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贱人

只不过皇贵君私下训诫恭长使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一日恭长使受责不能侍寝,萧姚竟又看中了另一个翊乾宫的宫侍,封为正九品倩少使。
相比起平凡温顺的恭长使,倩少使便不是省油的灯了。
他生得形容俏丽,颇有几分更胜皇贵君的意思,涂抹起来脂光粉艳,穿戴起来也珠光宝气,仿佛暴发户一般,带着脱不去的俗气,但萧姚就是喜欢逗弄这样的人,甚至纵容他欺负些低阶无宠的君侍,便谁也没法子,甚至不多久,他位分上又进了正八品长使。
皇贵君很是不喜欢倩长使,却碍于倩长使正当萧姚宠爱,不能擅动。只是皇贵君何等聪慧,一干不悦面上一点儿不显,只和颜悦色将倩长使纵容得越发眼高于顶,至给孟太后请安时犹穿戴华丽、很是僭越,礼仪算不得规矩不说,言行间也没有几分诚意,这就是萧姚为持身中正而抹消不得的大罪了。孟太后是轻轻说了皇贵君几句,但皇贵君有孕在身,在教导“爬天梯”的新晋君侍上有几分迟缓了也实在情有可原,终究没有一句重话。至于倩长使,八品九品的长使、少使两级原就是宫侍册封专用,几乎算不得正式君侍,孟太后一抬手,便有女官伺候着去衣裸臀,当即赏下二十个板子。
孟太后怀了警示之意,慈宁宫的下人岂有不明白孟太后心意的,下手哪里会轻,噼啪一顿下去,倩长使那白皙挺翘的两瓣肉已是肿得浑圆满胀,血色欲滴,扶起来的时候险些昏过去,哪还有什么骄纵。
如此,倩长使短时间内不能再承宠,萧姚虽然不是没有觉出皇贵君的小心思,却也不愿为个并不上台面也不得她真心的低阶君侍与有孕的皇贵君计较,宫中君侍奴婢不解其意,只是一片人人自危,再没有敢不敬皇贵君的了,许多奴才都打消了“爬天梯”的念头,连寻常君侍都安分许多,如此反倒上下整肃,使得萧姚清静自在不少,萧姚不觉转而对皇贵君多了几分看重,我看得清楚,益发避忌皇贵君的锋芒,免得萧姚疏远我,平白惹了自己伤心。
只可怜了恭长使,得宠的时候受皇贵君嫉妒忌惮,要挨警醒的责罚,不得宠的时候又被皇贵君恨他无能无用,承不得力的责罚,倩长使得宠一日,他便难过一日。如今倩长使不再得宠了,萧姚的圣心又落回他身上,也不过是回到原来的日子罢了。
我于心不忍,便教雪松悄悄把萧姚旧日私底下赏给我用的桃花活血膏给他送过去了一些,没多久,雪松回来回话说恭长使谢了恩,但明说不敢用,怕好得快了,皇贵君下手更狠。
我不觉叹息,雪松又告诉我,经倩长使一事,皇贵君对翊乾宫中稍有几分姿色的宫侍都看得很紧,无故责罚之事也常有发生。
愈是这样,愈是不难知道他这个皇贵君之位着实是不稳的。
眼下他腹中的这一胎,就是关键。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17 09:13:00 +0800 CST  
然而似乎天不垂怜,至皇贵君怀孕的第四个月上,倩长使好了伤,去翊乾宫请安,皇贵君和颜悦色,待散了众人,又专门留下他说话,为的是教他不要怨恨孟太后,使宫闱和睦。
谁知倩长使怀恨在心,竟然出手推了皇贵君,后宫君侍都未曾走远,听到皇贵君身边急奔出来请太医的宫侍呼喊,都回了殿内。
皇贵君与倩长使谈话原是要给他留面子,因而殿中除了皇贵君和倩长使就只有皇贵君的贴身宫侍宝璧,宝璧抱着脸色苍白、下身涌血不止的皇贵君急得直哭,倩长使则像吓破了胆,畏畏缩缩,浑身剧烈颤抖着,只知道说他什么都没做,皇贵君流产不是他推的,然而人证物证俱全,可谓铁证如山,他已然推脱不得。
萧姚雷霆震怒,唬得太医院拼尽全力,然而皇贵君的孩子终究是没有保住。
于是倩长使被杖毙了。
萧姚一向狠绝,丝毫不顾虑昔日情面,令人将倩长使的衣衫褪尽,当众杖毙,着东西六宫所有君侍正四品及以上可遣人、正四品以下须亲至到场观看以儆效尤,我听回来后禀报的女官说,场面除了倩长使的惨叫一片寂静,便是素日里多舌的那几个低阶君侍也没有敢出一点嬉笑嘲讽之声的。
得知消息时我正摆开笔墨纸砚抄写经书,这原是最能宁神静气的,然而我心思并不在此,只是不过心思地将那些祈求福祉的字字句句清秀落在纸上,脑中千回百转,似个被抽得几乎飞起的陀螺,始终没有个停顿安定,忽然听雪松说皇贵君的孩子没了,手一歪,便碰倒了一个茶杯,于是洒了满桌的水,漫过纸张,润得一片狼藉,当即也就不写了,只觉得墨香茶香盈在口里,如何也腻腻地不能化开,实在是苦得很。
雪松轻轻道:“奴婢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小主,皇贵君这一胎没有产下来,对小主和几位小主子是好事。”
我微微摇头,道:“你看倩长使自从被太后责罚过一回,又在陛下面前失了宠爱,已经落得个胆小如鼠、草木皆兵的境地,谁敢推掉皇贵君的孩子,他都是不敢的,这两条命…殒得古怪。”
雪松微微抬眸,问道:“小主此话什么意思?”
我亦不知其解,只轻轻摩挲着被我碰倒的茶杯上细腻的瓷釉,淡淡道:“从前太后教导我,一件事背后主谋是何人不清楚时,便要防备从那件事中获益最大的那个人。现下明面儿上获益最大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我,可不危险?总之从今往后,万万要小心所有与皇贵君相关的事才是。”
雪松垂首应是,轻轻退了出去。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17 17:25:00 +0800 CST  
当晚,萧姚宿在了长春宫。
她来得晚,看过了睡在后殿的瑰儿、虹儿、蝉儿、琦儿,眉间总算舒展了些许,埋在我怀里时,低低道:“常春,朕很想要一个嫡女。”
我不敢有丝毫迟疑,轻轻顺着她的长发,微微笑道:“皇贵君年轻体健,一定还会再有陛下的孩子。”
“可是那个孩子没了,朕却松了一口气,想着这样,孟家就不能再进一步。”她额角用力抵在我的锁骨上,顶得我生疼,乌发间坚硬冰凉的宝石珠珞在我胸口印上一片红白凹凸的花纹,“朕一早知道做皇帝要应付许多权谋算计,不能依照什么伦理道德行事,但头一回,朕在自己的孩子死去时舒了一口气这样的事,实在让朕觉得自己是一个糟糕的人了。”
我沉默片刻,轻轻将脸颊贴在她的头顶,终究道:“陛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必陛下也清楚,便是再贤明的君王也不能使天下所有百姓都安乐富足,不能成全别人的时候,就不要为难自己,强求,或许反而会适得其反。”
她抱紧了我,没有再说一句话。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18 18:18:00 +0800 CST  
皇贵君失了孩子伤心非常,人消瘦了一圈,似雨打后的残荷,格外楚楚可怜,而他又懂事,并不向萧姚哭闹,因而大大得了萧姚的怜惜,孟太后觉得倩长使与皇贵君之间的矛盾没少了自己的推波助澜,也觉得很有几分愧疚,便对皇贵君也和蔼了起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眨眼是萧姚登基的第三年,前朝奏议萧姚后宫不丰,膝下单薄,使萧姚选秀,萧姚便准了。
入选秀子初定,便有风声吹来长春宫,只因那入选秀子中有一人容色格外明丽、气质端华出众,身份又是当朝吏部尚书谢衡唯一的嫡出公子,很是得萧姚青睐,听说皇贵君入宫之前,他便是萧姚心中的继后人选,但之所以他被传到我这儿,并非是因为家世容色,而是因为他的名字——谢常夏。
“谢秀子年岁上比小主小上一点儿,同是姓谢,名讳与小主用了同一个间字,又恰好在季节上逊了小主一个,那起子闲人,说不得又要胡乱联系。”玉蔻轻轻说着,看着我慢慢摆开一盘棋,“何况,谢秀子有个更年幼些的庶弟,也是序在季节上,名为谢常冬。”
我拈起棋子抬眸淡淡看他一眼,浅浅笑道:“又不是只许她一家姓谢,我这常春更不过是个好意象罢了。人家兄弟俩才是一个反文旁,记一本族谱的。再说不是没有序秋的么,我这春字又从日,算什么?”
玉蔻淡淡瞧我一眼,垂首低低道:“小主说的是。”
谢氏如此出众,果然在众秀子之中拔得头筹,不比旁人大多封六品七品的常侍、选侍,甚至越过了少有人能得封的正五品贵人之位,直接封为正四品侍君,若非孟太后拦着,萧姚已有意赐他一个封号。怡侍君在请安时不由捻着手里头的平金手炉,像要将上头的花纹摁平了一般,冷笑道:“这出身好就是不一样,初来乍到的就能与咱们这些有生育的君侍平起平坐。那生孩子怎么不是一道鬼门关,咱们眼下这点子富贵都是阎王爷手底下扒出来的,可就是不如人家含着金子出生。”
我默默不语,倒是皇贵君,刚失了孩子,皇贵君的位子还不算坐稳,又听说谢侍君从前是萧姚认定的继后人选,脸色难免难看了些。
仿佛是为了佐证这个传言,谢侍君被萧姚钦定安排在了承坤宫,又拔得头筹侍寝,在宫中一时风光无两,于翊乾宫请安时见到他,只见他于黑沉似水的满地金砖上曳开白地晕蔷薇红色华服,头戴玛瑙雕花宝冠,发如墨,肤如雪,艳俊眉间郁着初承雨露的春意,恰如一朵带露新鲜盛开的明艳蔷薇,明妍得仿佛花朵儿自个儿凝练成了胭脂。
真评判起来,唯有荣贵君于相貌上更胜于他,然而渐渐年长,容光之艳已觉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有他那般正盛的饱满康健,如此盘算,满殿上下竟无一人能与他比肩。
大抵也是因此,长春宫又恰巧在承坤宫后头,我如昔年孙长使一般体会了一回萧姚往往走到承坤宫便停住了,不再往长春宫来的滋味儿,有人悄悄说我是因果报应,我暗自神伤的时候却知道是我自己傻,那日的红梅白雪化作斑斓点点,几乎迷去了我的清明。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18 18:30:00 +0800 CST  
是不是吞了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19 12:47:00 +0800 CST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19 12:57:00 +0800 CST  
寂寞中,萧瑰的年岁已经足了上书房的年纪,萧姚在众家贵女中选择了宁国公宋平的嫡出长孙女宋钰与户部尚书卓彦的嫡出幼女卓雯为伴读,又着大儒白子扬为师。纵然宋钰、卓雯皆出身大家,也曾早早开了蒙,却比瑰儿远远不足,何况瑰儿聪颖过人,白大儒对她唯有赞许不绝,我问起瑰儿的功课,教她留心劳逸结合,不可累坏了身子,她却只淡淡说:“儿臣若是能优异一些,母皇不就能多来看看父君么。”
我于是明白我的境地在我亲生女儿的眼中也沦落至此。瑰儿是肯说的,不肯说的虹儿、蝉儿,心中也未必就是安定的,如今我的恩宠不单是我自己的喜乐,还是他们的支持。
我浅浅笑一笑,轻轻道:“你不必时时担忧父君,父君还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脆弱不堪。”
我是正四品侍君,膝下两双儿女之出在后宫列于第一,稍使银钱,没有运转不动的事情,何况我要的东西也很简单,不过是一匹天水碧颜色的卷云暗纹锦缎配上一匹清淡温润的珍珠白色锦缎,再添半斛珍珠,送去尚服局悄悄制成简单而赏心悦目的衣衫,熏上清冷的梅香,并不束冠,而是如初初入丽王府时一般挽一个小髻,簪碧玉梳一把、珍珠钗一对,清淡温柔,在翠荫浓浓的夏日之中,格外清爽干净。
我理一理滚珍珠色刺银莲花纹缀珍珠镶边的领子,振一振天水碧色的华袖,轻轻望向镜中,照旧是眉若春山,目若春水,除却眼底纯然的宁静,这副容貌与我十六岁入府时仿佛并无差别。
如此拎上一只青檀木食盒,盛上荷花鱼茸糕、藕粉花蜜糕等二三浓缩夏日精华心思的糕点,一碗点上新鲜翠绿的薄荷的酸梅汤,悄悄到坤清宫去。
算来,我与她相依也有近七年了。
幼时在宫中听人说,宫外的妻夫最怕的是所谓七年之痒,便是再恩爱的妻夫,也难免在七年之关不复当年,但于宫中,能熬到要与陛下过七年之关的君侍却是寥寥无几。
算一算,这七年来,她身边其实没有过比我更加得宠的君侍。
御前侍奉的女官谷丰见了我自然是恭恭敬敬,我得了消息,也自然来得正好,不单此刻御书房里头没有君侍伺候着,萧姚也正批折子批得烦了,谷丰轻声与我说了几句,便容我悄悄进殿。
只见三交六椀菱花长窗支起,洒落日光如金,萧姚斜倚窗下,桌上只一盏渐凉的热茶,我走得不近不远了,才轻轻道:“臣侍长春宫谢氏,见过陛下。”
“常春?”她轻轻笑了一笑,道,“过来。”
我将食盒放在一边,缓缓上前,见她照旧闭目养神,便轻轻抽出她发髻上累累的钗环,散下她一头漆黑的长发,虽然在御书房伺候得少,却也熟稔从小屉中取出翡翠背犀角篦子,轻轻为她打理长发,舒缓精神,不出片刻,便觉她神情仪态都松缓了许多。
“你不是寻常最不爱到御书房来伺候的,极怕太后和皇贵君觉出你的不是来?”她微微勾起一点笑,即便散发淡妆,照旧邪艳动人。
我不疾不徐,心平气静,只浅浅笑道:“不过是暑热渐起,孩子们怕热,臣侍煮了些酸梅汤,想着即便不比御膳房做的,终究是些心意,干脆配了几样还算精致的糕点,送过来给陛下消一消乏。”
她笑,道:“你做的东西比御膳房用心思。呈过来罢,朕正乏着。”
说着坐起身来,自我进殿以来头一回睁开了眼睛,一看到我,倏然顿住,虽是黑白分明却显得艳丽非常的桃花长眼一瞬不瞬地望着我,我只微微困惑,含笑望着她,意有所指地道:“怎么?可是…太清淡了些?”
她顿一顿,还拿着桃红色碧玺十八子手串的左手随意比划了我一下,道:“尚服局该赏。”
我一下笑了。
我不再是昔年那个只知道被动承受、即便被塞到手里也依旧羞涩畏惧的少年了,不再像初春柔嫩的芽一般生涩胆怯、脆弱娇小,而有了坚实柔韧的风采,也许像是绿意浓起的孟春,漫天铺地都是迷人眼的春色,正是时候,正是令人脱身不得,而她则像一只艳丽的蝶,为春色所迷,翩跹不去。
她是急切的,雪白而纤秾合度的妖美身体松垮挂着紫翠红金重重叠叠的华美衣衫,把我拥在她怀里,再没有昔日逗弄我时的从容,而是渴望,恨不得要去我的所有,一点一滴也不剩,好解了她自己的渴欲。
她喜欢那身衣衫,只稍稍松开我的襟,略略撩裙解裤,沉身下来,像是一朵离不开叶的花,一径儿要往我怀里来。
我也是头一回见到她迷乱至此,拥着她感觉她紧紧贴在我耳边纷乱喘息,虽是夏日里,然而热腻的汗水和灼烫的温度都不使人讨厌,而是益发燃起了情热,难耐之中,她染着鲜红蔻丹的指微微用力钳着我的脸,妖艳的长眸发狠地看着我,咬牙恨恨问道:“小贱人,你做什么来了?”
我轻轻发笑,微凉的手掌划过她赤裸的背脊,深入她散乱的衣内,一直触碰到她丰润的臀间,我们湿滑一片的相连之处,另一手轻轻拢起她的软峰,悄悄道:“勾引你。”
她益发要疯狂,与我厮磨,激烈地吻着,我拥着她吟哦难抑,一同猛冲,只觉得雪白自脑后喷薄而出,满世界纷纷扬扬起晶莹的雪花,她艳丽得惊人,如烈火红梅占据我全部的视线,烧灼得我疼痛又爽快,我只余脱力地半坐半倚,喘息着说不出一句话,她邪艳而笑,又垂首轻轻来吻我。
“你胆子倒挺大。”她掐一把我的脸,恶狠狠地说道。
我故作无辜地看着她,她又笑,也不起身,慢慢晃动着腰身,那处儿如咬如吮缩在我那玩意儿上,眉眼极媚,挑逗着我,竟是一回没够。
这一回她温吞又游刃有余,腰身柔劲,如勾人的狐蛇,于我脸颊滚烫泛红、咬唇隐忍之时,含笑调侃我道:“从前你哪里做得出这样的事、说得出这样的话?小贱人,你是不是一日离了女人便活不下去?”
这话本是极辱人的,我却不觉微微颤抖,目泛春水,她益发得意,稳稳坐住了不肯再动,笑吟吟道:“你求一求,朕便给你一把爽快。”
我望着她的目光想来是可怜兮兮的,忍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细声吐口道:“萧娘…”
她一顿,旋即便是一番灼人的翻云覆雨,直至她精疲力尽地尽了兴。
至那时,我放了冰块的酸梅汤温凉浓淡正好,配上化解激烈运动后饥饿的糕点,萧姚可算是心满意足了一把,我也借由此牢牢抓住了她的圣心。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19 19:11:00 +0800 CST  
我两个的七年之关,便是在益发粘腻甚至荒唐的情热中不声不响地渡过去的,她似乎自我唤她的一句萧娘里尝出了滋味儿,益发要逗着我唤些新奇的名头,有时是姐姐,有时是主子,有时候她想起昔日初初相亲时她自称是姚太医,又要教我叫姚娘,且这个名头尤其提醒起我们当年的情谊,两厢喜欢,交欢时也爽快,悄悄儿地,也唤得最多。
被这新奇刺激牵绊住,一时间,她又不想着除了长春宫外的其他地方儿了。
宫里头的风向变得快,先前嘲讽我被谢侍君挡在承坤宫后头不得恩宠的人又转而嘲讽谢侍君,晓新活灵活现向我学来,学的是前些日子与谢侍君争宠不休的佳贵人,拿一把团扇遮笑,半侧着身儿,捏着衣裾,眉梢挑着嘲讽,冷笑道:“咱们圣上可当真是贤明君主,远古时候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佳话,谢侍君的承坤宫呢,也不知陛下走过了几回,看也没进去看一看,就去长春宫了。”
晓新学得惟妙惟肖,佳贵人的作态又着实逗人,连庄重冷淡如雪松都笑得打跌,玉蔻一面笑一面抄一把折扇打晓新,斥道:“糊涂蹄子,这样的话也是能学的吗?去外头说了,可要你褪一层皮。”
说完了却又是笑。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20 09:17:00 +0800 CST  
我得宠,长春宫的氛围自然轻松许多,但我又一回带着琦儿于御花园玩耍时,正巧碰见谢侍君,本欲避开,却见他专门走过来,如此也只得互相见礼。
虽说是失宠,但对于谢侍君这等有显赫家世的公子来说,那并不是他们立足的根本,也不至于对他们的衣食用度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谢侍君着的就是绫罗绸缎、环佩珠玑,犹如御花园中最为明艳的一朵蔷薇,望着我时却照旧十分冷淡鄙夷,见我手中拿着几朵方才琦儿摘来给我的色彩各异的朝颜花,凉凉道:“纯侍君可是喜欢朝颜?”
我微微一顿,垂首看一眼手中花朵与琦儿的殷殷目光,微笑道:“自然喜欢。”
他眉间俱是不屑轻鄙,道:“先帝编撰的《全书》中有言,朝颜刷翠为花,不过九品末流,纵使鲜艳卖巧,博惜花人垂怜,也终究是杂种野物,不能入流。即便一朝得意,也不过是于入暮时委身尘泥的贱物罢了,下侍奉劝纯侍君,还是好些高雅的好。”
字字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何等刺心。
然而即便他这样说,我也不过微微而笑,道:“听闻谢侍君喜爱蔷薇,陛下也曾赞许谢侍君容似蔷薇艳,是否如此?”
他不知我何意,我眉眼淡淡,也难免拿出几分威仪:“《全书》中有言,蔷薇金钱买笑,也不过位列八品,古人云五十步笑百步,莫非如此了。常春妄言,还请谢侍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要与常春一个俗人计较。”
他闻言不由讶然一愣。
我想他大约是已经知道我是他同母异父的长兄,只是他父亲是吏部尚书谢衡的正夫席氏,我父亲不过是谢府中寂寂无闻一介莳花下人,从不曾有过任何名分,他从出身上便看不起我这个私生的卑贱哥哥,而他自幼锦衣玉食,书香熏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我则早早入宫为侍,大字不识,不解风雅。
萧姚亲自教我学习之事少有人知,更不必说刚进宫的他,因而我如他一般将书册典故信手拈来,他想必是震惊的。
他大可以看不起我,毕竟我拼了命才能争来的东西,他得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但我谢常春不是好欺负的,如今禁宫之中,我们不是他尊我卑的兄弟,而是我尊他卑的君侍,我不是能任由他鄙夷践踏的。
就算哪一日,他凭借出身压在我头上了也一样。
我回到长春宫时,就看见萧姚歪在一张藤萝锦绣软榻上,身边拥着作一样打扮、玉雪可爱有如并蒂桃花的虹儿和蝉儿,三人各拿了一块瓜子松仁米糕吃着,见了我,萧姚将吃了大半的糕点直接丢进口中,拍去手上沾的浮粉,一挥手示意宫侍将孩子们带下去,把我抱在怀里就亲了亲我的后颈,我觉得痒,笑着推她,就听见她说:“你的书念得很通。”
我微微一顿,明白我与谢侍君在御花园中的唇枪舌战或许已传入她耳中,或许恰好被她目睹。
“谢侍君年轻,又家世显赫,臣侍素来是让着他的,本无意与他计较什么,陛下万万不要觉得臣侍是那等小气量不懂事、欺负年轻君侍的人便好。”我浅浅而笑,摆弄着衣袖上精致华美的缕银宝相花纹,字字句句小心掂量,“谢侍君也不过年轻气盛,爱重陛下罢了,陛下也不要怪罪他。”
她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吻着我的肩膀,片刻又说:“他位分在你之下,朕不喜欢你处处让着他。”
我浅浅一笑,被她卷入情潮。
她虽这样说,我那样做却是授人以柄,但她这样说了,又使我安心。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20 19:47:00 +0800 CST  
然而想必是上天都更加偏爱出身尊贵的谢侍君,即便萧姚对我的青睐使他失了宠,他却恰好有了身孕。
于是赏赐如流水,送进了承坤宫,萧姚的圣眷也流了过去。
我无心折腾什么,到底萧姚还是宠我的,我每日还要绕着四个孩子转,谢侍君是否诞下孩子与我几乎无关,反而是要小心万万不要靠近这桩事儿,但凡挨着碰着,反而大大不妙。
我之外,萧姚又抬举了姜常侍、常选侍、李选侍等人。
这三人都是与谢侍君同届入宫的秀子,只是家世宠爱上都比不得谢侍君罢了,其中还是姜常侍容色出众些,常选侍则性子温婉端庄,这二人是自幼的手帕交,十分亲密友好,虽然是共事一妻,也不过起初时彼此有些醋劲儿罢了,常选侍年纪长些,又与成王萧婷之父文太君常氏同族,教养更胜于寻常大家闺秀,牵着姜常侍谈了一回心,两人说通了祝福彼此得宠、绝不相互妒忌的话,便再相安无事,亲密无间,萧姚觉得他们贤惠省心,也多眷顾些,反倒是李选侍,性子骄蛮些,是要和这二人争宠的,这二人年纪轻,心地好,未曾出什么阴招,一时间也就是势均力敌,在新晋君侍中三足鼎立。
至次年春,本来萧姚是翻了李选侍的牌子的,几个孩子闹了一天,睡得早了一些,我本以为能得个清静的晚上了,正自己分拣花瓣,准备制些新鲜点心,却忽然听见门开,一抬头,看见是萧姚。
她散着未盘无饰的漆黑长发,还穿着象牙晕桃红色的寝衣,只是披了一件银地紫红夹竹桃花叶披风御寒就赶来的,漆黑长发不过松松一挽,脸色通红,想来是李选侍不懂事,哄着她多喝了几杯,而她不知道怎么都盥洗更衣毕了上了人家的榻了,却又下来,到了我这长春宫来。
我赶忙上前扶住她,被她滚烫的体温炙得一个激灵,连声吩咐人拿热布巾、浓茶水再去煲醒酒汤。
她把我抓在怀里,糊里糊涂地说:“小贱人,今儿是你生辰。”
我抱着她,无奈道:“陛下喝多了。今儿不是臣侍的生辰。”
听我这样说,她立马坐起来,几乎从榻上翻下去,我连忙拦着她,她眯着眼睛看我房中的青铜更漏看了半天,总算看清楚了,一笑,得意地说:“现在还不是。还有一刻钟,马上就是三月三,你的生辰啦。”
我微微一怔。
其实我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因为我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哪一天是我的生日,只是听爹说过,我出生的那一日,夹竹桃花开得正好。
幼年我与父亲在谢府中受尽排挤,能够苟活已是万幸,生辰淹没在一年年为一口吃食苦恼的日子里,全没有余裕去过。后来入了宫,一个小小的宫侍而已,身边也没有几个真心的朋友,一个不知道准日子的生辰自然也是过不成。而我在她身边七年,总是小心着算计、满心念着孩子,每年为她的寿诞留心倒是有,却早不记得自己生辰的事儿了,到底不过一介小小侍君,又不是皇贵君、皇太后那样要过什么千秋节的贵重人物。
她应当是自谢侍君和我之间的龃龉中知道了我的出身,花了些力气才查出来我这三月三的生辰的,难为她喝得这么醉,竟还想了起来。
她醉得一塌糊涂,靠在我肩上一个劲儿地蹭,好一会儿才找到舒服的姿势消停下来,安享片刻宁静的夜晚,等着宫中的更声像飞鸟一般响起掠过我宫殿的上空,忽然露出一个单纯又灿烂的笑容:“小贱人,现在是你的生辰啦。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情感无法抑制地上涌,像是古书中记载从地底喷薄而出的岩浆,沿途烧毁一切。
幼时听老宫人教导,宫里的男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动心,动了心,心就成了最大的弱点,便是来日再怎么忍心、狠心,也终究斗不过无心的男人。一旦动心,就是生了一个弱点,便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我是先喜欢上她的。
我是先喜欢上了她,才进了后宫这样残忍的地方儿,已经来不及无心。
早早就喜欢上她,早早就知道要忍耐、压抑,不论她是对我多好还是对我多差,都绝对不能失了分寸。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我无法抑制。
她在自己的抹胸里摸着,拎出一个小小的彩线编成的平安符,我却已经将她推在了软榻上,她笑,鬓发歪斜,别有慵媚:“西域…活佛制的平安符,你戴着,长命百岁…”
我从她手里夺过平安符,一低头,吻上她。
我们之间的情事从来只有她要,我给,没有任何其他,这是第一次,我想向她讨,也想给她。
然而即便醉着,她还是习惯性地一翻身骑坐在了我上头,我心中唯有渴切,便也不与她争这些,她原是没有想的,但我与她那般熟悉,说不得还是床笫间最得她心意的君侍,纵使这与我是头一回,只觉得心都跳在嗓眼儿,也还是顺利挑起了她的情热。
她醉着,比往日都来得慵懒妩媚,三千青丝披散,长眼桃花迷离,眼尾勾起近乎于妖艳的红,雪白细腻的身子泛起淡淡粉色,解开衣襟儿,蕊珠更是鲜艳欲滴,弄一弄,她浸了酒微微沙哑的嗓音就低低地吟。
头一回,是我要她,是我在享受她的美色和滋味。
也是头一回,我那么兴奋。
她对那一夜几乎没什么印象,事毕了就昏睡过去,由我伺候着小心灌下醒酒汤又擦了身,幸好次日休沐,她推说头疼,拉着我照顾她,让雪松去回了皇贵君免了我的请安,只是懒洋洋地赖在我这儿又赖过去一夜。
这一夜,她借着我生辰的名头没少折腾我,折腾得我几乎以为她没忘了昨晚的事,压着火要报复我。
皇贵君很是责罚了一番那不懂事的李选侍,想来不论是李选侍记恨我截了他的恩宠还是害他受罚,或者皇贵君记恨萧姚醉醺醺地就去了离得更远的长春宫而不是他的翊乾宫以及我不去请安的大不敬,又或者其余人对我的羡慕嫉妒,更不必说孟太后处是否对我不满,萧姚一时兴起要给我过的这个生辰都给我树了许多新的敌人、带来了许多新的麻烦,可是我竟一点儿也在乎不起来。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21 09:16:00 +0800 CST  
幸而很快,这宫中的怨恨就由长春宫转去了承坤宫——谢侍君生产了。
他生产是在夜里,因许久都未生下来,萧姚便没有在外头候着,回了坤清宫就寝,直到次日下朝,才听说谢侍君生下了一个儿子,是为萧姚的第四子。
她到我这儿用膳时,还不觉惋惜道:“原先不是说极可能是个女儿么,可惜了,竟生了个儿子。”
谢侍君这一回整整生了一夜,听说他孕中又有郁结之症,必定是大大伤了身子,雪松悄悄去打听消息,觉出其中未必没有什么阴私,而太医纵然不肯说,依雪松猜测,就是悉心养着,也很难有下一胎了,即便是有,那一胎也定是末一胎,健康难保,且至少要两三年以后,到时候早就有新人入宫,萧姚未必还肯青睐他。
想着雪松那些话,听着萧姚这样说,我也微微觉出些许悲凉,却不过垂首佯作惆怅道:“原来陛下这般不喜欢儿子,倒骗得臣侍的虹儿蝉儿好苦。”
她瞪我一眼,伸手在我大腿内侧拧了一把,道:“胡说什么,教孩子听去了可怎么好?”
说着又拽着我的裤腰往下扒,半真半假地道:“虹儿与蝉儿和他们怎么是一样的呢?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是居心叵测,看朕怎么罚你!”
如此又是一番胡闹,早不记得谢侍君的事。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21 20:36:00 +0800 CST  
萧姚曾经属意谢侍君为继后一事虽未经萧姚之口证实,始终只是没有机会再实现的谣传,皇贵君却对谢侍君忌惮得很,再加上萧姚本就不再宠爱谢侍君,便听了皇贵君的进言,因谢侍君不过生了一个儿子而不予晋位,单赐了他一个“良”字为封号,但并非就此与我平起平坐,萧姚另外有言,以我为正四品六侍君之首,怡侍君、良侍君等照旧低了我一头。
至满月宴上,萧姚为四皇子赐名为萧螓。
这事儿在宫中溅起一朵浪花,却也就此没了下文,毕竟良侍君的身子不好,得了四皇子萧螓也没有再将圣眷引回承坤宫,因而皇贵君益发得意起来。
倒不能说良侍君因此一蹶不振,只好说没能生下女儿使他错过了一个东山再起的大好良机,反倒是怡侍君,他见瑰儿在学业上的优异使得萧姚对我与瑰儿都十分喜欢,便也求着萧姚让萧环也进学,萧环本就继承了他与萧姚的灵慧,又有他紧紧督促着,自然是不会差,萧环出色,萧姚自然也眷顾他,他素来得萧姚喜欢,如此更是风头强劲。
如此恍惚间又是新年,赶上萧姚三十五岁的半整寿,宫闱上下皆是欢庆,如此喜上加喜,萧姚便有意大封六宫。
萧环争气,萧姚便要晋怡侍君为正三品君,孟太后见萧姚之意已决,怡侍君崛起之势已不可挡,便又提议也封我为正三品君,又因我的出身与生育到底在他之上,萧环虽好,瑰儿却更加优异,请以我为正三品四君之首,萧姚略略思索,便也允准。此外,良侍君虽然诞下四皇子,但萧姚无意再抬举他,早先得宠过的佳贵人、李选侍也不再得宠,因而也没有得着晋位,萧姚想抬举常选侍,但不欲赐封号,怡侍君笑言若是常常侍一则拗口,二则好似与萧姚比旁人亲近许多,萧姚便也歇了心思,倒是姜常侍晋了贵人,虽然照旧未得封号,却依旧是喜事,另有恭长使进了恭选侍等等。
原本常选侍论出身论气度实在都在姜贵人之上,只是容色上差了一些些儿,总是不及明明不如他聪慧的姜贵人更讨萧姚喜欢,这一回竟然在位分上与姜氏越差越远,心里似乎很不是滋味儿,两人之间的来往说不得就少了下去,只是一则这二人不是我宫里的人,二则我手里头并没有宫权,三则我已经忙得脱不开身了,因而也只是将这样的话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插手。
封正三品君乃是大事,我从前册封时一回是在正徽帝的大丧里,一回是复位,没有正经的册封礼,萧姚似乎有意补偿我,再者此回晋封最显赫的就是我,简朴也简朴不得。
我复宠的那一回,萧姚真的赏了尚服局,尚服局尝到了甜头,因而对长春宫上上下下的差事都十分尽心,托了十数种面料和无数花样来供我选择,我原是不擅长这些,恰巧萧姚来我这儿,见我踌躇难定,干脆利落代我选中了一匹紫桃红颜色的蜀锦、夹翠繁折花叶与青蛟图样,其余便教最好的绣郎看着搭配。
下人在的时候我不好说什么,见他们走了,不由伸手去牵她的手,无奈道:“陛下怎么挑了那样艳的颜色,臣侍没有陛下这般好模样,册封礼上穿了不好看,只怕教人笑话。”
她满不在乎一挥手,道:“哪儿能。再者朕就喜欢这些颜色,也喜欢你,你穿上了,朕就高兴。”
如此便知道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了。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22 09:42:00 +0800 CST  
册封当日,我由玉蔻伺候着以玫瑰花水沐浴了,穿暖绡里衣,色泽柔和、暗纹奢华的云绡中衣,按品精致化出浓妆,长发则以桃花油梳成一丝不乱、芬芳四溢的顶髻。
顶髻原是最端正简单的发髻,但也是最体面、最高贵的发式,而玉蔻很用了些精巧心思,为防髻后乱发,结起一段好看的交辫,又于其上坠一颗温润的白玉蝉押发,顶上则戴尚工局精心所制的紫金明珠桃花宝冠,再簪一支极长的龙首衔宝珠白玉长簪。
礼服送来时我是惊讶的。
依萧姚的授意,那礼服是紫桃红缕金凤凰暗纹的质地,因是名贵的蜀锦料子,艳光濯濯,密密是明丽无比的桃花翠叶纹样,有威武怪奇的青蛟盘踞其中,精致连缀无数珍珠玉片,更有玫瑰晶、虎睛石等宝石点缀,益发折出珠色宝光,如此广袖堆叠,长裾远曳,正正是华贵无匹。
玉蔻一面看着几个小宫侍为我穿上,一面笑道:“陛下说了,这玫瑰晶选的是上等嫣红如水的品质,意指咱们瑰殿下;绣成青蛟的丝线里夹的是孔雀尾羽捻成的丝线,在日光下头闪出虹彩最是好看,意指咱们霞山公主;玉蝉押发是白玉里头的冰玉种,意指咱们华山公主;小主腰间的玉带这一枚宝玉是裹了好皮色的,雕成朱龙盘月,意指咱们琦殿下。”
我听他这一圈说下来,不觉笑道:“说的什么话?怎么就用一件儿衣…”
说至此,不觉顿住。
原来如此。
那么这紫桃红的蜀锦,代表我的青蛟所盘的桃枝花叶,便是她升平帝萧姚了。
原本天气便凉,我又对于封君的荣华感到惶恐不安,即便暖绡里衣本应轻松为我抵御寒冷,却还是不觉十指冰凉,然而在这一刻,我的心忽然就定下来了。
这一身荣华,踏踏实实。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22 18:34:00 +0800 CST  
于是率长春宫上下跪于殿中,一字字听册封使宣读:“朕惟协赞坤仪,端赖柔嘉之范;翊宣内则,聿加位号之荣。贲以徽章,昭兹茂典。尔纯侍君谢氏,克裕温恭,夙彰淑慎,凛芳规于图史,式佐椒庭;叶令望于珐璜,懋膺纶诰。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纯君。尔其祗承象服,昭勤俭以流徽;笃迓鸿禧,履谦和而裕庆。钦哉。”
我恭敬接旨,回首间,是四个孩子或解其中意、或天真快乐的笑容。
纯君。
我默默而念,长春宫上下皆喜庆恭贺:“恭喜纯君,贺喜纯君。”
我谢常春是一介宫侍出身,宫中有不成文的规矩,宫侍要晋封正七品选侍及以上已是困难,最高不过可以封一个正五品的贵人,生育女嗣,或许还能够得一个正四品侍君的位分,但大多都是以贵人之位终一朝,新帝继位才被尊为太侍终老。
正三品君,纵使在名门贵子眼中并非高不可攀,但于宫侍,已是不可企及的高度,一朝登临,固然危,却也不觉有无上的荣。
时辰将至,却听通报说萧姚驾到,我迎上去,见她照旧是穿明黄朝服、戴赤金明珠凤冠,从玉蔻手里接过一袭银白缎面疏绣淡青山水的雪狐披风,抖开给我披上,亲手挂上那镶嵌剔透硕大的翡翠的镶珠扣子,一把牵住我的手一并往外走,却蹙眉道:“怎么这么凉?难不成那暖绡名不副实么?”
我反握住她的手,笑道:“陛下厚爱,臣侍惶恐罢了。”
“你名正言顺,惶恐什么?”她仿佛很觉荒谬地看了我一眼,但目光落在我身上便旋即转为打量,见我衣冠华丽整肃,也有些殊艳清贵的姿仪,微微一笑,凑在我耳边道,“人靠衣装,你作这般打扮果然好看,只是瞧你这样衣冠楚楚的样子,格外让朕想将这衣衫扯了,勾出你的真模样儿来。”
我不意她竟这样不正经,觉得脸上发烫,幸而妆容浓,大约是看不出什么的。
待到行册封礼的坤宁宫,见皇贵君着金黄礼服坐于上座偏位,何怡君到得早,一身海棠红礼服,本也是清丽夺目,见了我却不由神色骤然不悦,但强自按捺住了,翩然向萧姚行礼。
如此一番,便正式行礼,皇贵君虽不是正经皇后,但手掌龙印,代行皇后之责,受了我等半礼,含笑教导:“愿尔等敬慎持躬,殷勤侍上,绵延后嗣。”
如此礼成。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23 08:32:00 +0800 CST  
册封礼毕,我特意换一身朴素得多的云白双雁衣衫、狸花轻裘,以暗红玛瑙珍珠银簪挽一个平髻,照旧是温和恭顺的姿态,既不张扬也不刻意低调地去慈宁宫给孟太后送抄写好的经书。
孟太后准我进去,只是允平身比平日里允得慢一些,似乎是打量着我,待我落座,翻了几页我抄录好的经书,微微笑道:“字儿是精进了些,只是你这孩子,多少也太用心了些。不说别的,你膝下四个孩子本来就辛苦,想来这几日为了册封的事忙得不可开交罢?怎么还惦记着抄录经书给哀家这么个半截入土的人,可别累坏了身子。有这样的空闲,合该好好儿用心伺候陛下才是。”
孟太后这话虽说得体谅,却句句直指要害,我微微垂首,轻轻道:“太后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孩子们都是懂事的。册封的事情由皇贵君一力辛苦,臣侍哪里懂得。陛下体恤皇贵君辛苦,时常抚慰,臣侍清闲得很。”
“哦?”孟太后淡淡笑道,“你这般清闲,倒不如为皇贵君分担分担辛苦。”
我慌忙跪下,道:“臣侍不敢。”
孟太后笑意犹在,只是一双眼冷冷打量着我,道:“不敢?哀家倒是觉得你没有什么不敢的了。如今谁不知道你谢常春是后宫第一人,膝下两双儿女,皇贵君都要让你三分?”
我慌忙叩首道:“太后明鉴,臣侍万万不敢如此觉得。”
他端详我许久,才亲自伸手扶我起来,淡淡笑道:“罢了,只是纯君回去,可要好好留心,理一理长春宫上下的舌头才是。俗话说祸从口出,降在纯君身上可就不好了。”
一回长春宫,我便心火难抑,狠狠一拍案道:“将那些个风言风语是如何传到慈宁宫的给本宫查个清楚!连带着那些管不住自己舌头的,都一个个给本宫揪出来!可见我同情这些奴才,素来宽厚待下、少有责罚之时是做错了,眼下这风言风语,软刀子是要割我的命了!”
晓新是陪我去的,怎么不知道我是为何生气,连忙应下。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23 20:03:00 +0800 CST  
雪松玉蔻两个是很擅打理的,在宫中打点交往也极好,不过次日,我自皇贵君处请安回来,便见到宫中跪了五个人,其中殿外的四个是两男两女跪成一排,另有一个少年在殿里跪着,雪松见我回来,关了殿门,轻轻道:“小主,那四个是素日便管不住舌头的,翠微则是那日去领俸禄时与皇贵君身边儿的簪星起了冲突的。”
我扫了一眼,只见当先跪着的那个少年一袭翠生生的绿衣,唇红齿白很是俊俏,恍惚觉得眼熟。
当日我因端文皇后殒命之事被疑,身边除却晓新便是这个孩子,只是他彼时性子软糯些,却是真的憧憬仰慕我,禁足中无事,时常睁着一双星光闪闪的眸子,仰面看着我,央我跟他说些一路走来的事,当日晓新与那下流女官起了冲突,他只躲着掉泪不敢出头,但事后却小心翼翼地扯着晓新的袖角,羞涩又坚定地说:“晓新哥哥,往后如儿也要像你这般厉害,教谁也不能欺负了小主。”
我也是因此才仿着晓新,为他取名翠微。
他很是喜欢这个名字,似条小尾巴一般日日跟在晓新身后转,将晓新的脾性学了个七七八八,俨然是个小晓新,我历来也是疼惜信任他的,同龄的小宫侍中最中意的便是他,偶尔也想过,将他选了教导瑰儿的人事。
昔日动容犹在眼前,我是十分不愿看到此回的症结竟然是在他身上的,然而终究,该来的要来。
听了雪松的话,翠微星眸闪闪,很是不服气地道:“分明是那簪星欺负人。奴才去为小主领俸禄,内务府的人孝敬小主,多加了一锦囊的月银,贺小主新封纯君,簪星见内务府巴结咱们长春宫,便说话阴阳怪气,奴才是气不过,才分辩了几句。”
晓新拿他做个弟弟疼,当即恨铁不成钢地斥道:“胡闹!你岂不知道,咱们小主从前降位的那一回就是为这俸禄僭越的事,从那以后,小主再不许内务府把份例送过来,回回都是差人去取,若非你忠心,如何会给你这样的差事!”
翠微不服,犹争辩道:“陛下看重小主,上一回不也未曾责怪?何况,如何能在那最拜高踩低的地方儿丢了小主的脸面,教小主抬不起头来?分明是小主嘱咐过奴才们,言谈举止要矜着长春宫的架子,不可失了身份,免得损了四位小主子的颜面。那簪星不过是个三等宫侍,奴才是二等,教宫里人见了小主身边一个二等宫侍让着皇贵君身边一个区区三等宫侍,长春宫还怎么体面得起来。”
他说的这话我确然嘱咐过,正是在良侍君入宫后不久,我初复宠的时节,但用在我新封为君、正须谨小慎微的当口却是大大不妥。
雪松亦斥道:“皇贵君执掌内府,份例大多是月月内务府总管对账之时亲自送到翊乾宫去,少有皇贵君自己差人去取的时候儿。何况那簪星只是个三等宫侍,取份例这样的大事怎么就落在他头上了,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同你撞上了,分明便是套你的话的,你倒好,生怕小主如今还不够打眼,连皇贵君和太后处,也要给小主挂上黑相。”
雪松将话挑得如此明白,翠微又不敢如对晓新一般向雪松顶嘴,纵使愤怒又委屈得直掉泪,也再反驳不出了。
我只觉得疲惫,面儿上却一点不能显,轻轻一摆手,冷冷道:“将那四个拖下去,当众狠狠打上四十板子,再给本宫撵出去,教长春宫上下都好好儿看看多嘴多舌的下场。”
话音才落,就见晓新直挺挺一跪,道:“小主,奴才不情之请,翠微此回虽犯下大错,但到底昔日对小主是忠心耿耿的,奴才恳求小主对翠微从轻发落,多少…多少也是让底下的奴才们安心些,知道素日里殷勤忠心,便不必日日不安。”
他为了维护翠微,这话多少说得有些指责我过河拆桥的嫌疑,但我知道他说得不错,何况心底对翠微亦是多有优容,便也不欲计较。
当下慢慢捻一捻指上的翡翠珠子,淡淡道:“却也不能教底下人学会了掉以轻心,以为素日里勤谨,于大事上便能轻忽胡为了。至于翠微,便掌嘴二十,小惩大戒,万万得牢牢记住了这个教训,往后好好儿敬着皇贵君。”
如此,已算是大量宽宏了。
翠微顿一顿,别过脸儿去,倒是晓新按着他,与他一同一个头重重磕下去,我于是伸手给了玉蔻,由他扶着我下去了。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24 09:34:00 +0800 CST  
番外·晓妆新


她头一回看我,是在听过小主温温淡淡地讲过了禁足时发生的事儿之后。

单一眼,清清冷冷的,似二月柳梢上的雪月光,说不得又含了些温柔,看罢了又扭回头去,轻轻向小主说:“这孩子倒是不错。不若奴婢调教他几日,与小主做个心腹罢。”

我听得心里头怦怦地跳,脸上说不得怎么,呼地烧开一片。

我其实只知道她叫雪松。

毕竟我到长春宫当差,不过是小主入宫以来的这段时间,身为长春宫里的奴才,不知道顶上头的女官大人是谁多少是说不过去的,可就我的低微品级,原是见不着她、搭不上话儿的,她又是那样冷清清的性子,听说初分到小主身边时,就连对小主也没有好脸色的,更不要说对我这样一个小宫侍悦色和颜。

她把我讨了去,做她身边儿伺候的人,翠微怯生生地牵着我的衣袖,担忧素来以严厉著称的她会对我不吝,我却摸摸他细软微黄的头发,安慰他不要紧,心里头则默默地高兴。

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与出人头地无关,就是打心底觉得愿意伺候她。

去伺候她的头一日,我依着玉蔻的话端着茶水去她房中时,见她穿着件淡翠罗裳,散着一头漆黑绵密的长发,直零零地坐着,似挑起来的一棵松,手里轻轻拈着把成色平平的翠玉梳子,慢慢地打理着本无瑕疵的青丝。

她的侧脸冷冰冰地,又白皙得像雪,漆黑的眼瞳淡淡瞥我一眼,轻轻搁下玉梳挽袖拿起茶杯,浅浅抿一口,便凉凉道:“烫了。”

我乖巧跪下请罪,再出门的时候,肩头多了三记藤杖的印儿。

片刻再端茶进去,她道:“凉了。”

再出来,重又烧水端茶,她又道:“你不过是将水加热,冲泡时水还没有滚,如此,哪里来的茶香。”

这回尤为生气,有几下新伤叠着旧伤,乃是故意。

于是再度烧水冲泡,送进去时,又得知:“太慢。主子等着你这个解渴,不如等一等天下雨。”

以此类推,次一日,她再挑剔我布菜的手艺时,只得换一个肩头责罚了。

【看你们都在骂晓新,解释一下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24 14:42:00 +0800 CST  
我素来宽和,如此收拾下人,可谓震动宫闱,连萧姚也知道了,自然,这就是我要的效果,告知旁人尤其太后,我对皇贵君的敬畏之心。原本还担心萧姚会认为我不恤不悯,然而她不过是在来我这儿用晚膳的时候含笑道:“太后责怪你了?”
我微微垂首,不自觉地看着一道金黄金黄的煎鱼饺,忍着难受道:“陛下这是什么话?臣侍年轻愚笨,做得不足,太后愿意教导臣侍,是臣侍的福气。陛下不怪罪臣侍狠辣,臣侍就千恩万谢了。”
萧姚的脸色先是一沉,旋即随手夹了一筷子菜搁在我碗里,道:“你不必多心,奴才做错事警戒一二是应当的。”
如此总算了结了一桩事。
而后我又费心经营,一直殷勤侍奉孟太后,总算使得太后对我的态度再度缓和了起来,尤其是,皇贵君又再度怀有了身孕,孟家的地位再度稳固起来,但凡生下女儿,皇后之位也就唾手可得,因而我又再度成为了一颗乖顺好用的棋子,用于分去萧姚给良侍君、佳贵人等于皇后之位颇有竞争力的名门贵公子的宠爱。
开春里,除了皇贵君有孕,又出了姜贵人有孕得了“安”字封号、北魏国献了他们的贵族男子拓跋氏给萧姚等大事。
皇贵君失过一回孩子,这回有孕更是一万个小心,连宫务也不敢打理了,孟太后年岁渐长,也操持不动,眼看着何怡君哄着萧姚把宫权交了不少在他手里,终还是令荣贵君和我协理,我推说照顾四个孩子繁忙,只留心学着怎么处理,很少拿出自己的主意,绝不做那争尖儿的事惹孟太后与皇贵君忌惮。
这一年的三月三,萧姚却大张旗鼓地办了起来。
我原是劝着她不要的,然而她却一指安静对坐下着棋的瑰儿琦儿,淡淡道:“你莫要忘了,你是她们的父君,固然你性子好,素来谦卑,但传到外头,却教人觉得你不受朕重视了。从前你是侍君,还可以说不要紧,如今封了四君之首了,实在不可轻忽。”
我于是也不好说什么了。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24 19:29:00 +0800 CST  
是日长春宫歌舞升平,萧姚哄着我多喝了几杯酒,我便全不记得当夜发生了什么,只是次日醒来,因宿醉而头疼的很,忙打发了翠微去请姚太医,姚太医一进殿,我便听她一面恭敬行礼一面说:“拜见纯贵君。”
我霎时酒醒,言语中似是带上了几分威慑:“你说什么?”
姚太医吓了一跳,我隔着一层珠帘,只瞧见她稍稍抬起一张艳如桃花嫣然而开的脸庞,小心翼翼道:“微臣太医院院使姚嫣,拜见纯贵君。”
贵君?什么贵君?
姚太医似乎看出我的困惑,悄悄道:“小主可是醉酒不知?昨夜生辰宴上,陛下已晋封小主为正二品贵君了。”
最初的震撼过后,宿醉的难受还是反了上来,当日我是实在提不起劲儿对此筹谋,晚间萧姚又来看我,见我勒着个玉石蓝色密宗八宝昭君套一脸苍白地卧在软榻上,一指头戳在我眉心,嘲笑道:“你个没用的,才喝了多少,现在了还缓不过来。”
我被她戳得头晕,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一下笑了,欺身上来,玉臂悄悄潜进锦衾往我腿间摸:“纯贵君,可满意?”
我想起这一茬,慌忙道:“臣侍如何受得起陛下如此隆恩…”
她啧一声,在我腿根掐了一把,道:“朕一言九鼎,驷马难追,给你的你就受着。分明是昨晚你自个儿喝多了,缠着朕的时候说,你从小就很羡慕贵君,因为贵君听起来像是皇帝最喜欢的君侍,朕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东西好赏你,就晋了你为贵君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我听得咬她一口的心都有。
你家过生日送催命符的吗?
她似乎觉出我的心思一二,往床头一靠,浪荡子一般将我往怀里一拢,道:“北魏想送人入宫,狮子大开口,要的就是贵君之位,朕不想给,最好的法子就是把这个位子给占上,宫中众人,唯有你名正言顺。再者,北魏蠢蠢欲动,朕不得不重用郦家,若再允许荣贵君在后宫独揽大权实在不妥,该有人与他同尊。何况,你一直寻求孟氏庇护也不是对瑰儿琦儿最好的打算。”
我静静听着,知道她说的在理,但待她说完,我还是抬头问她:“陛下是不是…昨晚也喝醉了?”
她的脸色一瞬间有些尴尬。
很好,这些理由都是她今天现想的。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25 11:15:00 +0800 CST  
但不论怎么说,她金口玉言,我还是成了位列正二品的纯贵君,旨意晓谕六宫,大约没有人是心平气和的。
荣贵君见着我时亦是泥金芙蓉扇子遮面,有些苍凉有些慵懒地道:“看来这贵君和贵君也不都是一样的,有人只有出身和权势,再风光也只得一个面子,有人却有宠爱和子嗣,纵使面子上看着弱些,里子却坚实。前者少不得要低后者一头了。”
我谦顺垂首,轻轻道:“荣贵君有家世和资历摆在那里,圣眷也没有少了,常春是诚心敬服,以贵君为尊,还请贵君再摸说这等折煞人的话了。”
皇贵君吃过一亏,自从有了身孕已经极少走动,偶尔一次遇见,是我去孟太后处请安却不被召见,在廊下等到第二个时辰时,正身子乏累,只见皇贵君施施然而出,因着的是数色尊贵的黄,益发显得容颜清艳华贵,仿佛漫漫灿金桂花映着湛湛蓝的天,而衣衫纵然宽松轻薄,也隐约可见隆起的小腹。
他慢慢走到我面前,灿金如蜂蜜的琥珀珠子莹莹映着他淡淡的笑:“太后睡下了,纯贵君回去罢。”
我轻轻施礼欲告退,只听他幽幽道:“纯贵君,你可曾见过篆愁?”
篆愁君乃是蜗牛雅称,我喜爱侍弄花草,自然是见过的,却不知他何意,恍然见他将纤细如玉的手掌展在我眼前,露出掌心一只精致乌绿、栩栩如生的翡翠蜗牛:“本宫疏忽,只知篆愁攀援缓慢,却不知假以时日,也能忝居高位。只是,本宫警醒纯贵君一句,登高必定跌重,到时这篆愁薄薄的壳儿——”
说着将那翡翠蜗牛向地上狠狠一掼,当即碎玉四溅,我脸颊一疼,便有湿意和血腥气漫开:“可护不住他。”
我与孟家微弱的联系,断如那翡翠。
新封贵君,我照旧是萧姚最宠爱的君侍,在我之下,唯有素来特殊的何怡君、皇贵君一力抬举的恭选侍以及与有孕在身的安贵人又复情同兄弟的常选侍得宠。
若说合宫谁最不忿我得宠,那么非良侍君莫属。
平心而论,我确实样样都不如他,半路学起来的琴棋书画再怎么刻苦,也比不得他的自幼而成,更不要说以我的清秀去比他的明艳,以我的卑微去比他的高贵,真有什么能胜过他的,只有我引以为傲的四个孩子。
然而萧姚没少在我这里说良侍君虽然样样在这后宫中都好,到底没有她一手教出来的我更合她的心意。
想来于良侍君,大约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我这般凌驾于他之上,是以起初我封君高出他一等时,他便很是不快,再不正眼看我,至我封了贵君,更是郁愤难平,每每总是躲着我,即便避无可避,要向我行礼,也不过草草了事,丝毫没有诚心,只是我没有家世,确实招惹不起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与他计较,只暗示着与萧姚说过了便算罢。

楼主 且啸  发布于 2017-02-25 20:23:00 +0800 CST  

楼主:且啸

字数:128513

发表时间:2017-01-06 03:5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12-06 15:57:1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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