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镇医生BE版(混混攻,正直受,现实向文)by朝秦

第二十章 潇洒打一回
搞定谢静如的事,方文盛心情分外轻快,这天下午屁颠屁颠地送报告到外科,有电梯也不坐,一路走楼梯上来,遇见哪个都乐呵呵地打招呼。


走到三楼就听到有些争吵声,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就往四楼奔去,循声往病房找去,看见407围了一堆人,他眼尖,一眼就瞄到赵凤岭给围在了中间,赶忙冲过去,只见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壮男正揪着赵凤岭的白大衣衣领,在大骂着什么,他脑子嗡的一声,冲过去朝着那位壮男就是一拳,把那壮男打得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方文盛借机又照着他肚子踹了两脚。


围着的那些人见方文盛穿着白大衣揍人,也甩开拳头朝他打去,见方文盛被围攻,一直隐忍着没有动手的赵凤岭想也没想,左手拿着的听诊器随手就挥出去,也不知打在谁的脸上,右手接着便挥拳加入了混战,他虽然瘦,可是在乡下长大,打架可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打起来并没有太吃亏,出拳狠,拳拳到肉,方文盛少年时更是街头混混,名堂就靠打出来的,直到保安和院领导都来了,才拉开他们,把这场打斗停止下来。


方文盛见赵凤岭的白大衣的扣子都扯掉了,歪到一边,悄悄挪到他身边,小声问,“没受伤吧。”


“没事,”赵凤岭小声说,“你怎么样?”其实他挨了好几拳头,正隐隐作痛,只是怕说了方文盛要发疯,他刚才那样子,简直要杀人一样。


“还好。”方文盛啐了口,恨恨地说,刚才咬牙往上冲,不小心咬破了嘴巴,现在才觉得痛,如果不是在上班,哪里能这么随便放过他们。


那帮家伙看起来也没什么伤痕,其实他们下手都是打在外面看不见的地方,肯定够他们受的,不过平头老百姓打架,再怎么着,也不是专业训练过的,谁也落不着好。


新护士李丽玲哭得梨花带泪,黄美美正在义愤填膺地指着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讲述经过,那男人喝醉了来看病,医生让留院观察,并开了点滴,由李丽玲给他打针,那醉鬼见李丽玲长得漂亮,握着他的手找血管的手又白皙又柔软,酒精迷了窍立马心猿意马,顺手就摸了上去,他的一帮猪朋狗友非但不制止,反而一起大声喝彩起哄,把一个好好的医疗场所当成了风月场。


黄美美闻言去调停,这帮混混见来的是位更亮眼的美女,更加来劲了,满嘴脏话一并调戏起来,赵凤岭正好经过,想也没想便进去制止,他们见他年纪尚轻,长得不甚壮硕,讲话斯斯文文,哪里把他放在眼里,仗着点酒意,更加是粗言秽言,他们继续要动手,赵凤岭伸手阻挡,那醉鬼便揪住他的衣领,正好给方文盛看见,由此引发大战。


了解了事情经过,那帮混混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有看热闹的病人家属也出来作证,特别阿姨大妈们,打抱不平来了,错在这帮酒鬼,大白天就喝成这样,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医院职工越围越多,好几个人嚷着要报警,毕竟非礼女护士这事不算小,要把这人渣关上些日子,不过当我们医院是什么地方了,谁还能一心一意地看病呢。


陈主任看看也没造成大的后果,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看着围了一大堆医务人员就嚷道:“唔使做啊?看什么热闹?散了散了,该干嘛就干嘛去!”见没什么事了,各人也散去返工作岗位去了。


那帮混蛋也在阿姨大妈的声讨中灰溜溜地走了。


陈主任叫了位老护士带着李丽玲安慰安慰去,又指着方文盛他们俩说,你们俩到我办公室来。


“居然不报警,这种人,可以拘留了。”赵凤岭这时才觉得身上好几处都酸痛,估计会淤青,郁闷不已。


方文盛和他并肩慢吞吞地往行政楼而去,“傻的,领导肯定想息事宁人,以前黄医生不是挨过打,只是因为他正在给人缝合,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处理刀伤的病人,打了不是打了,连个道歉都没有。”


赵凤岭一阵无言,踢着地上的小石籽,方文盛拍拍他的肩膀,笑,“咱们也没亏,我照着肋下狠狠揍了那个揪你衣领的死胖子几拳,够他受的。”


赵凤岭笑了,转头看着他,“想不到你挺打得的啊。”


“那当然,当年我可打遍大院无敌手!”方文盛得意洋洋,伸手搭着他的肩膀,刚刚一起打过架,有点似当年和好哥们并肩打架一样,又有那么点不同,颇有点怒发冲冠为红颜的微妙意味,“你小子也不赖啊,没想到你也会打架。”


赵凤岭不好意思地笑了,“乡下的孩子都野,东奔西跑的身体素质好,小孩子玩一起,好的时候糖黐豆一样,不好的时候就打架,打多了自然就会了。”


方文盛乐了,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往后我们再并肩战斗!”


赵凤岭白他一眼,“你还想有下次啊。”


方文盛不敢说下次谁揪他的衣领照揍不误,笑,“哪能呢,以德服人,以德服人。”


“雷老虎啊你。”赵凤岭笑。


再慢还是蹭到了院办门口,俩人停了下来,正了正神色,收起笑意,努力维持绷着的脸,摆出受教的样子,一起进了陈主任办公室。


“能耐了啊你们?《古惑仔》看多了?以为你们好打得啊?真遇上黑社会,你以为你们能落着好?!”


陈主任气得脸都黑了,也不怪他,这年头穿上了制服,你就似乎不再是个人,是机器,不能有私人感情,年轻人有冲动是正常,何况那帮混蛋非礼自己手下的姑娘,那年头,医院人少,医院就像大家庭一样,谁舍得自己的妹子让人欺负,不是因为这公职,只怕也要上去踹两脚。


俩人自知理亏,低头默默接受批评,他们接受过无数教育,穿着白大衣,就代表着医生这身份,不再仅仅是你自己,不管对错,骂了也不能还口,打了不能还手,出口、出手都是错,最多只能逃避闪躲,出了手,就是把柄,就是弱点,如果给人揪住,说不定就惹上大麻烦,而且不是给自己惹麻烦,是给医院惹麻烦。


可方文盛不后悔,如果还有下一次,谁敢那么揪赵凤岭的衣领,他肯定照揍不误,那个家伙,就该安静地拿笔或者拿手术刀,谁给他气受都不行。


赵凤岭偷眼瞧方文盛,只见他嘴角仍然忍不住地笑,这混蛋,就压根没觉得是错,其实当时的情况,自己也快忍到极限了,骂人甚至出言下流都没关系,但是朝姑娘动手就已经太过份了,不过如果他动手,估计会先甩了工作服才出手。


陈主任仍然在唐僧似的念叨着教育,“下次有类似的事情,应该尽快报领导,有些事情,你们没法处理,我不怪你们,但是不要以为动手是好的解决方法,那是最下乘的,你们给我记好了,这次是口头警告,再有下次,大会上通报批评,扣奖金少不了!”


俩人唯唯点头应下,陈主任也知道他们心里不服,大手一挥,让他们滚蛋。


没有赔礼道歉,更谈不上警察的介入了。憋屈也没办法,赵凤岭也不知道陈主任怎么安抚那两位美女的,总之这事也就十天半月还有人谈论,有人不平,过后也就那么样了,讨不了说法。最后也就那么不了了之。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0 20:50: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这天是赵凤岭值班。他值班有时方文盛会送饭。


这天下午下班后,方文盛本来和那帮衰仔约着一起去南山,那里新开了餐馆,大伙打算去尝个鲜,准备出门的时候,方文盛想到赵凤岭,心下一软,就说不去了,转头去了菜市场,看三文鱼挺不错的,让人切了两块,又买了把翠绿的芥兰,因为赵凤岭是临床一线的医生,比他忙很多,本来搭伙食是要赵凤岭做饭的,可是后来变得经常是方文盛在动手,一来二去,他也会做一些简单的菜式了,就是味道很普通,这可是谁也想不到的,他方文盛居然也学会下厨了。


方文盛吹着口哨回去,回到家里,淘洗了米下电饭锅煮上,洗干净三文鱼,抹了些盐腌上,把芥兰洗干净斜刀切了,收在盘子里。


把饭盒找了出来洗干净,又用开水烫了,一并也把筷子烫了。


时间尚早,又把苹果洗干净,一会一并带去给赵凤岭,那个人,生活中从来都没要求。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开了煤气,热了锅,放了油,煎三文鱼,煎它不需要什么技巧,火不要调太大,慢慢煎,两面都煎得黄黄的,出锅;又大火爆炒了芥兰,今天超水平发挥,以前他炒青菜都因为担心不熟而炒得变黄,今天翠绿翠绿的,捻了条来吃,脆脆甜甜,好看又好吃。


本来想自己吃了再给他送去,可是菜要新出锅才好吃,所以把自己吃的那份放在桌子上,盖上罩子,拿出饭盒装上饭,把三文鱼放在上面中间,芥兰放在旁边,金黄搭配翠绿,真好看,方文盛满意地盖上盖子,又拿上苹果,提着就往住院部而去。


路上碰上几位同事,都问,“又给赵医生送饭啊?”


方文盛笑,“对啊。谁让他是我未来妹夫呢。”


赵凤岭变成方文盛未来妹夫的事其实还挺搞笑的,方文盛总爱调戏赵凤岭,嫌他是童子鸡,笑他不行需要壮阳,赵凤岭总是习惯答,“试,试你妹啊,让你妹给我试试。”


有次方文盛喝了酒,思维有些混乱,就说,“我妹和我长一样,你也要试?”


赵凤岭斜睨着打量他两眼,慢条斯理地说,“你有妹的话,长你这样我也试。”


方文盛其实没有妹妹,但是他坐了过去,揽着他的肩膀说,“那么说定了啊,妹夫。”


赵凤岭把他的手扒下来,“你有妹再说吧。”


方文盛又趴上去,涎着脸,“妹夫!”


这称呼不知不觉就传了出去,不熟悉的人不知道方文盛有没有妹妹,熟悉的人说起,方文盛两眼一瞪,我堂妹!所以赵凤岭是他未来妹夫的称号倒也坐实了,赵凤岭对此采取无所谓的态度,他叫他妹夫,他不应,只是白他一眼而已。


想着想着,不觉已经到了四楼外科,方文盛经过护士站,和黄美美打了个招呼,黄美美笑,“有我的份么?”


“你老公送燕窝鱼翅来了,刚碰上他呢,我腿长,走得快些!”


“死仔!好像你腿有多长似的!”黄美美笑着骂了一句。


方文盛往医生办公室而去,这两年医院发展势头不错,住院病人一般都保持在三十个人左右。


赵凤岭正坐在办公室台前写病历,穿着白大褂的他,冷峻严肃,和平时很不一样,近乎冷漠的气息。


“先吃饭吧,趁热。”


他抬眼见是方文盛,“嗯,”站起来洗手,“以后不用那么麻烦,我打外卖行了。”


方文盛打开饭盒,取出筷子,“吃吧,哪那么多话。”


“你吃了没?”


“吃了。”


方文盛坐在那里翻看他刚才写的病历,他的字倒没有什么长进,一如既往的规矩,整整齐齐的,“你现在管多少个病人?”


赵凤岭斯文却速度很快地吃着,“八个。你现在炒菜的水平越来越好了。”


“那当然,我谁呀我,只有我愿意做的事,哪里有做不好的。”


“得瑟!”


赵凤岭已经吃完,打算去洗饭盒,方文盛把苹果递给他,“等晚些吃,饭盒我拿回去洗吧,这里没洗洁精,洗不干净的。”


赵凤岭闻言也就放下了,把苹果收进抽屉里。


黄美美走到门口,在门了叩了两下,说二十一床的伤口说不舒服,让他看看,赵凤岭让她把病人带到治疗室去,他一会就过去看看。


赵凤岭起身往治疗室,回头说,“你回去吧。”


方文盛不太想回去,不如在这里和他说几句,就是不说话,看他做事,也觉得安然,所以他也跟着蹭到治疗室。


赵凤岭打开病人的包裹着的纱块,伤口有些红肿,问题倒不大,用碘茯消毒一下,重新给他敷上纱块,便让病人回房去了。


他这时才看见,方文盛在治疗台边蹭来蹭去,小孩子似的,这个拿一下,那个玩一下,“好啦,别玩了,走吧。”


这个方文盛今天有点异样,赵凤岭没多想,回办公室继续写病历,今天新收了三个病人,大把记录要写。


方文盛坐在那里,一会儿翻翻病历,一会儿看看医学书,他看到自己翻着书的手越来越苍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连指甲也白了,冷汗腻腻的,他开口,喉咙发紧,声音嘶哑,“凤岭,我好冷,”他哆嗦起来,“我胸闷……”


他视力有些模糊了,只见赵凤岭扑了过来,噼叭带倒椅子,冲了过来,一把打横抱起他往抢救室冲去,一边大叫:“黄美美!抢救!”


黄美美一边跑过来,一边大叫,“三楼护士,四楼抢救!”休克的可是方文盛!声音都变了。


三楼应了声,一边回应一边已经冲了上来。原来是叶秀秀值班,太好了,都是老护士,有经验!


赵凤岭不知怎么爆发那么大力,横抱着方文盛冲到斜对门的抢救室,把他平放在抢救床上,把衣领解开,裤带解开,氧气面罩给他罩上,吸氧,他对赶来的黄美美说,“测血压、脉搏、呼吸。”


黄美美边测边报数。


“应该是过敏性休克。”赵凤岭额头直冒冷汗,极力保持冷静。


那边叶秀秀已经拿斋糖打上点滴,快速建立静脉通道。


“0.5毫克肾上腺素皮下注射,地塞米松15毫克静推。”


“双管,0.1%盐酸肾上腺素2ml加入5%葡萄糖溶液250ml中静脉滴注,低分子右旋糖苷500毫升静滴。”


“异丙嗪25mg肌内注射。”


过了会方文盛苏醒过来,赵凤岭正焦急地看着叶秀秀测血压脉搏,考虑下一步用药。


黄美美再次测血压、脉搏、呼吸,情况好转。


赵凤岭去治疗室看了看,台上有配好的皮试用的青霉素,方文盛对青霉素过敏,恰巧手上皮肤有破损,还是去市场买菜时被放青菜的箩筐上的竹片划破的,肯定摸来摸去的时候接触到了。


“以后不许来治疗室,不,不许来科室,太可怕了,你刚才差点儿找马克思报到了,你知道不。”赵凤岭紧紧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攥得生痛。


这样紧张的赵凤岭他没有看过,他一向淡定得近乎冷漠,“傻咩,我一放射医师有可能不到科室的么?”


“那绝对不能到换药室、治疗室、注射室和药房!!”


方文盛难得地乖一下,“好,遵命,领导。”


赵凤岭又挨了一会,那边还一大堆事,“今晚在这观察一下,别回去了。”才一步三回头地去继续奋战了。


赵凤岭电话对向谭主任汇报了这事,没多久,就呼啦啦来了一大帮人来看望方文盛,他已经没有多大事,只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地听着来人打趣他,好好地送个饭搞成这样,真是糗毙了。


到十二点多,点滴早些时候也已经打完了,之前叫的外卖也到了,看着方文盛喝了碗粥,赵凤岭事情基本也处理完了,回头去病房巡了一圈,又去看方文盛,这个人让他窝在病房里,简直是要他的命了,幸亏有电视,他进去时他正拿着摇控器按来按去地切换着台。


“我去睡觉了,你也睡吧。”赵凤岭说。


“我也去你值班房睡。”方文盛摸索着下床。


“床很小的,只有1米2。”


“我不喜欢病房的味道。”


“值班房一帮马拉佬睡的地方,也没什么好味道。”赵凤岭心想,这人就是矫情。


方文盛已经下了床,身体有些软脚步虚浮地晃过来,赵凤岭赶忙扶着他,架着他软趴趴的身体,往值班房走去。


路过护士站,黄美美打招呼,“没事吧,盛哥。”


方文盛笑,“今天谢谢了啊,改天请你吃饭。”


“光吃饭啊,要你三陪的哦。”


方文盛笑,挥挥手,“你老公不介意的话,怎么陪都行。”


进了值班房,方文盛反手关上了门,赵凤岭把床上的床单被套枕套取了下来,扔到桶里,提到卫生间去,明天会有洗衣房人员来收去洗,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干净的床单被套枕套换上,拿了衣服去洗澡,很快没几分钟就洗好出来,方文盛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今天就别洗了,又没换洗衣服,用我的毛巾洗把脸,刷牙也用我的吧。”


方文盛应了声便进去了,倒磨蹭了挺久的,出来赵凤岭已经躺在床的外侧了,“你睡里边吧,我半夜肯定要起来的,值班从来不会没事的。”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0 20:52:00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 往前走,不回头
方文盛脱了外衣裤子,只剩下条内裤才上床,他实在讨厌在病床上躺过的衣服,床很小,躺下俩个也就基本贴着了,他感觉到赵凤岭身体绷紧了些,呼吸也紧了,身体依然是他以前看过的那样,笔直地躺着,双手交叠放在上腹部。


“睡吧。”赵凤岭的声音略沙哑了些,伸手关了灯。


方文盛打侧了身体,面朝着赵凤岭,黑暗里看不见他的样子,可感官分外敏感起来,鼻子耳朵甚至连那颗心也敏感起来,舒展着每一个细胞感受着旁边的这个人。甚至听他到强自镇定的呼吸,如绷紧身体般那么的克制,方文盛鼻子酸了酸,他使劲捏了捏鼻子,想制止这种酸楚,“今天谢谢你啊。”


“谢什么,其实这还算是因为我了,你不给我送饭,也不会沾到青霉素。”赵风岭声音里有刻意的镇定与冷静。


“呸,这哪跟哪呢。加上车祸那次,算起来你救了我两次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说咋办呢。”方文盛调整了下姿势,躺得舒服些。


“把你妹嫁给我呗。”赵凤岭懒洋洋的声音,不以为意地说。


“毛病,老掂记我妹干嘛。”


“不掂记她难道掂记你啊。”


“掂记我也行啊。”方文盛顺口就说,眼睛适应了黑暗,微弱的光线中见赵凤岭神色不动地继续躺着,没有欢喜,也没有厌烦的样子。


“睡吧。”赵凤岭淡淡的声音响起。


方文盛放射科不上晚班,从来没有在医院睡过觉,非常不适应,打小就过着舒适日子的,值班房的床又是硬板床,硌得难受,他睁大着眼睛无法入睡,而且睡在一个男人的身边,贴得这么近,能感受到他绷紧的身体,他的体温,他全身心都紧张起来,手心冒汗,身边的赵凤岭安安静静地躺着,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他休克前赵凤岭眼神的担心与焦灼,他带倒椅子的声音,他把自己抱起来的力度,一格格的画面似电影般地往复地回放,这个人,是真的在意他的,并不像他表面表现的那样无所谓。


赵凤岭好像睡着了,毫无动静,方文盛伸出右手,轻轻搭在他胸前,他的呼吸依旧平静,他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很久,确认他真的睡着了,半撑起身体,朝那臆想过无数的嘴唇伸出手指,轻轻地沿着嘴唇的线条描画着,柔软丰润的触感,没敢再进一步,这已经够让他觉得自己神经病了,从来没有这样贴近一个男人,从没这样心猿意马,这是源于征服欲吗?因为是个男人,觉得更难征服吗?因为是禁欲般的赵凤岭,所以才要挑战吗?是因为新鲜好玩,才要尝试吗?他也搞不清楚,全在脑子里纠缠成一团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他却没有胆量再乱动,挨着他的身体,闻着他淡淡的香皂味道,就那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次日方文盛醒来,身边早已经没有了人,没想到自己这一夜睡得挺沉的,居然不知道赵凤岭半夜有无起床诊视病人,更不知道他何时起的床,他有些迷糊地继续在床上赖着,过了不知多久,赵凤岭推门进来,手上提着一个大纸杯,“打了皮蛋瘦肉粥,你起床吃一些。”


方文盛起来,只见床前的椅子上搭着套他的干净的衣服,桌子上摆放着他的牙刷毛巾,他心情大好,扬眉看向他。


赵凤岭淡淡地说:”刚才回去你宿舍拿了衣服、牙刷毛巾,洗漱了喝粥吧。“


方文盛嘴角微翘,这家伙还真体贴,胃口大好,皮蛋瘦肉粥煮得黏稠绵滑,很合他的嗜好,他抬眼看他,赵凤岭觉得这家伙今天怎么怪怪的,“好吧,我打电话让胜记送的。”


方文盛不再多语,胜记的粥熬得最合他的口味,比别处都绵滑,把粥全部吃下,吃完只觉得暖洋洋的,全身舒畅。跑到医生办公室,谭主任问了他的具体情况,没什么事情了,可以回去了。


赵凤岭救了他一命,怎么着也得回报一二,方文盛想来想去,想起赵凤岭希望去进修的事情,于是晚上提了瓶五粮液,拿了两条中华又买了些进口提子便往吴院长家而去。


吴院长家族在燕云镇是第一家族,势力与金钱都无人可匹敌,据说每次燕云镇政府领导换届选举都先要拜会吴氏族长,铁打的吴家流水的官,方文盛知道吴院长家族牛叉,但是具体到什么地步,并不算太清楚,只是知道本镇的各种赚钱行业,他们均有涉足,而且他们家族的人员遍布各个行业,电力工商公安医疗等等,唯一没有具体任职的只是镇政府而已。


方文盛和吴院长很熟悉,吴院长完全没有土豪世家儿子的作风,人很平易低调,家里随便甩出来的一块地一幢楼房都吓死人,却硬是在前几年还开着老实低调的嘉陵摩托上下班,老婆梳着清汤挂面的头发,从不打麻将,老实地在家相夫教子。近年燕云镇开始比较多人买车了,他也只是买了个老帕随意开着。


方文盛其实经常上他家,他家在燕云镇中心的边缘地方,外面朴实无华,里边装修也不高调,用的料却是上好的,有那么点低调的奢华。


方文盛按响他家的门铃,是吴太太听的,她听到方文盛的声音,“小方来了啊,上来吧,老吴正好在家。”


方文盛走上去,吴太太来开门,“小方,快进来。”


“清姨还是那么年轻啊。”方文盛把东西提进去,随意放在一边。


吴院长从阳台上走过来,“死仔,那么久不来。”


方文盛笑笑,给他递了支烟,又给他点上。


吴太太洗了提子放在茶几上,”老吴,这是小方买的提子,看着特别新鲜。“


吴院长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都说不用买东西,费钱,你才赚几个钱啊。“”这不,我也吃回去了嘛。“方文盛取了提子,吃了几个。


“衰仔,那么久没来,可是有什么事?”


“话不怕和你说,就是赵凤岭进修的事,那尹医生快回来了吧,吴院你帮忙安排安排。”方文盛在他面前也不打幌子,直接道出原意。


呵呵,吴院笑,“你这衰仔,他是你什么人啊,他不来说你来说。”


“他不是我未来妹夫嘛,而且你也知道,他脸皮薄。”方文盛略有些尴尬地笑笑,掩饰地点上烟,塞在嘴巴上。


方文盛给他一问不禁有些意乱,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他是自己什么人,兄弟吗,他大把兄弟,不需要他为他出面到这个地步,妹夫吗,子虚乌有的妹,他再一次审视他对赵凤岭的感觉,不禁审视出冷汗来,以前逗他,很大程度是觉得好玩,而且觉得那样一个冷淡无欲无求的人,逗他出出洋相是个挑战,好玩又刺激,可到现在,已经完全不是那码事了。


吴院长也没再追问,笑,“衰仔,你白白浪费表情了,我本来就打算送他出去进修的了,之前之所以先送尹医生出去进修,是因为镇政府有人打了招呼,我也不太方便拒绝,本来这就是小事嘛。”


方文盛笑,“哪里会白费呢,我这不上你家来蹭饭吃么,清姨做的菜,最好的大厨都没法比,那是妈妈的味道!”


正好吴太太端着瓜子果脯走了出来,“那你就认我做妈妈吧!”


方文盛笑,“那太好了,我不是赚翻了吗?那么年轻漂亮的妈妈,又那么会做菜,其实啊,比我妈做的好吃多了!”


吴院长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这种人家,再多的儿子都不会嫌多的,所以他也笑笑,拉着太太的手,“那敢情好!我们挑个日子上契吧。”


方文盛心下激动,他也只以为吴太太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没想到他们那么认真,上契,那就是说正式的吴家干儿子的身份,受到关照肯定不会小,而且看起来他们夫妇也不是临时起意的,之前怕是有商量过的。


吴太太其实已经有五十多岁,人也长得朴实,是一个没什么心眼的贤淑的人,她过来拉着方文盛的手,“我真是赚了,多了个懂事又英俊的儿子。”


方文盛在他们家吃了顿无比丰盛的晚餐,又认了个干妈,收获真不小。


回去方文盛和赵凤岭说了要他准备进修的事情,并问他打算进修什么科室,赵凤岭说,打算进修神经外科,方文盛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就是,他乐意做的事情,他尽量帮着就是。


“那你打算到哪个医院去进修?”


“不是医院安排的吗?”


方文盛不禁打了一下他的头,“有你这么笨的么!医院安排,肯定就是五山市人民医院,你不想去更好的医院进修吗?”


赵凤岭不知道居然可以自己选择,“当然是我们大学附属医院啊。”


“那你去联系联系,先和你们附属医院科教科联系好,定下什么时间进修,进修什么专业、科室,敲定后再和医院沟通。”


赵凤岭有些呆傻,“这样啊。”


方文盛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除了会看病什么都不会吧。”


赵凤岭想了想,笑笑,“好像是这样耶。”


方文盛气结,这个呆子不是自己关照着,只怕这次只好傻傻地到市人医去进修,只好想着法子怎么支使着他去联系中山医附属医院,把进修的事情敲定下来。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1 19:35:00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广州广州
方文盛几乎叉着赵凤岭的脖子去联系了留校的同学陈子敬,陈子敬帮他联系上在学生处上班的师兄陈永,陈永就帮着和科教处的黄俊打了个招呼,基本上也就OK了。


虽然进修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全省多少医生想进中山医附院进修,不是谁想去就可以去的,就算你是本校的毕业生,但一乡镇医院的医师仔,放哪里都不够看的,而且按层级管理关系来说,他原本就应该到五山市人民医院进修的,可五山市人医,在五山市牛皮哄哄的,到了省城那可根本没法入人眼,甚至有人说过,地级市医院的倒数,购置多少千万元一台的设备也没用,只是大型卫生院而已。


赵凤岭人际关系水平几乎低下到方文盛无法忍受的地步,幸亏他这种性子,朋友极少,但是一旦把他视作朋友的,都是非常铁,陈子敬就是其一。


一来二去,方文盛和那些人反而更熟悉了。后来变成方文盛在给他联系,开始他还要自我介绍,我是赵凤岭的兄弟什么什么的,之后人都和他熟了,方文盛一一给他敲定进修细节,食住行都了解清楚,到哪个科,科内的专家教授们的学术专攻方向和资历水平,都打听好了,又再三的拜托黄俊务必让他跟个好师傅。


事情谈得七七八八,有些需要当面商量,于是方文盛和赵凤岭一起去广州和他们会面,燕云镇虽然是五山市的偏远地区,但是离广深线火车站非常近,去广州非常方便,方文盛和吴院长打了个招呼,吴院长派了马拉强送他们去火车站,马拉强和他们的关系都非常好,行政车出去办事了,就把救护车开出来送他们,赵凤岭见到救护车,“不好吧,我们自己坐车吧。”


方文盛瞪他一眼,推着他上了前座,把他塞到中间坐好,自己坐在一边关上车门,马拉强上了车,启动,“赵医生,没什么的,我开车快,有事我立马飞奔回医院,不用十分钟。”他拍拍腰间的call机,“有事他们会call我。”


救护车中间的位置很窄小,赵凤岭几时坐过那个位置,送病人的话,他当然是坐着旁边那个宽松的位置,现在方文盛大喇喇地叉着长腿坐在那里,根本不管赵凤岭挤在中间,毫不在意地和马拉强说着黄段子,害赵凤岭坐得束手束脚,很不舒服,右腿贴着方文盛的长腿,结实的肌肉抵着,热热的体温传来,他努力缩着一动也不敢动,真是折磨,好不容易到了,他赶紧推方文盛下车,他才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慢悠悠地下车,赵凤岭在后面只想踹他两脚,却又没办法平白无故就去踹他,只好垮着脸走在他后面。


下车后方文盛利落地去买了两张一等票,一等票不过多几块钱,一般也就香港佬愿意花那个钱,但是方文盛腻烦人多,何况和赵凤岭一起,更不想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他又买了两瓶矿泉水,一包开心果,一条德芙巧克力,赵凤岭没想到这个二流子办起这些琐事倒是爽利得很,又想想自己进修的事情,如果自己去联系,会不知如何和陌生人打交道,事情肯定没那么顺利,没想到后来他插手,两下就搞定,效率确实高。


上了火车,一等座人不多,方文盛让赵凤岭坐了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外面,又殷勤地开了开心果,递给赵凤岭,矿泉水也拧了盖子,塞到他手里,赵凤岭怔住了,一会脸红了,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过了一会才说,“这些我自己会做。”


方文盛挠了挠头,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开个水值得你大惊小怪么?”


赵凤岭反而不好意思了,看来是自己过敏了,也不再说话,看着外面飞快掠过的风景,不时吃上一颗开心果,沉闷的路途,因为有人坐在身旁,哪怕是不说话,但是感觉到他在,就不再寂寞,就像人生的旅程,有人陪伴,才不孤单,才会多些色彩。


去到广州已经九点多了,坐公共汽车到东山口,来到附院附近,已经十一点多,方文盛找了间看上去有些档次的餐馆,订了包间,又一一去电学生处陈永、科教处黄俊,之前方文盛已经预约过,所以下班后就会过来,赵凤岭则打电话给留校任辅导员的同学陈子敬,陈子敬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兴奋了,问他们在哪里,听清楚后说了声,马上就来!


方文盛叫服务员上了茶水,又点了菜,赵凤岭听着他在往贵往好里点,又问有什么推介,这里的特色菜是什么,点了一大堆,赵凤岭对人情世故不够通透,却知道出来请人吃饭要多带钱,所以心里尚算有底气,估计自己带的钱还是没问题的。


突然门被大力地推开,陈子敬旋风般地刮了进来,一把抱住赵凤岭,“老五老五,你可算来了!”赵凤岭在宿舍排行第五,陈子敬第六,宿舍都以排行来互相称呼。


赵凤岭笑着大力回抱着他,在他背上擂了几拳,“回来可真好!呼吸到广州的空气才像活过来似的!”


方文盛看着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赵凤岭,心里不禁有些别扭,原来他也有这样活泼的时候,和人这样亲密的时候,只是这个人是他的同学,不是自己。


他拍拍赵凤岭的肩膀,“还不介绍一下?”


赵凤岭松开陈子敬,“我死党陈子敬,毕业了留在我学校任辅导员。我同事,放射医师方文盛。”


俩人互相打量了一会,握手,“幸会幸会”。


陈子敬说,“凤岭这人特呆,你在医院多关照关照他。”


方文盛说,“哪呢,都是凤哥照顾我。”


赵凤岭汗毛倒竖,浑蛋居然叫起凤哥来了,不过想想他平时在外人面前张嘴就叫自己妹夫,那更糗,还是凤哥接受程度高些。


俩人没能虚晃多几招,一会陈永和黄俊来了,赵凤岭是认识他们的,不过之前与他们没有交集,至于这次进修,幸亏陈子敬给他搭线,所以才有机会和他们面对面坐在一起。


又是一通的打招呼,互相介绍认识,方文盛在电话上与他们已经沟通过,所以也不算陌生人了。


打过招呼后,陈子敬眨眨眼睛神秘地对赵凤岭说,“一会还有位神秘嘉宾,老五,你肯定想见他的。”


方文盛挺好奇的,“谁呀?”


陈子敬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说出来还算神秘嘉宾吗?”


赵凤岭推了他一把,“得瑟吧你,招吧。”


正说着,就有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剪着短短的板寸,右脸有个很明显的酒涡,皮肤稍黑,稍粗砺,浓眉,稍紧的眉川,单眼皮,留着小胡子,他一进来,赵凤岭就盯着他看,似有些迷惘的样子,方文盛看了眼这位男士,这是位让人一看就想信任的人,他又看了眼赵凤岭,赵凤岭已经绽开笑容,跳了起来,跑到他面前,“峰哥?!”


他笑了笑,对他们几个点点头,“不好意思啊,不请自到。”


又微笑低头看着赵凤岭,好惹眼的酒涡,可这酒涡却令他更男子气,“凤岭,好久不见!”


赵凤岭两眼都亮了,“峰哥你还记得我!”


陈子敬也挤过来揽着他的肩膀,笑说,“表哥当年还请你吃过好几次饭呐!”


唐峰微笑,“凤岭你不容易让人忘记。”。


赵凤岭不好意思地笑了。


方文盛走过去,搭着赵凤岭的肩膀,“快坐吧,都别傻站着了。”


陈永和黄俊年龄都不大,也就三十岁左右,都是中山医毕业的,所以算起来大家都是师兄师弟,所以大伙也没什么见外的。


方文盛已经与黄俊挺熟了,早一口一口俊哥,把黄俊哄得很高兴,黄俊忙给他介绍,“这是我师兄唐峰,在深圳的卫生监督所,”又给唐峰介绍,“这是凤岭的同事,很热心的,方文盛。”


方文盛伸出手去,唐峰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结实有力的大手,感觉得出来有经常锻炼,方文盛下意识地用了力,唐峰淡淡地一笑,松了劲,方文盛也松了劲,不动声色地放下。


大伙落坐,赵凤岭挤过去坐在了唐峰身边,“峰哥,我好像记得你在深圳市卫生监督所?”


“没,在下面的所,FY卫监所。”


唐峰拿了茶壶准备给大家倒茶,方文盛赶忙抢过,“应该我们小的来。”


唐峰笑笑递给他,转头问赵凤岭,“你分配在五山市?”


“五山市燕云镇,估计你没听说过,五山市的西伯利亚,快靠近循州市了。”赵凤岭说,“你到广州来办事吗?”


“我过来开会,”他笑,“我来蹭饭吃没关系吧?”


“峰哥我请也请不来,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赵凤岭是真心实意的欢喜,太久没有见学校这帮人了,一毕业就到了偏远的地方,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师兄同学们。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1 19:40:00 +0800 CST  
第二十四章 伴你前行
黄俊也说,“唐峰平时可难叫出来吃饭了,整天都不知忙些什么,监督所不是比较清闲的么?”




陈永也控诉,“上回去深圳,在深圳的一大帮人都来了,就他没来,得罚你请回我们。”




唐峰好脾气地笑,“好啊,前段时间忙些私事,现在忙完了,但凭尔等召唤,哥哥我随时奉陪。”




“表哥你可说话算话啊,不但奉陪,还要埋单的哦。”




“那当然,”唐峰说完扫了赵凤岭方文盛一眼,“在座听者有份哦。”




陈永他们又聊起了念书时候的事,他们居然记得赵凤岭,因为大学生还像高中生一样认认真真念书的人真不多,他就算一个。




赵凤岭没想到大伙记得他是因为这样,有些尴尬地笑,“我比较笨,只能靠苦学。”




“老五,拿奖学金的人还敢说笨,”陈子敬又指着唐峰说,“不过你们这些人的智商,我们是追不上的了。”




黄俊笑,“敢情我们只剩下情商了?”




陈子敬接口,“还有情就好了,怕就怕只剩下商。”




黄俊乐了,拍台,“小子,说得好,我们都有情!”




唐峰没有多说什么,把玩着火机,带点淡淡的笑意看着他们几个聊天,方文盛隐约觉得这人心里藏着事情,不像表面那么开心。




因为是中午,所以也没有喝酒,大家都是年轻人,方文盛又是特别容易融入人群的那种人,所以反而他比赵凤岭更多话、更活跃,黄俊说赵凤岭进修的事就是小事,和他敲定在神经外科进修一年,指定了个专业能力强又热心的带教老师,并给他安排好宿舍,当然进修生只能是四人间了,赵凤岭对这个没要求,很满意,立马确定下个月就过来进修。




方文盛看了眼安安静静坐在唐峰旁边的赵凤岭,插了句,“俊哥,不如我也过来进修吧,放射科,你看能安排不?”




黄俊笑,“别人难说,小盛开口,怎么也会给你搞定,而且辅助科室进修名额没有临床科室紧张,我先给你应下就是,回头再和我头儿说一声。虽然你们医院现在没CT,但是肯定不久后会购买的,不如一并进修CT吧,在影像科进修一年,对你大有好处。”




没想到自己有些忐忑提的要求,黄俊就那么爽快地应了下来,方文盛打心里高兴,“我回去和院长商量一下,回头再和你联系。”




赵凤岭狐疑地看着他,这家伙几时那么上进了,进修可是过苦日子,既是学东西,也是给人当免费劳力的,而且带教老师不比学校的老师手把手教,更主要是你跟着在一旁学习,能领悟多少学到多少,主要的是靠自己,这需要很强的自觉性和对医疗工作的热爱,大把人进修一年半载什么也学不到,这玩主明显不是积极钻研学习的料。




方文盛朝他灿然一笑,暗想,我就不能悔过自新积极向上么。




中午吃饭,把事情说好,也就不多耽搁,下午大伙都还有事,于是便各自散去,临走时唐峰给他们留了名片,说到了他的地头欢迎找他。




任务完成,俩人也没多停留,又不是女人,也没兴趣逛街,方文盛倒想去晚上的酒吧感受感受广州的夜生活,想想还要等到晚上,另外不用说赵凤岭肯定不爱那样的地方,即便爱也不想他去那些场合,也就罢了,俩人一路回去,因为这事,方文盛感觉到赵凤岭似乎对自己更随意了些,有几分当是自己人般体己起来。




回去和院长一说,吴院长此时还没什么前瞻性看法,只是同意他进修半年,一半学习CT一半学习拍片看片,方文盛没什么看法,反正他在专业上,从没有过多的追求,就是混而已。反而他很记得赵凤岭在工作中吃过不少闷亏,那人又是不爱争辩的个性,什么都自己暗扛,让他迫切地想上位,想拥有自己的力量,拥有话语权。




不过这不是东昌县,不是自己的势力范围,虽然说自己和不少人都混得烂熟,他太清楚这种平平的交往了,在关键时刻,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是,随时有可能咬你一口或者踩你落泥潭,所以个人的能量至为重要,所谓个人的能量,终究到底不过是钱和权,哪一样有了,都是互通的,相互补益的。




要如何有自己的话语权,可是值得好好考量,值得长久经营的事,这不是东昌县,可没有人可仰仗,不过方文盛一到燕云镇就开始经营了,这些人际关系慢慢铺开,是基础,也是起步,不是见了兔子才撒鹰,而是,早早就要蛰伏在草丛里,伺机而动。




终有一天,方文盛终是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是怎么认识唐峰的?”




赵凤岭扶额想了想,“他是陈子敬的疏堂表哥啊,还有他是我们大学同乡会的会长,哦,就是说,他也是东昌人,不过他和子敬都是城里的。我大一,他已经是大五,成绩特别好,人又讲义气,性格又宽厚,不过当时他已经在实习,显得很神秘,聚会都只是偶尔来一次,很多人都……呃,怎么说呢,都喜欢与他结交,但是能够与他结交的人很少了。”




“唐峰看起来挺不错的啊。”方文盛随手翻着他的大部头书,却暗暗观察着赵凤岭的表情。




“是挺不错的啊。”赵凤岭说,一边翻着手上的书,“他成绩特别好,年年一等奖奖学金,以前念东昌一中时就很出名,在同乡会里也很有威望,和老师关系好,有时有人成绩不合格了,求他和老师说一声,只要不是差得太多分,都能够过。”




“是这样啊。”方文盛见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觉得自己也是毛病了,这事都在介意,难道把他当自己私有财产了?




“我们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的,他挺关照小六的,有时他会来宿舍看他,有时也会带我们一起出去吃饭,”赵凤岭眯着眼睛想了一下,记忆里唐峰温暖平和的笑容浮了上来,“他很好人的,不过那时他在实习,很忙,他毕业后就见得少了。”




转眼就快到换月,其时已经是一九九六年五月底,马上就是赵凤岭到中山医附属一院进修的日子,方文盛早已经在清姨的张罗下择日正式上了契,成为清姨的契仔,他充分发挥了清姨的枕边风作用,吴院长同意他和赵凤岭一起到中山医附一院进修,只是他的时间缩短一半,为期半年。




燕云医院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进修期间工资奖金照发,所以他们经济上不至于窘迫,方文盛带了不少燕云镇的龙眼干新鲜荔枝等土特产给子敬、黄俊和陈永,又麻烦黄俊,把他们分配到同一个进修生宿舍,办理好手续,缴了费用,得了一天休整空闲。




俩人去生活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背着双肩包、提着日用品并肩往宿舍走去,这一刻,赵凤岭感觉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心情格外的轻松,他看了一眼方文盛,只见他好奇地看来看去,一脸的兴奋,他以前念的中专就在本市小地方,中山医和她的附院,在广东医学人眼里,是圣地一样的存在。




道边的凤凰木枝繁叶茂,开出一片片红云般的花朵,地上也落了层花瓣,甚是好看。住宅区域并没有多少人,显示着广州城难得的静谧来,方文盛走在赵凤岭身边,在这里,没有了同事,没有了朋友,但是有他在身边,他觉得无比的安逸,夹杂着兴奋和莫名的期待,他忍不住看着赵凤岭,到了广州城,赵凤岭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自然放松有朝气,就像意气风发的大学生。




他不由微笑,不知自己搭错哪条线了,居然就跟着他进修来了,要知道,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起过进修的心思,谁愿意到一个陌生的医院做苦力,给人支来使去,随便哪个都可以支使你做事,可现在他很高兴,乐颠颠的,走路都似在飘,没由头地高兴。




到了宿舍,是有些年头的旧楼,四人一间,带了个卫生间,其余两张床居然空着,没有安排人住,这应该是黄俊的私下帮忙了,宿舍就他们俩,完全超出预期让方文盛都乐疯了,傻傻地站着光乐。




赵凤岭擦干净床板,把两个下床都铺了,等他把所有东西都归置好,方文盛才回过神来,一点也没有要去帮忙的自觉,歪在床上,乐呵呵地说,“凤哥哥,我们正式开始同居了。”




赵凤岭随手拿起个枕头扔过去,“同住!!同居和同住两码事好不好?“




方文盛接过枕头,笑,“掰什么字眼嘛,住不就是居嘛,同住同居都是住在一起。”




赵凤岭早已经习惯了他间中的抽风,踢踢他的床,说,“少啰嗦,赶快去拖地!”




方文盛拖拖拉拉地起来,不情不愿地去卫生间找了拖把,打了水,写大字般地拖了一遍,赵凤岭看不过眼,又洗了拖把重新拖了一遍。




又倒水把书桌和椅子擦干净了,宿舍虽然简陋,收拾一下倒也窗明几亮,恍惚回到了大学时代,赵凤岭很开心,重回这里,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他在这里度过五年的岁月,连风中的味道都是那么熟悉,他不禁恍然,如果重新来过,他的选择一定会留在广州,只有重新回到这里,他才觉得,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适应这里的空气,适应这里的繁忙,适应这里的架子床,在燕云医院他住着三室二厅的房子,都没有这里感觉亲切舒适。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1 19:44:00 +0800 CST  
第二十五章 欲望,被谁蛊惑
收拾好东西,俩人便出去外面找地方吃饭去,这地方赵凤岭熟悉,毕竟呆了五年,才过了几年,这周围也没多大变化,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




方文盛跟在他后面,由他带着泥鳅般地越过人群,穿进小巷,来到广州,他感觉到赵凤岭似鱼儿重新回到了大海,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他暗想,也许他是适合在这里生活的,燕云镇那个地方,庙小水浅,就像小鱼缸,他这只鱼儿根本无法自由自在地畅泳,容不下他这种单纯专业型的人才,而广州不同,如大海,能够容纳不同层次的人、不同层次的需求,既需要钻营的人,更需要众多兢兢业业工作的人筑在金字塔底,才能够支撑起庞大广州城的有效运转。




赵凤岭不时转头来看他一眼,又给他介绍哪些店子如何,哪些又便又正,当年和谁一起来吃饭,和谁一起来喝啤酒,方文盛静静地听着他说话,难得他说那么多话,第一次把他的过去与他分享,他体会到一种全新的从来没有过的安稳的欢喜,就算什么也不做,伴随着他走在街头,偶尔看他一眼,听他在耳边说话,那温暖就如水满溢,漫过他每一个细胞,每一次呼吸。




方文盛无法抑制地嘴角含笑,真想握着他的手,就这么走下去,可两个男人,究竟算怎么回事,他终是有些糊涂,也有些胆怯,从来没有过的,他居然胆怯了,害怕了,害怕他一不小心就把他吓跑,也害怕把自己置于不确定的境地,他这么些年都是在玩,可是怎么玩,玩到什么分寸,他一直都心中有数,哪些该碰,哪些不能碰,哪一步该走,哪一步该停,都一清二楚。




可他并不喜欢将自己陷于不可控的状态,这令人很不安,更害怕这种偶尔浮现的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悸动,自己无法掌控的悸动,完全由另一个人牵动,而且,那——还是一个男人。




这可真够恐怖的,完全脱离了他既往的轨道与经验。




想要接近他的欲望与和男人太亲密是怪异的想法齐齐冒出来,在他的脑子里大战,脑子变得如煮糊了的饺子般纠结成一团团,思维的神经元似乎全部搭错线,本能的,身体不受控制般地,要接近他,晃动的手,偶尔触碰到他的手或者肩膀,那偷来似的愉悦,那么真实,又那么荒唐。




赵凤岭看了眼他,这家伙怎么突然全身木然、同手同脚似地笨拙起来,伸手往他的腰侧戳了戳,他才受惊似地惊醒,茫然四顾一会才傻傻地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穿过横街进入小巷,走了一会赵凤岭在小店前停下,舒了一口气地说,“幸亏还在,你不知道这里的东西又好吃又便宜,我们都爱来。”




方文盛看这店很小,门口放着炉子,一排排高高低低的灶上很多砂锅在小火煮着,香气四溢,原来是煲仔饭。




赵凤岭上前点了窝蛋牛肉煲仔饭,又给方文盛点了叉烧煲仔饭,俩人经常一起吃饭,都知道对方的喜好。




还没到饭点,店里挺空的,俩人在靠近门口的桌子对面坐下,方文盛看他一脸温柔似乎在回忆的样子,问,“以前都和谁来啊?”




“同学啊,和小六来得最多,还能有谁。”赵凤岭左看右看,这里基本没怎么变化,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小店,窄窄的门面,灰扑扑的墙,等到就餐时间,门口的座位也会坐满人,孖台是很正常的,他伸长双腿,坐的姿势有些懒散,穷人家长大的孩子,在这样的小店里,坐得特别舒坦自在。




“女朋友啊。”方文盛握着杯子,有些紧张地等着他回答。




赵凤岭自嘲地笑了一下,拿过方文盛放在台上的烟盒,磕出支烟,方文盛拿了火机打着火,赵凤岭侧着头凑过去,微微眯着眼睛,吸了口,点着了烟,缓缓地吐了口烟,眼神在方文盛脸上掠过,转而停在外面突突冒着热气的一只只砂煲上,笑了。




“我哪有什么女朋友,临床系很少女生的,以个位计,宝贝着呢。何况我也没钱拍拖,即便有人表示好感,却也只能装傻,”他笑,微微有些苦涩,“我不想和人出去,连买支水都要计算过兜里的钱,就算人家不介意,愿意饮水饱,可我不愿意。”




他看了方文盛一眼,“方大少你是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的了,就算是这种十块八块的平价的煲仔饭,也只是偶尔来吃一次而已。”




方文盛家庭经济条件好,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窘迫成这样子,不禁有一丝心疼,下意识就握住他放在桌面的手,“你早点认识我就好了!”




赵凤岭不动声色地缩回手,“早点认识你有什么好?”




“我请你吃啊,请你喝啊。”




“凭什么啊?”




“凭你是我妹夫啊!”方文盛有些尴尬地笑。




“妹你个头啊,神经!”




煲仔饭端了上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话题自然而然也就断了。




方文盛一时也有些不自在,干脆专心于美食,揭开盖子,香气扑面而来,叉烧焗得脂香肉嫩,油而不腻,微微带甜,配的莴苣又脆又爽,上面撒了些碎葱芫荽提香,搅拌一下,米饭粒粒只只晶莹,吃上一口,先顾着眼前吧,其他事,往后再想,往后再说。




赵凤岭也同样的,不想面对他的试探,他的是窝蛋牛肉饭,他吃了口,慢慢咀嚼,细细体会,牛肉腌得入味又嫩滑,蛋也窝得很嫩,还在晃动着,有点西式煎蛋的感觉,菜心青翠,好看又好吃,和记忆里的味道吻合为一,专心吃东西,也懒得再管方文盛到底是何想法了。




赵凤岭家庭经济条件并不好,所以他更喜欢这些街头小店,价格实惠,味道也好,在这样的地方坐着也舒畅,又没有服务员杵在后面让人不自在,他原以为方文盛会不太喜欢这样的小店,毕竟卫生条件什么的马马虎虎,有些食客把一次性筷子、纸巾随意丢弃在地上,显得脏乱,没想到他毫不介怀,照样吃得自自在在。




吃完俩人慢慢走回去,方文盛走在他身边,觉得只要身边有他,就心满意足,连带着觉得这个城市也美好起来。




晚上十点赵凤岭早早就睡下了,明天第一天上班,要提早些去,那么难得的机会,重新回到广州,回到实习过的附属医院,就像回老家般亲切,所以他没一会就睡着了。




而方文盛,睡在陌生的环境里,辗转无法入眠,今天在小店问赵凤岭女朋友的事,听他的回答,并不是没有女生喜欢他,而他没有拍拖的原因只是经济原因,并没有说是其他原因,这样来说,他并不排斥女生,甚至暗示他也是喜欢的,自己握他的手,他也抽了回去,赵凤岭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说不定他只是把自己当作好兄弟,毕竟一直以来,无论他怎么调戏他逗弄他,赵凤岭都处之泰然,不动声色地保持着距离,可以说,最私密的距离,谁也没有走近过他的。




虽然睡不着,他也不敢乱动,怕吵醒他明天上班没精神。想到他说的,买支水都要计算,不由地心酸,不禁想,那时自己认识他就好了,他的就是他的,吃什么用什么都不需要计算,可是他问自己凭什么时,不知怎么地,自己就是答不上来,是啊,凭什么啊。




虽然纠结着在床上僵直着身体,到底抵不过疲劳,后来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他们分别去神经外科和影像科报到,带赵凤岭的是潘医生,是只有三十岁左右的主治医生,中山医本硕连读的研究生,而带方文盛的也是一位三十多的主治医生,姓李,李医生很毕业于广州医,估计是黄俊打过招呼的缘故,俩位医生都很和气,言传身教,毫不藏私。




来之不易的进修机会,赵凤岭很珍惜,他基本上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虽然他专业上稍逊其他进修生一筹,但是他做了几年的全科医生,对病情的分析更具有全局的观点,对进院病人的分析也更全面,术后的治疗中也更能兼顾全身的情况,所以反而更受到潘医生的享识,科主任万主任对他也另眼相看。




像所有知识分子多的单位一样,科室里一个二个互相较劲,争手术机会,争学习培训机会,争课题项目,争出国进修交流机会,争一切可争的东西,总之竞争很剧烈,不过是基本上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就算是厮杀,也很斯文就是了,撕不到明面上来,表面还是一团和气就是。




而赵凤岭作为一个进修生,于他们而言没有威胁性,所以他反而获得更多的上台手术机会,经常做二助,有时主刀也会让他做一助,或者做完关键部分就放手让他处理,他性格沉稳冷静、思维清晰,加上心无旁骛,人又细心,手又快又稳,非常适合搞神经外科,不到三个月主任就安排他单独值班,有事call二线班医生就是,没想到观察下来,赵凤岭值班处理病人都很成熟老练,没出过毗漏,基本和本院三四年资医师水平差不多,连带二线医生都喜欢他值班,因为叫他们回来的机会少,除非比较危重复杂的病人。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1 19:48:00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 无法救赎
第二天起床,方文盛看赵凤岭的床依旧是空空的,他昨晚又睡在了科室,一晚没睡好,只觉整个人都似身上的棉布睡衣般皱巴巴的,哪里都不顺畅。


他一边刷牙一边看着自己,脸色难看,不由地越发焦躁,吃过早餐来到科室,还是坐立不安,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做事,他和主任请了假,决定去看心理医生,老是逃避也不是办法,总要弄懂自己的问题。




走出科室,他抽了两支烟才平息自己想去赵凤岭的想法,本院也有心理医生看,虽然认识他的人不多,到底还是不敢在此看,走出门来,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他走在人群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因为,有谁会如他一样被一位同性牵动着情绪,心随他悸动着。




打了个车到惠福西路省医心理卫生研究所,走到门口犹豫了会,又抽了支烟狠狠地摁熄了才进去,导医妹妹倒没有拿有色眼镜看她,他按挂号条子等了一会,见候诊的人倒也没有多特别,与普通看医生相差不大,也便自然了些,也没好意思再戴着墨镜。




按导医妹妹的推介去看心理医生,看完只觉得五雷轰顶,无处藏身的感觉,心理医生给了他一个如此确定的答案,医生说,一个男人持续几年对另一个男人有兴趣,有冲动,这个就可以确定了。




他对赵凤岭的想法,再也无法自我欺骗是兄弟情,他好像突然被推到舞台中央,连缓冲也没有,四角射灯照来,让他无所遁形。




他一直下意识地,从来不愿意往深了去想,平时就是偶尔碰碰他,逗逗他,觉得很乐呵,当游戏般好玩,看着他就觉得欢喜,在身边就觉得安乐,凑一起吃吃饭,闲了打打嘴仗,觉得那样挺好的,但要他往深了想,往将来想,根本就没有,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对他和自己,是茫然的窃喜,却从没设想过未来,他的未来,就像任何人都一样,结婚生子,混吃等死。




他懵懵然回到宿舍,推开门,只见赵凤岭正半躺在床上看书,应该是刚刚沐浴过,湿漉漉的头发顺伏地站在头上,分外的黑,见他进来微笑挑眉看了他一眼,方文盛只觉他平常冷清的单眼皮带着笑意斜挑起来,分外的诱惑,忙移开眼神,正神咳了一声,不敢再看他,“昨晚又通宵了?”




赵凤岭把书翻转扣在床上,“嗯,”只觉得他有些怪异,打量了他一会又看不出端倪,“去哪里了?刚才去你科室取急报告,说你请假了。”




“没、、、没去哪,”方文盛低头看着脚尖,“就是觉得闷,出去走一走。”




“没事吧?”赵凤岭的声音透着关切。




“没。能有什么事呢。”方文盛笑。




赵凤岭听了,知他不想深谈,于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复又拿起书本看了起来。




方文盛不敢再看他,匆匆进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才出来,躺在床上,也许是昨晚没睡好,也许是知道了确定答案,又或者是因为赵凤岭在,所以他一会就睡着了。




幸好赵凤岭也基本上没怎么回宿舍,可是看不见他,又似少了些什么,吃菜没放盐一般,方文盛又要借送报告的机会偷偷溜到科室去瞧一瞧他,有时见他趴在桌子上一板一眼地写病历,像个在念书的孩子般认真;有时见他在巡视病房,和老头老太家里长短地聊天;有时在换药室换药,那一本正经严肃散发着冷清气场生人勿近的样子更招人待见;有时根本没在,他就会稍微有些失落地离开,转头找机会再上去晃一圈。




不管你是乐不思蜀还是度日如年,时光都等同地过去,不会更善待谁。




再多的煎熬,时光一样的过去,方文盛进修就快要结束了,这段日子,特别是看过心理医生之后,对他而言是非常艰难的日子,不想认可这种情感,但是它那么突兀地存在了几年,在他自我麻醉的视而不见中成长,渐渐在心里生了根,砍不断,磨不去,忘不掉,只好找一切机会出去和同学发小们出去厮混,消磨掉过剩的精力,玩累了,喝醉了,摊在床上,就不用想太多,也比较好入睡。




而赵凤岭每天都在科室奋战,基本上都是睡在值班室,偶尔放松也就是在值班室看看影碟而已,反正偶尔回宿舍也基本上见不着人,那货就是一玩主,只怕广州城的什么都玩遍了,完全不知道方文盛那个二货搞了那么多花样,把自个折腾得够呛。




而赵凤岭则还有半年,方文盛想着,这样也好,分开的半年,回去正好认真地想一想,理一理头绪,冷静冷静,再找个时间回家走一趟。




回去的第二天他晚上就打电话给前女友碧玉,碧玉难得听到方文盛主动找自己,立马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来了,她的香港老公,大部分时间在香港,她自由得很。她一进来,他就把门踢上,大力地把她按在门上化身为禽/兽,之前做了几小时的心理建设,要在她身上得到验证,验证他是否还可以救赎。




她柔软的身体在他怀里快化成一滩水,半年多禁欲的日子的身体本能地起了反应,他不由地想,这不算绝望,柔软的身体手感还是挺带感的。碧玉软软地缠在他身上,娇喘着说了句,去床/上吧,他一把扯掉她的裙子,喘着粗气说,就在这,绷着股劲,怕多走两步就泄气了,直接把她顶在墙上,可他觉得此时他人与身体是分离的,这一个和姑娘做的似是他,又不似是他,他悲哀地想,草他大爷的,为什么,为什么我草个姑娘都草得满怀伤感,几时我就成了这样SB的文艺青年了。




他绝望地想,TMD赵凤岭,把我变成SB文艺青年了,我一边睡着姑娘一边还在TMD伤春悲秋,这算哪门子黑色幽默。




姑娘也解救不了他。




于是方文盛拾掇拾掇就奔东昌县而去,姑娘不行,我还有家,我的天堂,那里有我的爹和妈。




小儿子回来,方妈妈非常高兴,召集全家吃饭,自从小儿子躲到外面工作,一家人齐齐整整吃饭的时候就非常少了。




方文盛的大哥方武扬,三十岁已经是东昌县政府组织部的副科长,性子宽和圆融,看着还能往上走的样子,姐姐方艺清是国税工作人员,都结婚了,各自生了一个儿子,生活挺平常,最起码外人看起来是挺幸福美满的。




只有他在外面放养。




他嫂子和姐都回家帮忙,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团团坐了一大张桌子的人,老妈乐得见牙不见眼,唯一的遗憾就是小儿子还在外面游荡,二十六了还是光棍一个,也没见他带过女孩子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玩姑娘玩得太多了,把他的配额都用掉了,老天爷愣是不给牵红线了。




吃完饭后,方老爸发话,“你们俩兄弟跟我到书房来。”说完背着手往书房去了。




俩兄弟对视一眼,点头,方武扬跟着进去了。




方文盛赶紧到厨房取玻璃杯泡了杯飘雪,进了书房乖巧地递给老爸,方老爸也不看他,接过低头抿了口茶,抬眼问问大儿子,“把这个臭小子放哪个单位比较合适?”




方武扬知道老爸五十八了,快退了,真退下来安排弟弟就没那么方便了,于是认真想了想道,“要不进卫生局吧,也算专业对口。”




方老爸想来也对,机关单位,专业对口,不定性的臭小子不指望他光宗耀祖,起码可以安稳过一辈子,没什么不好,于是对方文盛说,“就这样吧,回家来,进卫生局。”




方老爸想,小儿子回来,安定下来,就该考虑成家的大事了,成家立业,把他的这两件事办完,他的人生就完满了,没什么遗憾的了。




方文盛听着父兄安排自己的人生,并没有太多的排斥,其实他早就明白自己的路子就是这样的,这几年由着自己性子走了那么远的岔道,终归有一日要回归的,可脱口而出的是,“让我再想想。”




方老爸一听,怒目一瞪,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没得你想,这就是命令!”




方文盛抬眼看他哥,只见他以目示意不要多言,也不敢过多的顶撞老爸,应了声就退了出来。




方老妈听了老公的安排,心情舒畅,皱纹都舒展了几分,每天想法子做好菜给小儿子吃,构想着小儿子回来后的美好日子,睡着都要笑醒。




方文盛在家呆了四天就回了燕云镇,继续平淡的日子,只是心里揣着些事,沉甸甸的,是不是要回去,还有和赵凤岭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回来后方文盛偶尔会call赵凤岭,call他都会回复,当然不是那么准时,但是也从来没有主动call过他,就算是这样,方文盛还是很开心,他忙,他要做手术,他要看病人,不能回,不能及时回都是正常,何况他也没什么事,就是闲话两句,又不敢讲露骨的话,不过就算是闲话,说起来也舒服,又心思思地期待着回话。




说起来call机,赵凤岭的还是方文盛买的,赵凤岭生活简单,不外乎宿舍就是科室,根本不需要call机,他个性淡漠,和同学们也没有多少联系,所以方文盛叫他买他都置之不理,后来有次方文盛喝醉了要找他接自己找不着,抓狂了,第二天就给他买了一部call机,赵凤岭本不想要,可是没法退,只好收了,又不愿意用他的钱,又取了自己的钱硬塞回给方文盛。




后来方文盛有事无事就会打电话到call台,给赵凤岭留言,也不敢骚扰太过,不外是吃了没,在哪里,注意身体,睡了,晚安之类,他试过拿赵凤岭的call机查看,除了单位公事,私人传呼全是自己的,那可真不是一个爽字可以解释的了,赵凤岭的私人生活,只有他能够接近,虽然远远不够,但已经很令他飘飘然了。




方文盛回家一趟也没有找到答案,是否回家乡没定,与赵凤岭怎么走更没想好,唯一有一点是确定的,呆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开心。后来他干脆什么也不想,不是有首歌唱,随心所欲,他翻来覆去地听了不知多少遍,


水长流
云常在
不管你走向哪个地方呦
想着我还是不愿再想我
这一切全都随心所欲了


这样一想,日子好过很多。随波逐流,信马由缰,反正诸如此类。想多了也没用,一到关键时刻,全不是所想的,全乱了套。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1 20:30:00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 成长是一场冒险
赵凤岭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结束进修了,这天有个硬膜下血肿清除术,他循例做术前准备,万主任过来说,“小赵,今天的手术你来主刀。”




赵凤岭主刀的机会也有过,之前都是潘医生私下给的机会,没想到今天万主任亲自来交待,赶忙应好,“好!我会努力的!”




潘医生见之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加油了,小赵。”




洗手后上了台,潘医生主动站了一助的位置,赵凤岭平静下有些激动的心情,站到主刀的位置上,冷静地开始今天的手术,手术难度不大,但是他做得干脆利落,定位准确,血肿清除得干净,手术毫不拖泥带水,下判断也不犹豫,手术下来,万主任一贯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与潘医生会心一笑,点点头,肯定了赵凤岭的手术水平。




回到科室开完医嘱递给护士,就听万主任叫,“小赵,来一下我办公室。”




赵凤岭交待了一下护士注意事项,便往万主任小办公室而去,进去万主任点点头,“坐。”




赵凤岭坐下,心里有些紧张,不知万主任有什么事情这样郑重。




万主任翻着手里的一份材料,过了一会才问他,“你进修快结束了,表现挺不错的,而且你是我们大学出去的学生,基础比较扎实,你愿不愿留下来?”




赵凤岭心里一阵惊喜,没想到万主任这么看好他,“真的吗?”




“当然,这暂时是我的想法,真正要进人,得向院部打报告申请,我不敢打包票,七八成把握是有的,你怎么看?不过编制是肯定没有的,以后也估计没有,我们院的编制紧张很得,只能是聘用,你看怎么样?”




赵凤岭当然知道中山医附院的编制紧张,科里有位新入编的,据说是省里打了招呼的,他当然不敢指望。




就算是聘用,也无疑地是一个天大的好事,等同于天上掉馅饼,赵凤岭想了想,确实很想过来上班,但是想到编制问题,还是有一丝犹豫,九十年代,是否有编制,有编制意味着不能随意炒鱿鱼,有户口,有学位,大家还很介意,赵凤岭从农村出来,毫无靠山,本能地在意编制的稳定性,但是对于在附院上班的吸引力而言,编制的问题又可以忽略了。




见赵凤岭在思索,万主任说,“你也不用那么快下决定,这毕竟是人生大事,进修结束反正还有一个月,你结束前给我答复就行了。”




赵凤岭赶忙站起来,“太谢谢您了,我会认真考虑,尽快给您答复。”




神经外科年轻医生基本都是硕士、博士毕业,他的本科学历,算不得什么,可见万主任看重的是他的动手的能力,这可真是不容易有的机会,他不禁暗生感激。




只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他在广州,根本无力买房,福利分房政策已经改了,改为住房补贴,聘用人员当然没有,但是这些都能够克服。学历不够,可以业余进修,可以能力来凑,哪怕笨些,多花些精力去学就是,没房子,几个人一间也不是大问题,虽然他对于有一个自己的窝有些执念,可也是可以折衷的。




说到底最关键的无法通过妥协来解决的,只有一个,钱,就是这个钱能不能够维持他的最低需求。




家里的两个老人需要他负担,农村里没退休金也没医保,老人已经六十多岁,早年的劳苦生活早把身子累垮了,住院的频率堪比水费单电费单的造访,日常生活费、医药费加起来数目不小,经济压力很重,他的头有些大起来,看来要好好地算一算,摸一摸经济情况。




赵凤岭私下和科室的护士、医生了解了一下,原来附院在编人员和聘用人员的待遇相差很远,聘用的只有在编的三分之一左右,他估算了一下,基本上只有燕云医院的一半左右,他算了算,那点钱,估计只够给父母看病,别的,不用指望了,才冒起的希望,连声响都还没带起,就灭了,他不禁悲哀地想,这操/蛋的世界,根本就是要和他拗着来的,但凡这钱能让他活下去,但凡够老人的费用,他就是喝凉水,也得呆下来。




可生活不就是这样么,不然怎么那么多人要信基/督信神信佛,不外是因为苦,因为求之而不得,所以佛/教我们要无欲无求,有欲有求的人生,就是痛苦的人生,有七宗罪,有八种苦。




赵凤岭整个人都发苦了。




活着不易,可还是得活下去。




赵凤岭低迷状态持续了一个星期,不值班的晚上就跑出去看电影,特别去找了小影视厅,会一整晚放旧片,三块钱的票,可以在座椅上窝一晚,看到三点都不带重样的,每天都在影视里体验不同的人生,相对于影视中人物的命运来说,自己的那些破事最多能上升到无病呻吟的境地,电影的人死去活来,痛失所爱,生命受威胁,甚至丢了条命,自己好好地活着,有工作,有收入,自己本就不是文艺青年,学不来人的见风就是雨的敏感,更学不来45度角抬头仰望天空的忧伤,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去,干累了,就睡觉去,多简单的事,睡不着,不是有安定么,没啥大不了的。




只是去看电影无可避免都碰上抱成一堆的情侣,午夜场,简直就是荷尔蒙专场,广州人住宅相当紧张,激情满溢的情侣只好把战场转到电影院公园花圃等等一切可能和不可能的地方,有时几场电影间还会夹杂上三/级片,搞得赵凤岭几次落荒而逃,这样一来破心酸事也冲散不少,就是禁欲如他的,也勾起了几份火,有云佛都有火,何况他凡人一个,正是早晚蓬勃的青年时期,只好重新逃回科室去,多上两台手术,多写两份记录,甚至连别人的病历也捞来写,把精力分散了才算罢休。




其实转念想想,也罢,起码在燕云镇自己有个窝,赵凤岭对自己要有一个窝几成执念,他将来的人生路,不用说是没有坦途的,他要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地盘,在那里,他安全,可以完全的放松自己,不管有没有别的人互相扶持,起码,他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如潘美辰唱的,“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却也非常清楚,他没有安全感,他必须像一只蜗牛,顶着厚厚的坚硬的壳,躲过风躲过雨,还能安全地躲在一个地方,放下一切,只做他自己。




而他的壳,一是坚守着自己的心防,迄今为止,尚未被人攻破;二是物理性的,一个屋子,关上门,就是他的世界。




在他对未来的预期里,对于是否有另一个人,他并不抱幻想,他是异类,碰上另一个心意相通的异类的机率,那叫小概率事件,他并没有多期待,他甚至连异类都没有碰上过。




而方文盛,显然不是,他再正常不过,可以结婚生子,过最正常的生活。




所以守好自己,比找另一个人重要。




想到他,赵凤岭不由地皱了眉头,不知怎么地,两个人居然走到这一地步了,也许自己太自私了,不想拖他落水,可这么些年却由着他做着一些超乎朋友关系的事,甚至是在享受着这种接近与亲密,对于他的挑逗虽然没有回应却也没有逃避,说到底,自己也许在纵容与诱惑着他,这其实很不道德,因为每一个人的感情都应该被尊重,被珍惜。




他头痛起来。果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以理智与逻辑来衡量的,很多事情,不知不觉间就失了控,远离我们的意志力,裹挟着我们不由自主地跌跌撞撞前行。




造成赵凤岭这种性子和观念,或许是源于他的淡漠没有多少亲情的家庭,或许是因为贫穷的原因,他们家有六个小孩,全家八口人要吃饭,父母基本上为生存而争扎,睁开眼睛就是八张要吃饭的嘴,起早贪黑地忙活,回到家已经累得半死,哪里还有力气笑,从来不会还有温情留着,赵凤岭小时候烧焦了饭,会挨揍,洒了猪食,也挨揍,玩得疯了忘记回家,照样也挨揍。




有次妈妈给了他二块钱去圩上买猪肉,去到集市,才发觉一直攥在手里的钱丢了,八岁的他一路找回来,又一路找过去,来来回回不知多少遍都没有找着,吓得不敢回家,躲在屋后竹丛里猫了半天,给大哥找到带回去,听到丢了两块钱,他才进门,妈妈抄起竹扫把劈头打来,日子过得辛苦,他妈妈脾气就从没好过,竹扫把劈头盖脸地打下来,细竹枝把他的脸和耳朵都刮出了血,妈妈又照着腿上狠狠地抽了起来,火辣辣地痛,他咬着嘴唇不敢哭,因为哭了会打得更狠,一向他都不敢在人前哭,哪怕咬破嘴唇眼泪包在眼眶里打转也不敢掉出一滴来。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1 20:35:00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 路边的风景
也许当天他妈妈在哪里受了气或者受了累回来,见血也没有缩手,见打得狠了,邻居四婆实在看不下去,冲过来一手抢了竹扫把扔到墙外,一手牵着小凤岭回了自己家里,四婆温暖的布满皱褶的手牵着他,嘴里喃喃地道,“造孽啊,自己生的,还真舍得下手。”




小凤岭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却不敢哭出声,也不敢抽泣,乖乖地跟着四婆走。




四婆已经很老了,背又驼,眼也花,根本不知道他在掉眼泪,只是拉他回家,在糖罐里捻了两团黄糖疙瘩塞他嘴巴里,安顿他在小椅子上坐下,在她屋里躲着,过半天,见他妈妈气消了,复又牵着他送回去,他妈妈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没吭声,继续忙活家务。




脸上的伤七八天结了痂慢慢好了,腿上的伤痛了很久很久,他一度以为自己会瘸掉,害怕得要死,却也不敢声张。家里也没有人会过问,他们也看不见,没有人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那么多张口要吃饭,个个都似老黄牛般日做夜做,才勉强得个温饱。




赵凤岭年纪太小,何况小孩子心性,原也是活泼爱玩的, 有时会顾着玩,做事再小心,总会有打碎碗,忘记灶上煮着东西的时候,他照样会挨打,他妈妈通常是什么就手,随手抄起就打,根本没想过后果,四婆还在的时候,会来护着他,后来他十岁那年四婆去世了,就再也没有人管他,再没有一个温暖的屋子,让他躲在那里等着妈妈的怒火过去。




也不是只有他家打孩子,只是他妈妈打得狠一些而已,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么打着长大的,只是别人的家长,往往虚张声势地追得鸡飞狗跳,打到孩子身上的,实在也没几下,就算落身上了,也是重打轻落,最多痛痛,伤不着,而且大人们基本都有一个原则,不打头打脸,只打在屁股上,那儿肉多,不伤人,最多痛几下长点记性完事。




有次赵凤岭已经不记得因为什么事了,反正挨打的原因都是类似的小事,不是打碎了碗,就是煮糊了饭,最大的事就是二块钱的事了,他妈妈正在灶前烧火,一发怒,顺手抽出条柴就劈过去,没想到正打在他头上,当下就打破头了,鲜血就那么顺着额头顺着眼睛流了下来,小凤岭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漫天铺地的红,好像也没有觉得痛,只有些茫然失措,还有剩余的一份不能哭的坚持,然后就像关了灯一样,黑了,那一刻,他想,他要死了,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惹妈妈生气了。




他满头满脸鲜血地倒下了。




后来二哥告诉他,他头上缝了六针,乡下卫生站赤脚医生水平差,头皮没对好,缝线松紧不一,一针长一针短的,缝得蜈蚣似的,到现在头顶囟门处还留着很丑陋的疤,撩开头发就可以看见,其实也不算什么,就是不方便剪寸发而已,那一年,他十三岁。




他挨打的历史至此结束。想来他妈妈被人告诫过,怕失手就伤了人命。




挨骂仍然是少不了的,直到他上大学。




他一直是惶恐的,自从四婆没了之后,他挨打就没了地方躲;念大学时手中的钱总是紧巴巴的,到月底就捉襟见肘,他零零散散打过工,摆过地摊,卖过拖鞋,修过单车,当年市场经济不活跃,打工的机会极少,基本上都要全职的,赚的极其有限,好歹磕磕巴巴地把大学念完了。




说来也好笑,大学父母给的生活费里只计算了伙食费,其他都没有,他零散赚的钱帮补着,也把五年大学生涯就那么捱过来了。




后来总算工作了,也有自己的屋子,那种惶恐才稍稍减轻些,不过他一直都掩饰得很好,谁也看不出他午夜失眠时心里的暗黑与无着无落的惶恐,深深埋藏的孤苦无助感,算来,这几年,方文盛给了他不少的温暖,其实,他本不应该放任他这样,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贪图那一点暖意,不过是抱着暖得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毕竟,方文盛本来就是最大众的那种人,主流的、入世的,不管玩得如何癲如何狂,终有一天要回归正轨,认真工作,平常生活。






进修期间赵凤岭与陈子敬见面并不多,陈子敬和一个广州女仔在拍拖,蜜里调油般热恋着,恨不得每一秒都粘在一起,女仔父母也挺喜欢他,经常煲了老火汤叫他回家去吃饭,估计没多久会结婚,所以赵凤岭很识趣地没有过多打扰他们。




反而是唐峰间中会打电话到科室,他好像知道赵凤岭基本上长驻科室,电话不频繁,但也不算少,总之是在一个不恒定的时期,就会有一通来电,或者call台信息。




他至今仍然记得他第一次接到唐峰电话时的情景,那时刚刚来进修,潘医生夜班,他跟班,在办公室翻阅病历,办公室电话响了,潘医生接了,喂了一声便转头叫,“小赵,你的电话。”




赵凤岭很奇怪地接过电话,他没有把这里的电话给过任何人,拿起电话问:“请问哪位?”




对方犹豫了一会才说,“凤岭,是我。”




低沉的声音传来,无端地心里有丝慌了,他还是本能地听出来他的声音,“峰哥?!”




唐峰低低地笑了,感觉就像在他耳边,没有那条线路的阻隔,“我就知道你认得我的声音。”




“有事?”赵凤岭狐疑地问。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呀。”那头唐峰的声音懒洋洋的,和他认识的峰哥似乎不一样了。




从此开始了他们的电波联系。




跨市电话费贵,科室的电话也只能打市内,唐峰想到这点,打到call机的都是留言,赵凤岭用科室电话打回call台,也留言就是,留的言很有意思,什么杂七杂八都有,有是他当天的事,有时是想到什么,有时是看到什么新的治疗手段,当然更多是关照的话,赵凤岭也随着自己的心意留言,有时甚至是各说各的,彼此风马牛不相及,唐峰刻意地控制着频率,一般是半个月至一个月一通电话或者留言,可就这么一路联系着,不知不觉就伴随到他进修结束。




于赵凤岭而言,唐峰是兄长般的人物,念书时就树立的形象,那时候,毕业班的师兄,是需要尊敬的距离,现在工作几年了,开始还自然而然地当他兄长,但是随着电话及call机信息的联系,渐渐起了微妙的变化,不知不觉俩人的距离近了,平等了,连称呼都由“峰哥”变成“唐峰”了。




进修快结束,赵凤岭再不通人情也知道要请陈子敬等吃一顿饭,科室的人已经请过了,于是和陈子敬说好后就给陈永、黄俊打电话,时间定在一周后的周末晚上,打完电话后想想以前唐峰请过自己好几次,虽然说是因为子敬的顺便,却也是念书时难得的温情,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唐峰,唐峰在深圳,他原本没指望他能到,没想到唐峰说那时他正好要到广州参加会议,有空的话会来。




赵凤岭仍然订了上次那个餐馆,中档,有厢房,菜色不错,价格也承受得起,又问了陈子敬他们喝什么酒,子敬随意说,大家那么熟,都是师兄师弟,你不用太高档的,随便一些就可以了,又笑他面子大,居然把他表哥也请来了。




到了那天赵凤岭想着毕竟出来见客,上班上了两台手术,站得腰都酸了,累出一身汗,于是回宿舍冲了个凉,又找了件淡蓝色的T换上,配了条黑色牛仔裤,穿了球鞋,出来已经工作快五年了,他也已经二十八岁了,他不禁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就那么过了五年,基本上算一事无成,最大的收获就是这次进修了。




陈子敬在医院大门口等他,赵凤岭本要让他带上女朋友的,但是女友却和闺蜜聚会去了,陈子敬看着他出来,这小子,毕业五年却没有岁月的痕迹,也许是他生活简单思想也单纯之故吧,他故意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老五,”上下打量他几眼,“你也算一大帅哥了,怎么会没女朋友啊?”




赵凤岭笑,“女人找男人要房子车子票子,我就一孙子,谁愿意跟着啊。”




“草,这社会就特么地这么现实!”陈子敬踢了脚道旁的垃圾桶。




赵凤岭给了他一拳,“少破坏公物,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那女友多珍稀啊。”




陈子敬立马换了副迷瞪瞪的样子,神思飘到女友那了。




“谁饱汉子谁又饿汉子啊?”唐峰在后面走了上来,笑得酒涡很亮眼。




“你一看表情就知道了!”赵凤岭说。




唐峰故意打量着他们俩,指着他表弟说,“臭小子果然满脸桃花开,”又盯着赵凤岭看了看,意味深长地说,“原来你是饿汉子啊?”




赵凤岭瞪他,“谁饿啊?”




唐峰坏笑,“难道你喂得挺饱的?”




赵凤岭尴尬了,看来饱饿都不行了,这人居然一本正经地给他下套子。




陈子敬见此赶忙帮腔,“表哥你才欲求不满吧,你离婚……”




看他小心翼翼停了话题,唐峰边走进餐馆边拍着他的肩膀说,“离婚了就离婚了,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1 20:41:00 +0800 CST  
第三十章 勇敢的人先上路
“呃……”赵凤岭不由地奇怪了。没想到唐峰性格挺好,专业又出色,长得也有模有样,就是那种很男人,看起来很靠得住,女性最喜欢的那种,这样的人居然也会离婚,而且他们这一年来时不时联系着,他可一点底也没透露过,有一点点欢喜又有一点点失落,原来自己也只是他偶尔无聊时打发时间的人而已,并不值得交心。




看他有些发呆的样子,唐峰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下,“合不来就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过去了。”




进了餐馆,主要是唐峰和陈子敬在闲谈,最主要在聊两家的情况,什么时候见过哪个亲戚,哪个又结婚了,生小孩了之类,又问陈子敬几时结婚,在哪里摆酒什么的。




赵凤岭看着他们表兄弟之间兄友弟恭的,不禁有些羡慕,他们兄弟姐妹之间,感情一向淡薄,不过是一见一问的关系,何尝有过这样亲密时光,唐峰敏感地发现了他的一丝失落,坐过来低声问他,“有什么事吗?”




赵凤岭才发觉自己失态了,笑笑摇头,“没事。”




小六也关心地问,“碰上麻烦事了吗?”




赵凤岭更尴尬,家里的那点破事,何足为外人道,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一会陈永黄俊都来了,他们的到来让气氛热络了,赵凤岭只和陈子敬熟,其他人虽然一起吃过饭,还是有些生疏,就算是唐峰,真正的接触还是挺少的,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倾听,不过他却很喜欢看着他们眉飞色舞地谈笑,偶尔扯上他开个玩笑,也不会冷落他,与类似层次的人交流,怎么都更融洽些,兴趣爱好也更相近,他难得这么放松与人吃饭,只是很快要回去了,这种聚会只怕很难再有了,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赵凤岭之前问了科室对酒有些认识的潘医生,听从他的建议从外面带了两瓶湄窖进来,在座的每一位他自然都要敬的,其实他不会喝酒,而且一喝就过敏,来之前他已经吃了颗息斯敏,豁出去了。




敬过陈永与黄俊,敬到唐峰的时候,他连酒杯带手地握住,因为喝了酒,眼睛里似漾层波光,“你不能喝,我喝就行了,有心不在于酒。”




然后拿了他的酒杯,一饮而尽。




赵凤岭一时怔住,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看着他喝下自己那杯酒,又给他的杯子满上,也喝了。




黄俊与陈永哄笑,“唐峰你就护上了啊?”




唐峰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脸红了,“欺负小朋友你们有意思么?来,我和你们喝!”




“谁怕谁啊,这是在我地头哦。”黄俊拎着酒瓶就过去倒酒。




赵凤岭把头靠在椅子背上,点了支烟就那么歪着头,笑着看他们斗酒,陈永喝得冲,黄俊爱耍滑头,唐峰不紧不慢胸有成竹,一人挑两个。




陈子敬和他在看戏。




子敬有点小八,在赵凤岭耳边小声说,“可能表哥离婚了心情不爽,听我妈说,是他老婆出轨,把小孩丢给他,跟有钱人跑路了。”




赵凤岭看了唐峰一眼,只见他神色淡然,倒没有什么郁结的样子,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疤,在于你看得见看不见而已。




感受到他的视线,唐峰对他举了举酒杯,笑了,酒涡什么的尼玛真是惹眼!




赵凤岭虽然提前吃了药,没有起疹子,全身却一直发烫,幸亏他喝得不多。




后来他们三个都喝大了,陈子敬知道陈永黄俊住哪里,他找电话叫了个学生过来,帮助着把他们送回宿舍,唐峰住酒店,赵凤岭只好打了车送他回去。




唐峰酒品不算差,醉了只是迷迷糊糊的,赵凤岭拖着他上车下车都有些吃力,他比他高大壮实,挎着他死沉死沉的,到酒店门童赶忙来帮忙开门,又帮忙着扶到电梯里,电梯里光线挺亮的,唐峰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半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俩人身上的酒气烟味混杂在一起,唐峰很安静很乖,静静地依着他,赵凤岭不觉好笑,自己居然会觉得那么一个大男人乖,又看了看他,迷迷瞪瞪的,脸更白了几分,这人喝酒不但不上脸,而且还是越喝越白的那种,看起来整个人气场都弱了下来。




到了门口,不知道门卡在哪里,问他根本没反应,赵凤岭只好一手扣着他的腰以防他往下溜,一手去他衣服口袋里找钱包,男人的钱包不外都在裤子后面的裤兜里,要拿钱包俩人的姿势就变得非常怪异,赵凤岭摸了下,他的钱包在左后兜里,只好左手环扣着他的腰,面对着他,把他圈在自己怀里,右手去解开口袋扣子,把钱包摸出来,他的注意力倒没在于俩人这么亲密地面对面贴在一起,只是在他拿了钱包转身的瞬间,草,尼玛唐峰居然起反应了!




他吓了一跳,扫了他一眼,见他眼睛依然闭着,看来只是蹭到了,身体的本能而已。




只好手忙脚乱地从钱包里抽出门卡刷了,把他扶进去,急急扶到床上躺下,唐峰不知嘟嚷了句什么,顺手就抱住他,他一下跌进了唐峰怀里,只听他说,“别走,别走,”赵凤岭用力挣扎,可是酒鬼的力气特别大,你越挣他就越大力抱得越紧,无法挣开,只好放松了身体由得他抱着,尼玛唐峰下面的反应居然还没退散,就那么顶着他,赵凤岭闹了个大红脸,尼玛这算什么事,做人肉三文治么,只好想七想八转移些注意力,可感觉太直接了,俩人整个贴在一起,连心跳都似乎能够感觉到,呼吸纠缠在一起,幸亏酒鬼也只是紧紧抱着他而已,没什么意识,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赵凤岭只好闭上眼睛回忆着鲜血淋漓的车祸现场,再想想手术流程,一套流程想下来,酒鬼也睡沉了,整个人也放松下来,赵凤岭才得以脱离他的怀抱爬起来。




赵凤岭给他脱了鞋子,又拧了毛巾给他擦脸,担心他口渴,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把床头灯调暗,看他睡得还算安稳,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清醒清醒了才走。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赵凤岭临下班前去巡视病房,他很喜欢这种过程,其他医生一般也就早上查房一次,而他,刚上班和下班前都会去巡视一遍,这里不比燕云医院,一个科有一百多位病人,而他自己管着也有十多位病人,如果是值班,那么就需要巡视全部病人,平时则只看看自己的病人即可,每次巡视都特别有成就感,就像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土,将军检阅自己的士兵,他查房时会问病情,也会和病人聊天,每次查房其他病人都会非常羡慕,为什么我的主管医生就一天只来一次呢,赵凤岭也只好笑笑不言。




这天赵凤岭查房出来,脸上犹带着笑意,出来只见唐峰站在护士站正询问着什么,他侧着身体,正好看见他那异常显眼的酒涡,不笑都带着的笑意,他身后像装了摄像头似的,感觉到他走来便转过来,微笑地看着他,整个人就像冬日的太阳,不灼目,散发着暖意,暖洋洋的,令人不由自主地想接近。




特别是那种一向在黑暗中成长的人来说,像向日葵似的,本能地朝向太阳生长。




“唐峰。”赵凤岭一度以为他是为了自己而来的,现在看他的情形明显昨晚的事一点也不记得。




“我来看个病人。”唐峰说。




“要我陪你过去么?”




“不用,病情也不重,我过去看看。”唐峰往病区去了,走了五六米又回过头来说,“等我一会。”




“行,我到办公室写点东西。”




赵凤岭转头往办公室去了,找出住院病历写病情记录,写着写着就忘记了时间,直至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后,转头一看,唐峰正微笑地看着他。




“来一会了吗?”




“嗯,那亲戚也没多大事,一场来了广州,不去看看说不过去。”唐峰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探身前去看他写的病情记录,“写得条理很清晰,逻辑性强,语言还简洁,不像有些人,写的是口水话。”




“打算给我颁奖么?”赵凤岭有些不自在,唐峰那姿势就像把他罩在自己怀里,那压迫感也太强了些,他毕竟不习惯和人太近的距离,他收好病历,站起来放回病历架上去。




看不出这家伙看起来脾气很好,但是骨子里却是那种强势的人。




“过几十年吧,我给你颁终身成就奖。”唐峰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吃饭去。”




“去哪吃?”




“跟着我就是。”唐峰站旁边等他脱工作服,看着他在感应水龙头下洗手,“洗手挺专业的。”




“职业病了啊你。”赵凤岭打了肥皂搓着自己的手指,继而五指撮起在另一手掌中旋转。




“你还不是,下班洗个手还像一会要上台手术一样。”唐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指甲剪干干净净的,皮肤有些粗糙,想来是总是用刷子刷手,浸泡消毒液之故,有些瘦,却很有力的样子,也是,颅脑外科医生,要开脑壳的,能没力么。




见唐峰在研究似地看着自己的手,赵凤岭赶忙匆匆洗了,擦擦手笑,“都职业病,都神经了。”




唐峰也笑了,只有医务人员才会洗手都这么强迫症。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1 20:43:00 +0800 CST  
第三十一章活着的意义
出来唐峰也没说去哪里,只是拦了的士,赵凤岭也懒得问,反正他对吃喝一向不介意,有什么吃什么,不挑,也没资格挑。




这种时间广州城自然是塞车的,不塞也是慢得没天理,只是两个人有许多话题聊得来,聊了大学聊工作,唐峰虽然从事的是卫生监督工作,与医院还是很大关联,监督检查嘛,所以共同的话题仍然很多,唐峰对临床方面特别是新技术手段方面了解挺多的,可见平时挺关注医学技术的发展,车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停下,下车时赵凤岭狐疑地看他一眼,吃什么非得钻到河南来。(广州管珠江以南叫河南)




唐峰一笑,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跟着哥,有肉吃。”




赵凤岭抬头看了下路牌,同福东南村路,这片他不熟,唐峰已经在店门口停下来,这店很不起眼,连个招牌都没有,炉灶摆在门口,阿姨正在忙活,里边基本上坐满人了,门口摆的台也坐着人了,唐峰手脚麻利地搬了凳子,拍了拍,“凤岭,你坐着,这里饭点人都多,大部分时间要排队,孖台是正常的,我去点吃的。”




赵凤岭坐了下来打量这店,店面挺小的,不过挺干净的,看样子吃客基本就是附近的街坊,墙上挂着黑板,粉笔写着面食和价格,价格也挺亲民的。




一会唐峰过来,笑,“凤岭不会嫌这档次不高吧。”




赵凤岭摇头,自己就一穷小子,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讲究。




“下次我们也装腔作势一翻,带你去吃要装的地方吃吃。”唐峰笑。




赵凤岭笑笑没有回答他这个类似邀约的话,往后只怕没什么机会一起吃饭了。燕云镇虽然离深圳FY不算太远,但是两地没直通班车,换几趟车几个小时才能抵达的距离,只怕有龙肉吃也懒得折腾了。




一会点好的东西就送了上来,唐峰介绍说,“这是牛腩面、猪手面、鲜肉云吞,只点了比较代表性的,真想每样都吃。”




赵凤岭看了看黑板,一共也就十多种,不禁微笑,唐峰看着他微笑,因为台小,他们坐得很近,只觉赵凤岭的笑容似给迫窄的空间带来清新的风一样,他恍了恍神,一把年纪还这样,赶忙掩饰似地拿了筷子,递给他一双,又把牛腩肉推到他面前,“这个最好吃,试试。”




自己端了猪手面,把猪手拨了一半给他,又去他碗里拨了些牛腩,赵凤岭正低头吃着,给他这么亲密的动作搞得停了下来,低着头略有些尴尬,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唐峰见他这样敏感,笑笑,“共着吃才能多吃几样,我早就想和人来吃的了。”




赵凤岭也不再矫情,夹了块牛腩吃起来,焖得很烂,味道挺重挺香的,猪手也很入味,纯正的肉的鲜香,很好吃,确实值得走这么一回,三下两下俩人就分着吃完面,又分着吃了鲜肉云吞,俩人吃得满头汗,却也心满意足,美食什么的,确实最治愈啊,俩人心情大好,时间尚早,也不急,便没有打车,沿着街,逆着归家的人流慢慢地走出来。




这条街很有些历史了,生活气息很浓厚,地道的老广州的踏实感觉,可见着校服匆匆回家的学生,踩着单车的往家赶的下班的人们,单车把手上还挂着买来的菜一晃一晃的,公共汽车在街道上开得飞快,售票阿姨呯呯地拍着车厢,让人听到声音主动让路,这种地方,真让人放松。




“一直想和人来,真好你能陪我来。”唐峰目光灼灼。




赵凤岭转过头去看匆匆而过的人群,避开他的目光,“反正我也无事,又能吃到好吃的,我赚了才是。”




唐峰微笑,看着他的侧面,无端就想到“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赵凤岭转过头来,只见唐峰定定地看着自己,猝然间视线一碰,俩人都不太自在,转了开去。




“我们暂不坐车,走一走吧,消消食。”




赵凤岭点头。




俩人就这么走着,偶尔搭上一句,走上海珠桥时,人挺多的,他们走得挺快的,走到一处要越过人群,唐峰伸手拉住他就走,好像怕在人群中丢掉他一样,赵凤岭不方便太刻意地挣脱,只好由着他拖着,他有些郁闷,尽招惹直男,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也许是他过敏了,是兄弟不行么。




可兄弟是小六那样的。抱着也没感觉的。




走出人群,他借着要抽烟,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取烟,点着,深深地吸了口。




一个方文盛已经够麻烦了,他不是迟钝得没天理的人,那个家伙,根本是直得不能再直的人,女朋友没有过十个至少也有个八个,人啊,是不是,得不到的才是好的吧,难征服的才是好的吗,方文盛那家伙到底是不是在玩征服游戏呢,他也搞不懂。




不知不觉间他叹了口气。这人呢,也是有过老婆的人,能够正常生活的人何苦来招惹他。




“有心事?”唐峰微蹙着眉看着他。




“没事,”他又点了支烟,扬眉看着唐峰,“哪那么多心事,我忙得阿妈都不认识了,哪里有地方装什么心事。”




“你说啊,人啊,到底为什么活着?”唐峰有点失落的样子,看着街上匆匆忙忙的人群,南的往北奔去,北的往南赶,都在营营役役,像工蜂一样,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为什么活着的么。




“为了活着而活着啊。”赵凤岭的话透着沉重,怎么都不像一个那么积极活着那么玩命学习的人说出来的。




唐峰看了他一眼,眼神在黑夜里特别亮,“你别笑我,我想找一样活着的意义,我……好像找着了。”




“你很幸运。”赵凤岭笑了一下,把烟头丢进垃圾桶,就像在丢掉什么想法一样。




俩人已经走到珠江边,沿着滨江路走了一段,对岸各种霓虹灯闪烁,倒映在江面,随水波荡漾,渡轮缓缓驶过,广州城夜里才活过来似的,特别的丰满多层次,无论你是贫民还是百万富翁,都能找着你的乐子,假如你想喝酒,有江边的大排档,几块钱的啤酒几块钱的炒田螺,也有沙面那种一杯遮杯底的酒就让你怀疑钱包厚度的社会精英喝的酒,这个世界要什么有什么,充满着诱惑。




赵凤岭想,这繁华也没他什么事,这一切就如倒影在水中的七彩霓虹,再漂亮,看着再好,即使近在咫尺,只要你伸手一捞,还是散去无痕,“回去吧。”




他实在不想和一个直男在这样的夜里探讨人生意义。他苦笑一下,比方文盛还糟糕,结过婚有小孩的直男。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抱着和他一样想法的同类,不过这机率,堪比火星撞地球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就是所谓的烂桃花吧。赵凤岭揉了揉太阳穴,真头痛。




俩人坐车回去,唐峰敏感地感觉到赵凤岭的低落与逃避,他想,一切尚早,现在说什么都太突兀,不是合适的时间,所以一路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偶尔观察观察赵凤岭,见他也没什么情绪,淡淡地,保持着疏离。




前一晚的事,赵凤岭纯粹当他是本能无意识的反应而已,所以当唐峰下车和他说保持联络时,他有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也没留意到唐峰看他的眼神有那么些压抑的火苗。




之后又和陈子敬吃了顿饭,见到了他的宝贝女友,长相普通,不过性格开朗大方,看男友的眼光带了点迷恋的神情,赵凤岭想,这种可以昭告天下的主流感情,真的令人羡慕,好兄弟幸福,真好。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2 15:52:00 +0800 CST  
第三十二章 潘多拉盒子
进修结束,赵凤岭回了燕云医院,他回来的时候没通知谁,自己下了火车搭公交车回来,顺便休整两天,就在宿舍睡了两天。




第三天到大内总管陈主任处报到,一并报销了住宿费用和路费,照旧回到外科上班。




刚回来,也没什么事,就在科室呆着,熟悉熟悉情况,一年不在,多少有些陌生起来,他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治疗手段与检查等等,都还沿用着极过时的方法,就算是调进来的谭、郑主任,也不过是内地偏远地方来的,当然不那样地方人家哪里愿意来燕云镇呢,所以哪怕是三甲医院,治疗手段等等还是相对落后的,赵凤岭并没有乐观到自己能够改变些什么,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




九点多的时候,方文盛晃了上来,手中拿着一叠报告单,到护士站丢下,便过来办公室找赵凤岭,他心里有些窝火,赵凤岭回来的消息自己居然是刚刚才听别人说的,回来几天也不找他,这个人要无视他到何等地步。




走到医生办公室时,好几个医生都在,赵凤岭在翻书,方文盛和几位医生都打了招呼,走到赵凤岭面前,“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赵凤岭没有说话,跟着他出来,来到四楼上五楼的楼梯转弯处,方文盛停了下来,看着外面的的山峰,“你当我什么人了?回来也不告诉我。”




“回自己医院,又不是去哪里。”赵凤岭说,语气里没什么情绪。




“我问的是,你当我什么人?!”方文盛转过头来,咄咄逼人地盯着他问,眼睛里似有火花。




“我能当你什么人?朋友啰。”赵凤岭避过他的视线,有些狼狈地说。




“能当什么人,我来告诉你。”方文盛踏前一步,扣着他的脑袋,狠狠地照着嘴唇就吻,赵凤岭一时反应不过来,给他大力地制住,吻得他脑子都当机了。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方文盛赶忙放下他,俩人都有些狼狈,这实在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这栋楼虽然有电梯,但是因为楼层不高,不少人还是喜欢走楼梯,方文盛血红着眼,看得出近来睡眠都不太好,有人走过,似乎是病人家属,也没留意他们,听得脚步声远了,方文盛死死盯着他,像要透过他的脑壳看进里边去,“当我这个,明白吗?”




赵凤岭正要回答,护士已经在下面大叫,“赵医生,赵凤岭,收病人!”




他看了方文盛一眼,匆匆下去了。




方文盛在后面说,“今晚一起吃饭!”




赵凤岭没回头,挥了挥手,示意听到了。




方文盛像成功地给空白单据盖了章一般,虽然仓促了些,可这滋味就是带劲!都不知搞什么,这么些年早该下手了,下嘴了!居然拖到现在!真是后悔到吐血!他在窗前站了一会,慢慢地平息着心情,不然谁都会看到他诡异地裂着嘴笑成一个傻瓜。




要知道,他现在已经是方主任,得注意形象了。进修回来后他就搞定吴院,已经荣升为放射科科主任了,虽然只管着小猫三两只,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官再小也是升了。




下班赵凤岭走到住院部门口,就见方文盛歪着身体靠在保安室门框上,和保安队长在闲聊,见他下来三步并做两步迎了过来,“走吧。”




“行,今晚我请。”赵凤岭说。




“好吧,不过地点我挑。”方文盛想,至少要个能够安静说话的地方,他憋得够久的了,不说已经不行了,今天上午就忍不住撮火,失控到在那样的地方居然就发疯去吻他。




“行,你说。”




“观星阁。”方文盛其实上午就已经订好了,那地方,不提前,根本不会有位子。




赵凤岭当然知道那地方,不禁暗骂了声混蛋,那地方可是情侣约会圣地,他短路了么,居然俩人去那里吃,真是作死,还拉上他垫背,可应承了他,他胆子倒不至于小成那样,所以也没说什么,转身便去取车。




赵凤岭买了部女装摩托车,还是深红色的,他买这个颜色无他,只是觉得耀眼些,开车的人容易看见,比较安全,在医院上班,见过太多车祸后支离破碎的身体,健康安全比很多东西都重要,何况是脸面这样的小事。




方文盛无数次笑过他娘,可还是经常让他接送,他撞伤腿之后已经不敢开摩托了。




赵凤岭开出摩托,方文盛稔熟地坐上去,双手扶着他的腰,赵凤岭缩了缩腰躲闪了一下,他最敏感的地方,最怕人摸,回头瞪他,“总是叫你别扶腰,扶着座位边上那铁架子嘛!”




“走啦,那么多话!”方文盛见这个时候医院人来人往的,才松开手,扶住架子。




赵凤岭一路往镇外开去,忍不住吐槽,“选那么远的地方干嘛?”




“找个舒服些的地方。”




“大把舒服的地方啦,走那么远。”




“这里最舒服啊。”他的手又放在他的腰上,坏笑。




赵凤岭身体一僵,不再和他较劲,没法和他比下限,慢慢继续开着摩托,脑子有些乱,这方文盛分明有备而来,还摇头晃脑地唱着《刘海砍樵》——


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呀
胡大姐——呃~
我的妻——啊?
你把我比作什么人罗嗬嗬
我把你比牛郎不差毫分啦




方文盛一会唱着男声,一会又捏着嗓子唱起女声,赵凤岭这一路鸡皮疙瘩就抖啊抖没停下来过。




出了镇,人渐少,方文盛双手环抱上他的腰。




“你当我是你那些好妹妹啊?”赵凤岭有薄怒。




“没,我从没当你是谁,你就是你,不一样。”方文盛收了玩笑,正神说。




赵凤岭没有接话,沉默着开车。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扶着他的腰。




“坐稳了,到泥巴路了。”赵凤岭把车拐上小道。




拐入右边的可容一车通过的小道,穿过一段土路,上到坡顶,视野豁然开朗,前面是一个水库,路就开在大坝上,对面是依山而建的私房菜馆,水库中有鸭子和鹅在悠闲地游来游去,水库三面环山,山上种满荔枝龙眼树,绿油油的,似一朵朵大绿云,一朵朵浓郁地凝聚在山上。




赵凤岭放好摩托车,跟上前面慢慢走着的方文盛,老板娘笑成一朵花迎上来,“盛哥,房间准备好了,我领你过去。”




方文盛恶趣味地想,这简直像是媒婆给他们张罗房间睡觉,忍住笑看了眼赵凤岭,只见他脸都红了,他凑到他耳边,“凤哥哥,我们想的肯定是同一回事。”




赵凤岭一手就叉开他的大脸,“谁和你想的一样!”




“不一样你干嘛脸红?”他再度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和我在一起你就激动?”




“激你个头啊!”




方文盛大笑,“就是激动我个头啊!”




赵凤岭给了他个白眼,这人怎么就那么厚脸皮,赶紧走快两步,把他甩在后面。




曲径通幽,穿过小径,道旁种了鸡蛋花树,绽放着朵朵奶油黄的花儿,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又爬了坡,登上原木搭的楼梯,来到飞出来的玻璃房,老板娘开了空调,倒了茶,摆了餐具,“一会就上菜。”便退了出去。




玻璃房是半山私房菜的热点房,名为观星阁,在半山腰凌空搭建,类似湘西吊脚楼,下面是粼粼的水波,后面是苍翠的小山,旁边有高大的凤凰木探枝而出、枝叶扶疏,坐在里边吃饭视野极好,如果是有星星或月亮的夜,一边吃饭一边观星享月,极之浪漫。




不但燕云镇的人爱来,连五山市区的人也愿意开一个多小时的车过来吃上一顿。




因而观星阁晚上很难订到,一般需要提前三到五天预订,如果是周末,最少要提前十天才能预订。




不过方文盛和老板娘熟,所以这点小事还是搞得定的。




空调还没有凉下来,赵凤岭觉得有些闷热,起身走到外面露台,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远方,“看,外面的风景真好。”




方文盛站在他身边,太阳已经下山了,对面的山已经成了幽静黑暗的一片,似隐藏着无限的未知世界,观星阁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在外面,光线分外的柔和温暖,映衬得身边的人也柔和起来,眉眼越发出挑了。




赵凤岭看着对面的山,方文盛看着他,他侧面的线条很好看,五官立体的人,侧面总是分外的抓人眼球,方文盛渐渐觉得自己的心跳乱了起来,越来越多东西正在失控,局面不再在他掌控中,他并不习惯这样,这种失控令人不安,令人焦躁,却又有一丝丝甜蜜,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人分享。




他喜欢这个人。喜欢这个男人。




他一步比一步地清晰这个,有震惊,有窃喜,千万般滋味心头辗转。这一过程确认下来,其实并不容易,从广州看心理医生到现在,他折腾得够多够久了,再折腾也跳不出赵凤岭这个圈圈了。不是哪一个男人都愿意承认他喜欢一个男人,这不是常理可以理解的事情,可是没有办法,他喜欢他喜欢到心都疼了。




从广州回来后他就知道,他没有办法了,他喜欢这个人,比喜欢女人更多,更深,他一定要得到他,让他成为他的人,打上他的烙印。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2 15:54:00 +0800 CST  
第三十三章 我喜欢你,赵凤岭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他自青春期后就没少过女人,多少香艳的夜居然因为赵凤岭而就此苍白褪色,哪怕至今他仍然招女人的喜欢,而赵凤岭似清冽的泉水,洗净他对脂粉味儿的喜好,他和女友分了手,顺理成章的过度无痕,偶尔的吃吃回头草,不过是送上门的快餐,总觉得少了些激情,仅仅变成身体本能的宣泄,及宣泄之后更大的空虚,似黑洞般吞噬他。




从恶作剧逗他,到身体的一点点接触,揽肩、抱腰,甚至走路时手无意的触碰,都令他由点到面,由皮肤到心灵的激荡,这简直似魔法般神奇,让他欲罢不能,一点点地,不由自主地走近,再走近,直至像今天一样,站在他身边,仅仅是看着他的侧面就令他欢喜不已,激动不已,甚至,连欲望都在抬头。




他不由地伸出手来,想去抚摸一下那光影下梦幻般的面孔,那么近,那么远,似触手可及,又似永远都不可及。




伸也一刀,缩也一刀……




“上菜了。”老板娘柔柔的声音那么不合时宜地响起,SHIT,方文盛想骂人了,我憋了那么久,酝酿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又给搅黄了。




赵凤岭转过身来,暗夜里明亮的笑,晃得方文盛眼花,“吃饭了。”




方文盛放下手,迟疑片刻定了定心神才跟着他走进屋内。




“招牌烧鸡,用的是本地的走地鸡,就放养在后山上,柴也是本地的荔枝柴,所以这鸡的肉质鲜美,又带着淡淡的荔枝柴香味,这可是别的地方吃不到的。”老板娘满脸笑容地亲自介绍,“酱油焖鹅,你们来的时候可看到的,我们养在水库里的鹅,用我们传统方法焖制,是我们乡下最家常的味道,保准你们喜欢。那个麦菜主不用说了,就种在水库下面的菜地里,用的是农家肥,所以特别鲜甜的!”




老板娘舌灿莲花地说了一通,又给他们倒了茶,“盛哥,你和你的朋友慢慢吃。”说完莲步轻迈袅娜着和服务员一起下去了。




“老板娘看上你了?怎么对你那么好?亲自上菜亲自介绍!还看着你眼也不眨地笑!”方文盛拧着眉问。




赵凤岭笑了,有比他还幼稚的么,“你有病啊,不是你订的房吗,你和她更熟悉吧,而且你不是一向招女人么。”




“我就是有病啊,没病谁特么会喜欢你么!”方文盛冲口而出。




赵凤岭静静地看着他,眼里隐去了全部的情绪,没有说话。听他这样说,赵凤岭并不意外,事实早已经摆在那里,两个人都掩耳盗铃地视而不见,只是心里闷得似压着坠着千斤大石,这个人,有好好的阳光大道不走,为什么也来挤这独木桥,这分明是荆棘之途,一个人剌痛已经够了,又何必多添一个人受这痛。




方文盛本来想酝酿酝酿,想着如何来说,怎么样他会更容易接受一些,他甚至想过是不是买束玫瑰花,不过依赵凤岭的性子,只怕花才掏出来就给他一脚踹下去了。




本来想了半天,怎么样情深意重来表达的,没想到冲口而出是这样的话,既不好听,又不好看,连个像样的姿态都没有。只是他知道,这一步,终归会走,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这早就已经避不可避,再搞下去他真的要得神经病了。




方文盛直勾勾地看着他,“是,我喜欢你,赵凤岭。”




赵凤岭没有吭声,由着他盯着自己,过了一会低头默默地看着茶杯里的茶水,脸上看不到半丝波纹,安静地没有表情。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方文盛喜欢自己,可是这种喜欢能走多远,能把他们带到何处,他一点信心也没有,他是一个认真的人,看中了一样东西,会一直喜欢,就像小时候唯一的玩具,哥哥给他用木头做的手枪,上了黑漆,很像铁的,他爱不释手,玩到后面油漆剥落、又残又旧露出木头的本色,还宝贝一样留着,不舍得扔;还有像他九岁时候立誓要做医生一样,他念书到毕业,一心一意放在学业上,从不动摇,从没因其他更好的风景旁顾过。




他知道自己不是高智商的人,更不是高情商的人,在一辈子里,可能只能做好一件事,爱一个人,那么,他就要选择一个能够坚定的目标,比如医学,那是只要他不放弃,医学一定不会放弃他;但是爱一个人,对方会不会放弃他,是否和他走下去,能够走多远,他毫无把握,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所以他一直都克制着,不敢去爱谁。他的爱太深太重太沉,因他成长的原因,染上太多灰色甚至是黑色的悲观,而不像其他人的那么温馨甜蜜,也许会毁了别人,因为他要得太多太多,要对方余生全部的爱,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爱的吸血鬼,他的爱,如附骨之疽,爱上他,绝不是好事。




方文盛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能够安稳下来的人,他有过很多女朋友,情海里打滚的人,就算是现在,仍然是招蜂引蝶的,还有就是,俩人的人生目标也完全不一样,他观察过方文盛,那就是一个享乐型人才,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必定有他一份,他不但玩吃的玩喝的,工作也是玩票性质,更惶论感情了,他实在对他的情感没有信心。一个连工作都不能够认真对待的人,你还能够企望他会认真对待感情吗。




他是一辈子只能专注于一件事业,一份感情的,他实在没有能力应付更多,而方文盛很聪明,很有手腕,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他能够做好任何他愿意做的事,比如人脉好,比如酒喝得潇洒,比如跟过他的女人从没说过他一句不好,上赶着倒贴,甚至分手了还继续奉献,他什么都玩得溜,他在官场也必定前途无量,进修回来,他就升任了放射科的科主任,本科毕业的主治医师也在他这个中专小医士手下听令,又是吴院长的契仔,在医院打横着走也行。




这种玩主,他如果把感情交到他手上,简直就是找死,他也喜欢他,可是与爱,与要一辈子走下去,还相差太远太远,甚至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永远有多远,他想,于他,是一辈子,于方文盛而言,是享乐当下,永远只是此刻,此刻即永恒。




赵凤岭一向很冷静理智,喜欢不喜欢在其次,甚至男人女人也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要信任,要扶持,要长久,要稳定,要心心相印,如不,他情愿一个人独行,他独行这么久,一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介意一直独行下去。




其实他一直期待俩人的步伐能够更近一些,更一致一些,那么,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也大些,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一条心一起往前走,这么久,他们一直走得这么近,他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像他们这种人,不那么容易遇上一个契合的人,这些年,他都在观察,不想一棍子打死一个人。




起初方文盛跟着去进修他是很高兴的,比对自己去进修还高兴,以为他被自己影响了,有了上进心,那么对待工作一定会更认真,更有担当,只是没想到他去了广州只是换了个地方玩而已,他不相信一个出报告都随心所欲的人,对待病人的片子也不严谨的人,对生命不够尊重的人。




何况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经历的原因,他情爱方面的激情总是很淡,欲望方面的要求更少,小时候村里有位叫丽花的婶子,倒不是真的亲戚,只是长辈的叫法,平时很爱漂亮,一天能换三套衣服,家里家外的事基本上都是老实巴交的老公包了,丽花婶整天坐在门口竹椅上,翘着二郎腿和过往的人聊天,要么就翘着兰花指在修指甲,偶尔有个年轻男人经过,就会斜着媚眼由下往上挑着眉放肆地打量。




赵凤岭放假经常要去后山放牛,通常他都松了缰绳让牛自行觅食,躺在草地上看天空缓慢悠然飘过的云朵,云朵慢慢变幻着不同的形状,有时像远山,有时像动物,甚至有时会变幻出城市高楼,他极好耐性地看着,任由山野的风掠过他少年的面孔,神思飞往云朵幻化出的世界里。




时间随云朵变幻而流逝,牛吃饱了,会自行回来,他或者骑着回去,或者牵着,这是他最喜欢的劳作,自由自在,后山,是他一个人的王国,就如小王子的B-612小星球,这是他少年时期唯一惬意的日子。




那天他躺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睡梦中听到又像哭泣又像呻吟的声音,夹杂着粗重的呼吸,他醒了,睁开眼,仍然是睡在后山,天上白云仍然悠悠,呻吟声更大了,混着一些他不能理解的粗言秽语,其时他已经十二岁,懵懂间似是明白又似不明白。




他翻了个身转为趴在地上,本能地知道不能够让人发现自己,不然肯定挨揍,他趴的地方草丛茂密,完全把他少年消瘦的身体掩藏,他透过草丛看过去,丽花婶躺在地上,不着寸缕,二流子强子同样光溜溜的,正凶猛地做着动物交/媾般的动作,连接的地方丑陋不堪,强子恶狠狠地揉捏着她白花花的肉,丽花婶的指甲深深地扎进强子的后背,过了会,他们面目越发狰狞颤抖起来,一会便死狗般地一动不动,那一刻,他甚至以为他们死了,吓得不敢动弹,过一会才见他们分开了,起来在清理恶心的白浊粘液,穿上衣服,心满意足地互相掐着摸着笑嘻嘻地出去了。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2 15:58:00 +0800 CST  
第三十四章 未抵达的存在
赵凤岭如做噩梦,似懂非懂,后来又听人边吐唾沫边鄙视地说起,丽花婶是个臭烂货,和多少个男人乱搞,早烂透了,后来还偶尔碰见类似的丑事,竹丛下,甚至坟地里,场地换了,男人换了。




他恨他们,为什么偏偏要去后山,破坏了他的小王国,他唯一的乐土。




自此他便觉得男欢女爱肮脏,以致到他青春期梦遗都觉得自己肮脏,直至现在,他偶尔自我安慰都会充满罪恶感,身体的快感和罪恶感如影随形,以致他都害怕起这种身体的感官来,哪怕他已经念过五年的医学课程,知道这是最正常的生理行为,却依然无法抛却罪恶感,他想,他也许一生都不会从中得到毫无负担的乐趣了。




也许是这个原因,他对女人的接近有着本能的厌恶,特别是长得漂亮爱打扮的女人,不知道他天生的因子被这事激活了,还是根本因此而改变了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喜欢男人,只是不厌恶而已,方文盛有很多小动作,他并不讨厌,他想,男人他是可以接受的,但是罪恶感,依然是还在的,但这罪恶感,仅仅源于性/冲动,及所有与此相关的边际接触。




他家乡左邻右舍的大部分人一辈子就和一个人共同生活在一起,关系牢固又稳定,就像他父母、邻居、同学的父母,没有人说爱不爱,但是他们牢牢地绑在一起,生则同床,死则同穴,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另外一个人有肉/体关系,连暧昧都不会有。




但是方文盛不同,他不是gay,最多算个双,他能享受与女性的鱼水之欢,这样的人,何苦掺和他的生活,他赵凤岭要走的路,荆棘满布,不是坦途。




而以方文盛玩主的性格来说,喜欢男人也许不过是他一个新鲜好奇好玩刺激的游戏而已,他知道他当下并非不认真,他是以生命在认真地玩,这样没什么不好,只是与自己不同道而已。




所以赵凤岭抬起头,看着他,慢慢地说,“哦,谢谢。”




“草,憋了这么久你就这话?!”方文盛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拉着赵凤岭的衣领把他扯了起来,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扣住他的腰,让他紧紧地贴着自己,一丝一毫都紧贴着,低头轻轻地贴上那片梦寐以求的唇,温柔地吻了一会,没一会便再也耐不住,急切地顶开他的唇他的牙齿,野蛮地掠夺,侵占,他的舌头灵巧得似有生命,寸寸侵占,片片掠夺,吻得赵凤岭气息不稳,意乱神迷,过了会赵凤岭才稳住心神,抬起膝盖往他下腹部就是使劲一撞,方文盛吃痛松开他,弯着腰捂着肚子狠狠地盯着他,真想撕了他的衣服撕了他的伪装,他分明也是喜欢的,都快软在他身上了!可为什么就这么端着!还装什么三贞九烈的!




赵凤岭戒备地退开一步,轻轻地擦了下嘴唇,“不然你想要什么话?”




喜欢,应该最少要表现欢喜;不喜欢,要表示厌恶;不喜欢男人,要表现震惊;他怎么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如此无动于衷,如此理所当然。




“你分明也是喜欢的!”他身体的反应又怎么能瞒过久经情场经验丰富方文盛。




“喜欢又怎么样。”赵凤岭淡淡地说。




方文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也不避他的眼神,眼神清正毫无情意,对视了一会,方文盛颓然坐下,苦笑一声,“草,我也有翻船的一天,”拿出烟盒弹出两支烟,扔给赵凤岭一支,自己叼上一支,斜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看着赵凤岭点了烟,眼角勾了勾,“来,给哥点烟。”




赵凤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探身过去给他点烟,方文盛眯着眼看他探过来,低着眉神色平静地给他点烟,既郁闷又委屈,又似装着炸药般快要爆炸了,你TMD到底得有多装啊!我这些天在九曲十八弯中绕,想得脑子都快打结了,你居然平静如水,连个涟漪都不给我起一个,你到底要给我装到什么时候!我就不信戳不破你,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又不滑又不嫩,胡子还刺手,我这真TMD是有病!”




赵凤岭也不恼怒,坐回座位,微微一笑,“心里平衡了吧,你说喜欢我,我让你摸了一把,两讫了。”




方文盛气得不轻,在台下踹他一脚,“你公平些好不?一摸就想两讫?这事没那么容易两讫!”他狠狠地吐了两口烟,“赵凤岭,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喜欢女人?”




“不是。”




“那为什么,不要说你对我没好感。”他盯着他,“我不是白痴,感情我比你懂得多。”




“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方文盛上上下下扫了他几眼,“我看哪里都合适。”




“你以前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你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怎么过日子么?会面对什么么?”赵凤岭放慢了语速,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




方文盛沉默了,他确实不知道两个男人怎么一起生活。




赵凤岭懒得再与他纠缠,不想做他人生的启蒙,更加不想把他往狭窄的道上带,正因为他也喜欢他,更加不想把他拽进来,“菜都冷了,吃饭吧,”取了一次性手套给他,“这里的烧鸡不错。”自己也戴上一只手套,拿只鸡腿放到他碗里,“吃吧,该饿了。”




方文盛接过手套,戴上,这里他来过很多次,当然知道什么好吃,虽然赵凤岭有些无情,但是还知道给他鸡腿,他们在一起搭伙食期间,赵凤岭都像对小孩子一样,把鸡腿留给他吃的,转念间面色稍霁,埋头吃起鸡腿来。




等他吃完手上的鸡腿,赵凤岭又递了另一只过来,方文盛默默接过,照吃。




两只鸡腿下腹,方文盛心情稍好,抬头看赵凤岭,两片嘴唇油汪汪的,自己刚刚向他表白了,可他还是副淡然的样子,他管他合适不合适,只想把他扒光,看看他到底还能不能这样淡定,方文盛装作去拿茶壶,俯身快速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特意用舌头打了一圈,飞快地坐下,挑衅地看着他,他奶奶的,口感也太好了,暖而软,果冻似的,只一口真太不解馋了,反而勾起了心思,吊着念头,更馋,他恨恨地瞪着他,我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赵凤岭看他如此幼稚不觉失笑,这人还拿小时候要一个玩具的态度来对待他,脑壳烧坏了么。这人一直都生活得阳光顺畅,没吃过苦,没见过最下层人苦难的生活,所以才会觉得这样的感情那么简单,两情相悦就万事大吉,王子和王子从此就过着幸福的生活了。




他包容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出外面叫服务员上饭。




方文盛看他平淡的样子,更憋屈,凭什么我满腔欲火你却平淡如水,越挑自己心里那团火越旺,恨不得在此就办了他才能消了那团火,不过看看赵凤岭那样子,只怕办了他,他也会拍拍灰尘般地拂袖而去,多看他一眼都不会,那么他可就绝对没戏了,这家伙就一死硬派,硬掰只会断了,折了,反正你人在这里,我有大把时间来慢慢磨你,终有你一天你也会为我成为绕指柔。




方文盛打定主意,决定化憋屈为食量,埋头大吃,吃得有些撑才放下碗筷,他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血液都流到胃部帮助消化,脑子迟钝起来,他有些木木地想,只要这个人还在身边,虽然他并没有说喜欢自己,却也没有排斥自己,那么他就还有机会,而且他方文盛要一个人,从来没有人逃得掉,这样一想,心里又欢喜起来,好女怕郎缠,好男自然也怕郎缠,我方文盛有的是时间,那么就好好地来一场藤缠树,树缠藤,树死藤生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




咱们走着瞧,不管你是直的还是弯的,我都把你掰成我的。




赵凤岭看他脸色诡异地变幻,也没说什么,叫服务员埋单。




出来时方文盛已经恢复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一离开观星阁,暧昧尴尬温情什么都没有了,刚才的一切似场戏般散场了。回去路上他不管不顾地抱着赵凤岭的腰,贴着他的背,趁着有夜色掩护,巴在他背上好好地吃了场热豆腐。




回到镇上,赵凤岭正要往医院方向拐弯,方文盛拍拍他,“送我去五月花,我约了人。”




赵凤岭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心。




“喂,”方文盛大力一拍他的大腿,顺手摸了一把,“你以为我会借酒浇愁?至于么,分局那帮死仔约我唱歌,早约好的了。”




赵凤岭笑笑不言,送他到五月花楼下,挥挥手自去了。




方文盛站在楼下阴暗处,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远走,怔怔地站了一会,我就不相信你赵凤岭永远都能够这么潇洒地转身离去,他点了支烟,在楼下抽完才默默地上了楼,思绪有些乱,似在想着事情,又像什么都没有想,脚步自然而然地把他带到约好的包房,隐约的音乐声传来,他站在门口安静了会,深深吸了口气,推门而进。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2 16:02:00 +0800 CST  
第三十五章 摘星登月也要你
眼前有个圆球飞了过来,方文盛本能地躲了一下,那球掉在地上弹了几弹,他拣起来,原来是个桔子,正要扔回去,赵明已经走了过来,当胸擂了他一拳,“干嘛吃饭又没来?大伙全都等着你一个!”




钟小民提着扎壶,倒了杯啤酒,笑嘻嘻地递过来,“没得好说,老规矩,罚酒先!”




方文盛也照着擂了赵明一拳,“约会去了,”接过啤酒,“行,哥认罚。”仰头一咕咚咕咚地一大杯全喝完,又把杯子倒过来亮了下。




听到“约会”俩字,两个家伙立马眼睛都亮了,一左一右搭着方文盛的肩膀准备逼供,方文盛消停了多少年了,以前是棵人形桃花树,身边美女三俩月就一换,后来不知为何突然转性了,酒照喝、牌照玩,除了偶尔出现的前女友,身边再也没有蝴蝶似的女人,他们都快怀疑他肾功能不好了。




“和哪位美女约会?”赵明好奇地问。




“搞不定?”钟小民乐,“肯定没搞定,搞定就在床/上了,哪里还会来这里。”




方文盛郁闷,搞定在床上,光想就多美满,可道阻且长呐,他挣脱他们,“衰仔,你以为个个似你那么随便啊?”




“哟,盛哥现在这么纯洁了啊。”钟小民怪声道,“该不是需要看老中医了吧?”。




方文盛给了他一肘子,“劳资就是老中医,你要看不?”




钟小民夸张地捂着胸滚倒在沙发上,“盛哥分明是肚里有火,憋坏了啊!”




方文盛照他屁股踢了一脚,走过去,沙发上其他人让出了位置,都叫“盛哥”,方文盛一一点头,随意坐下,这帮兄弟玩得很熟,基本上他刚来到现在的交情,有不少人长得比赵凤岭还出挑,甚至长相和他同一类型的也有,可他愣是一丝心思都没有,就是兄弟,可到了赵凤岭身上,怎么就变调了呢。




钟小民挤了过来,“草,搞了个良家妇女?”




方文盛薅了他一下头发,“口水多过茶,喝酒,要不就唱歌去!”




方文盛像以前任何一个夜晚一样,和那帮死仔喝酒唱歌,借酒浇愁的事,怎么可能是他做的事呢,他一向今朝有酒今朝醉,行乐须及时,吃喝趁年少,等哪天真回了东昌县,可得夹着尾巴人模狗样做人了,哪里还能这样自由自在。




俩人的关系自此进入了极微妙的阶段,赵凤岭自方文盛表白过后,无法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没有以前坦然,却又装作坦然,搞得神经都有些紧张了。




而方文盛又经常出其不意地搞些状况,有时在外面喝酒喝到半夜回来,还给他打个外卖回来,值班经常送饭,他家厨房时不时会多出些东西来,有时是农家自做的腊肉,有时是时新的螃蟹,甚至有次弄了条蛇,还有次去泰国回来给他弄了块鳄鱼肉,搞得他开冰箱就神经紧张,生怕哪天蹦出个外星人来。




这天赵凤岭循例提早十五分钟到了科室,在更衣室穿上工作服便往病房而去,才出来便碰到黄美美,她笑,“大医生,今晚到哪里潇洒去?”




赵凤岭顿步,疑惑地看着她,“没安排啊。”




“才不信,帅哥,今天是七月七耶,中国情人节!”




赵凤岭笑,“什么节都搭上情人节,我也没有织女,回家猫着看电视呗!”说完根本没把什么七月七日放在心上,往病房巡视去了。




接着是科室交班,跟着主任查房,查完房出了医嘱,正在换药室给病人换药,就听到小护士兴奋的声音,“赵医生,有花收耶!”




赵凤岭应了一声,“我在换药,帮我签收就是。”




一会小护士走了回来,扒着门框笑,“那人说要你亲自签收哦,赵医生好艳福啊。”又怨念地叨叨,“这是什么世界,我都没花收……可以小女子我年方十八没花收……”一路念着去了。




病人是中年阿姨,笑着打量着赵凤岭,只见他口罩遮了大半个脸,眼神专注地给她换药,平时也知道他长得俊朗,待病人极平易,于是打趣他,“看来是女追男啊。”




赵凤岭笑笑不语,换好了药,边收拾剪刀纱块边说,“好了,回病房休息休息吧。”




赵凤岭洗好手出来,只见花店小伙子穿着围裙,抱着扎巨大的满天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他过来,迎上来问,“请问是赵凤岭吗?”




赵凤岭点点头,见围了一大群小护士们,还有几个病人家属,都在看热闹呐,赶紧签了,小伙子把花递给他,急急走了。




黄美美凑了过来,“哇塞,我们这帮女孩子都还没收到花,你倒先收好了,好意思么你。”




赵凤岭脸都红了,那么夸张大束的满天星,抱着花不知该放在哪里,只见方文盛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肩靠着柱子长腿叉着,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赵凤岭脸上一热,见垃圾桶还算大,应该塞得进去,走过去就打算扔掉。




方文盛见状,快步过来,一把抢过,“你不要,我要!”




他把花抱在怀里,从花束里拿出张卡片来,夸张地大声念那上面的字,“就算你是天上的星辰,我也要把你摘下来揣兜里!”念完就恶趣味地坏笑着看着他。




小姑娘们听到一阵欢呼,哇塞,好猛的追求者!




袁小凤抢过卡片,“让我开开眼界,呸,字那么丑,赵医生,看来送花的人不怎么样啊,可别给她摘了!”




方文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赵凤岭还是有些好奇,接过卡片一看,头都大了,他和方文盛那么熟悉,如何不知这是他左手写的字,歪歪扭扭的,像他一样充满着恶趣味地向他示威似的,转头瞪了他一眼,方文盛大乐, “你不要我要了啊!” 抱着花转身挥挥手潇洒地蹬蹬蹬下楼去了。




剩下科室一班人在风中凌乱,这方大少来横插一杠子算是闹哪样,又议论纷纷,我们的赵医生居然有主了,多少人得失落了啊。




方文盛乐颠颠地直接回了赵凤岭宿舍,找来花瓶插好,放在茶几上最显眼的地方,得意洋洋地自去了。




赵凤岭下班回去,一开门就看见那一大束满天星正摆在客厅茶几上,不由地就想他那句,“就算你是天上的星辰,我也要把你摘下来揣兜里”,不禁头痛不已,又不舍得扔掉,这花又耐放,害他整整有一个星期就光想着那句话了。




不过再受他影响,赵凤岭仍然是一副平淡不以为然的样子,甚至也没有与方文盛一起吃饭了,因为他确实很忙,回来后开展颅脑外科手术,责任重大,担着的风险很高,术后病人的情况得随时掌握,在谭主任的支持下,与护士长商量特别开展了重症脑科护理的讲课,提高护理上的水平,以配合脑外手术的开展。




方文盛更加撮火,左右撩拨只是撩起自己的心火,赵凤岭仍然是一汪泉水,波澜不起,然而方文盛哪里知道,赵凤岭并非表面那么平静,就算他心神再坚定,心里照样暗潮汹涌,只是暗暗告诫自己不要似十八二十的小伙子般不顾一切。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3 09:25:00 +0800 CST  
第三十六章 各自的朝圣路
这天下午上班,赵凤岭有事耽搁了,迟了些去,来到住院部一楼大堂,见楼梯缓步下来一位中年女性,打扮得体、气度不凡,见到他点头微笑,他也礼貌地点了点头。




正好叶秀秀去仓库领了些棉枝纱块回来,他朝那位女士的背影看了眼,问她,“那位是谁?刚才她和我打招呼呢。”




“你居然不知道?那是林副主任护师,听说要调来做护理部主任的。”叶秀秀羡慕地说,“是副主任护师耶!”




“副高啊,那是我们医院最高职称的护士了。”




“听说原来是在湖南的三甲医院做护士长的,不过因为儿子在五山市的部队当兵,想转业到五山市,所以她才来我们医院的,不然哪里肯来!”叶秀秀和马副院长走得近,内幕消息一套套的。




“那五山市也大把医院,”俩人一边往科室走,赵凤岭问,“为什么愿意来我们医院呢?”




“因为我们最快把她调进来,他儿子马上要转业了。”




“原来如此,这样挺好的,护理上的事情也有人主管了。”




已经到了四楼,叶秀秀压低声音说,“还要来一位医务科科长呢。”说完便进了护士站,赵凤岭则往更衣室去换工作服,叶秀秀手上内幕多,赵凤岭嘴严,听到什么也就是个听而已,不会再到第二个人耳朵,所以叶秀秀在他面前说话也很随意,不担心说多了影响不好。




隔了几天,临下班也没什么事,一帮家伙早早走了,医生剩下赵凤岭在守着,护士则叶秀秀看着,赵凤岭也起了点八卦之心,毕竟医务科科长是他的顶头上司,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所以走到护士站,叶秀秀也无聊,正在称上称体重,赵凤岭笑,“够苗条了,哪里还需要称。”




叶秀秀赶紧跳下来,“哎哟,又重了两斤!”




“美女不过百,你肯定没有一百。”




“那你猜我多少?”




赵凤岭一个医生的眼睛可是很毒辣的,“大约九十六斤。”




“哇噻!真有你的!”




“你最清楚了,做医生的,有时要看体重用药的。”赵凤岭笑,打趣她算儿科的。




“我又不是小孩!”




一般儿科才按体重计算药量,成人基本上是普遍的量,当然有时也考虑人的体质、体重来下份量。




“那天你说的医务科长的,是真的吗?”




“对啊!不过前两天有东山医院的医务科长打电话给马院长,说这人原来在他们医院呆着,出了单医疗事故,才走的,要我们慎重考虑考虑。”叶秀秀不以为意地说。




“哇,这样啊。”




“前两天我去马院长家里,那人来了,拿着个文件袋给马院长递资料,说以前在江西一家医院做过医务科科长,看他讲话,倒是挺能言善辩的,也是副主任医师,看起来还是有点能耐的。”叶秀秀据实评价。




没多久,这传言上的人物也到院上班了,赵凤岭在外科见到了这位黄副主任医师,这人四十多岁,长得瘦瘦的,不高,眼睛滴溜地转,一来就自来熟和谭主任聊上了,嘴皮子很厉害,不仅医学理论有一套,政治经济也挺能掰的,看来是经过些风浪的人,挺能来事的。




传言黄副主任医师要任医务科科长,林副主任医师要任护理部主任,医院不少人心里很不平衡,怎么不提拔本院的,本院的培养培养也可以胜任的嘛,难道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吗。




不管下面的人们如何议论,民主集中制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医院次月便正式任命黄副主任医师为医务科科长,林副主任为护理部主任,正式设立医务科和护理部职能科室,而陈主任仍然是大内主管,除了那医疗护理两块职能其他全由他管着。




任命下了之后,燕云医院掀起夜宴风,基本上每晚都有人宴请黄科长林主任,黄科长好饮酒,林主任好沐足,自此燕云医院八仙桌上见真章,洗脚盆里说感情,对于燕云镇的餐饮业和沐足业都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直至今天,算是造福了一方群众。




基本上所有的医生都一起或者单独宴请了黄科长,交流感情什么的,赵凤岭一向太没这方面的自觉,另外他又喝不得酒,一喝就过敏,和上级吃饭哪里容许你不喝酒的,上级敬酒,要死你也得喝完再死,所以他基本上能回避就回避,而且他总是认为,工作做好了就行,他没时间也没能力应酬那些人,有那个时间,他情愿多巡视两趟病房。




不容否认的,这些来自内地大医院的管理人员,对于燕云医院的规范化发展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一步步引入规范的管理方法和管理制度,逐步规范医疗程序。




比如进一步规范危重病人、死亡病例讨论,核心医疗制度的推广与执行,同时,随着时间推移进入燕云医院的工作人员多了起来,至此已经有一百多号人,原来似一家人般亲善的气氛,敞开门吃饭,随意出入人家,拿筷子随便夹菜吃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一些弊端也同时流了进来,酒桌上讲交情,麻将台上论兄弟,整个医院的风气也在渐渐改变,现在已经不会再有当年方文盛车祸全院人都围在一起想办法的现象了,大家不再是家人,而是同事,共同做事而已,并且科室已经有分帮派的现象,赵凤岭不愿意掺和这些派系斗争,管你湖南帮还是江西帮,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心中一向是天下无帮,是以哪方也不接近,这样的结果是谁都不拿他当自己人,谁都当他是外人。




开展脑外科手术并不算理想,一是病人源少,基本上是车祸的紧急患者,其他,一般还是习惯去大医院,二是部分阻力来自医院内部,无他,矬子希望每个都是矬子,如果有一个不是,也要把他修剪成一样的。




他一向简单的头脑根本不能理解,我每天累死累活,脏活累活风险活通通都毫无怨言地干了,我不和你争官不和你争荣誉,我只是想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地治好病,做好一份工作而已,为何还是这么不招人待见。




今天早上交班,护士交班,之后是赵凤岭的交班,他简单交待了进出院病人情况,科内几个重病人的现状及处理措施,又重点讲了硬膜下血肿清除术后的病人,已经清醒,无发烧等具体情况,以及自己的治疗措施。




黄科长淡淡地看了赵凤岭一眼,说;“你们脑外手术的死亡率太高了,上月的死亡率竟然达到百分之三十三,整个五山市脑外手术死亡率才多少?这很值得我们反省!”




大家听了,也没人答话,只是袁小凤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赵凤岭。




上月有位车祸重度颅脑损伤病人,情况很差,赵凤岭认为已经没有手术的意义,但是车主为减轻责任,死活要开刀,于是车主找了黄科长,黄科长命他必须手术,手术是成功了,挽救不了本就气若游丝的生命,医生没有翅膀不是天使,没有奇迹出现,百般抢救两天后病人去世了,病例讨论时已经再三挑过刺,只不过没挑出什么来而已。




他现在又来谈死亡率,脑外手术病人上个月一共就三个,死一个百分率当然很高,岂可与大医院一月上台百手术的死亡率相比拟,赵凤岭坐在那里低头不语,科主任谭主任都不说话,那手术赵凤岭是主刀,谭主任是一助,自己的顶头上司都没出声,他一个最低级别的小医生有何资格来说。




其他人更是事不关己,甚至有可能有人巴不得,一时办公室安静得有些反常起来。




谭主任咳嗽了声,“我们会继续学习,提高业务水平。”




郑主任则说,“昨天不是收了个股骨骨折的病人?一会请黄科指导指导。”




黄科长见郑主任上道,心里舒服了,干瘦的脸上有了笑意,“一会查房时看看病人。”




赵凤岭这才恍然,原来自己的病人一向都没请黄科长指导过,因为黄科长普外出身,脑科并不熟悉,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这一茬。他的情商低,根本没想到,人家官大,懂不懂业务都有资格指导你,你都要请示他。




他不禁有些沮丧,不过人生怎能没有小丑跳梁,谁的人生是一路鲜花和阳光的呢,偶尔疾风劲雨才是真正的人生。




这天赵凤岭做了台手术下来,开了医嘱,病人安返病房,麻醉未醒,没什么事,便返回办公室,正准备写手术记录,科室内电话响了,其时已经下午五点多,其他人都已经先下班了,只有他留在办公室等接班的值班医生。




他有些累,因而声音有些低哑地应了,“燕云医院外科,请问找哪位?”




“凤岭,”唐峰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地温暖的声音,“你听起来很累。”




“刚刚做了台手术下来。”




“嗯,悠着点。”唐峰关心地说。




“有时真觉得力不从心,”赵凤岭也就对着他能够发发牢骚,他间中的来电,给他舒解过不少压力,“又觉得自己坐井观天,你知道的,小地方局限比较大,获得信息的途径也不那么畅通,”他笑,觉得自己快要在这个地方郁郁地腐烂掉,“你知道的,做临床这方面的,是不断进步的,不然很快就被淘汰。”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3 09:28:00 +0800 CST  
第三十七章 打开一扇窗
“嗯,小地方确实很受制约,其实我也在小地方,能感受到你的困惑,”唐峰自嘲地笑了笑,压低的笑声,通过高频的微波信号转化听到赵凤岭耳里,微微的震动,有丝不可思议的性感,“不过我的工作性质对学术的进步要求不大,不过是特殊些行政执法性质,我订了《中华医学》《生物工程学报》《中国公共卫生》那几个期刊,这样虽然不能说跟上医学进步的脚步,但也也好歹就能够捕捉到一些新的信息,学习人家的经验。”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来年我也订些期刊,真是谢谢你!”赵凤岭心情好了些。




过了七八天,他收到邮局的取包裹的条子,并没有寄件方的姓名地址,很奇怪,活到这么大,他可是第一次收包裹,于是得了个空便开着摩托去了邮局。




取了包裹,是一个箱子,沉得像是装了满箱的石头,他费力地把它抬到摩托上,开着回了医院,回到宿舍楼下只见方文盛远远地跑了过来,犹自喘着粗气,“去哪了?刚才去科室没看到你。”




“去邮局取了个包裹。”他弯腰去取,托了一下没托起来,这些天熬夜加班比较多,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甚是疲累。




方文盛赶紧走过来,一把拉开他,“我来。”大力一下托起来,托到肩上,笑他,“凤哥哥,怎么那么虚,腰不好么?晚上我给你补一补?”




如不是看着他托着箱东西,他一定会踹他一脚,“你上上我的班看看,只怕不止虚,是软了。”




方文盛大笑,“凤哥哥,你得先让我硬,然后才是软啊。”




赵凤岭瞪他,“信不信我切了你数年轮?”




“你哪里舍得。”方文盛一边大步上楼,一边得意洋洋地抛了个媚眼。




这大老爷们的媚眼抛得有够惊悚的,赵凤岭寒毛倒竖,走快两步先上去开门,让他进来。




方文盛进去把箱子小心地放下来,“喂,这是谁寄给你的?死沉死沉的。”




“不知道呢,单据上没有寄件人的地址姓名。”赵凤岭也纳闷。




“快开来看看,让哥也瞧瞧。”方文盛急不可待了。




赵凤岭取了剪刀,剪开外面的包布,又剪开封箱的胶带,打开一看,是《中华医学》,再翻翻还有《生物工程学报》,整整一箱都是这两年的期刊,他不禁呆了一下,他不过那么一提,唐峰就寄了整箱的期刊来,这东西于他而言,真的太珍贵了,这是让他能够看到外面世界的桥梁,是他闭塞世界里通往外面的窗口,见他发呆,方文盛推了他一把,“知道是谁寄的了吧。”赵凤岭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谁那么好人啊,寄这些给你,陈子敬寄的?”方文盛好奇地翻弄着杂志。




“也许是吧,我找个时间打个电话给他问问。”赵凤岭有些不安地没有看他,低下头去拿起本《中华医学》翻看起来。




方文盛见他盘腿坐在地上低着眉安静地看书,专注的样子散发着冷清的气质,这是他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见到过的,特别迷人,忍不住一把揽过他,赵凤岭一时给他抱过来,有些愕然地呆住,这呆呆的样子更加可爱,方文盛低头就在他唇上吻住,先是轻柔浅尝,继而加深,感觉到赵凤岭不由自主地在他怀里软下来,气喘吁吁的,他暗笑,凤哥哥就是死不承认也没用,你的喜欢,用身体告诉我了,终有一天,你会亲口向我承认你喜欢我的。




方文盛正心猿意马地遐想着,肚子上一痛,原来赵凤岭又给了他一肘子,有些狼狈地推开了他,狠狠地擦着嘴唇骂了句“混蛋!”




方文盛笑,“凤哥哥,你就从了我吧。”




赵凤岭脸一板,“找你的花姑娘去!”




方文盛笑着又抱上去,“我什么姑娘都没有了,这可都赖你!”




赵凤岭把他一推,“你没有姑娘关我什么事!”




“我满心满眼只有你,再也塞不进姑啊娘的,你说要不要负责任?”方文盛腻在他身上。




“无赖!”赵凤岭知道说不过他,只好拿出本书来看,不再理他。




方文盛也不急,又在他身边腻歪了大半天,才慢悠悠地离开,暗想,我就是要慢慢地慢慢地磨开你紧闭的心扉。




后来赵凤岭又收到两年旧的《柳叶刀》和每月一本当期的《柳叶刀》《柳叶刀神经学》,唐峰自己没订这本期刊,能够去订它的人很少,一定是费了不少精力才找到的,新的不用说是他订给自己的。




赵凤岭轻轻抚摸着《柳叶刀》,没有办法说还钱给他,只能把那份感动深深地埋在心里,偶尔在受刁难坚持得很辛苦的时候想一想,就渐生出勇气和力量,能够继续往前走下去。




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唐峰。”




“凤岭。”唐峰的声音总是那么的温暖,“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没什么特别的啊。”医院的气氛还是吃喝风严重,不过坚持努力工作的人还是有不少的,只是主流的氛围不太好罢了。




“那是我发生好事了,”唐峰轻声笑了,“你第一次打给我。”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赵凤岭说,“谢谢你寄的期刊,真的是太好了!”




“物尽其用而已,在我手上也没有多大作用,但是对你很有用的,所以这样正好。”




“我看了这些期刊,真的如茅塞顿开,你给我打开了扇窗户呢。”赵凤岭真心实意地感谢他。




唐峰笑,“我还希望能够有机会为你打开门呢。”




“但是我更希望用自己的力量来打开新的一扇门。”赵凤岭说,他不想欠人太多人情,不然还不起。




唐峰暗想,他也太敏感了,也不敢逾了分寸,只好模糊了之前挑起的话头,“我相信你的能力。”




“只是现在医院环境有些微妙的改变,人多了,也复杂起来,有些人带来外面的吃喝之风,比如某些领导,不和他吃喝,就认为你不尊重他,很无奈啊。”赵凤岭有些郁闷。




“这也没什么的,中国的社会就是这样,交情要在酒桌上套,你愿意应酬就应酬一下,不要想得太复杂了,就当同事间的交流感情,如果实在不自在,也就算了,反正你的重点在专业技术上,不打算混官场,只有专业扎实了才是王道,你的技术过硬了,哪里都可以生存,不一定非得在燕云医院。”唐峰暗叹赵凤岭的单纯,更深的交情可是要在嫖床上套呐。




赵凤岭给他一说,心定不少,做自己最好,何必强迫自己成为别人一样的人呢,另外,他说的不错,不一定非得在燕云医院,但是不在燕云的首要条件,还是要变强,有过硬的本事才行,现阶段也只能慢慢积累和历练了。






近来医院有了不少的变化,赵凤岭发现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新的科室,比如痔疮科、皮肤性病科,激光科,每个科室人都不多,就两个人。




他有次在科室提起,医生护士都别扭地撇撇嘴,不太愿意提起的意思。




星期一医务科黄科长是例行到外科参加晨会,听了医生护士交班后,黄科长传达了近期文件精神,最后提到,要加强发展医院的业务,不同科室之间要互相推介,不要把病人往外院推,尽量内部消化处理,现在新增加了几个科室,痔疮科、皮肤性病科和激光科,医院每转介一位病人给予三十元的补助金,每月一结算。




赵凤岭狐疑,以前都没这样的补助,现在吴院大发善心吗,觉得他们这些小医生奖金太低了吗?还是觉得需要些激励的方法增加业务量?




看看其他医生,都没说什么,有一两个含着不屑的淡笑。




他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这些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跟着就忙活去了。




有一天他路过激光科,小福建正站在门口打望,看见他来,绽开笑容,“赵医生好,进来坐坐?”




赵凤岭有些好奇,于是随他走了进去,医院把住院部一楼药房、放射科、收费处用剩余的房间,给痔疮科、皮肤性病科、激光科各两间诊室,激光科在靠外面,而皮肤性病科在最里边,倒也符合病人隐私保护的需求。




只见里边挺简单的,办公室放了两张桌子,只有小福建一个人在,小福建又带他到隔壁治疗室看了看,说,“这是我们做激光的机子。”




赵凤岭看了,咦了一声,小福建问,“怎么啦?”




“机器是国产的?”




“是啊,国产的便宜,”小福建无所谓地笑笑,“我们老板精着呢,算死草来的。”




老板?赵凤岭心里有些奇怪,毕竟不熟,也就没往下问了。




“听其他医生说,你进修才回来?”




“对啊,你怎么那么清楚?”




“老板要求我们熟悉你们全部医生护士,特别是你们医生。”小福建说。




“为什么?”赵凤岭奇怪。




“要你们帮衬啊,赵医生要多多帮忙,介绍些病人来,没病人就没饭吃啊。”小福建诉苦。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3 09:45:00 +0800 CST  
第三十八章 幸福或痛苦,要如何起步
赵凤岭这倒也是理解,医院早已经打破了大锅饭,实行比较有激励作用的以工作量为基础的奖金分配方法,多劳多得,而且很直观,你看的病人多了,做的手术多了,奖金便多,所以笑笑答应,“行啊,有合适的病人就介绍给你。”




“我们主要做激光碎石,激光美容我们也做。”小福建说,“比如去斑去痣什么的。”




赵凤岭再次觉得奇怪,美容似乎不是本院的业务范围,但是太直接推辞似乎也不太好,所以先应着就是,“好,如果我手上有这样的病人,我再给你转介过来吧。”




“那实在是太感谢了,今晚你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小福建热情地邀请。




“不用,那么客气干嘛,大家在一个医院上班,都是同事。”赵凤岭摆摆手,又闲话了两句才回科室去。




偶尔手上有这样的病人,赵凤岭也便顺手转介过去,次月底出纳打电话到科室,说让医生上去领补助,陆续有科内医生上去,回来后脸上隐约有喜色,有钱发,谁不高兴。




赵凤岭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也来到财务室领钱,问出纳黄银花,“请问发什么钱啊?”




黄银花白他一眼,恨恨地把报表推到他面前,道:“不就那些钱呗!”




赵凤岭对她的怨气理解成更年期综合症阴阳失和,很理解地一笑而过,看那报表上写着激光碎石补助金,他找到自己的名字,签了名,领到了二百四十大元,原来他一个月也转了八个病人做激光去了。




回到科室,只见护士们在窃窃私语,口气颇为不满,耳朵也能抓到片言只语,不外那是什么钱,这样发太过份等话,他知道医院近来发奖金向医生倾斜,为的是医生是吸引病人到院治病的主要原因,医院要发展业务,说白了就是要赚钱,才有银子养活这一大帮人,护士医技等在后面辅助的,钱拿得比医生少,确实也有不满意的情况,毕竟不久之前还是大锅饭,甭管医生护士如何工作,管理层已经当这是一盘生意在经营了。






这天晚上方文盛正在与人在半山吃饭尝鲜,赵明与钟小民等几个去山里打了野味,交到半山私房菜馆料理,叫了一帮子人在吃喝,方文盛喝到半酣处,突然见手机来电显示是大哥方武扬的电话,他对他哥还是有几分敬畏的,且方武扬一般没事也不会给他电话,所以他赶忙跳起来跑出门外找了个清静处才接听。




方武扬的声音有些兴奋,“小盛,你调回来进卫生局的事情有了眉目,基本上已经敲定,进卫生局问题不大,局长已经口头答应下来。”




方文盛看着眼前一间间厢房,窗口透着亮光,背后的山脉黑漆漆一片,方武扬的声音亲切而又遥远,带着家的召唤,他低低应了声是,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感觉,本来能够进卫生局上班,是挺好的事,进机关对他而言,更适合,这也是家里一直以来为他做的打算。




他并不是能够静下心来搞技术的人,而他在这镇街医院,顶了天去不过就升到院长,估计到那时胡子也白了,就算是院长也不过是副科级,只要一走出医院就还是得向人弯腰的份,真没什么值得驻留的。




方武扬又说,“你在单位也和院长通通气,虽然说调动最主要是要搞定接收单位,但是你们医院如果不放人的话也会够呛的。”




“好的,这边不会有问题的,我们院长和我关系挺好的,我找个时间和他通通气。”形势上来说,是一定要走的,不管是家里一直的打算,还是燕云医院这个小地方,以及他一直的规划,走都是必然,他叹息了声,可是,现在这里有一个赵凤岭,成了他的牵绊,令他不由地犹豫起来。




可他又一直闹不明白赵凤岭的想法,一直都是持拒绝的态度,可他明明知道他心里对他其实是不抗拒的,可他的做法又令他十分迷茫,书念得多的人,是不想得特别多,想着想着就钻牛角尖了!




这段时间赵凤岭对他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明明是有情意在,可就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一直都是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样子!说什么不合适,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真是矫情!赵凤岭这人怎么就那么扭巴,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就想到三千年后的事情去了,都没有在一起,就先想到各种不好,不去尝试,怎么知道有什么问题,知道问题何在,才有办法修正啊。




两个人就这样僵在这里,他的试探就像重拳打在棉花上,连响也没一个;他的进击,也没带出个浪花,那人依旧平静似水;俩人就这么不进不退、不上不下,大家都累得慌,绷得够呛,哪天绷着的这根弦断了,就不知伤的是谁了,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俩人都伤了。




真是这件事情就那么糟心,真是憋屈,无处伸展拳脚!如果是女人,早就腿软了,腰软了,全身都巴上来了,哪里要他这么劳神费劲的。




有时他想,也许回去也不错,换个环境,再把自己的心静一静,好好审视一下这段感情才行,也让赵凤岭有一个时间空间来考虑,可他也就是想想,总又不甘心,只怕一去就真的云淡风轻,什么都没有了。




方文盛突然灵光一闪,郑重地问大哥,“如果我带个人回去,调市人民医院行不行?”




方武扬迟疑了一会才问,“是什么人,你那么关心?帮忙调动不算小事。”




方文盛心下想,我心尖尖上的人,嘴上却只能说,“就是兄弟,铁哥们!共条裤子穿的交情!而且他也是我们东昌人,能照应,就照应一下吧。”




方武扬哦了一声,过了一会才说:“问题应该不大,我找个机会和刘院长打个招呼。”




方文盛一听这口气,就知道有戏,他哥在组织部,下面的单位领导任命都由组织部负责具体事宜,这事搞不定那么直接撞墙得了。




得了他哥的话,他高兴坏了,饭也不吃,酒也不喝了,跑了段村道才拦到车,就屁颠屁颠地回医院去找赵凤岭,跑到楼上,拿钥匙开了门进去,见他正躺在沙发上看杂志,听他进来也没有抬头。




“看得那么入迷,该不是《花/花/公子》吧。”方文盛一把去抢他手中的书,只听嘶的一声,书撕烂了几页。




赵凤岭跳了起来,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那几页,把杂志放到茶几上去拼凑,方文盛见他神态严肃,紧紧抿着嘴,一看就是真的生气了,赶紧找了透明胶纸过来帮他粘贴,幸亏破损都是对半撕开,粘贴起来也不太费事,虽然没有办法完全复原,但是也不影响阅读了。




方文盛翻了翻,是《生物医学工程报》,想起那一箱子书,问,“谁寄的啊?那么宝贝。”




赵凤岭正心疼地一下一下地抚平褶皱,神思全在书上,顺口便答,“唐峰寄的啊。”




方文盛骂了一声,“草,”忍不住醋意大发,把胶纸什么的一推,站起来,伸腿就朝茶几踢去,茶几被踢得吭啷作响,“难怪你那么宝贝,原来是他送的。”




“不是因为是谁送的,而是因为书本身很有用。”赵凤岭也没多想,抚平了褶皱,拿纸镇压上。




“你现在是看上他了么?那时在广州就峰哥峰哥叫得亲热,回来还经常打电话给你,难怪对我这样不冷不热的,你现在有了新欢就蹬了我这个旧爱了?”方文盛气得直想揍人,一直闹不明他为什么端着,难道他是在骑驴找马吗。




“我们几时爱过?哪里来的旧?哪来的爱?!”赵凤岭有些恼怒了。




“这些年你我这样亲密的相处,同吃同住,哪件不是相爱的人才会做的事?!”方文盛强忍着想要爆发的冲动,“你见过哪个朋友兄弟间是这样的么?”




赵凤岭被他噎住,虽然同住说得夸张了,但是确实有过同床睡觉的事情,算不得歪曲事实,同吃却是实打实的,确实没有普通的朋友会这样,甚至是兄弟情感也不是这样的,何况不知何时就已经有过心动的感觉,直至现在一样如此鲜活地存在着,更早还有他为自己打架的事,一件件一桩桩,哪一件哪一桩都抹煞不了。




赵凤岭蹙着眉不吭声。




俩人乌鸡眼似地相对着,沉默着。




赵凤岭无法否认自己这些年和他相处的亲密时光,方文盛无法否认他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疏离,积聚着太多的情绪,如地壳下沸腾着的火山,一触即发。




方文盛捏紧着着手,作了几个深呼吸,无法寻找出口的感觉憋得他快要窒息,他走到阳台,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口,打算平静平静,可是抽了两支烟也没法平静,刚才他那么宝贝那书,跳起来时紧张的神色,还有就是他对他比以前还冷淡的态度,这一切都源于唐峰吗,难怪他当时在广州吃饭时就觉得有些异常了。




他又抽了一支烟,双手搓了搓脸,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放松一些。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3 09:48:00 +0800 CST  
第三十九章 徘徊在灰色的疆域
方文盛努力平息心情走回客厅,见赵凤岭又躺在沙发上看那杂志,气不打一处来,我在阳台那么难受,怕自己脾气上来伤了他,一直在调整着自己,他倒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平静静、悠悠闲闲地躺着看那唐峰送给他的书,我TMD连唐峰送的一本书都比不上了么?!




他强忍着怒气,问:“我打算调回东昌县去,我叫了我哥帮忙,把你调回东昌县人民医院,你也知道的,那是三甲医院,对你专业的开展,很有帮助。”




赵凤岭躺在沙发上没有起来,继续看他的书,说:“不回去。”




赵凤岭有他的考量,三甲医院的平台固然很好,可是医院离他家不过里把路,他自己看着以后可能和一个男人过日子,或者就是一个人过余生的人,如果回去了,给人知道,他们全家都没法抬头,自己浸猪笼都无所谓,但是不能连累他们,他们生活的圈子小,见识也只有针尖大,哪里能够接受他这种惊世骇俗的东西,只有他远离家乡,哪怕他在外面翻天覆地,风雨满城都不会和他们有关,即便流言传回家乡,经过了时间与空间就会扭曲与冲淡,真真假假便不会有多少人放在心上,家里人就可以继续安静地过他们平凡安稳的日子。




方文盛满心期待地上来,原以为他会欢天喜地答应,和他并肩进退,且三甲医院的平台,于做技术的人来说,是多好的资源啊,有课题可做,有不同级别的医生技术团队,与其他三甲医院交流的机会,所有层次最少高两个等级,而且他们又可以在一处,不必分离,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好的。




没想到一上来就给那唐峰送的医学期刊膈应了一下,赵凤岭之前还说是不知道是谁寄的,不知故意掩藏些什么,现在调动那么大的事,那么好的好事,居然只听到他这样无所谓的回答,这种被人忽略的感觉就像烧热了的玻璃一下浇了盆冷水,嗤的一声,全碎了。




他走向前去,一把抢过书,撕成两半扔到地上,拧着眉问他,“真不回去?!”




赵凤岭站了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地拣起书,放在茶几上,颤抖着手慢慢地拼凑着书,声音不大,却冷静地说,“不回去。”




“好,你不回去,我回去,遂了你的愿了吧!希望有朝一日你别后悔!”方文盛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大力地踢了脚大门,一路怒火滔天,边下楼边狠狠地往墙上捶了几拳,真恨不得宰了他,我TMD就是犯贱,热脸贴他冷屁股,贴了这么多年,再冷的心都该暖了,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不带一丝犹豫的。




还以为自己在他心里能占一席之地,看来不过是自以为是了,他不是女人,一直让自己看不透,他甚至不拿什么态度方法来面对他,也没有对他使用过所谓的恋爱高招,一直想以最真实的自己来面对他,这么久一直不得其心门而入,原来他只是心不在了。




或者说一直不过是自己单方面上赶着贴着他,事实也就是这样,他突然觉得无比沮丧,就像你鼓起了最大的勇气,赶到战场准备浴血沙场,谁知去到战斗已经结束,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处一片狼藉,这份悲壮与荣耀或者失败都和你没有半分关系,你孤身一人站在那里,所有鼓起的勇气,瞬间戳破,如流沙般再也握不住,全都没有了意义。他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情场,所有的坚持都恍惚是个笑话……




方文盛一路下楼一路捶打墙壁,手背蹭破了皮也浑然不觉,走一层,一层的感应灯亮了又灭了,一层层走下去,就像他的心情一样,亮了灭,灭了亮,再亮还是灭。




不想回自己宿舍,走出门口,却不知何处可去,朋友很多,但是现在这种状态却是谁也没法见,没法解释,没法诉说。




他叹了口气,抬头仰望星空,天空一片黑暗,连颗星星都没有。




他沮丧地蹲在楼下花槽上,点了支烟抽了口,抬头望了402一眼,灯依旧亮着,暖暖的淡黄的灯光,米黄的窗帘,无不散发着温暖的气息,他想,赵凤岭会不会探头出来看看呢,一支抽完没有,又点了支烟,这支抽完他会看见我吧,一直到他把整包烟抽完,也没有得到赵凤岭的一顾,除了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那人果真够冷心冷情的,他突然觉得万分沮丧,扔了最后一支烟,深深地看了眼他家的窗口,心里就像灌满了铅块,沉重无法呼吸,他强忍着要回头的冲动,一步一步往外面挪去,也许是蹲得太久,伤过的腿酸酸地胀痛起来,走到花园街,随便找了间酒吧,走进去坐在吧台前高脚椅上,侍者小力认出了他,“盛哥,喝什么酒?”




“能醉就好。”方文盛耷拉着脑袋,只觉得很累,心累。




一会小力便送了杯绿色的酒过来,方文盛苦笑,这家伙真是人精,给他苦艾酒,拿了勺子和方糖,方文盛说,“不用加了,我直接喝。”小力迟疑了一会,取走勺子,“盛哥慢慢喝。”




“苦涩、芳香、浓烈……”方文盛喝了口,喃喃地念叨着,他晃荡着酒杯,这特么赵凤岭就是这不加水的苦艾酒,谁特么都就着方糖加冰水喝,只有自己要来喝这什么都不加的,活该呛死你,活该苦死你,活该醉死你,他很快喝完一杯,把杯子推出去,“再来一杯。”



又一杯绿色的液体。喝完,再来一杯,又来一杯。




方文盛酒意上头,忍不住想笑,邻坐坐着那笑得眉眼都弯了的不正是赵凤岭么,他靠了过去,“凤哥哥,不舍得我了吧。”赵凤岭转过来向他烂然一笑,把脸贴到他的脸上,挨挨蹭蹭,状极亲昵。




那人吓一跳,美女没钓到,倒招惹了个酒鬼,忙不迭地扶着方文盛让他趴在吧台上,一溜烟换到卡座去了,谁愿意招惹酒疯子。



方文盛忘记了,这苦艾酒含有苦艾脑,类似于大麻的化学成分,他感受到不仅仅是醉酒的感觉,还有那麻醉般的致幻力,而他说的没错,赵凤岭就是他的那杯苦艾酒,苦涩、芳香、浓烈而令人迷醉,是他的魔咒。




后来是小力送他回的家,他倒完全不记得了,只是梦里赵凤岭来了,一直双眼迷离地微微笑着,一直沉醉地看着他,由着他搓圆搓扁。




然后,方文盛第二天很丢脸地洗了床单被单,晒在阳台上,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如同他的心一样。




次日俩人没见到面。




第三天也没有。




好多天也没有。




方文盛想,原来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缘分,就像现在,如果他不刻意去找他,彼此几乎碰不上。他上班迟到早退的,甚至不上班到处晃荡,了不起是踩着点来去,赵凤岭提早上班,推迟下班,和他根本是错峰,他现在是科主任,送报告什么的也不用他,特殊病例讨论,本来放射科科主任要参加,可是他每次都派江西老表去了,老表是主治医师,业务水平比他高多了。所以基本上,两个人,从公事到私事都两不相干。






月底,赵凤岭又在黄银花一脸嫌弃中领到了三百多元转介病人补助金,于九七年的收入而言,这笔钱确实不小了,激励作用大大的有,领钱的时候他瞄了眼其他人的补助金,原来他算是少的了,其他人基本在他一倍以上。




赵凤岭社会经验不丰富,但不是呆的,其他科室都没有这种转介病人补助金,只有激光、痔疮和性病几个新成立的科室有,而且以一个科室而言,设备配置与人员构成都忒简单了,而且一个医院成立新的临床科室,会有比较长时间的筹备期,不管人员也好,设备也好,哪里会一点也风声都没有就建立了新科室的。




他进去晃悠过,那几个医生也挺好态度的,相处也算不错,只是五山市各医院的医疗设备很少会买国产的,哪怕是燕云医院也一样,看这几个部门的治疗设备仪器,基本都是一水国产品牌,而且还是没有听说过的山寨品牌,透着股寒酸味。




何况小福建提过几次“老板”,这根本不是医院工作人习惯的称呼。




这算有点儿猫腻了,他打算找个机会问问黄美美,他与她早已经变成挺铁的关系,护士的消息一向比医生灵通,因为女人们都爱说话,医院才多大呀,根本没有秘密,只要发生一件,哪怕是谁家小狗下了窝小崽子的小事,不出三天就会传遍全院,他对医院的现状有脱节感,是因为他到广州进修一年的原因,而期间医院也发生了不少变化,人员批量进来、新科室的设立,令他多少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当他值班,搭班的护士正好是黄美美时,在晚上九点多,赵凤岭看黄美美基本已经忙完事情,暂时也没有新收病人,于是到护士站找她聊一聊。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3 09:50:00 +0800 CST  
第四十章 绕过时光的岔路
黄美美比早两年显得有些憔悴了,护士要上夜班挺辛苦的,现在不比以前,以前护士也能睡觉,现在与大医院接轨了,护士值班连张床都没有,他们医院尚好,有不少椅子,有时几张椅子并着也能磕睡一会,有些医院,甚至整个护士站就一张椅子,那是留给上主班的人用的,其他人,不能闲着,闲了就给我去病房转悠,所以往往一朵花儿来到医院,不用五年,就蔫了,因为倒班太多,生物钟紊乱,粉红绯绯的脸蛋,褪去红云,水当当的皮肤,变得干燥,再也不复水灵。




赵凤岭与她已经足够熟悉,而且是再亲近也不会产生火花的那种,所以与别人都不同些的亲近,于是他也不迂回,直接问,“那激光、痔疮和性病科,怎么会有转介病人补助金?”




黄美美冷笑一声,“就像你猜测的一样。”




“私人承包科室?”赵凤岭把怀疑说了出来。




“对啊,那几个科室都是外面的人承包的,激光科是福建佬,痔疮科是湖南佬,性病科是汕头佬承包的,不过现在好多医院都这样。”黄美美摊摊手,“你得有多OUT,这是秃头上的虱子,谁都知道的事,你居然……啧、啧,你是什么人啊,外星人?!”




赵凤岭也耸耸肩,“我哪有你们心眼多,全身哪里都通透!害我还觉得自己恶意去猜测人了,原来事实是这样!难怪了,会有补助金,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有更多的病人,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到头来还是加重病人的负担。”赵凤岭证实了这事,心里很不是滋味,蒙在鼓里,还不知不觉参与到其中了。




黄美美见他这样,拿了本护理记录纸一卷就往他肩膀敲了下,“嘁,这有什么啊,五山市到处不是这样,我有不少同学在其他医院,间间都差不多,黄泥岗医院不一样有好几外科室承包,他们还有整形科呢,你知道干嘛的吗?做整容的!”




赵凤岭吓了一跳,医学矫形一般三甲医院才会开展,黄泥岗医院也够胆的,一个镇街医院居然开展起整形科来了,按道理执业许可证上是批不下来的,这胆子可真够肥的,干起超范围经营的事来。




黄美美又说,“你知道不,承包整形科的,是他们的普外医生,也是他们财务科科长的老公!听说去年一年就赚了几十万!”




当年一个医生的月收入也不过二千元左右,几十万可见是什么数目了,普外的医生可以干起整形来。




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咱们的马爷爷的话可是真理呐,普外干整容算个屁啊,又不是扛着枪逼人来,人那可是哄得心甘情愿地来。




黄美美不觉得有不妥,这承包科室,大家都承包,就是OK的,就像我们国人的站队意识一样,站在大部队里,群众里,就是安全的,对与错不重要,最主要是安全,法不责众,众是安全,伽利略掌握真理,却落得被活活烧死,因为他站在少的一方。




他们又继续聊了会,黄美美也就仅仅知道这三个科室是私人承包的,其他也就不太清楚了。




而赵凤岭知道,收费都是由本院的收费处来收取的,最后再由财务与承包老板结算的,所以病人都以为这些科室是燕云医院的,我们老百姓在新中国的培养和教育下,习惯性本能地对公立医院抱着比较高的信任度,私人老板要借公立这个平台,借公立的势,行私人之事,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承包关系,其实简单一句话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知道这个事实很令人无奈,赵凤岭只是觉得不太妥,但也并没有更多的反感或者其他行动,何况这情况存在得如此普遍,存在即合理,不是有这一说么,不合理存在着,他能够做的,也仅仅就是在了解清楚那些承包科室的医生是否有能力处理病人之后,再作是否转介病人的决定而已。






方文盛和赵凤岭闹了矛盾之后心情一直不好,只是他这人有太多的排解办法,也有太多人找他玩乐,所以在外人看来,他依旧是那个风流潇洒的盛哥,只是他自己知道,他特么也快成酸得要死的文艺青年,就快见风流泪、望月伤春了。




赵凤岭心情一直也不好,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虽然算不上刻骨铭心,却已经是氧气般的,你看不见它,摸不着他,但是你一呼一吸都需要他,你少不了他。




两个人各自黯然神伤。其实就是一种情绪,两种表达而已。




有一天方文盛夜归,凭着三分酒意生了些勇气,信步上了四楼外科,他太清楚是谁值班了,因为每个月头,他都会趁着到医务科交排班表的机会,翻看其他科室的排班表,赵凤岭几时值班,他比他自己还清楚。




去到办公室,只见赵凤岭坐在办公桌前,病历打开摆在桌面,右手握着笔,左手撑着脸呆呆地望着窗外,窗外一抹黑色,哪里有什么好看的,又见他眼神黯然有郁色,方文盛不由地心疼了,憋着再多的气立马烟消云散,恨不得马上伸手抹去那抹郁色,他不想看到他这个忧郁的样子,他情愿他眼里什么也没有,哪怕是干干净净,没有情意,甚至是没有他。




他走过去,听到脚步声赵凤岭回过头来,见到是他,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笑意,人啊,总是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任性,耍脾气,是因为你相信,即使你再放肆,再无法无天,那个人也能够包容你,谅解你,只要你一个笑脸,他就会给你灿烂阳光。




“傻瓜!”




“混蛋!”




俩人不由地傻笑。




方文盛走向前,弯下腰去拥抱他,惩罚般地加大了力度,把他紧紧地扣在自己的怀里,低头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句,“有朝一日你会折腾死我。”




赵凤岭浑身一震,心神大乱,不由地紧紧回抱着他,在医院办公室,方文盛再不情愿,也只够胆拥抱他几秒,就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放开后俩人都有些讪讪地,都不知道前段时间在瞎折腾什么,面前的这一个人,自己舍得放下么?!




俩人正郎情君意想要说些什么,那边传来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呼喊,“赵凤岭收病人!”




方文盛的尴尬一扫而空,“袁小凤这个死妮子,上班这几年,已经由小苹果进阶成小辣椒了,声音这么粗暴泼辣!”




赵凤岭一笑,“你回去吧,我有排忙了。”他自己都没发觉声音已经柔了两个声调,站起来匆匆去护士站了。




方文盛跟着他出来,远远地看着他专心致志地忙活,只觉他严肃的样子再没有更帅的,呆呆地看了一阵,见他一时半会也没法结束,于是不再管他,脚步终于又轻快起来,连蹦带跳的下楼去了。




多日来终于有了整夜好眠,第二天一早,方文盛起了个大早,去海粤打了猪油包、虾饺、糯米鸡等等早点,屁颠屁颠地送上去,不少医生护士都伸手要打劫,他笑嘻嘻地把伸来的手毫不留情地打开,跑到值班房放好,又去病房找赵凤岭,他才到门口,赵凤岭就似有感应般地抬头,他轻轻地点点头,方文盛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回到值班房,一会儿赵凤岭便来了。




以前方文盛也送过不少早餐,不过现在重拾旧事,却硬生生多出两分柔情来,连带着赵凤岭躲躲闪闪地带了三分羞涩来吃早餐,好好的一个早餐居然搞得像偷情,让方文盛得意了半天。




往后俩人又像以前般相处,比别人多两分亲近,偶尔一起吃饭,但是心里多少有些介怀,那些期刊,之前的矛盾虽然彼此都没有再提,却是留下了些芥蒂,就像溅了茶水的白衬衣,哪怕洗得再干净,也有淡淡的茶渍,无论多久,你看见时都会想起,曾经有茶水溅在你的衣服上。




这天方文盛买了菜,晚上俩人一起合力做了晚餐,温馨地对坐吃饭,方文盛还不忘给他夹菜,赵凤岭笑,“就俩人,夹什么菜呢。”




“我中意啊。”方文盛又给他夹了一箸。




赵凤岭虽然觉得他多余,心里却是暖暖的。




吃完晚饭赵凤岭在洗碗,方文盛就在一旁靠着厨柜抽烟,赵凤岭想方文盛和领导走得近,所以想了想问道,“你知道那些科室承包的事吗?”




方文盛说,“你呀,那么郑重其事,我以为什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三个科室承包期限五年,利润二八分成,医院二,老板八,医院所有设施他们都可以使用,除了他们科内的医生和科内的设备是他们自己的外,其它都和我院的科室一个模式运作。”




听到这些赵凤岭还是有些吃惊,而且这分成也太那个了,“你怎么那么清楚?”




“我是谁呀我?”方文盛洋洋得意,“不这样哥怎么罩你呀!”

楼主 lq3234  发布于 2016-06-13 09:53:00 +0800 CST  

楼主:lq3234

字数:372131

发表时间:2016-05-30 18:5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1-20 00:57:0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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