甲医院的作派,谁也不会待见这样清高的人,何况按标准流程来,得多多少功夫啊,供应室又得多消毒多少东西啊,多麻烦呐。


看着他侧面笔挺的身姿,方文盛不由想到青翠苍劲的竹子,这样宁折不弯的性子,只怕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别在手术间抽烟,拜托有点无菌观念好不。”赵凤岭淡淡地说。


方文盛扔了烟,见他有些忙乱的样子,小医院就是这样,小手术连个帮忙剪线头的护士都没有,熟门熟路地过去在柜子里取了个消毒包,打开戴上了纱布口罩,戴上手套,走过去帮忙。


“拿剪刀来,把这碎肉剪了,剪齐一点。”赵凤岭也不客气,他偶尔会过来帮忙,就轻声吩咐。


方文盛细细地照着把伤口的参差不齐的修剪了一下,又帮他拓宽术野进行深层缝合,又给他穿好线,准备表面的缝合。


有人帮手快很多,方文盛挺喜欢看完全专心于工作的中赵凤岭,此时的他,严峻得近乎冷漠,讲话的语气简洁得近乎冷淡,语调很低,却有别样的性感,呸,怎么会想到性感,方文盛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赵凤岭对他的目光毫无察觉,这时的他,任何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只剩下病人、手术。


看他缝得差不多了,方文盛又准备好纱块,剪好胶布放在打开的消毒包里。


赵凤岭看了他一眼,眼里有赞许,方文盛笑了,不觉这一眼就让他神清气爽。


一会儿,赵凤岭已经缝合好,重新消毒了一下表面,敷上纱块,用胶布固定好,带病人过去诊室开药。


方文盛看着零散放着的手术刀、手术剪,有血迹,一会干了就不好洗了,拿到水龙头下洗干净血迹,把刀剪等器械归置到消毒盘里,铺巾丢另一个桶里装好,供应室的护士每天会定时来收去消毒,如果有血迹没洗干净,一定会骂一通,中年的护士阿姨都特别强悍,战斗力爆棚,小医院护士地位高,医生特别是年资低的医生挨骂是常有的事。


等他弄好,正准备出去,只见赵凤岭已经取了口罩,好整以暇地双手插在白大衣口袋里,微笑地看着他,“坏小子几时学得这么贤慧了,院长看见只怕会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方文盛挑眉,“切,我这免费劳力不是白用的,我帮你一次,你做一顿饭给我吃,这交易怎么样?”


赵凤岭歪着头想了一下,“没问题。”


反正做一个人吃和两个人吃也没差,反而他来帮忙,自己方便很多,特别是有些伤了动脉的伤口或者是肌腱断裂的外伤,一个人会手忙脚乱,而且这坏小子只要吼一声,保准就会屁颠屁颠地过来,不用他真是浪费。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4 12:06:00 +0800 CST  
很快会上轻松文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4 23:44:00 +0800 CST  
第十一章 天空下的阴霾
这天循例是简单的交班,完了之后赵凤岭去看自己的分管的住院病人,这里是谁收的病人谁管,他也只有值班能收到病人,前两天值班他收了位手指切割伤的病了,肌腱不完全断裂,缝合后收了住院,因为是工伤,不然也不会住。


今天要给他换药,赵凤岭带着病人到换药室去,待病人在椅子上坐下,便戴了帽子、口罩,取了消毒包带上手套,正给病人清洗着,只见黄医生进来,叫病人坐下,口罩帽子也不戴,当然也不戴手套,直接拆了伤口,倒点碘茯淋了下,直接拿了些纱块包上,动作不知几快,两下就出去了。


走时黄医生还笑,“赵医生在绣花啊?”


赵凤岭应了声,继续清洗,取了消毒包里的纱块,包扎好,病人站起来,“赵医生你真细心,谢谢。”


这时黄美美过来更换浸泡的消毒水,打量了他一眼,“等会徐阿姨会骂人了,你换药居然也用了她一个消毒包。”


赵凤岭有些无奈地收拾东西,“没办法,习惯了。”


“这都给我骗了,”黄美美笑,“她哪里知道不知道有没有手术,只不过之前有人说过你就是。”


“算了,说了就说了。”


“看你老是不爱说话,就怕你把他们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不会。”赵凤岭知道他们不习惯他的做法,认为在小医院就有小医院的样子,不用那么讲究,浪费人力物力,什么无菌观念,多麻烦啊,他摇摇头,没办法,彼此的观念是很不一致。


收拾好赵凤岭便回办公室坐诊,翻翻药理书,如果不是值班,他病人很少,病人都爱找高年资的医生,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却直接走到他办公室桌旁边的椅子坐下,“医生,帮我看看。”边说便边把裤腿拉上去。


赵凤岭见他进来时候右腿不太灵便,便问他,“腿受伤了吗?”


他已经把裤管拉了上去,露出贴着纱块伤口,他抬头看着他,“之前是哪位医生看的?”原则是不抢别人手上的病人,所以他问。


“我不想找他看了。”病人有些尴尬地说。


“那随我到换药室吧。”赵凤岭领他过去,正巧黄医生进来,看了他们一眼,有些不乐。


赵凤岭带上手套,拆开纱块,只见缝合过的伤口肿胀,缝合口有脓液渗出,感染了。


问他病史,说是工地的工人,被玻璃插伤五天,伤口比较深,之前是黄医生首诊的,拍过片,没伤着骨头,作了缝合,打了三天点滴,开了口服抗生素,过了五天,病人痛得受不了,再度来看的。


赵凤岭看感染比较严重,“要拆开重新清理缝合。”


病人以信任的目光看着他,“你觉得怎么正确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实在受不了。”


赵凤岭以为还要做一大通思想工作,没想到他那么配合。


赵凤岭把他的伤口的缝合线剪了,重新打开,只见伤口窄小而深,里边有些碎屑异物没清理干净,深层也没有做缝合,他暗想,黄医生也真够大胆的,这样有死腔也敢表面就缝合了。他细细清理了碎屑,一并清理了腐败的组织,用双氧水进行反复冲洗,并在深层做了缝合,保证不留死腔,再在表面缝合了,留了引流条。


此后这位病人每次复诊都回来找他,如果他值班或者休班,情愿再来一次也要找到他,好了之后又好一翻感谢,又特别去广告公司做了面锦旗送来,上书“医者仁心”,医疗组长李医生很高兴,赶忙替他接过,乐呵呵去找锤子钉子,立马挂在诊室墙上,大伙都替他高兴,又嚷着叫他要请吃饭。


赵凤岭收到人生第一面锦旗,也有小小的得意,但是没想到黄医生当下脸色便变了,在办公室一片欢腾声中悻悻地走了。


李医生看了赵凤岭一眼,只见他淡淡一笑,也回之一笑。


过了几天早上约九点,病人不多,内科、儿科病人都找本地老医生比较多,赵凤岭正和护士们闲聊,突然听到有人大叫“医生,救命啊!”


赵凤岭和几个护士同时都冲了出去,只见一的士头货车正停在门口,有人正七手八脚地把一位浑身都是烂泥的看不清面貌的人正抬下来,赵凤岭赶忙把车床推过去,他们合力把人抬到车床上,赵凤岭一边推着往抢救室而去一边问,“怎么回事?”


病人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已经昏迷。


随同前来穿着沾满泥水衣服的工人说,“我们是建筑工地的,他从三米多高的墙上掉了下来,跌到搅拌的水泥里。”


“叶秀秀赶快准备一些生理盐水,袁小凤建立一条静脉通道,黄美美准备过床。”


几个人合力,齐声“1、2、3过床”,连同床单托着一同过床,尽量避免二次伤害,赵凤岭打侧病人的头,用手指清理口腔鼻腔,打开生理盐水清洗脸上的污垢,查探瞳孔,无散大,用听诊器听心跳,也规律跳动着,他在这边忙着抢救,护士也全力配合着,各司其职。


黄美美看到黄医生在门口探头探脑,忙叫,“黄医生帮忙抢救啊!”


黄医生晃过来一看,“咦,脏死了。”甩手走了。


李医生闻讯冲过来帮忙,赖医生也来了,大家通力合作,经过一翻全力的抢救,病人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小腿胫骨摔断了,需要做手术。


后来这个病人转往市区上级医院手术去了,燕云医院暂时没条件做这种手术,其实赵凤岭很希望本院能够开展这些基础的手术的,一来是满足当地人群就地治疗,二是毕竟自己还是有外科医生梦想的,而不是做一个万金油般的全科医生。


次日交班完后,叶秀秀说,“赵医生你说好笑不,昨天叫黄医生帮忙抢救,他看了眼嫌脏就走了,你知道病人是谁么,是他的堂弟!幸亏抢救回来了,不然真是报应。”


赵凤岭一笑了之。


过了两天,吴院长把赵凤岭叫到办公室,问,“有人反映你前两天的抢救不积极,差点令病人抢救不过来。”


赵凤岭苦笑,真简单粗暴的打击报复,“是那位建筑工地高处坠落伤的病人吗?”


吴院长点头。


“那位病人昏迷过来的,抢救过来后送市人民医院手术去了,今天工地老板还打电话来说,术后到时要回来住院,在我们医院做康复治疗。”赵凤岭有些气闷,“当时的抢救情况你还可以问一问叶秀秀、黄美美和袁小凤三位,她们都参加抢救了。”


“我相信你的品性也不是那样的人,我循例问一下,你不必介怀,我会去了解一下的。”


“那谢谢院长了。”赵凤岭怏怏地走出来,这就是所谓的职场生活,无端中冷箭。


这种日子过得真憋屈,当晚赵凤岭下楼去方文盛宿舍去找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他宿舍,其时大家已经搬进了宽敞明亮新的宿舍楼,赵凤岭住进了2栋402,方文盛住进了202,受伤后他的腿多少有些影响,所以选择了低楼层。


当方文盛拿着毛巾擦着头发出来开门时,赵凤岭只见他头发湿漉漉的,连睫毛都湿漉漉的,少了几分平常的浪荡子样,显得良善而单纯,脸上也还挂着水珠,穿着条牛头裤就出来开门,裤头松松地挂在胯上,似乎只要一个指头轻轻一勾就会掉下来,上身光着,年轻的身体即便不锻炼,也是紧致有力的,赵凤岭只觉得不习惯,脸上发热,忙扭头移开视线,“切,你也不怕敲门的是位姑娘。”


方文盛坏笑,洁白的牙齿狼牙般闪耀,良善纯朴立马飞到九霄云外,“那不正好吗。”


“那岂不是浪费了你的一番苦心?”


“没浪费,你也一样。”方文盛顺手揽着赵凤岭的肩膀,侧身把他带进来。


赵凤岭吓了一惊,知道他没个正形,以看他的冏态为乐,故意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把肩膀一沉,脱离了他的勾肩搭背,“方,我今天是来找你出去喝酒的。”


方文盛暗笑,这衰仔也不算太迟钝啊,“正好我也想找你喝酒来着,你先随便坐,我穿好衣服就走。”


赵凤岭打量他客厅,sony电视、音响、真皮沙发、大理石茶几,一应俱全,家世好就是不一样,自己的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简易的长木台,还是医院搬来的,说不准是以前放太平间摆放过“咸鱼”的,只是乱糟糟的,啤酒瓶、矿泉水瓶、饭盒等随便地丢在地上,他扬声问:“你这怎么乱成这样?你女朋友没来帮你收拾了啊。”


方文盛连套T恤边走出来,“早分手了!”


“抱歉啊。”


“抱什么歉,分了轻松多了!你都不知道女人多麻烦!事多!心眼多!矫情!”


这臭小子真潇洒,只怕是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所以去留都已经无所谓。


赵凤岭随着他出门来,方文盛在锁门,只见他低着头,露出一截脖子,看上去整个人柔和起来,“没找新的啊,你这小子不是大把人等着你啊。”


方文盛锁好门,转身垂着头想了一会,突然抬头绽开笑容,“没兴趣了。”


突然绽放的笑容有如一颗小石籽掉落赵凤岭的心池里,荡起一圈涟漪,转瞬消失,他怔了会,想抓住这一感觉,可一晃而过,似羽毛拂过般却又无处可抓。


“发什么呆呢?走了。”方文盛在楼梯上回首叫他。


赵凤岭走快两步和他并肩而行,方文盛有意无意地,摆动的手总是碰到他的,微微酥麻的触感,刚刚沐浴过的香气若有若无,似乎是花王的味道,赵凤岭甩甩头,想把不由浮现出来的想法甩出去,黑暗里,他没看见,方文盛偏过头去,勾着嘴角坏坏地笑了。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6 12:25:00 +0800 CST  
第十二章 醉若成欢
上次车祸,方文盛的摩托成了一堆废铁,直接报废了,他心里有些阴影,也就没打算再买,南方的夏天很闷热,平时他非常讨厌走路,一会就浑身臭汗,这会走在赵凤岭身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俩人的手偶尔碰到一起,又快速躲开,似是一大杯白开水滴了一滴蜜糖似的,极淡极淡的,一丝丝润润的甜。


来到花园街,整条街两边都是大排档,灯火通明,和白天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方文盛感觉到赵凤岭整个人轻松随意了些,不再像白天那样严肃地绷着。


俩人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不断有人来和方文盛打招呼,他微笑着一一和人聊上几句,或者点头,又或者擂上两拳,赵凤岭看着他轻松自如地与人互动,心想,这人真是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心眼转换得那叫一个溜,难怪那么吃得开,而且这种人啊,被他卖了都还会帮他数钱。


这种时候夜市非常火爆,燕云镇人们热爱这种便宜又简单的宵夜方式,你可见着三俩一堆的着工衣的流水线工人,也可见开着宝马穿着牛头裤的暴发户,更多是平头小老百姓,似乎大家都挤到这里来了。


方文盛问,“你有什么不吃的么?””我什么都吃,不讲究的。“


方文盛于是点了一打碳烧生蚝,又点了几串韭菜、茄子、玉米,鸡翅等等,叫了两瓶珠江啤酒,倒了两杯,推了杯给赵凤岭。


赵凤岭推回给他,“我酒精过敏。”


“怕什么,我们不是在医院上班么,”他坏笑,“最多回去吃药罢了。”


赵凤岭白他一眼,“神经病,哪有人这样的”,懒得理他,埋头吃刚刚烤好的韭菜,又香又嫩,吃过齿颊留香,比炒的好吃多了。


方文盛挥手叫老板,“再来五串韭菜。”


“要那么多干嘛?”


“你不是喜欢嘛,”他站起来,拿了两串放到赵凤岭盘子里,“这个专门给你的,壮阳。”


“有病啊,你老嫌弃我功能干嘛,你要试试吗?!”赵凤岭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方文盛给他踢得正中胫骨,痛得龇牙咧嘴,“喂,那么大力干嘛!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试你妹啊!你有妹妹不,你妹给我试试!”赵凤岭急了,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呸,居然是酒!”


方文盛眨眨眼,坏笑,“我那么多妹子,你要哪一个啊?”


赵凤岭白他一眼,“混蛋,你的情妹妹谁要啊!”


方文盛装流氓样,伸出手指挑着他的下巴,“啧啧啧,阴功啰,你也算斯文靓仔,怎么就没勾条女呢?”


赵凤岭一把打掉他的手,“耍流氓耍惯了啊,小心哪天给人切了你!”


方文盛嘻笑,“哪个舍得哟。”


“难说哦。流氓耍多了,会撞板的!”


只见赵凤岭的脸已经渐渐涨红,直到脖子,这家伙,果然是酒精过敏的,他问,“你怎么样?”


赵凤岭搓搓双手,抹了把脸,“还好,就是全身发热。”


“喝了酒谁都那样,未必是过敏。”方文盛还想看看他再喝多些会是什么样子,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也给酒精烧坏了,人家酒精过敏,可自己却忍不住一门心思要看他喝多的样子。对面那个人,平时严肃端方,喝了酒脸染红云,整个人都不太一样,放松了许多,不一样的风情,切,怎么想到风情了,那个明明是个如假包换硬梆梆的大男人,线条要多硬朗就有多硬朗。


方文盛又叫了两瓶可乐,倒了杯给赵凤岭。


俩人继续开动,吃碳烧生蚝,蚝很新鲜,上面撒了碎蒜蓉,直接放到烤架上烤熟,这样简单的处理方法,蚝肉质鲜美,保留了原汁原味,方文盛笑,“这个也壮阳哦,你多吃一些。”


赵凤岭哭笑不得,“混蛋,除了这个你还想过别的没有?”


“和你在一起时,没有,”他看着赵凤岭涨红的脸,“你老让我想着这些,证明是你有问题。”


赵凤岭噎了一下,“你内心龌龊而已,关我屁事。”


“NO,NO,NO,”方文盛伸出食指左右摇摆,笑得见牙不见眼,“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


“人家是饮食在前,你呢,男女在前,次序不一样!”赵凤岭额头冒汗,嘴皮子哪里耍得过他,只好低头与烧蚝继续奋战。


趁着他低头吃东西,方文盛把他的可乐偷偷地倒了,换上啤酒,早已经晕乎乎的赵凤岭,伸出拿杯子一喝,不觉喝下的又是啤酒,气得骂他,“你干嘛,想害死我啊。”


“哪里舍得哟,”方文盛把烧鸡翅递给他,“尝尝这个。”


赵凤岭咬了一口,“哇!好辣!”方文盛赶忙把杯子递给他,他喝了一大口,直吐舌头,虽然喝的还是啤酒,可是冰啤酒配着辣鸡翅吃还是蛮爽的,反正都已经喝了,过敏就过敏吧,也就不再介怀了,一口鸡翅一口冰啤酒地吃了起来。


东西没吃完,赵凤岭毫无意外地就喝醉了,整个人没骨头似地软软地趴在桌子上,化成了绕桌柔。


方文盛戳戳他的脸颊,赵凤岭扭了一下,把脸埋进臂弯,他又戳戳他的脖子,又扭了一下,把脖子缩起来,方文盛一边左右戳戳一边笑得半死,再戳下去他恐怕会像刺猬一般缩成一团了。


赵凤岭露在外面的耳廓略微有些尖,红得半透明似的,就像精灵的耳朵,方文盛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了一下,赵凤岭唔了一声,把耳朵埋进臂弯,另一边却露了出来,方文盛又摸了一下那边,好笑地看着他缩来缩去,这个人,喝醉了原来是这样的,真是太好玩了,幸亏他们坐的位置在树的后面,别人不太容易看清楚,不然给人发现方文盛玩着那么弱智的把戏可就糗大了。


时候不早了,要回去了,可赵凤岭喝得瘫软了,方文盛只好打电话回去,叫马拉强出来接。


马拉强开着医院的面包车来得倒挺快的,一见就好笑,“烂头方,你搞什么鬼,把赵凤岭灌成这样?把靓女灌醉还能趁机博懵索点油,把一个男人老狗灌醉搞屁啊。”


“死仔,开口就没一句好的,除了想着上床你还想过别的没有?”方文盛踹他一脚。


“彼此彼此,五十步别笑一百步。”马拉强笑着弹开。


“切,少说费话,快来搭把手。”方文盛想把赵凤岭揽起来,可是他软绵绵的,根本没法拉起来。


马拉强走过来,“喝醉了的人全身都软软的,抱不起来的,你蹲下来,背他!”


方文盛听话地蹲下来,马拉强把赵凤岭扶到他背上,赵凤岭整个人就那么软绵绵地贴在他背上,似一只猫般绵软,两个人一起合力,才好不容易把他抬上车去,回去又是方文盛背着,马拉强扶着,才好不容易背回二楼自己宿舍,却也不可能再送他上四楼了。


所幸赵凤岭的酒品非常好,醉了就是沉睡,随便他摆弄,醉了也十分听话,喂他吃扑尔敏时,因为他喝得太醉,全身发软没骨头似的,方文盛只好把他抱在臂弯里,喂他喝水,这时的赵凤岭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冷静严肃,眼睛迷蒙地看着方文盛,一副予取予夺的样子,方文盛看着他,也迷惘了,额头冒汗,草,我居然觉得他好看!这什么跟什么嘛!


又把他剥光了,拧了毛巾给他擦脸,方文盛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喝醉了和平时那么大的反差,忍不住捏捏他的脸,又揉搓了一把,给他擦身体时倒不敢放肆,只是觉得,为什么他的身材那么好,好得令人垂涎,是不是与女朋友分手太久了,焗出毛病来了,他赶忙给他盖好薄毛巾被,拿了衣服洗澡去了。


洗澡里脑海里全是他喝醉了绯红的脸,半透明的耳朵,软绵绵贴在背上的身体,只好手忙脚乱地胡乱冲洗好就出来了。


回到卧室,赵凤岭安静地熟睡着,呼吸平稳而悠长,他在他身边躺下来,却全无睡意,赵凤岭睡觉的姿势也很拘谨,笔直地躺着,双手交叉放在上腹部,既拘谨又优雅,方文盛心里乱麻似的,似塞满什么却又无法理顺,无法入睡,只觉得赵凤岭身材好,想去摸摸的想法乱糟糟地塞满脑袋,让他晕头脑胀的,一夜赵凤岭都保持着一样的姿势,面容也平静得近乎强迫症了,方文盛知道自己睡觉是乱转乱动的,以前他奶奶不止一次骂过他,半夜睡着了大长腿砸人,却不知道居然有人睡着是那样平静得几乎没存在感的,一夜没睡好,方文盛什么头绪也没理出来,在起床的那一刻,他决定,不明白就扔一边,不管。


后来赵凤岭才想起,他是因为黄医生故意诬陷他才去找方文盛,没想到一句也没说,但是给方文盛那么一折腾,一场醉酒,醒来之后,似乎一切都不算什么事了。


赵凤岭多年来的生物钟是非常规律的,早上七点他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陌生的环境,那天花,那窗帘,靠,居然不是睡在自己宿舍,喝酒果真误事!


扭头一看,旁边居然睡着方文盛!而且这家伙,居然是趴着睡觉的,半边身体都趴在自己身上,这样竟然也能睡得着,真不嫌硌得慌。


不用说自己昨晚喝醉了,是他带自己回来的,他小心翼翼地把把方文盛推开,掀开被单,我草,居然给人剥光猪了!!


他差点儿似老娘们般失声尖叫,再看看自己,小弟弟昂然挺立,他赶紧弹起来,抓起丢在椅子上的自己的衣服逃也似地冲进洗手间,一会便有花洒的水流声响起。


躺在床上的方文盛缓缓睁开了眼睛,捂着嘴翻滚着无声地大笑,笑得肚子都痛了。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赵凤岭冲了个凉,头脑清醒了些,皮肤也没起疙瘩,看来没过敏,把自己昨天的衣服穿了回去,走出卫生间见方文盛仍然静静地睡在床上,悄悄地开门回自己宿舍换衣服上班去了。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6 19:01:00 +0800 CST  
第十三章 无法挽救的生命
方文盛知道抢救建筑工地跌落伤的病人的事,以赵凤岭倔强的个性,肯定是不屑于解释的,他专门去问过叶秀秀,知道了当时的具体情况,黄医生平时没事对谁都笑咪咪的,一副平易近人很好说话的样子,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绝对全部往别人身上推,哪怕这人是他亲爹。


上班到放射科转了圈,就晃到院长室去了,约吴院长大人晚上到皇都吃饭,一会又晃到陈主任处,也一并约了,又翻出瓶上次回老家顺的特供茅台,打算晚上喝。


在酒席酣畅之际,方文盛一边给吴院长倒酒一边不经意地提起,“前两天我们医院是不是抢救回一位三米多高跌落的建筑工地工人?”


吴院长喝了口酒,悠然地品着,“你也知道啊。”


“昨晚出去和朋友喝酒,听他们说起的,摔下来的人是他们亲戚,据说当时摔下来就没气了,幸亏我们医院抢救及时,硬生生从鬼门关把他抢救回来了!”


吴院长露出了笑脸,坐直了身体,“真的吗?他们真的那样说吗?”


“这能有假吗?他们说,幸亏我们的医生护士抢救及时,您领导有方呐!”方文盛又加了把火。


陈主任拿出小熊猫,抽出支叼上,方文盛赶忙拿起火机给点上,陈主任吐了口烟,“我也听说了,这次他们可给我们医院长了脸!”


方文盛给吴院长敬了杯酒,又给陈主任也敬了杯,笑,“在您们的领导下,我们医院这段时间多了不少病人来看病啊,外面评价都不错哦。”


他们都笑容满面,有时社会效益确实比经济效益更喜人啊,更令人鼓舞啊,从医这一行,谁不希望得到老百姓的肯定啊。


“今天中午在饭堂吃饭时,参加过抢救的护士都说,幸亏抢救及时,不然那病人就不行了,当时情况真的很危急。”方文盛说。


“对啊,以后我们医院要多开展应急的培训,提高抢救水平。”吴院长心情大好,酒又多喝了两杯,“不过小赵确实好样的,有一定的抢救水平。”


“那是,那不是你和陈主任专门挑来的名牌大学生么,你们的眼光,能差么。”方文盛继续给他们添杯。


哈哈,这话怎么听怎么舒服,吴院长和陈主任喝了些酒,正快意着,这下心里更是欢畅,大笑,这顿饭真是吃得舒畅,菜好酒好,小盛更好!


第二天交班之时,吴院长在讲完医疗工作上的安排之后,又说了句,“有些同志,要有心胸,不要倚老卖老,互相学习,相互合作更重要,不要互相拆台,这样的行为,如再发生,一定会严肃处理。”


李医生笑着接口,“对啊,我们就要团结一心,互相协作,医疗服务不是仅凭个人力量能够做好的。”


他说完眼含鼓励地看了赵凤岭一眼,赵凤岭点点头,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公道了,他早已经放下了,何况这个社会什么人都会有,管不了别人那么多。


这不点名批评,大伙都知道怎么回事,瞄向黄医生的眼光就多了丝意味,可黄医生神功盖体,神色自若,恍若说的是其他人。


几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没什么病人,一堆医生在诊室闲聊,几位护士则拿了竹签和棉花在自制棉枝,赵凤岭也无聊,凑过去学着拿竹签卷棉花,可左卷右卷要么就棉花太少,要么是太多,还一动棉花就脱落,袁小凤踹他,“去,一边去。”


赵凤岭只好边去,倚墙抽烟,看着阳光从窗棱处一格格地透进来,打在旧旧的石灰墙上,同事们的说话声笑声混杂在一起,似近若远,他在他们之间,又似无法融进这里,他伸出自己的手,多久没有上真正的手术台了,他的手指有多渴望,无事时,这手指练习过多少种打结,多少种缝合,已经记不清了,他只怕,有朝一日,即便上了手术台,他的手已经生疏了。


突然传来刺耳的警车蜂鸣声,听声音是愈来愈近了,大家都站起来,走到门口,医疗组长李医生说,“大家准备一下,只怕可能是有抢救。”


护士们马上扔下在做的棉枝,齐齐进了抢救室,检查抢救药品和设备。


赵凤岭才把拖了车床拖出来,警车就已经飞驰过来,急刹在急诊室门口,有警察跳下来,开了车门,把一浑身是血的人抱下来,放到车床上,李医生廖医生已经过来,边推着进抢救室边问,“怎么回事?”


那警察自己也一身的血,急急说,“擦枪走火,他中枪了!”边说眼睛便红了,“是步枪,威力很大的!”


另外又进来俩位警察,赵凤岭认得是东山派出所的罗所长和警察,他们经常会有涉案的伤者来治疗,大家都认识。


罗所长的脸都白了,“拜托你们一定要救他,他才二十岁!”


黄美美已经把盐水挂了上去,李医生拿了剪刀,剪开上衣,只见髂骨内侧腹部有一个大洞,皮肉翻出,血正汨汨地涌出来,赵凤岭暗叫了声不妙,立马手术都未必能止住血。


廖医生叫了声,“糟糕!”


李医生抓了一大把纱块压在伤口上,“马上输血,叫输血佬!化验室急查血!!”


廖医生说,“血暂时没准备好,先输代血浆吧。”李医生点头,吴院长马副院长都已经到场了,护士也基本全都在协助了,开了双管输液。


叶秀秀应了急急安排去了。一会取血的取血,血型出来马上叫了输血佬抽血,全部都以最快的速度在筹备。


按着的纱块一下子全湿透了,李医生马上换了干的纱块,立马又湿透了,李医生和廖医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要马上手术,怕是打中大的血管了。”


但是燕云医院没做过这种手术,风险无疑是很大的,可是不立即做手术,这样的出血量,极有可能是动脉或腹腔大静脉的出血,捱不了多少时间,赵凤岭站在那里不断分析着情况,这种时候,更资深的医生在经手,他只是参与,甚至助手都不是,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况且院长们全部都在了。


双静脉通道建立了,扩容的液体已经在输,检验科正在加急配血。


李医生说,“吴院,需要紧急手术,不然只怕不好。”


那边护士在测血压,“血压正在下降……”


赵凤岭站在床尾处,摸了一下病人的脚,湿冷,苍白,明显失血性休克,只听马副院长说,“检验结果出了没?马上输血。”


检验医生飞跑过来送配血结果。血已经输上,李医生又换了湿掉的纱块。


吴院正在门口和所长讲述必须马上手术的必要,罗所长问,“有把握吗?”


吴院说,“老实说,我们没做过这种开腹手术,没把握,但是如果不马上手术,就没机会了。”


罗所长皱眉。


一大帮家属赶了过来,大哭,“马上送市人民医院!这里水平太差!没法救的!”


几位医生都看向吴院长。


吴院长看着罗所长,“救命要求,马上手术,有一线希望,不然真坚持不了。”


赵凤岭看着病人,心焦如火,就这磨蹭时间,流了多少血,就是在流逝的生命啊!


廖医生也道,“怕是来不及。”


李医生道,“转院路上时间太长,怕捱不了。”


家属继续在大哭喊着要转院。


吴院长对罗所长说,“你和一位家属代表过来,我和你们谈一谈。”


吴院长和他们来到隔壁诊室,凝重地说,“病人应该伤了动脉或者大血管,失血很严重,不剖腹,恐怕是不行,会危及生命,但是我院确实没有开展过类似手术,连剖腹探查也没做过,确实没经验,但是,如果走,90%可能捱不住,不走,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只能尽力,不能保证什么。”


所长与家属商量之后还是决定转院,吴院长没办法,让家属签字后,用自己最有经验的医生护士护送。


李医生与廖医生,袁小凤和黄美美两位医生两位护士一起护送。


廖医生与李医生对视一眼,心下忧虑,只好四人一眼不错地忧心忡忡地盯着病人,两条静脉通道都止不住他失血的速度,压迫止血根本没用,他的脸色愈加苍白。


一路警车开路,救护车警示灯狂闪、开了蜂鸣声,一路闯红灯,马拉强把救护车狂踩到一百公里,但是不到一半路病人就心跳呼吸骤停,胸外按压、人工呼吸、抢救药全上了,四人一路不放弃继续抢救着,直到冲进市人民医院急诊科门前,他们都还一直在抢救,市人医专家接了燕云医院的电话,早已经等候在门口,接过病人,廖医生与李医生继续跟在一旁和医生交待病情及己方的治疗措施,所用的药品。


虽然市人民医院专家全力抢救,做了紧急开腹止血,但是仍然没有抢救回这位年轻警员的生命。


如赵凤岭估计的一样,子弹打穿了他的髂静脉,失血过多而夺去了他年轻鲜活的生命。


五个人心情沉重地一路无言地返回医院,一向活泼多话的马拉强也沉默着开车,回到医院,已经下班了,医院没什么人了,显得分外冷清,赵凤岭下了班没有回去,一直在诊室看急诊外科学,听到汽车声音迎了出来,一看李医生他们的脸色,就知道坏事了,还是问了几句,都叹息,廖医生不无遗憾地说,如果我们有条件抢救,我们能开展这种手术,一定不会失去这条年轻的生命。


大家心情压抑,默默无言,各自散去。


赵凤岭重新回到诊室,继续研究刚才在看的急诊外科学,翻到低血容量性休克和腹部血管创伤章节,细细地看了又看,想像着手术步骤,长叹一声,合上书,低着头,缓缓往宿舍走去。


方文盛到宿舍去找赵凤岭,没见着,一路又往科室来看看,才走到芒果树下就见他耷拉着头而来,很沮丧的样子,想到今天受伤的警员,他也听马拉强说了,没送到市人医就不行了,只怕这小子会为这事难过。


他站在芒果树下,点了支烟,看着他缓步走出来,疲累到极致的样子,今天受伤去世的警员他有过几面之缘,反而没有赵凤岭伤感,他知道他的伤感更多是源于他本性的悲悯,对生命的尊重,及对自己医学水平不高的无力感。


他扔掉烟,迎了上去,赵凤岭还在想着当时的场景,如果留下来手术,自己是否能够帮上忙,尽管他解剖结构很了解,在实习时候也做过剖腹探查手术二助,但他不敢说自己能做,毕竟他没有接触过这种病例,参加工作也才一年多,想学东西却无从学,无力无处使,简直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焦急得团团转,却找不到出路。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6 19:05: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莲戏荷叶东
方文盛眼看他就要撞上自己还浑不自知,神思不知飘在何处,伸出双手撑着他的肩膀,“赵凤岭,呆了么?”


赵凤岭停了下来,眼神犹自迷惘,“啊?”


“还没吃饭吧。”


“吃饭?”他甩甩头,“想事情想着就忘记了。”


“饭堂早关门了,去外面吃还是上我那做?”方文盛关切地问,他不会做饭,但是冰箱里有食材,就是准备着哪天他愿意到他家做饭。


“老外面吃浪费钱,上你宿舍吧。”


来到方文盛宿舍的厨房,赵凤岭强打起精神,打开冰箱看,有鸡蛋,有咸鱼,还有一把菜心,还有面条,而方文盛已经吃过,那么就尽量简单,用砂锅煮水,撒了盐,水开了下面条,把鸡蛋打散了,菜心洗了,面条煮得差不多直接把菜心放进去滚两滚,把鸡蛋倒下去,滴几滴花生油,搅拌两下,起锅,菜心翠绿,配着凝固的蛋白,卖相倒也不错。


方文盛站在一旁边,靠着流理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分散他对病人去世的自责和伤感,又在饭桌上铺好竹垫,叫他直接把锅端出来吃就好了,赵凤岭笑,有懒成这样的么,不就多洗一个碗的事,端出来放好砂锅,又去拿碗装了慢慢吃起来,一会就吃完了。


方文盛笑,“看你吃的样子那么斯文,速度却那么快。”


赵凤岭说,“你试下做一做临床医生就知道了,做什么都得快,不然可能吃了一半就得去抢救,洗澡洗一半去手术,每个临床医生特别是外科医生做什么都像打仗,速战速决,没办法的事。”


方文盛爆笑,“做什么都得快!速战速决!”


赵凤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是做什么都得快啊。”


方文盛笑得一脸恶趣味,“床上运动速战速决岂不是早泄了。”


尼玛尽想着这个,赵凤岭直接朝着他的屁股一脚踹去。


方文盛摸着屁股快速闪过,“所以我只能做做辅助科室,要我做临床医生,那真得要我的命!”他看着赵凤岭不怀好意地坏笑,“我可不能快!也不想快!速战却不能速决,最好打个拉锯战、阵地战什么的。”


“混蛋,你有完没完?”


“毛主席教导过,要打持久战!”方文盛贴上去,“我善于打持久战。”


“得,你这种马水平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赵凤岭碰上这个无赖,头皮发麻,“别没完没了。”


方文盛继续扒着他的肩膀傍着他扭股儿糖似的,“对啊,没完,没了。”


赵凤岭给他腻歪得起一阵鸡皮疙瘩,一把把他扯下来,甩到一边,佯怒道,“再来揍你了啊!”


方文盛也不敢太过,怕他真怒了,而且一阵整蛊做怪,见他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于是正神道,“我还真干不了临床一线的工作,辅助科室责任小些,工作也没有那么脏累。”


“你平时工作也认真一些,上次那个报告漏诊了,虽然说是骨裂,没造成不良后果,可做医疗这一行,还是得严谨些。”不知是不是今天事情的影响,赵凤岭忍不住告诫起他来。


“切,那么严肃干嘛,你不是帮我搞定了嘛。”方文盛不以为意。


“那是我的病人,我帮你收拾,但是碰上别人的病人呢?还有就是我看片发现了,换了别人没发现呢,我们终究要对病人负责的。”赵凤岭皱眉,对他随意的态度有些恼火。


“所以高尚的事还是给你们做吧,我做我的流氓。”方文盛耍赖。


“你几时成流氓了?”赵凤岭笑了,故意打量着他。


“那要不要我流氓给你看看?”方文盛又靠过去,整个人依在他身上。


“喂,找你的靓女流氓去!”赵凤岭闪开了。


“赵医生,玩一下呗,这样都玩不起吗。”方文盛又靠过去。


“神经,找靓女玩去!”赵凤岭再闪。


方文盛扑过去,伸爪子去胳肢他,他笑得不行,全身都软了,“滚你,混蛋!”


方文盛涎着脸贴上去,双目闪闪,“你不是要看我耍流氓么?”


那张春色荡漾的大脸就那么贴了过来,赵凤岭眼花了一下,赶忙回神,错身闪到他后面,把他的双手反剪扣在背上,用右膝抵住他,把他压在流理台上,笑道,“流氓就该铐到派出所去!”


方文盛也不挣扎,扭头看他,笑得不知多淫/荡,“哟,现在是轮到你耍流氓了吗?你喜欢这样的体位?哎哟,凤哥哥,你调戏我耶!我的凤哥哥耶!”


赵凤岭大冏,方文盛装腔作势的声音低沉而又婉转,那一声凤哥哥叫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里都麻了一半,而且俩个人这样抵着,这姿势确实太销魂了些,如烫手山芋般赶快甩开他,退开两步,“你真是无下限了!”


方文盛揉着双手懒洋洋地依着流理台,拿眼睐他,“对着你而已,其他时候我可是正人君子!”


赵凤岭指着他大笑,“你是正人君子?!乐死我了!”


方文盛附掌,“好了好了,笑了就好。”


赵凤岭看着他灿烂的笑容,知道他插科打诨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心中不由暖意渐生,渐渐盈荡于胸,而刚才那声凤哥哥,却似撕开了什么口子一样,钻进他心里,令他不自在起来,而那个家伙却总是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一只大猫逮着了只老鼠,按在爪子下,拍来拍去,一直逗着玩,不拍死,也不放开,赵凤岭无端地感觉到了危机,赶忙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


方文盛倒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把凤哥哥叫了出来,这样令人恶寒的称呼他居然叫得如此顺溜,想到赵凤岭听到时候抖了两抖的样子,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这样,以后都叫他凤哥哥,寒碜死他!


赵凤岭来自农村,农村的孩子哪个不会做饭呢,没灶台高就开始做饭的他,十几年的锻炼下来,能够做很好味道的家常小菜,就算是没做过的菜,出去吃一次,也能够做出相似度七八分的味道来。


不过临床医生很忙,医院虽然小,但是医生少,倒班就够呛,应急加班是常有的事,休班回去加班也是医生工作的常态,所以赵凤岭很少做饭,偶尔做一顿,香飘几层楼,单身的都会过来夹两筷子,吃过的都赞不绝口。


有天下午临下班前,大伙没什么事,凑一堆闲聊,说起谁做菜好吃,年轻的公推赵凤岭,黄美美打铁趁热,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赵凤岭,我们搭伙食吧,我买菜洗碗,你负责炒,行不?“


大伙齐齐起哄说好,只差说你耕田来我织布了,真是绝配,又是一顿撺掇,赵凤岭想想,这样也挺好的,优势互补,而且节约金钱,于是爽快地说,“行啊,只要我有时间,没问题。”


伙还没搭起,饭还未食,不知怎么地就传到了方文盛耳朵里,害得他上班都没了心思,不知怎么地心里就冒火,赵凤岭那家伙好眉好貌招姑娘待见他不是不知道,不过那人不知是冷情还是迟钝,一向不太答理人,在医院和谁的关系都是不远不近的。


好不容易捱到下了班,装作很随意地晃到赵凤岭宿舍,门敞开着,他走了进去,只见他在阳台,正坐在竹椅上捧着本大部头在看,夕阳的余光打在他脸上,脸上的细细绒毛纤毫毕现,他不知在哪里听人说过,这样的绒毛意味着那是个童子身,不禁又多打量了他两眼,高挺的鼻梁饱满光洁的额头,散碎的头发略长,半遮着眼睛,这家伙好像就没什么兴趣爱好,几时都在看书看书,而且基本都是医学书,简直就是呆子。


方文盛蹭过去,坐在阳台围栏上,一条腿踮在地上,一条腿晃来晃去,赵凤岭知道是方文盛来了,也没搭理他,打算继续看完那一章,不经意抬头,见他坐成这样,吓一大跳,想也没想跳起来就把他拦腰抱下来,“想死咩,这是四楼!没防盗网的!万一掉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方文盛给他突然冲上来的动作吓呆了,怔在他怀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急得满脸通红的赵凤岭,赵凤岭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双手仍然死死环扣着他的腰,讪讪地放下,“以后想死就坐自家阳台去!省得在我这摔了我还得负责任!”


方文盛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切,摔了你就养我一辈子呗。”


“谁愿意养你呀。”赵凤岭格开他的双手。


“我倒贴行不行啊?”


“那你几时去泰国变性啊。”


“你和我去呗!”方文盛歪在他身上,“我们一起去浪一浪吧,那边红灯区合法的哦。”


“你又知?”


“我去过,哇塞,什么都能看到,你想到和想不到的。”方文盛一脸怀念的样子。


“你这混蛋有想过一件好的事么?”赵凤岭推开他,坐回竹椅上,伸出长腿架在阳台上。


“有,正要向您汇报一件。”方文盛打蛇随棍上,“你不是和黄美美搭伙食吗,我也要搭一份。”


“那就一说,八字还没一撇呐。”赵凤岭懒懒地说。


“那就我们搭伙食,我买菜洗碗你炒菜,行不?”方文盛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抬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说。


“行。”


“拉勾!”方文盛伸出尾指。


“你还能更幼稚么?”话虽这么说,赵凤岭还是伸出尾指和他勾着,大拇指顶着,方文盛笑得阳光灿烂,“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赵凤岭忍不住笑了,这得多幼稚呀,他小学毕业后就再也没干过这样的事了。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7 16:41: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饮食男男
方文盛打铁趁热,第二天一早就去市场买了牛肉、排骨,空心菜、辣椒、马铃薯和芥兰,上班时候抽了个空专门跑去诊室通知赵凤岭他已经买了菜,赵凤岭正在看病人,所以只是嘴角微微一勾算是应承了,继续专心看病。


中午方文盛先下班,赶忙就去把米淘洗好,用电饭锅把饭煮上,又把辣椒洗干净切好,虽然切出来的样子不太规整,空心菜洗好,剥好蒜瓣、切好姜片当配料,正当他洗好牛肉抓着不知如何下刀时,赵凤岭回来了,见状捋起袖子就从他手上取过菜刀来切牛肉,一边说,“一看就没切过牛肉,怎么下刀都不知道。”


方文盛只好傻笑,解下身上的围裙给他系上,伸手给他穿的时候,好像把他半抱在怀里,方文盛故意磨磨蹭蹭,放慢了动作,慢慢地欣赏着他的耳朵就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地染上红云。


赵凤岭僵直了身体,不自在地继续切着牛肉,装作毫无感觉,“挺有行动力的啊,居然就买回菜来了。”


方文盛看他穿着那Q版叮当猫的围裙,熟练地下刀,却一点也不违和,笑,“饭堂的菜再吃下去就淡出个鸟来了。”


“你不是经常出去吃饭么,还淡什么淡。”


“你做的是家乡菜味道,怎么能够一样呢,”他盯着他犹自红着的脸,“那可代表着家与温暖。”


听到“家与温暖”,赵凤岭停滞了一下,深呼吸平复了会,才调整着角度下刀,语气平静地说,“瞧,牛肉这纤维肌理多漂亮,要横着来切,要切薄一些,并用刀背拍松,这样才不会老。”


方文盛敷衍地应着,心思全没在牛肉上,只是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拿着菜刀,一点也不逊于拿着手术刀的感觉,他想,就算是为了看他拿刀的样子,他也不想学会,他学会了,赵凤岭还会做给他吃吗,他还有得看吗。


赵凤岭麻利下锅,一会就炒了辣椒炒牛肉,又用蒜蓉炒空心菜,他这边才炒好起锅,方文盛立马就拿着筷子夹着吃,烫嘴烫得跳脚,却又不舍得美味,牛肉炒得又嫩又滑,简直要把舌头都吞下去了。爆炒空心菜,杀青杀得好,上了盘仍然青翠欲滴,配着爆香的蒜蓉味道,简单是太赞了,真没想到赵凤岭还是这么一块宝,吃得方文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透着舒爽,更加坚定了要赖着他吃饭的决心。


后来黄美美果然也来搭伙,女人心思细密,有时方文盛出去和朋友吃饭什么的,她就过来蹭饭,还把厨房收拾得分外干净,所以赵凤岭也觉得挺好的,女人就是心细而体贴。


有次方文盛和公安分局那帮死仔出去吃饭,本来打算直落继续夜蒲的,但是想着赵凤岭一个在他宿舍做饭就有些心神不宁,饭吃了一半找个借口就溜了回去,才在楼梯口就听到黄美美娇柔嗲嗲的笑声,碍耳地传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宿舍,大门敞开着,只见赵凤岭正和黄美美面对面坐着吃饭,看起来温馨又和谐。


他慢慢走进去,气不打一处来,我买的菜,我家的厨房(他的厨房一应俱全,都在他家煮),你们俩居然在我家乐呵呵地情意绵绵吃饭,他气得直想掀桌子,赵凤岭看他气鼓鼓地进来,“不是说在外面吃饭么?没什么事吧?”


他沉着脸不说话。


赵凤岭站起来,去厨房拿了个碗,装了碗饭,“肯定没吃吧,快过来吃点儿,有你爱吃的蒜子焖排骨。”


方文盛脸色稍霁,坐下来,赵凤岭给他夹了块排骨,“看看脱骨不?”


方文盛吃了一块,入味又脱骨,入口就知道照着他的口味做的,他做的菜越来越合他的口味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有一天,哪里的菜他都觉得不对胃口那可怎么办,他吃他做的菜又能够吃到哪一天。


黄美美见方文盛回来一直脸色不好看,也没和她打招呼,赵凤岭从来都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是却会夹菜给方文盛,他们似是自成一国,她有些尴尬起来,扒了两口饭就说吃饱回去了。


黄美美一走,方文盛立马阴转晴,整个人都轻松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我这是怎么啦?独占欲?霸道?想想自己,似乎是那样的人,小时候自己屁股后面追着一堆大院的小屁孩,哪个敢不听他的话,肯定要挨揍,他一向霸王惯了。他的东西,不要了也不能给人,他妈妈把他穿不下的衣服送给邻居的小孩,他看见了,二话不说,直接按住扒了回来,搞得大人们哭笑不得,他妈妈再也不敢把他的东西送人。


那赵凤岭是他的人?他的东西?都不是。他懊恼地挠头,细细盯着他看,根本无法想像他做饭给别人吃,更无法想像自己没份。


赵凤岭给他研究的眼神看得有些奇怪了,这家伙,这顿饭吃得阴阳怪气的,平时可是开朗大方的人啊,今儿怎么了,怪瘆人的,不就黄美美来吃了个饭么,至于那么小气么。


赵凤岭一向淡定,也不管他,继续慢慢吃饭。


方文盛继续苦思着,扒几粒饭看他一眼,吃了什么浑然不觉,赵凤岭拿着筷子的手指真修长,真灵巧,沾了油的嘴唇真要命,居然那么的性感,单眼皮显得冷漠了些,但是他却看见过他目光如水容光潋滟的样子,他的思维有些乱起来,自从赵凤岭到单位以来,他一直都和人走得不近,虽然有女孩子对他别有心思,他却从来都淡淡的,没有回应过,甚至有老太太来看病后介绍姑娘给他,他也一笑了之,那是一个高智商低情商的人,根本就不懂人情世故,那样的人,给人卖还帮人数钱呢。他笑了,这样的人,所以我要看着点,别给人卖了,就是要找姑娘,也得是大方不势利的,黄美美一看就是势利的姑娘,哪里适合赵凤岭呢。赵凤岭需要一个全心全意爱护他的,包容他的人,这样他再低的情商也就没什么了,好好地做他的医生就是。


况且赵凤岭还是个雏儿呢,黄美美一看那屁股的扭动就知道是个中老手,只怕男友都不知换过几个了,赵凤岭给了她,不是亏大了么,想到此,方文盛笑了,这个呆子什么都不懂,我帮他看着点,掌掌眼,别吃亏了去,何况我不看着他,谁会护着他呢,想至此,笑得更盛。


赵凤岭见他脸色变幻不已,幸而最后阴霾尽散,又恢复了阳光灿烂,“方文盛你干嘛呢?表演变脸啊?”


“没什么,”方文盛忍不住笑,“你以后少招惹这种女人,不适合你的。”


“什么和什么嘛,”赵凤岭瞪他一眼,“你总是想得那么龌龊,人家就是吃顿而已,无聊不无聊啊。”


“总之你眼睛张大点,不要来者不拒的。”方文盛一派老神在在。


“神经病,来者不拒不是你的风格么?”


“是,我都快神经病了!”方文盛小声嘟嚷了句,也不知道赵凤岭有没有听到,站起来收拾碗筷,气鼓鼓的,“死黄美美,害我多洗一个碗!”


“至于么,”赵凤岭也收拾着碗筷一起拿到厨房去,“要不我来洗吧。”


方文盛心情大好,已经哗啦啦洗开了,“不用啦,才几个碗而已。”看着赵凤岭洗了毛巾去擦桌子,这样多好,多个人,气氛都不对了,就这样,说不说话都觉得温暖,是了,他做的菜总是家乡的味道,温暖的味道,不是他们家乡的人,哪里能够体会到。


方文盛后来便拉了一位建行的朋友叫黄明的过来,只要黄美美出现,这位黄明也就到场,黄明是本地人,长相一般,可是家境殷实,盖有三栋五层小洋楼,除了自家住一栋外,其余出租,家里还有一部丰田佳美,而且家里就他一个儿子,这样的人家,哪里去找,和黄明一比,赵凤岭真是不够看的,长得好看有屁用,又不能成为生产力,人家拔根毫毛都比他腰粗,何况黄明还很热情,黄美美很上道,没多久便和黄明双双外出吃饭了,再不来搭伙,他观察了赵凤岭一段时间,见他丝毫不受影响,根本不在意黄美来还是不来,一样神色平静地上班下班,有空就做做饭,没空就去饭堂吃,在科室和黄美美搭档也一样的自然。


后来二黄还结了婚,没想到方文盛的点滴私心却成就了一桩好姻缘。


不过赵凤岭也没有多少时间做饭,医生的时间总是不稳定,但是只要他做饭,方文盛总是会尽量留下来吃,虽然他节目一向很多,遍地狐朋狗友,但他总是把洗碗等这些清洁工作做得妥妥的,以免哪天赵凤岭厌倦了不煮,他就亏大了。


平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偶尔一起吃饭,平时方文盛下班后节目众多,不是出去吃饭喝酒,就被人扯着去打麻将,要么又被人拉着去钓鱼爬山什么的,反正他就是燕云镇的玩主,镇上年轻人的吃喝玩乐总少不了他。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7 16:48: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燕云初展翅
方文盛认识人多,有时这个叫帮忙,那个帮忙,能帮就帮,或者搭个线,如果医院里的事,他更是别人叫了帮忙,保证应下,经常私下里免掉别人的费用,九十年代的医院,管理也混乱,不交费,赖掉就赖掉,他方文盛出面,没人会拂他的面子,就算是院长也不会计较。


其实他们真的是完全两类人,但是因缘巧合,他们有了交叉,也有了重叠,但是分歧无疑也是存在的,这根本是源于他们各自的成长环境及本性。


赵凤岭从小就树立治病救人的理想,他质朴的理念里,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并不据此来谋取什么,平时也没什么兴趣爱好,他的人生就是一条直线,没有什么分岔,心灵也从无旁骛;而方文盛信奉人生享乐,所有的工作及人际交往,于他而言都是为了享乐,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展开的,无论这个边际去到哪里,中心仍然是他自己,他一向是唯我的人。


他们彼此于对方而言都是异数,只是谁也没想到俩人会产生那么多的牵绊,那么长久的纠缠。


早晨,五点多,急促的电话铃声刺破燕云医院安宁的平静,三公里外,铁路桥上发生车祸,伤者一人,值班护士冲过来在楼下大声叫人,赵凤岭二线班,警醒着,听声音立马套上衣服飞奔下来,马拉强动作也很迅速,救护车已经停在门口,赵凤岭提起急救箱就上车,救护车马上风驰电掣地往出事地点开去。


工作已经二年多了,虽然没机会接触更高技术,但是基本的抢救与治疗赵凤岭还是掌握得不错的,而且他没停过业务学习,一直在筑基础,也在向前辈学习,毕竟他们很有经验,特别是常见病多发病方面,赵凤岭其实有些心急,和同学对比一下,自己确实已经有些微微落后了,而且悲哀地发现,这个差距将来会越来越大,就好像一颗种子,再饱满的种子,如果落在肥沃的地方,会快速成长成大树,而落于贫瘠的地方,也许只能扭曲着长成细枝条,风吹就弯,雨打就折,永远长不成参天大树,而他自己,正拼命挣扎着往上长,奈何脚下土地贫瘠,头顶上天阴蔽日,这就是他的现实,他需要独力面对的局面。


马拉强把车开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交警已经在场拉起了警戒线,有一伤者躺在车子的十多米前方,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意识,车未停稳,赵凤岭就推开车门提着急救箱跑了过去,跪在伤者面前检查伤者,呼唤不应,已经没了意识,拿听诊器听心跳,似乎有些弱,不过马路上很嘈杂,警车的蜂鸣声也没停,呼吸比较急促,捻起眼皮查看瞳孔,一侧瞳孔散大,对光反应迟钝,头部有伤,看来撞伤了头部,估计颅内有出血,身体其他部位未见伤,马拉强已经把担架抬了过来,与他合力把伤者抬上救护车,飞驰返医院。


赵凤岭估计他是脑部有出血,但是医院没有CT,更加没有开展颅脑手术的条件,这病人无疑是必需转院的。


回到医院,建立了静脉通道,一边让护士请马副院长来会诊,一边对腹部进行了叩诊,无浊音,应该无内出血,果断转院,送市人民医院,因为赵凤岭上二线班,所以送伤者是另一医生送的,因为伤势太重,伤者没能坚持到市里,半路就不行了。


当马拉强回来说起,赵凤岭的无力感再次袭来,就像那次枪伤的警员一样,他们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作为一名医生,不能挽救人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医院简陋是一个原因,医生的医疗技术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于是个人技术的提升是如此的迫不及待,真正的好医生,一把听诊器,也能够诊断疾病,一把手术刀,也能够救人于危难。


进修就变得如此的重要。


赵凤岭找了个时间去找吴院长,表示想去上级医院进修,吴院长肯定了他向上学习的精神,答应会尽量安排,赵凤岭高兴地回去了,回去还一直在想该进修哪一个科,学哪一个科更能够对燕云镇的人群更有帮助,更急需。


每天下班后他都泡在科室里,查看住院病人登记本,交班本、重症病人抢救登记本、死亡病人登记本,细细梳理了近三年的医院病人构成,抢救的成功率,死亡病人的原因,分析本镇最迫切需要的医疗技术,特别是需要就地抢救不适于转院的,又打电话和同学沟通,听取同学的看法。


燕云镇地处五山市与循州市交界处,离两市都有四五十公里的距离,当年未通高速,两地都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所以如果重病人转院,都有这个路程和时间艰难过程需要度过,而家属只想到大医院更高的医疗水平和医疗设备,而往往忽略这一个多小时车程的风险,病情的变化,也听不进医生的分析,有不少病人因此而延误病情,甚至失去了生命。


而燕云镇地处两市交通要道,交通事故不少,骨折什么的,转院这样的时间并不会造成多大风险,而颅脑损伤,却往往是致命的,所以尽管同学与同事都建议他进修骨外科,把以后的专业发展定在骨外科,因为骨外科医生是最有钱的,这种手术效果是显而易见,也最容易得到病人和家属的尊重。


赵凤岭最终的决定是把专业定在脑外科(即是神经外科),反对者众,吃力不讨好的专科,手术风险大,术后风险仍然高,死亡率比较高,愈后也未必好,不少病人会留下偏瘫等后遗症,但是赵凤岭还是决定选择它。


这两年医院增加了不少人,经济发展的需要倒逼着燕云医院发展进步,于吴院长而言,赤脚医生的出身,文化水平不高,见识也有限,管理医院于他来说,确实有些吃力了,但是他还是从省外调进了一位普外和骨外的副主任医师,每年都招收本科毕业生,又把医院手术室建了起来,可以同时进行两台手术,派两位护士到市人医手术室进修了半年,又请了位三甲医院退休的麻醉师,总算把燕云医院的架子搭建起来了。


住院部与门诊部正式分离,互相独立开来,独立值班,之前的前辈们基本上都在门诊,毕竟群众还是很认这些老面孔的;住院部就由普外谭副主任医师、骨外郑副主任医师、廖医生、尹医生、赵凤岭组成。


没得说,谭、郑都是四十多岁经验丰富、体力很好、手指灵活、眼睛明亮,乃医生最好年龄,之前在外省三甲医院工作,燕云医院通过解决他们家属和子女问题而特调进来的;廖医生是本地人,虽然是中专毕业,却是很善于后天的学习与拼搏,三十多岁年轻力壮,积累了不少基层的经验,是燕云医院的拼命三郎顶梁柱;尹医生是赵凤岭随后几个月来的本科毕生生,基础好,理解力强,而且同样的积极向上,这是全院的精英了,这个医疗团队组合,拿到哪里,亮出去都不丢人了。


过了很多年,这个组合散了之后,方文盛都觉得可惜,燕云医院最后就算是发展成一个稍具规模的二甲医院,却再也没有过如此亮眼的组合,不仅仅是学历职称条件,而是那种全心全意扑在医疗事业上,合作无间,任劳任怨、积极向上的工作态度与工作状态。


其时五山市的经济发展在九十年代是双位数的GDP增长率,领跑全国,形成了以制造业为主,以电子资讯产业为支柱的外源型经济结构,是重要的国际性加工制造业基地,进而带着无数追逐而来的产业工人,进而发展出来的餐饮业,当然还有臭名昭著的某特色服务业,这些的发展,都在倒逼着医疗卫生事业的飞速发展,燕云医院虽然在整个五山市吊车尾,但于与自身而言,也进入了飞速发展的阶段。


而燕云医院六十年代的建筑,那两栋二层的骑楼式楼房为医疗用房,严重不能满足暴涨的本镇人口的医疗需要,一旦发生应急事件就捉肘见襟。


这天中午一点多燕云医院接到台成厂电话,对方声音焦急,“麻烦你们准备一下,我厂有大批人食物中毒,马上就到你院,请务必帮忙抢救,拜托拜托!”


此时是中午休息时间,只有一位值班医生和护士,接电话的护士见事态紧急,马上报告了李医生,李医生不敢怠慢,又报告了马副院长,院长指示,全部医护人员返岗位待命,于是打电话的打电话,到宿舍区叫的叫,一会儿大部分人都回来待命了。


没多久工厂的大客车就拉了一车人下来,不少人捂着肚子,有人甫一下车就吐了,场面十分混乱。


医务护士赶忙迎上去接诊病人。


工厂的负责人走过来,李医生迎上去问,“怎么回事?”


“中午饭堂的菜是土豆炒肉片、清炒四季豆和红烧豆腐,饭后有不少人肚子痛、呕吐和拉肚子,可能是食物有问题。”负责人一派焦急,这事真是搞大发了!


“很可能是四季豆没煮熟。”李医生见过不少病例。


赵凤岭想,未煮熟的四季豆中含有皂苷,皂苷对消化道黏膜有强的刺激性;另外,未成熟的四季豆可能含有凝聚素,具有凝血作用,条件反射地思索着治疗方法。


马副院长立即指挥,“赵凤岭马上找出重的病人,带进抢救室,其他医生每人负责五位病人!”


赵凤岭立马跑过去,大致看过去,立马挑出严重的,带进抢救室,李医生和廖医生立马投入抢救,护士们也洗胃的洗胃,催吐的催吐,赵凤岭也接过一位严重的病人处理起来。


外面的医生各自领了五位病人,按重轻的次序处理起来,倒也算是忙而不乱了。


吴院长也到了,立即吩咐陈主任,“你带人去把会议室的椅子搬下来,这里的床位不够,椅子也不够,再搬几张床来放在病房里,不够就放走廊上。”


陈主任匆匆去了,非医务人员都去帮忙搬椅子搬床了。方文盛手长,一手两张椅子地搬着椅子,也没地方了,就在龙眼树下把椅子摆了起来,陈主任亲自拿了钉子锤子,在树上钉上钉子,用来挂输液瓶。


病房空的地方摆上床,铺好床单。


全医院的人都动员了,镇政府的领导也来了,不过帮不上忙,在一边坐镇就是。


医生不管休班还是放假,全部召回投入治疗中,处理完一个,立马又下一个,护士不用说,走路都已经用跑的,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一个多小时过去,基本上都初步处理了,重的在抢救室,稍轻的在病房,其他则坐着椅子在树下打点滴,场面虽然混乱狼狈,倒也总算没失控,虽然条件简陋,病人也没有意见,反而体谅那十几个医生折腾得像狗一样,护士跑得累断腿,连声说医生护士们辛苦了,而这帮累得半死的医务人员,居然连叫累的人都没有,因为连俩位院长都在处理病人,没什么好说的。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8 12:27:00 +0800 CST  
第十七章 共你喜与忧
类似的情况出现过几次,燕云医院不得不考虑建设新的住院大楼,在市卫生局、燕云医院及镇政府的推动下,折腾了两年建起了一栋五层高的住院大楼,为了此栋大楼,全院五十多号人捐了一个月的工资,因而他们这批元老的名字,也很幸运地上了墙上的捐资榜,而方文盛和赵凤岭因为捐的钱差不多,幸运地排在一起,其时燕云镇的首富捐了一万元,几个外资厂也捐了一万元,还有几千不等的,而当时燕云镇的地皮,也不过四五万元一百平米而已。


九五年搬迁进去,原来的住院部分了三个科,分别是内儿科、妇产科、外科,手术室人员并入外科管理,五楼建立了三个手术室,如有紧急情况,可以同时开展三台手术,自此燕云医院才稍微有些模样,有点所谓医院的样子,脱离了卫生院的形象。


这次建房子投资比较大,那时候还没有招标或者货比三家这么一回事,不过就是筹钱,再找个建筑公司建设好房子,再购买相应相应的医疗设备、办公设施用品而已,这次领导们都很和谐,再没有暴露出上次宿舍楼那样差点儿拳脚相加的丑态,据说是蛋糕比较大块,大家都分到了比较理想的一块,方文盛知道得不算太清楚,但是却明白陈主任那千把块钱的工资,不可能长期只抽小熊猫就是,方文盛自己手头宽松,也不过是抽三个五而已。还有他听说陈主任没多久就买了块燕云镇黄金旺地的地皮,马副院长也起了幢五层的楼房。


雨露不能说是均沾,到也是掉了不少蛋糕碎屑,搬住院大楼,建楼、装修当然是最大块的蛋糕,跟着的医疗设备购置,办公设备、及至医疗耗材、药品等等,这是燕云医院历史上最大的盛宴,吃饱了不少人,连带住院部骨科负责人郑医生也在起楼房了,当时赵凤岭走进新大楼外科时,科室小仓库堆了一大堆的夹板拐杖等等,吓了一大跳,以燕云医院的外科病人数计算,这得用多少年呐,郑医生对科室的规划已经达到了远期规划了。


就是方文盛,医院买了台CT,虽然大头都在上面,架不住总金额高啊,几百万的机器,一个点就已经数量可观了,所以他也连带着沾了不少甜头,当然这事他没敢让赵凤岭知道,那个木头脑袋,一定会把他教育一番,让他以后再不能沾,方文盛不算很缺钱,只是这钱,你不赚别人也会赚,而且这个世界,混迹于人群中最安全,他从没想过做什么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他就是淤泥里的莲藕,埋藏于泥巴里,身上也沾满泥巴。


整个外科谭主任不值班,只有四位医生值班,手术开展之后更是连轴转,只是五人团队其时心思并不复杂,精力旺盛,二十四小时不合眼都有,累了就在值班房睡一会,或者就在椅子上眯一会,谁也没叫苦,大家都心思单纯,医生就是这样的工作状态,没什么值得说的。


其时医院的奖金计算也简单,多劳多得,拼命三郎廖医生长期领跑第一,谁都没有他搏,值完晚班照样上班,做手术,从不叫苦,他甚至能够拿到二千多元的奖金,于九十年代初期而言,医学院的助教只有三百多元的工资,他们很满足,也很有干劲。


赵凤岭之前一直郁闷没有人带教的事,在谭、郑两位副主任医师来了完全得到了改善,之前燕云医院也没法分科,大家都是全科医生,廖医生、尹医生和赵凤岭都在处理各种医疗问题,不过在日常中慢慢发现自己更擅长哪一方面,更喜欢哪一块工作,当时是不可能分专业分科的。


于当时燕云医院而言,当时的工厂机械程度不高,特别是很多工厂使用的是别的国家淘汰的相对落后的二手机器,工伤的病人相当多,其中又以手外伤尤其多,是以在五山市的卫生系统渐渐派生出一个比其他地方更重要的专科——手外科,这不能不说是产业工人的悲哀,而往往这些年轻面孔稚嫩的工人,浑然不觉得失去一两个手指有什么不好,甚至有些领取了老板的一两万元就连病也不治就返乡去了。


另一大病人人群就是交通事故,燕云镇位于五山市及循州市交界地,往来极多货柜车,拉着五山市的各种产品往码头去,进而去到海外诸国,还有就是当时的五山市都是个大工地,到处搞建设,很多泥头车飞驰在各个工地意,货柜车、泥头车司机开车又快又猛,外来工人群众文化层次不高,长期在车辆极少的乡下生活,往往也没什么交通意识,乱横穿马路的习惯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所以交通事故发生率也挺高的。


有那么几年,在谭、郑副主任医师的带领下,燕云医院从零到有,开展了无数手术,开颅、骨折内固定、手法复位、胃大切、剖宫产等等普外手术、骨科手术和产科手术,他们三位年轻医生则似海绵一样吸取着新的知识技术,以无比的热诚投入工作中,虽然四个人值班,五个人就包揽全院的手术,天天累得阿妈都唔识,心里却是无比畅快的。


就在这段时间里,方文盛看赵凤岭实在太劳累,每每回来就累得要趴下,有时饭也没吃坐着就睡着了,他到底不忍心,开始学着做饭,慢慢也琢磨出一些门道,做的虽然平常,但是怎么也可口过饭堂的,赵凤岭又是不挑的人,后来变成都是他在做饭,甚至赵凤岭值班也给他送饭。


进修的事一直没人理,赵凤岭也没太在意,小医院不比以前实习的三甲医院,这里的工作氛围,完全和实习单位不一样,他不管是否习惯,都在慢慢适应慢慢妥协。


直到有一天,赵凤岭在交班时听谭主任说,“今天起尹医生到广州去进修普外一年,你们就要辛苦一些,从门诊调了袁医生上来参加值班,手术往后就剩下我们四个人的事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基本没有休息,即便在休息,也得随叫随到。”


廖医生笑,“不是一直都如此么。”


赵凤岭站在那里手足冰凉,我的申请进修报告都打了二年了,打了至少有三个报告,而尹医生在自己后面几个月来的,而且工作上自己也算略技高一筹,学历的牌子自己的也硬多了,按道理不是自己先去的么。


一上午上班都有些心不在焉,赵凤岭不是不知道自己不善于钻营,而且他一向认为自己是搞技术的,靠技术吃饭,搞钻营也太下作了,根本不屑于,可现实就这样,你想搞技术,你不去钻营,别人也不给你搞。


下班时赵凤岭如霜打的菜叶般蔫蔫地回到方文盛宿舍,方文盛正在厨房忙活,看着他忙碌的样子,他恍然才发觉,方文盛这个大少爷这两年变了那么多,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学会了做饭,并且时不时地做顿给他吃,而他,已经很久没有进厨房了,一心全扑在医院的工作里,到头来却是这样,连个进修领导都先考虑别人,自己累死累活,在他们眼里算什么。看看身边这些人,自己做了什么,会做什么,从没入别人眼里,似乎为自己考虑的人,只有方文盛这个人而已。


他默默走过去,拿过锅铲,说,“我来吧。”


方文盛看他脸色不太好,但还是把锅铲递给他,脱下围裙给他系上,赵凤岭不禁想,不知不觉我们俩变得这般亲密了,他在自己背后伸手给自己系围裙带子也这么自然了,彼此都没认为不好,这是正常的朋友关系吗?现在他碰到事情了,让他觉得安慰的人也就只有他而已。


方文盛不知他想了那么多,关切地问,“你有什么事吗?脸色不太好。”


赵凤岭想了想,本不想说,但是想想他们这些年的交往,再藏着掖着就矫情了,说:“就是我打了两年的报告要去进修,院长都没给我去,却让尹医生先去了,按道理我早来几个月,业务也比他更熟悉,基础打得比他扎实,正是应该进修向上提高的时候。”


“嗯,按道理应该先派你出去进修才行,医院还有哪个比你更钻业务,更专注于医疗技术。”


赵凤岭垂着头,只觉得憋屈,“也许在很多人眼里是小事,我眼里却是头等大事,我想去进修学点东西好几年了,我不想烂在这里,如果不向上进步,有朝一日我就和那位万医生、黄医生一样,庸庸碌碌一生。”


方文盛拍拍他的肩膀,“你不会的,你在哪里都不是平凡的石头,你做什么都会比别人出色,因为别人都没有你的认真和执着。”


“可有时我真的觉得很累。”赵凤岭黯然。


方文盛拍自己的肩膀,笑,“不怕,累了我这借你靠靠,来吧,免费的。”


赵凤岭笑了,白他一眼,“我又不是女人。”


“不是女人也一样可以靠的,放心,我壮着呢,靠了保证不倒。”方文盛边说便边去拉他,赵凤岭给了他一肘子,“别闹,省得弄到油了。”


一边聊一边炒菜,赵凤岭手脚麻利,爆炒了青椒牛肉,和炒芥兰,做了个肉片紫菜汤,出锅上台,方文盛摆了台装好了饭,方文盛看着坐在对面的赵凤岭想,吃饭还是俩人坐一起吃才舒服啊。


“你早不和我说要去进修的事,不然我帮你打探一下也好啊,毕竟我和他们熟悉些。”方文盛边吃边说。


“我没想那么复杂,”赵凤岭有些懊恼,连带炒得鲜嫩的牛肉吃在嘴里也没了味道,“进修又不是升官,出去学习是捱苦,没想到还有这些门门道道。”


方文盛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赵凤岭,“你这个呆子,不知道在弄权的人手里,每一件事都是筹码,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他掌心的暖意传来,赵凤岭觉得安慰不少,至少,有一个人在乎他是否开心,愿意听他说话,愿意开解他。


“算啦,”方文盛想,不去也好,起码他们能够这样经常坐在一起吃饭,“现在那么缺医生,尹医生走了,起码等他回来才谈得上你去进修的事,暂且先放一边吧。”


赵凤岭点头,这事也只能这样了,已成事实,除了发发牢骚又能做什么呢,何况自己一个大男人,这点事,怎么着也拿得起,放得下。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8 13:53:00 +0800 CST  
第十八章 永隔一江水
吃完了赵凤岭在洗碗,这两年,他忙,这些事都做得少,基本上都是方文盛在做,他这个人,也就嘴贱了些,对自己确实够维护的,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一直维持着种奇妙的平衡,方文盛一直在试探着赵凤岭,他一直都不远不近,他近些,赵凤岭就退一些,他不动,他也就稳住,他远些,赵凤岭眼眉也懒扫,任他去来,任他与狐朋狗友胡天胡地。方文盛总是逗弄他,有时恶作剧,他总是泰然处之,淡淡化解,不恼不怒,如包容的大海,所以方文盛多少也有些信心,他待自己,虽然称不上多体己,总是与旁人不同的。


其实方文盛很享受与他相处的这种时光,比谁都近,和谁都不一样,他的私生活里只有自己,哪怕不能更进一步,却也让他乐在其中,他从没试过这种与人相处的安稳喜乐,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更是无法描述的感受,如细雨润物,如暖风入怀,他看着他在洗碗,身姿笔挺,修长的手指灵巧转动着,如做手术一样吸引人,这个人,几时都绷着这种状态,不肯松懈,对自己不肯放松半分,他想,既然他不肯怜惜自己,那么就由我来吧。


方文盛在阳台上抽烟,阳台的灯没有开,他隐在黑暗里,放松身体依在栏杆上,肆意地打量着赵凤岭,偶尔和他说上一两句话,即便是毫无意义的闲话,说着也满心欢喜,也透出种温暖来,令人不由地迷恋。


他想起今天朋友拜托的事,就问,“你今天是不是收了位车祸股骨骨折的病人?好像是21床,是不是你管啊?”


“对啊,是我管的床,明天上午手术,谭主任主刀,我一助,你认识他?”


“不是,是一位朋友撞的,拜托我在费用上控制一下,还有让他住院时间尽量缩短一些。”方文盛说得天经地义。


听到方文盛无所谓的样子,赵凤岭皱了皱眉头,是不是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就体会不到最底阶层人的生活,说撞到人,如同撞到一只狗一只猫般的无所谓。于他朋友而言,不过是几千或者几万块钱的事,于伤者而言,可能就是他的全部。


这也许是在不同阶层长大的人的差距吧,看的眼光和角度都不一样,如他们,隔着条永昌江长大,江之东是部队大院,江之西是乡下村庄,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方文盛光鲜明亮地长大,赵凤岭乌头狗嘴地长大,怎么会有相同的视角。


“我看看他病情再说吧。”赵凤岭敷衍地应道。


“你留心一下。”


第二天术后查房,见21床病人干瘦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四十多岁的人苍老得如五十有余,来照顾他的妻子也一脸愁苦,他是顶梁柱,他不能干活,全家都得缝上嘴巴不用吃了,赵凤岭检查时特别细致,手术做得挺好的,现在注意术后恢复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看到他的妻子衣着也不太好,赵凤岭的心里更是有些不自在,对昨晚方文盛说的话有些抵触起来,这些人,为什么就体会不到这些人的苦处。


后来赵凤岭用药也没有特别去节省,住院的日子也没有缩减,和病人接触越多,越了解他的情况,他越发觉得要偏帮些,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人的猫腻,也有医生已经习惯了那么谋私,但是,他有他的原则和底线,这个底线,就算是方文盛也不可触及的。


但是他不知道方文盛已经收了那朋友两条中华,况且没帮上,以方文盛爱面子讲义气的性格,面子上哪里过得去。


没帮上,方文盛只好请朋友吃饭卡拉OK直落,朋友倒没有怪他,人也不缺钱,但是面子上不一样,和朋友一说,我撞人怎么简单搞定,是个人的本事,表示在燕云镇我吃得开,交警偏帮我,医生也帮我,我多牛B。


但是方文盛却觉得郁闷,自己医院这么一件小事都办砸了,何况自己求的还是那个比兄弟还亲近的人,自己当他兄弟,他究竟置自己于何地?!


回去时见赵凤岭宿舍尚有灯光,便走上去猛敲他的门,赵凤岭一听就知道是他,也不急,慢吞吞地踢踏着拖鞋来开门,开了也没说什么,便返身回去,方文盛喝得半醉,只见赵凤岭光着上身,只穿着条软塌塌的棉布短裤,随意而放松,背部脊柱凹进去的线条分外惹眼,裤头之上的腰线弧度简直是完美的,心神一晃,倒把上来为什么要找他的事忘了一半。


“怎么上衣都不穿?别人看见怎么办?”


“毛病啊你,又没什么人来,何况一个大男人,打赤膊不知几平常。”


“我不是人啊。”


“你我还不是一样的,有什么好看的。”赵凤岭懒得理他,拿电视摇控器换台,转到央视看电视军事节目,某军事专家正在满嘴跑火车地分析台海局势。


看他不太搭理自己,方文盛突然走过去,一把拉下他的裤子,饱满圆翘的屁股整个都露了出来,赵凤岭迅速把裤子提上去,回身踹了他一脚,“你神经病啊!”


方文盛笑嘻嘻摸了一把,手感真好,不像姑娘那么柔软,弹性却更好,“你不是说我们都一样嘛,要不我脱了给你随便看。”


“你喝了多少啊,犯什么病啊你。”赵凤岭微愠。


“犯病还不是因为你,之前不是叫你那个车祸股骨骨折病人费用控制一下,你还用了一万多,害我不知喝了多少酒赔罪!”


“我把病人治好了,对他才是最大的帮助。”赵凤岭冷冷地说。


“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你装什么装呀。”方文盛气了,这人怎么那么不上道。


“我用得着装么,病人好了,于车主来说,麻烦就没了,这才是帮他。”


“和你真是没法说。”方文盛想这家伙是什么脑回路,那么简单的人情世故怎么就不明白。


“对,这种事,我们永远没法沟通。”赵凤岭声音不大,语气却硬梆梆地说。


“草,早知道找你主任!”


“大我啊?”赵凤岭语气不善,扬了扬眉。


“就是啊,你不肯做,大把人愿意。我就是犯贱了才找你。”方文盛心情更坏了,跌到谷底,哆嗦着拿了烟出来,点了好几次才点着,猛吸了几口才稍稍感觉平静了些。他不是没和别人争执过,就好像李峰,一直无数争执,他从来都是言辞锋利占尽上风的,哪怕偶尔输了,也输人不输阵。可是和赵凤岭争吵,令他心情很坏,手都止不住颤抖,脑子空白一片。


“那你还找我干嘛?”赵凤岭淡淡地回了句。


“草!”方文盛大力地踢了一脚他的茶几,上面的杯子杂物哗啦啦地掉落地上,他只觉刺耳,这个人,他满心满意相待的人,有一点点把他放在心上吗?他转身,大力地摔门而去。


赵凤岭看他怒气冲冲走了,无奈地站了一会,想想下回如果有同样的事情,自己是否会不一样处理?但是这是自己从医的原则,自然不可能为他改变。


可方文盛这几年也没求过他什么事,最过份的一件事也不过是逼房未遂,就算是朋友,也得是相互的,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情维持不了多久,他实在也不想方文盛自此远离了他,可是让自己改变做事方法,那也是不可能的,想来想去,他们都是两路人。


洗漱后上床睡觉,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看着窗外冷清的月光,心有戚戚然,方文盛这个人于他而言,是很特别的存在,似亲似友,他的事自己无法帮忙,到底心有歉疚,却也不知如何去解决,于他而言,要损害他人利益的事,是无论如何都做不来的,而方文盛权衡的,左右不过是一个“利”字而已,损公还是损私,并不会在意,这就是他们矛盾的根源,也是他们最根本的差距。


何况方文盛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走哪里谁都给面子,盛哥盛哥叫着,自己也没考虑过他,就落了他的面子,想来想去俩人的相处,始终是他为自己的多,自己却甚少考虑他,一向我行我素,只是这件事虽然对他觉得心里有疚,却也不可能改变,唯有其他事情上弥补了。


正叹息间,房门被调得山响,护士在外面大叫,“赵医生,有宫外孕紧急手术,马上到手术室。”


赵凤岭应了声,“马上下来,”特别高兴地爬起来,因为做手术比想来想去脑子里熬浆糊爽多了。


他赶忙套上衣服,穿上鞋子就跑步下来,跑到二楼,他顿了下脚步,方文盛宿舍静悄悄的,怕是睡了。


不过也就是一顿步而已,马上又跑下去了,远远只见整层五楼都灯火通明,又加快了速度。


跑到手术室,推门进去,换了洗手衣、拖鞋,发现居然院长副院长等等一大帮人都在办公室,吴院长看见他,马上说,“宫外孕手术,赶紧洗手,参加手术,谭主任主刀,郑主任一助,你二助。”


赵凤岭狐疑,一个宫外孕手术而已,按道理不需要二助,两大主任上台了,还有俩院长坐镇,要不要那么大阵仗啊,幸亏也不是自己的主刀,不然压力山大啊。


赵凤岭进去赶紧刷手消毒,除了巡回护士莫玉玲并没见到其他人,莫玉玲说,“他们都进去了,你快点。”


赵凤岭消毒完举着双手,莫玉玲过来帮他穿无菌手术衣,一边说,“是宫外孕破裂大出血,谭主任与郑主任已经分析过病情,谭主任主刀,郑主任一助,你二助。”


赵凤岭点点头,戴手套,只见她撇撇嘴又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吗,那是镇政府谢副书记的女儿,未婚先孕,还搞得宫外孕大出血,不是情况危急,哪里会来我们这做手术。”


赵凤岭暗忖,难怪要三个人上台,院长在外面坐镇了,只是这些事都不是自己该管的,自己做好本份就行,何况不管病人做了什么,于医生而言,仅仅是病人而已,赶紧穿戴无菌手套。


赵凤岭严肃地看了她一眼,“小心些,有些事不能说。”也不待她回答,匆匆进了手术室。莫玉玲也快步跟上进来。


谭主任向他点头,示意他站二助位置,麻醉师已经打上了麻醉,正拿着支针在测试麻醉的程度,一会便示意可以手术。


手术过程倒是顺利,切开皮肤表层及皮下结缔组织,分离腹部肌肉,打开腹膜,寻找到宫外孕破裂处,修补。腹腔积聚了不少血液,出血量挺大的,不紧急手术是有生命危险的,如果是早几年前的燕云医院,只怕这种情况也会送命在路上,所以赵凤岭心情大好,能够参加到这种手术里,虽然不是高难度的,能够做些什么,多观摩,多参与,都是锻炼的机会。


手术后病人直接送回外科VIP套房,并且派了位护士专门负责她的情况。


各位医生都返回办公室,医嘱谭主任亲自开,各人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之前陪着谢副书记的吴院走进来,把办公室门关上说,“事情牵涉到病人隐私,望各位医生不要多言,此间事,此间毕。”


谭主任领先表态,“我们做医生的,都懂得的,要维护患者的权利。”


各位也点头称是。


吴院长见大家疲态毕露,抬头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大家辛苦了!改天请大家吃早餐!”


廖医生笑,“吁,太小气了吧。”


吴院不理他们的鼓噪,摆摆手去了。


院长发了封口令,不能在外面谈论这件事,是因为其时燕云镇精神文明方面比较传统,未婚XXOO还是挺被人看轻的,虽然其实大家基本上都把这套功夫提前预演了,关键是人家没人知道,你搞个宫外孕破裂,忒显眼的证据,被人知道可太不好看了,人谢副书房一当官的,脸皮再厚,厚黑学运用得再娴熟,做再多阴私事,都在没人看见的背后,大家看得见的地方只能是道德楷模举止有度,要能做三个代表。


赵凤岭倒觉得有些同情吴院,燕云镇很小,一点事情就能传得满城风雨,如果传出去了,自然都认为是医院传出去,只怕他也难做,讨不了好。


而医学院的伦理学课程,就有保守病人秘密的基本要求,这于他而言,是基本的职业道德。但是大多数人都罔顾这些,喜欢嚼舌头,况且医生不是判官,无权判定谁对谁错,更无权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凭借手中的内幕资料做道德判官。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9 12:21:00 +0800 CST  
第十九章 燕云的大树下
尽管院长下了封口令,但是这事还是得沸沸扬扬,赵凤岭觉得这样对病人确实不公平,病人隐私权的问题,燕云医院的大部分人还没有这意识,不能说人家坏,只是人压根就没意识到这对人是种伤害。


地方小,人也没什么娱乐,床上床下的韵事自然大伙都感兴趣,也有护士美眉来找赵凤岭八第一手内幕材料,因为他是直接参加手术的人员之一,赵凤岭冷着脸只字不提,这些人又兴致勃勃地找别的人挖料去了,赵凤岭皱眉,为什么这些人就喜欢八卦别人的床笫之事呢。


去查房他一般都站在谭主任的身边,不多说什么,反正重要病人,谭主任都会亲力亲为,他打下手就行,不过因为自己的同事那样传言,所以赵凤岭对她多了份同情,毕竟是年轻女仔,脸面多重要,所以目光与态度就更加柔和了些。


不过副书记女儿谢静如倒也不矫情,大大方方面对医生,非常配合医嘱,因为谭主任外出参加学术会议去了,七天后拆线和开具出院医嘱则是由赵凤岭负责的,当他说到注意事项“出院后一月避免房事时”,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不要说一月,怕是一年都不会有了”,他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接话,她又说,“不怕你笑话,那人跑了,我就一白痴。”赵凤岭说,“事情都过去了,大家不都往前看么,过去错了不要紧,最重要以后不要再错下去。”她莞尔,赵凤岭也笑笑,继续去看他下一个病人。


谢静如出院的时候院长也来了,等他们一众人走后,吴院长特别交待,“过两天你打个电话去问一问情况,有需要我们就上门服务。”


赵凤岭只好应下,当时医院的情况根本没开展过出院后随访,那么就当她是第一例随访好了。


两天后他打电话过去,“你好,我是燕云医院赵凤岭医生。”


谢静如心情不错,笑了,“赵医生,那么正式干嘛?老学究似的。”


他也一笑,“就是问问你身体恢复情况,有什么问题随时复诊。”


“没什么问题,就是伤口有些发痒。”


“那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


“赵医生,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个饭,谢谢你的照顾。”


“谢了,这是我医生的本职工作。”他倒没兴趣去吃她的饭。


又过了几天,谢静如打电话来,“我奶奶想打瓶氨基酸,你看打哪种好?”


“当然是打绿十字的好啊,我安排一下,叫人上门给她打吧。”赵凤岭这点自觉性还是有的,燕云医院的惯例对于权贵是必须上门服务的。


他和谭主任说了这件事,谭主任说,行,我安排一下。后来是他自己挎着药箱带着护士亲自上门服务去了,赵凤岭知道后一笑,他本来就没想自己去,这种事,想去的人,多着呢。


那天方文盛摔门而去,回家又灌了几杯酒,才勉强平复下去睡着觉,睡梦中只见赵凤岭冷冷地对他说,我们不是同路人,各行各路罢,他挣扎着死死拉着他的手,可他轻轻一甩就挣脱了,潇洒地转身而去,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双脚沉重得似钉在地上无法拔起,只见他愈行愈远消失在远方,他捂着胸膛无法呼吸,突然就窒醒了,自己不知为何把头埋在被子里,难怪无法呼吸,可是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像是预言,他害怕了,之前的争执就变得微不足道,他再也睡不着,在房间里困兽般走来走去,才二点,如何才能到天亮,他拿了钥匙就往上楼往402而去。


半夜,寂静得很,只有楼道里的灯静静地亮着,方文盛知道自己很不正常,却无法停下朝他奔去的脚步。


他拿了钥匙开了402的门,开了灯,进去的刹那,他不禁问自己,我到底为什么会跑上来,他失了勇气想要逃离,可是双脚却把他往卧室带,走进去,没有人,摸摸被窝,仍然是温的,估计才走了不久,走到阳台一看,整层手术室的灯大亮着,应该是去加班手术了。


心下稍定,神差鬼使般地回了卧室,和衣躺在他床上,他刚刚躺过的位子,闻着淡淡的味道,差点儿睡着了,可突然,他醒过来,拍拍自己的脸,魔怔了么,赶紧起来蹬蹬地跑回自己宿舍去了。


次日又去找赵凤岭,他仍然是老样子,并没有因为他那一脚而生气,这场争执硝烟未起就落幕了。这倒又似之前那次的争执,终究是不了了之。


方文盛笑他,“书记家登堂入室的机会,多少人求也求不来,你居然不好好把握。”


赵凤岭一笑,“入了又怎么样?我还不是做我的医生。”


“草,我们的神经就搭不到一条线上。”方文盛丢给他一个不屑的白眼,“大树底下好乘凉,懂不?”


赵凤岭站直了身体,昂高了头,“你瞧,我就是大树!”


方文盛站在他身边,伸手摸摸他的头,“兄台,我才是大树好不?算了,最多我罩你。”


过了半个月,赵凤岭值班,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谢静如带着位老太太来了,赵凤岭正忙着给一位病人换药,见她来了只是点点头,继续手上的事,等忙完了,见她和老人正坐在轮候长椅上等着他。


这姑娘也算不错,换了其他人,肯定一个电话到了院长那里,多少人会上赶着来亲自为她们服务,能够在副书记女儿面前露脸,怎么都是划算的一件事。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赵凤岭问。


“我奶奶想打氨基酸,你方便吗?”谢静如很温柔地问。


“没问题。”赵凤岭问了她奶奶年龄住址,又问了病史,身体情况,给她量了血压,刷刷地开了处方,“您稍等啊。”


赵凤岭知道这些人来看病从来是不给钱的,医院想贴着上去都未必有机会的,这种讨好机会,绝对不会放过,所以直接拿了处方来到注射室,袁小凤值班,赵凤岭把处方递给她,“谢副书记的老妈。”


袁小凤微微撇嘴一笑,心照不宣地点头,谁也不会提交费的问题,真收了她们的钱,那绝对是脑子让驴踢了,肯定挨批。


袁小凤手脚麻利地取了氨基酸,收拾好碘茯酒精棉枝等等,赵凤岭提了输液架子,一起往医生办公室而来,诊室比注射室更舒适更干净些,于是决定让她在诊室坐着输液。


袁小凤头皮针水平不错,老人的血管虽然不太好打,她也一针就搞定了,又调好滴速,观察了一会才说,“有什么不舒服要和医生说,也可以过来和我说,您慢慢输液。”


袁小凤注射室还有事情要处理,谢静如坐在一旁边,细心地观察着奶奶,诊室今晚的病人也不多,在没病人的间隙,谢静如就和赵凤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谢静如并没有官家小孩的跋扈,性子虽然好强,却也算明理之人,赵凤岭对她的看法也挺不错的,而谢静如则难得有一个人没有巴结她,平静地,不热络,也不故意冷淡,有礼有节,后来谢静如又带着她奶奶在他的夜班来过两次,一次仍然是打氨基酸,一次是她奶奶感冒了,他不是什么大医生,医院医术最好的人也不是他,他其实不是不明白谢静如的用意,他不知道她是否喜欢自己,还是需要一个夫婿,发生过宫外孕那样的事之后。


后来有次谢静如她们刚刚走,方文盛就冲了进来,见有位病人在门口探头探脑,他回头瞪他一眼,吓得那人赶紧缩走了,他一脚把门踢上,关了门。


“干嘛关门?”


方文盛走上前,双手撑在桌子上,死死盯着他,“刚才那个是谢静如?”


“是啊。”赵凤岭坦然地,知道他一定认识她,燕云镇稍微有头有脸的人,他就没有不认识的。


“她经常来?!”


“来过几次。”


“你知道不,以前她家有人需要看病什么的,都是我们医院医生亲自上门的,而且一般是头儿级别的人去,你知道吗?”方文盛很严肃。


“没留意这种事。”赵凤岭很随意地说。


“人家对你有意思!”方文盛知道谢家需要场婚姻来遮丑,他不知道赵凤岭是否会接受,因为接受了,无疑会处处是坦途,而且经济上立马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燕云镇没有几个人能够拒绝的,就算是他自己,估计也未必会拒绝。


“我没意思啊。”赵凤岭想也没想就说。


“真的?!”方文盛惊喜。


“当然。和那样人家联姻有什么好,根本不平等的,连尊严都没有,有什么意思。”赵凤岭想的很简单。


“哪怕是和那样的人家结了亲,你能够上位,对方家里会送房子车子?”方文盛问。


“无聊不无聊啊,问来问去有意思么。”赵凤岭白他一眼,毛病。


后来有次谢静如和妈妈来打点滴,也是赵凤岭值班,赵凤岭安排好后就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那天病人也比较多,一个接一个处理下来,耗时不少,完事后走过去一看,尹医生坐在谢静如对面,俩人正言笑宴宴,谢妈妈神色温柔地看着尹医生,画面和谐,赵凤岭松了口气,回头走了出去,点了支烟,笑了。


后来尹医生果然娶了谢静如。


方文盛心花怒放,尹医生真是个醒目仔,一点就通,不动声色就搞定了谢静如,更是把谢妈妈收服了,真是皆大欢喜。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09 18:57:00 +0800 CST  

楼主:lq3234

字数:372131

发表时间:2016-05-30 18:5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1-20 00:57:0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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