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聂王道】风华录（主厨庄x演员聂，缓更，不坑）
14.
卫庄还是第一次与盖聂一起出远门。之前他从不参与盖聂的工作，演员行踪无定没有假期，也很难凑齐时间一起旅行。
下了飞机之后，荆轲和盖聂都自然地进入工作状态。盖聂自觉地将墨镜和帽子戴好，一身“谁都别想认出我”的装束，荆轲打了个电话，然后消失了十分钟，开着一部剧组发的车来接卫聂二人。
卫庄颇感兴趣地打量着他们。盖聂依旧在看剧本，荆轲给他买了一杯豆浆喝，然后开车去酒店。
因为有卫庄的存在，盖聂头一回耍起大牌，没有跟剧组住在同一个地方，而是让荆轲订了当地最好的五星级酒店。途中荆轲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戴着蓝牙耳机说了几句，随后叫盖聂接听，盖聂放下手里的剧本，与对方通话的声音很严肃，颇有下命令的味道。卫庄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小庄。”挂断电话，盖聂斟酌一二，作出安排，“你先回酒店休息，我要去剧组见一下导演。”
“出了什么事么？”
“赤练到了……似乎想修改剧本。”盖聂说道，“具体细节还未确定。”
“赤练？”卫庄扬起眉毛。
“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韩非的妹妹。”男人从昨天到现在只睡了几个小时，疲惫地揉揉眼框，“很固执的女孩子……你要见她么？”
卫庄摇了摇头，他在酒店下车，侍者为他们安顿行李，荆轲直接载着盖聂前往剧组所在的地方。
赤练从小被娇宠着长大，虽说近年来受了些挫折，却归根结底是个小公主，从来都一呼百应，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惜她遇到了盖聂。
盖聂的身份虽然不如她矜贵，可也是生活在强大家族的羽翼之下。更何况如今韩氏内乱，赤练只有韩非支持，而盖聂背后的人却是嬴政。嬴政亲自看过剧本上有关盖聂的每一场戏，要想改变被他的目光所触及的这几万字，并不是那么容易。
盖聂坐在会议桌边听了一会儿，了解了大致情况。原来是赤练觉得自己的角色设定前期略过妖艳，担心引起观众的反感，与导演和编剧争论了一上午，力图将角色改得更讨巧一些。编剧就是小说作者本人，脾气也很执拗，一个字都不愿意动。赤练娇嗔不行，威逼也不行，正一筹莫展，却不想盖聂这个时候来了。他虽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边上，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赤练只得作罢。统筹过来分发时间表，盖聂的第一场戏就在后天，导演过来跟他说了几句话，让他参加晚上剧组的聚会。盖聂想了想，不知道卫庄会做什么好吃的，笑着婉拒，只让荆轲过去熟悉熟悉环境。
卫庄没有让他失望，刚进房间就有两个助理过来报道，都是嬴政临时雇佣打杂的，便写了张条子叫他们去当地的市场采购物资。照理说每一个厨师都会对生活气息浓厚而极具地方特色的集市感兴趣，但卫庄显然不是一般的厨师。他对熙攘杂乱的环境都有本能的抵触，如果将每一样食材都消毒洗净，放在保鲜的设备里整齐陈列如停s房，他可能会更喜欢一些。
打发了助理们，他自己下楼去看了看酒店的后厨，冷着脸将酒店主厨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指了几点不妥。这间酒店有嬴氏的投资，经理在卫聂到来前已经打过招呼，因此厨师长瞪着眼前几乎只有他年龄一般大的嚣张年轻人，一想到他所持有的双料国际证书也只能忍气吞声，自愧技不如人。
卫庄毒舌完毕，便回房养神。
盖聂回到房间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嫩煎羊排与海派罗宋汤，香气扑鼻，配着曾获得国际大奖的白山陶器。卫庄在上飞机前已经订下了它们。
盖聂一直觉得自己不饿，可闻到餐室中的香味，居然饥肠辘辘。厨神本人正坐在一旁的太妃椅上看书，下午编剧着人送来了自己的全套出版书籍。
他没等对方吩咐便去换了衣服，洗干净手，在餐桌边坐下。房门敲响，侍者送上来刚出烤箱的蒜香面包，卫庄冷冷地看了一眼，觉得没有问题，点了点头才让摆放在汤盘边上。
“你演科汗淮？”盖聂咬了一口羊排，卫庄忽然问道，然后有点嫌弃地看着他，“先喝汤。”
汤的温度是卫庄掐着时间控制的，盖聂舀了一勺，没有太冷也没有太烫，热乎乎的喝下一口，五脏六腑都暖了。
“你看了我的剧本？”
“没有。”卫庄揶揄，“风生水起的大叔，你自己说的。”
盖聂笑了笑。
“明天做什么？”卫庄很少探班，对剧组的工作全然不解。
“第一天有开机仪式，仪式结束之后可能会接受媒体采访。”盖聂说道。
“哦？”卫庄扬了扬眉毛，“这么说，明天的工作量不重？”
盖聂不说话，他知道卫庄的意思。两个人共住的双人房中有一张很合气氛的大床。
卫庄还是第一次与盖聂一起出远门。之前他从不参与盖聂的工作，演员行踪无定没有假期，也很难凑齐时间一起旅行。
下了飞机之后，荆轲和盖聂都自然地进入工作状态。盖聂自觉地将墨镜和帽子戴好，一身“谁都别想认出我”的装束，荆轲打了个电话，然后消失了十分钟，开着一部剧组发的车来接卫聂二人。
卫庄颇感兴趣地打量着他们。盖聂依旧在看剧本，荆轲给他买了一杯豆浆喝，然后开车去酒店。
因为有卫庄的存在，盖聂头一回耍起大牌，没有跟剧组住在同一个地方，而是让荆轲订了当地最好的五星级酒店。途中荆轲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戴着蓝牙耳机说了几句，随后叫盖聂接听，盖聂放下手里的剧本，与对方通话的声音很严肃，颇有下命令的味道。卫庄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小庄。”挂断电话，盖聂斟酌一二，作出安排，“你先回酒店休息，我要去剧组见一下导演。”
“出了什么事么？”
“赤练到了……似乎想修改剧本。”盖聂说道，“具体细节还未确定。”
“赤练？”卫庄扬起眉毛。
“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韩非的妹妹。”男人从昨天到现在只睡了几个小时，疲惫地揉揉眼框，“很固执的女孩子……你要见她么？”
卫庄摇了摇头，他在酒店下车，侍者为他们安顿行李，荆轲直接载着盖聂前往剧组所在的地方。
赤练从小被娇宠着长大，虽说近年来受了些挫折，却归根结底是个小公主，从来都一呼百应，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惜她遇到了盖聂。
盖聂的身份虽然不如她矜贵，可也是生活在强大家族的羽翼之下。更何况如今韩氏内乱，赤练只有韩非支持，而盖聂背后的人却是嬴政。嬴政亲自看过剧本上有关盖聂的每一场戏，要想改变被他的目光所触及的这几万字，并不是那么容易。
盖聂坐在会议桌边听了一会儿，了解了大致情况。原来是赤练觉得自己的角色设定前期略过妖艳，担心引起观众的反感，与导演和编剧争论了一上午，力图将角色改得更讨巧一些。编剧就是小说作者本人，脾气也很执拗，一个字都不愿意动。赤练娇嗔不行，威逼也不行，正一筹莫展，却不想盖聂这个时候来了。他虽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边上，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赤练只得作罢。统筹过来分发时间表，盖聂的第一场戏就在后天，导演过来跟他说了几句话，让他参加晚上剧组的聚会。盖聂想了想，不知道卫庄会做什么好吃的，笑着婉拒，只让荆轲过去熟悉熟悉环境。
卫庄没有让他失望，刚进房间就有两个助理过来报道，都是嬴政临时雇佣打杂的，便写了张条子叫他们去当地的市场采购物资。照理说每一个厨师都会对生活气息浓厚而极具地方特色的集市感兴趣，但卫庄显然不是一般的厨师。他对熙攘杂乱的环境都有本能的抵触，如果将每一样食材都消毒洗净，放在保鲜的设备里整齐陈列如停s房，他可能会更喜欢一些。
打发了助理们，他自己下楼去看了看酒店的后厨，冷着脸将酒店主厨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指了几点不妥。这间酒店有嬴氏的投资，经理在卫聂到来前已经打过招呼，因此厨师长瞪着眼前几乎只有他年龄一般大的嚣张年轻人，一想到他所持有的双料国际证书也只能忍气吞声，自愧技不如人。
卫庄毒舌完毕，便回房养神。
盖聂回到房间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嫩煎羊排与海派罗宋汤，香气扑鼻，配着曾获得国际大奖的白山陶器。卫庄在上飞机前已经订下了它们。
盖聂一直觉得自己不饿，可闻到餐室中的香味，居然饥肠辘辘。厨神本人正坐在一旁的太妃椅上看书，下午编剧着人送来了自己的全套出版书籍。
他没等对方吩咐便去换了衣服，洗干净手，在餐桌边坐下。房门敲响，侍者送上来刚出烤箱的蒜香面包，卫庄冷冷地看了一眼，觉得没有问题，点了点头才让摆放在汤盘边上。
“你演科汗淮？”盖聂咬了一口羊排，卫庄忽然问道，然后有点嫌弃地看着他，“先喝汤。”
汤的温度是卫庄掐着时间控制的，盖聂舀了一勺，没有太冷也没有太烫，热乎乎的喝下一口，五脏六腑都暖了。
“你看了我的剧本？”
“没有。”卫庄揶揄，“风生水起的大叔，你自己说的。”
盖聂笑了笑。
“明天做什么？”卫庄很少探班，对剧组的工作全然不解。
“第一天有开机仪式，仪式结束之后可能会接受媒体采访。”盖聂说道。
“哦？”卫庄扬了扬眉毛，“这么说，明天的工作量不重？”
盖聂不说话，他知道卫庄的意思。两个人共住的双人房中有一张很合气氛的大床。
16.
第二天起床时，盖聂脚软到差点跪倒在地，被卫庄及时抓住，慢吞吞地挪动到桌边。
餐桌上已经摆好早餐，是昨天卫庄提前吩咐下的，荆轲已经在桌边坐定，昨夜又喝了不少酒，脸上还留着微醺的热气。
“呵呵呵……”荆轲看着他们笑。盖聂迟疑一下，打算解释些什么，却被好友颇有胸怀地打断，“没事没事，这个酒店隔音超好的，我什么都没听到。”
盖聂：“……”
卫庄：“……”
盖聂低头喝粥，荆轲略作收拾，递过来一台平板电脑，卫庄一向反对在吃饭的时候作低头党，正欲制止，却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写完了字，凑过去一看，原来是荆轲提前整理好的应对媒体的发言稿。
盖聂扫视，无论在哪里，外交辞令都是差不多的一套，没什么新意也不会有漏洞，他只着重看了几点，默记在心。
“卫庄在这里的事大家迟早都会知道的，我想也不用遮掩什么，你们这就算复合了吧？如实告诉他们，措辞上你注意点就好。”荆轲提着一套预备要穿的衣服走了过来，刚刚让小助理用蒸汽熨斗处理过，低调至极的设计很合盖聂的性子，他把它挂在了穿衣镜旁边。
盖聂知道荆轲的意思，如实相告是他们对媒体最基本的态度。盖聂只是一个演员，不属于娱乐圈，没有炒话题吸流量的任务，也不屑于躲闪。
而且，他们的确复合了。
盖聂看了一眼卫庄，对方回给他一个“专心吃饭”的眼神。四目相交，情意绵绵。
饭后卫庄和他们一起去了开机仪式的现场，被乡土气息十足的场面惊到，果断离去。他戴着和盖聂同款的墨镜，举手投足间流露骄矜贵气，非常帅气抢眼，被与会媒体忍不住对着拍了几张。
盖聂叫了一声“荆轲”，敬业的助理马上跑过去处理。媒体却不愿意放过任何可能造成热点的话题，笑着同盖聂道，“我们娱乐版的读者们都很喜欢卫庄先生呢。”
“他不是娱乐中人。”盖聂也微笑着回答，“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把镜头对准一个非公众人物猛拍，可不是媒体人的份内事。”说得很客气，但是眼神向下，扫了一眼对方所穿的工作服，将所属媒体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小记者感受到他眼神的暗示，心里哆嗦了一下，来前公司前辈叮嘱过，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盖聂虽然是个平实无争的演员，可在圈子里安居这么多年都没人敢动，自然有他的手腕。
更别提一不小心惹恼了嬴氏，吃不了兜着走。
卫庄站在远处静静观望了一阵，看着盖聂不动声色地将媒体新人吓软臣服，无声地笑了笑，开车离去。
这部戏实力雄厚，参演的明星也多，现场吵吵闹闹，保镖护着一个个微博头条上时常可见的人物走过来走过去，粉丝如同丧尸一般往上扑。盖聂只有荆轲跟着，笑着对事先打过招呼的媒体回答了几个问题，简要说了说自己对将饰演人物的体会，便离开了舞台中心，冷眼看着众生相。
嘈杂的人群，每个人眼里都闪烁着浮华与狂热，唯独盖聂没有。他又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自己的事儿了，便带着荆轲离开。
“小聂。”导演显得很亲昵，“下午两点钟来定妆，中午好好休息。”
盖聂笑着点了点头。回到酒店，卫庄正翘着脚在长沙发上看书，盖聂过去同他一起躺着，沙发结实而宽，卫庄微微侧过身，给他腾出宽裕的地方。
“好看么？”盖聂指着他手里的书。卫庄“嗯”了一声，将嘴唇贴在他脖子上种草莓。因照顾到他的职业，卫庄几乎从来不在盖聂身上留下印记，免他尴尬，可是这回男人就像个小孩子一般任性起来。
那一日看着盖聂拍片时的感受重新涌上心头，卫庄不是很乐意，书中的人物要把他最爱的男人夺去了。
“如果没事就在酒店里休息。”盖聂想了想，哄他，“我拍完戏就回来陪你。”
卫庄满意了，捏了捏他的腰。盖聂正是浑身酸痛，卫庄有力而温暖的手指一一按捏酸处，舒服得令他忍不住轻哼出声。
荆轲去附近超市采购归来，刚走到门边，听到他一声低吟吓得魂飞魄散，扔下东西就跑。
卫庄嘿嘿嘿，翻身将盖聂压住，“师哥，反正他也不敢进来，不如我们好好利用时间？”
盖聂没有阻止。卫庄撩起他的衣服，伏身亲了亲胸口的樱点，渐渐地两个人都有了感觉，盖聂屈起一只脚，卫庄果断把他的裤子拽掉，贴了上去。
“中午想吃什么？”他一边动一边问道。盖聂被他顶得心神恍惚，断断续续道，“随……随便……”
又是一个挺身，“没有随便。”
盖聂绞尽脑汁，“排骨？”
卫庄是个西厨，但盖聂却是中国胃，只有家常的食物吃得最舒服。
男人狠狠顶了一下，咬他的鼻子，“真刁钻。”
第二天起床时，盖聂脚软到差点跪倒在地，被卫庄及时抓住，慢吞吞地挪动到桌边。
餐桌上已经摆好早餐，是昨天卫庄提前吩咐下的，荆轲已经在桌边坐定，昨夜又喝了不少酒，脸上还留着微醺的热气。
“呵呵呵……”荆轲看着他们笑。盖聂迟疑一下，打算解释些什么，却被好友颇有胸怀地打断，“没事没事，这个酒店隔音超好的，我什么都没听到。”
盖聂：“……”
卫庄：“……”
盖聂低头喝粥，荆轲略作收拾，递过来一台平板电脑，卫庄一向反对在吃饭的时候作低头党，正欲制止，却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写完了字，凑过去一看，原来是荆轲提前整理好的应对媒体的发言稿。
盖聂扫视，无论在哪里，外交辞令都是差不多的一套，没什么新意也不会有漏洞，他只着重看了几点，默记在心。
“卫庄在这里的事大家迟早都会知道的，我想也不用遮掩什么，你们这就算复合了吧？如实告诉他们，措辞上你注意点就好。”荆轲提着一套预备要穿的衣服走了过来，刚刚让小助理用蒸汽熨斗处理过，低调至极的设计很合盖聂的性子，他把它挂在了穿衣镜旁边。
盖聂知道荆轲的意思，如实相告是他们对媒体最基本的态度。盖聂只是一个演员，不属于娱乐圈，没有炒话题吸流量的任务，也不屑于躲闪。
而且，他们的确复合了。
盖聂看了一眼卫庄，对方回给他一个“专心吃饭”的眼神。四目相交，情意绵绵。
饭后卫庄和他们一起去了开机仪式的现场，被乡土气息十足的场面惊到，果断离去。他戴着和盖聂同款的墨镜，举手投足间流露骄矜贵气，非常帅气抢眼，被与会媒体忍不住对着拍了几张。
盖聂叫了一声“荆轲”，敬业的助理马上跑过去处理。媒体却不愿意放过任何可能造成热点的话题，笑着同盖聂道，“我们娱乐版的读者们都很喜欢卫庄先生呢。”
“他不是娱乐中人。”盖聂也微笑着回答，“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把镜头对准一个非公众人物猛拍，可不是媒体人的份内事。”说得很客气，但是眼神向下，扫了一眼对方所穿的工作服，将所属媒体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小记者感受到他眼神的暗示，心里哆嗦了一下，来前公司前辈叮嘱过，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盖聂虽然是个平实无争的演员，可在圈子里安居这么多年都没人敢动，自然有他的手腕。
更别提一不小心惹恼了嬴氏，吃不了兜着走。
卫庄站在远处静静观望了一阵，看着盖聂不动声色地将媒体新人吓软臣服，无声地笑了笑，开车离去。
这部戏实力雄厚，参演的明星也多，现场吵吵闹闹，保镖护着一个个微博头条上时常可见的人物走过来走过去，粉丝如同丧尸一般往上扑。盖聂只有荆轲跟着，笑着对事先打过招呼的媒体回答了几个问题，简要说了说自己对将饰演人物的体会，便离开了舞台中心，冷眼看着众生相。
嘈杂的人群，每个人眼里都闪烁着浮华与狂热，唯独盖聂没有。他又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自己的事儿了，便带着荆轲离开。
“小聂。”导演显得很亲昵，“下午两点钟来定妆，中午好好休息。”
盖聂笑着点了点头。回到酒店，卫庄正翘着脚在长沙发上看书，盖聂过去同他一起躺着，沙发结实而宽，卫庄微微侧过身，给他腾出宽裕的地方。
“好看么？”盖聂指着他手里的书。卫庄“嗯”了一声，将嘴唇贴在他脖子上种草莓。因照顾到他的职业，卫庄几乎从来不在盖聂身上留下印记，免他尴尬，可是这回男人就像个小孩子一般任性起来。
那一日看着盖聂拍片时的感受重新涌上心头，卫庄不是很乐意，书中的人物要把他最爱的男人夺去了。
“如果没事就在酒店里休息。”盖聂想了想，哄他，“我拍完戏就回来陪你。”
卫庄满意了，捏了捏他的腰。盖聂正是浑身酸痛，卫庄有力而温暖的手指一一按捏酸处，舒服得令他忍不住轻哼出声。
荆轲去附近超市采购归来，刚走到门边，听到他一声低吟吓得魂飞魄散，扔下东西就跑。
卫庄嘿嘿嘿，翻身将盖聂压住，“师哥，反正他也不敢进来，不如我们好好利用时间？”
盖聂没有阻止。卫庄撩起他的衣服，伏身亲了亲胸口的樱点，渐渐地两个人都有了感觉，盖聂屈起一只脚，卫庄果断把他的裤子拽掉，贴了上去。
“中午想吃什么？”他一边动一边问道。盖聂被他顶得心神恍惚，断断续续道，“随……随便……”
又是一个挺身，“没有随便。”
盖聂绞尽脑汁，“排骨？”
卫庄是个西厨，但盖聂却是中国胃，只有家常的食物吃得最舒服。
男人狠狠顶了一下，咬他的鼻子，“真刁钻。”
17.
（致敬男神树下野狐❤️）
这一天下午，所有人都被盖聂带伤坚持工作的行为感动到
虽然没有人清楚知道他究竟伤在了哪里，但看着素日神采奕奕的男人此时行动迟缓，动不动就脸色煞白显然是碰到痛处的模样，都不由在心里叹一声“好拼”。
后台这么硬还这么拼，果然是好演员。
荆轲要来扶他，盖聂摆摆手让他去忙，自己去了化妆间。
卫庄闲闲地站在一边看他。目光集中在腰腹部游走，盖聂一阵发凉，又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后腰。
“盖先生着凉了么？”一旁化妆师的助手殷勤问道，“我这里有暖贴，您先拿去用？”
盖聂摆摆手说不用，干他们这行的，威亚吊得多了都会有些腰伤，虽然以自己的年纪还不至于，但这一次他乐得叫人误会。
定妆的过程很有意思，盖聂饰演神侠小说《搜神记》中的科汗淮，原著描写此人青衫白发，因而卫庄的预言成真，导演与剧组商议一二，决定真毛出镜，化妆师将他的一头丝质乌发挑染成灰白斑驳的模样，虽然不是原著中提到的纯白，却更显沧桑沉敛，很有味道。
男人着一袭青衫，腰间配的珊瑚笛，白发萧索，简单地束在脑后，玉立于镜头前，他的站姿很挺拔，眼神沉静，让人觉得可望不可及，唇边残留着一丝温和笑意，神色却是落寞的。
卫庄的心跳忽然加速。
无可置疑，他英俊逼人，化妆加深了五官与轮廓，释放出平时隐埋在内里的魅力，变得抓人眼球。萧索寂寞的神情让人很想贴近安慰。卫庄别扭地撇过头去，心里只想把人当场按住x一把。
他在勾引我！卫庄心里忿忿道，忍不住扭过头又多看了几眼。
盖聂在镜头前不易察觉地快速朝卫庄的方向瞥了一眼，眼中有一股温柔的力量融化开来。
“很好。”导演看了看成片，满意地点点头。盖聂接过道哥手里的武器，拔出六尺长的断浪刀做了个起势，萧索枯寂间杀气萌生，他眼中有寒光在跃动。卫庄没看完小说，但知道盖聂饰演的人物在书中被称作“大荒五十年后第一人”，是主角成长道路上亦师亦友的存在，武学造诣极高。盖聂的动作拿捏得很到位，一招一式颇有大家风范。
我的功劳。卫庄得意地在心里哼哼，这些年他与盖聂经常在武术馆约会，学习古代剑术与拳法，经常相互切磋。
又拍了几张照片，盖聂并非男主角，所用笔墨不得太过，便很快结束了试镜。导演拍着他的肩膀表扬了几句，便告辞去看其他演员。
化妆师是自己人，留在身边小心翼翼地为他卸妆，为了人物，头发暂时不能染回原色，梳理一番照旧束在脑后，盖聂抬手拨了拨鬓边碎发，看到镜子中的卫庄，笑道，“小庄。”
语气十分亲昵宠爱，化妆师转头，看到当事人高大冷峻的模样不禁抖三抖，赶紧退下。
盖聂解开青衫，脱掉靴子，穿回了自己的便服。卫庄拿着他的道具刀把玩，两个人相对。盖聂还是第一次尝试白发，与卫庄并肩站着，看着镜中同样发色的两个人，心里生出一些怪异感，又有些刺激。
两个男子都是高挑身材，丰神俊朗，一个温和一个冷峭风格殊异，可如今都以白发示人，粗看之下竟然有些相像……
“夫妻相。”卫庄漠然道破，放下道具，拉他离开。
盖聂的耳朵一直红回酒店。两个人换了运动服出现在空荡荡的顶层健身房里。卫庄没有辜负他几十年不愁吃喝的二世祖生活，不用工作意味着他有更多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健身，卫庄在这一方面的专业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明星级私教。
而且，他十分喜欢和盖聂一起做让他们出汗的事。
“小庄……你慢点！”
荆轲来给他们送毛巾，隔着门听到自家艺人克制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吓哭，夺路而逃。
乳白色的磨砂玻璃门内，卫庄冷着脸不容分说地用脚顶着盖聂的后腰，逼着他坐位体前屈，慢慢将上身以一种舒展的姿势贴在了腿上。
真软啊……男人一边作冷面教练状，一边在心里啧啧感叹，回想起昨晚将他折来折去的场面，小腹微微一硬。
“晚上吃什么？”主厨大人一边压他的腿一边问，故意用自己的跨部贴着对方。
盖聂努力放松自己，酸痛感在抻拉中渐渐消失，艰难道，“吃素。”
“师哥在暗示什么？”卫庄问道，凑过去咬他的耳朵，“我没上火，这是一个正常男性每日应有的需求……”
“胡说。”他就没有。
“正是因为师哥在这方面不足，所以我才要鼓励你。”修长的手指搭上盖聂的小腿，在他还未反映过来前握住，用缓和的力道向外拉，盖聂再次艰难地呼吸，说不出话，卫庄在他耳边补上了下半句“——否则憋坏了对身体不好。”
盖聂索性不理他。
准备活动完毕，两个人开始练习机械。空无一人的环境中，只有重力机械一上一下来回碰撞的声音。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了……两个人静静地共处一室，各自专注着自己的事，就算不说话，也觉得很安心。盖聂有点感慨，居然觉得嬴政的父亲这么做也有一定的道理。他们一直都太独立，从来没有像这样贴近地生活在一起，彼此牵绊和顾虑着。
“对了。”卫庄说，“你的表，还在我的行李箱里。那么贵的东西也随手扔？”
“扔在你家里，不算随手扔。”盖聂回答他。
（下章开始会有师哥拍戏的情节。树下野狐的《搜神记》是一部非常好的作品，疯狂为大墙头科汗淮打call。）
（致敬男神树下野狐❤️）
这一天下午，所有人都被盖聂带伤坚持工作的行为感动到
虽然没有人清楚知道他究竟伤在了哪里，但看着素日神采奕奕的男人此时行动迟缓，动不动就脸色煞白显然是碰到痛处的模样，都不由在心里叹一声“好拼”。
后台这么硬还这么拼，果然是好演员。
荆轲要来扶他，盖聂摆摆手让他去忙，自己去了化妆间。
卫庄闲闲地站在一边看他。目光集中在腰腹部游走，盖聂一阵发凉，又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后腰。
“盖先生着凉了么？”一旁化妆师的助手殷勤问道，“我这里有暖贴，您先拿去用？”
盖聂摆摆手说不用，干他们这行的，威亚吊得多了都会有些腰伤，虽然以自己的年纪还不至于，但这一次他乐得叫人误会。
定妆的过程很有意思，盖聂饰演神侠小说《搜神记》中的科汗淮，原著描写此人青衫白发，因而卫庄的预言成真，导演与剧组商议一二，决定真毛出镜，化妆师将他的一头丝质乌发挑染成灰白斑驳的模样，虽然不是原著中提到的纯白，却更显沧桑沉敛，很有味道。
男人着一袭青衫，腰间配的珊瑚笛，白发萧索，简单地束在脑后，玉立于镜头前，他的站姿很挺拔，眼神沉静，让人觉得可望不可及，唇边残留着一丝温和笑意，神色却是落寞的。
卫庄的心跳忽然加速。
无可置疑，他英俊逼人，化妆加深了五官与轮廓，释放出平时隐埋在内里的魅力，变得抓人眼球。萧索寂寞的神情让人很想贴近安慰。卫庄别扭地撇过头去，心里只想把人当场按住x一把。
他在勾引我！卫庄心里忿忿道，忍不住扭过头又多看了几眼。
盖聂在镜头前不易察觉地快速朝卫庄的方向瞥了一眼，眼中有一股温柔的力量融化开来。
“很好。”导演看了看成片，满意地点点头。盖聂接过道哥手里的武器，拔出六尺长的断浪刀做了个起势，萧索枯寂间杀气萌生，他眼中有寒光在跃动。卫庄没看完小说，但知道盖聂饰演的人物在书中被称作“大荒五十年后第一人”，是主角成长道路上亦师亦友的存在，武学造诣极高。盖聂的动作拿捏得很到位，一招一式颇有大家风范。
我的功劳。卫庄得意地在心里哼哼，这些年他与盖聂经常在武术馆约会，学习古代剑术与拳法，经常相互切磋。
又拍了几张照片，盖聂并非男主角，所用笔墨不得太过，便很快结束了试镜。导演拍着他的肩膀表扬了几句，便告辞去看其他演员。
化妆师是自己人，留在身边小心翼翼地为他卸妆，为了人物，头发暂时不能染回原色，梳理一番照旧束在脑后，盖聂抬手拨了拨鬓边碎发，看到镜子中的卫庄，笑道，“小庄。”
语气十分亲昵宠爱，化妆师转头，看到当事人高大冷峻的模样不禁抖三抖，赶紧退下。
盖聂解开青衫，脱掉靴子，穿回了自己的便服。卫庄拿着他的道具刀把玩，两个人相对。盖聂还是第一次尝试白发，与卫庄并肩站着，看着镜中同样发色的两个人，心里生出一些怪异感，又有些刺激。
两个男子都是高挑身材，丰神俊朗，一个温和一个冷峭风格殊异，可如今都以白发示人，粗看之下竟然有些相像……
“夫妻相。”卫庄漠然道破，放下道具，拉他离开。
盖聂的耳朵一直红回酒店。两个人换了运动服出现在空荡荡的顶层健身房里。卫庄没有辜负他几十年不愁吃喝的二世祖生活，不用工作意味着他有更多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健身，卫庄在这一方面的专业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明星级私教。
而且，他十分喜欢和盖聂一起做让他们出汗的事。
“小庄……你慢点！”
荆轲来给他们送毛巾，隔着门听到自家艺人克制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吓哭，夺路而逃。
乳白色的磨砂玻璃门内，卫庄冷着脸不容分说地用脚顶着盖聂的后腰，逼着他坐位体前屈，慢慢将上身以一种舒展的姿势贴在了腿上。
真软啊……男人一边作冷面教练状，一边在心里啧啧感叹，回想起昨晚将他折来折去的场面，小腹微微一硬。
“晚上吃什么？”主厨大人一边压他的腿一边问，故意用自己的跨部贴着对方。
盖聂努力放松自己，酸痛感在抻拉中渐渐消失，艰难道，“吃素。”
“师哥在暗示什么？”卫庄问道，凑过去咬他的耳朵，“我没上火，这是一个正常男性每日应有的需求……”
“胡说。”他就没有。
“正是因为师哥在这方面不足，所以我才要鼓励你。”修长的手指搭上盖聂的小腿，在他还未反映过来前握住，用缓和的力道向外拉，盖聂再次艰难地呼吸，说不出话，卫庄在他耳边补上了下半句“——否则憋坏了对身体不好。”
盖聂索性不理他。
准备活动完毕，两个人开始练习机械。空无一人的环境中，只有重力机械一上一下来回碰撞的声音。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了……两个人静静地共处一室，各自专注着自己的事，就算不说话，也觉得很安心。盖聂有点感慨，居然觉得嬴政的父亲这么做也有一定的道理。他们一直都太独立，从来没有像这样贴近地生活在一起，彼此牵绊和顾虑着。
“对了。”卫庄说，“你的表，还在我的行李箱里。那么贵的东西也随手扔？”
“扔在你家里，不算随手扔。”盖聂回答他。
（下章开始会有师哥拍戏的情节。树下野狐的《搜神记》是一部非常好的作品，疯狂为大墙头科汗淮打call。）
18.
（拍戏细节道听途说，有待考证）
第二天卫庄一早接到紫女的电话，去银行办了些事，等回到酒店的时候，盖聂已经走了。开始工作之后每日很少能正常休息，卫庄知道盖聂以前都是带着荆轲和剧组的其他人一起吃盒饭，但是现在他的胃已经受不了这种折磨，于是厨神冷笑着下楼去后厨将酒店的人折磨一番，提着保温桶和饭盒愉快地探班去。
他到的时候，盖聂正两眼通红地独自坐在休息区，荆轲不知道去哪里了，男人独坐的侧影十分萧索。
“别过去。”工作人员不认识卫庄，小声叫住他，指了指盖聂道，“还在情绪里，没缓过来。”
卫庄再次被刺激到。
“小庄。”盖聂却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卫庄没有理工作人员，径直走过去。
他从来不探班，也不看任何国产的电视剧或电影，自然从来都不知道盖聂的工作状态。以前卫庄把自己的这种行为归类于对情人的尊重与完全信任，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那是借口。
在他的心里，其实一直隐隐约约地介怀着盖聂的工作，他无法接受自己不动声色、将所有感情都收敛其内的男友在镜头前却是另一番样子，更像一只被剧本操纵的玩偶，那一刻角色充斥着他的灵与肉，将本来的盖聂挤到一边。
换句话说，他不喜欢看到盖聂变得不像是盖聂。
“你就不能追求点更有技术含量的表演方式？”卫庄在他身边坐下，将粥和小菜放在他怀里，嘲道，“比如间离效果。演员并不全身心地投入角色，而是给观众以陌生化，让他们始终清醒得认识到自己在看戏。”
“在戏剧里也许可以，可惜电视剧观众并非布莱希特的信徒。新兴科技让人的形象与声音得以在屏幕中显现，从一百年前火车进站至今，观众始终沉迷于对逼真性的追求，尤其是角色的内在感情。”盖聂淡淡道，打开了保温桶，尝了一口就知道不是卫庄做的，微微蹙眉，“今天很忙？”
“去银行处理了些家事。”卫庄简略道，“因为不在本地，有些手续比较麻烦。”
“抱歉把你拉来。”盖聂说，“如果必要的话，你可以先飞回去。”
“不必。”卫庄傲然，“我签过合同，这三个月会一直在剧组陪你。”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虽然并非通过正常渠道得来，但他不准备让任何人看低自己的能力。
“小庄也来点？”
“不。”卫庄不想同他一起吃清淡无味的粥和菜，“我不饿。
盖聂“唔”了一声，垂下眼去。
荆轲从外面回来，扔给盖聂一瓶眼药水。盖聂道谢，吃完饭之后就开始滴眼药。
“小聂。”导演过来，“下午再来一遍，感情不到位。”
盖聂点点头，眼睛依旧有些红，卫庄忍不了，“都这样了还不到位？”
导演隐约听说过一些卫庄的事，知道卫家如今倒了，公子势头却是不减，倒不便出言顶他，“悲伤的情绪到位了，但是对情人的感情不够，没有苦恋不得的味道。”
情人？卫庄蹙眉，不再说话。
盖聂和女演员间的互动一直都成问题，这可能要归咎于他的取向。自从与卫庄公开之后，外界的质疑与反感就一直存在着，嬴政几番周折才让他重新在影视圈站稳，因此盖聂在感情戏上都不能反驳什么，生怕一出言便会让嬴政的努力白费。导演们似乎知道这一点，都会若有若无地在这种戏份上对他多加留意。
卫庄看了剧本，了解了大致内容。大荒游侠断浪刀科汗淮与金族圣女西王母相恋，然而西王母碍于圣女身份不能与他相守，一次幽会因事耽搁未来，科汗淮伤心之下，一夜白头。
一夜白头？卫庄被雷得七窍生烟。
“靠后期剪辑。”荆轲在他身边嗑瓜子看戏，“演完所有的白发桥段后，化妆师会把他的头发染回黑色，然后重新演一遍。”
“那为什么不能先演留着黑发的镜头。”卫庄难得与荆轲接话，他很怨怼，昨夜想再次对师哥做些又热乎又舒服的事情，却没能如愿，他还不太习惯师哥的新发色，贴着后背凑近时，恍惚间觉得是自己在压自己……
“监制和导演定的。”荆轲痛心疾首，“你以为咱们说了能算么。”
然而卫庄没有在意，场记板一敲，他的目光就被盖聂吸引住。
盖聂身着游侠服饰，站在绿幕前，神色略显焦虑，来来回回地走着，时而扬眉远眺，时而低首踌躇，显然是在等人。一个简单的桥段被他表现出很多细节，空旷的绿布间，卫庄似乎能看到夜幕低垂，四周漆黑一片，依稀月光照在男人的脸上，他伫立于隐蔽的后山石亭内，夜风微凉。
所有的环境暗示，都是从他细微的小动作中显现的，动作的幅度、脚步、目光的移动、手的位置……除了搭建起的一座石亭之外，其他还有待后期制作的环境与景物都被盖聂记在心里，熟稔得手到擒来。
“不愧是表演系的高材生。”身边场记笑道，双眼盯着演员的动作不放，“这样学院派的表演技巧，如今也很难看到了。”并不是当红的演员没有学过，而是他们早已忘记。
卫庄看着镜头前的人，心里有点疼。他看到盖聂在等着某个人的到来，等待令他枯寂，每一分钟都是悲伤的，而失望还在不断加剧着，他又焦虑地徘徊几步，然后像彻底失去了希望一般，坐在了石凳上。没有任何人工造景，但是大家都知道一定起风了，风很冷，盖聂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并不存在的月，他的眼神很空，忽然笑了起来，好像是在嘲笑自己，然后垂下了头，不留痕迹地将长发展露在镜头前，后期的月光会渐渐明亮，照耀着失望的男人，配合着寂寥的神情，镀白他的发。
一夜白头。
“他处理得很好。”身边一个冷静的女声道，声线低沉典雅。
卫庄回头，看到一个女人穿着戏服站在自己旁边不远处，她的助理正在替她整理金光微闪的卷发与红裙。
就算从来没有刻意关注过国内影视界，卫庄也知道她是谁。
焱妃。十年前就红遍大江南北的女演员，她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还在备考电影学院，国际大奖却比录取证书更先一步到达手中。
“新改进的造型看上去好多了。”焱妃笑着对导演道。导演也点点头，“写小说的时候，作者的脑海中充满着对颜色的遐想，没有考虑到它们能否被现实中的演员驾驭，不过好在我们有虚实相生的传统美学，一点点色彩的暗示，能让观众构建出符合原著的人物形象，却又不至于太过脱离现实。就连盖聂的头发我们也没有尽数染白。”
卫庄意识到焱妃饰演的是书中龙神，金发碧眼红裙，君临一方，性烈如火，对科汗淮爱慕不已。
“盖聂的状态还不到位。您多带带他。”荆轲对着焱妃鞠了一躬，十分礼貌。焱妃也欠身客气了一句。
上午已对过台本，导演没有再说什么，武指上场又交代一遍动作便退下，两个人开始。
龙神尾随科汗淮而来，见他头发尽白，心痛不已，正欲前去，不料科汗淮的死敌已布下埋伏，出手暗算。
盖聂眼中全无生气，见到八名武师打上前来，避也不避，任由他们出手。威亚一拉，他蓦地摔出，身体撞在一面软墙上。
卫庄见他倒在地上不动，忽然担忧，而后烦躁。拍戏都是假的，他却莫名其妙地看了进去，当真跟三岁孩子一样好骗，念及至此，他不耐烦地甩了甩头。
武师继续上前，焱妃饰演的龙神侧身杀入，祭出龙珠，三下五除二把坏人打跑。龙珠也要靠特效去做，焱妃手里什么都没有，在半空中认真地比划着，现场没有一个人觉得好笑，都很认真地注视着场面。
焱妃附身，小心地扶起盖聂。
下一幕。龙神半扶半抱着科汗淮飞跑。盖聂抑制不住地咳嗽，溅出星点鲜血，焱妃心疼地流着泪，他看着女子，勉强说笑几句来安慰她。焱妃破涕而笑，一笑之后，眼神更加悲伤。
卫庄看出差别了。
焱妃的眼神柔情似水，将龙神的形象演得活灵活现。而盖聂的内涵虽然也很丰富，却唯独没有爱。
就像导演所说的那样，他的感情不到位。卫庄回想起方才那一幕，盖聂在黑暗中等待着，观众可以体会到他的焦急和失望，却唯独感受不到他对意中人那热烈的眷恋与爱意。他表演出了“等待”，却不能精确到“等待爱人”。
为什么会这样。
（拍戏细节道听途说，有待考证）
第二天卫庄一早接到紫女的电话，去银行办了些事，等回到酒店的时候，盖聂已经走了。开始工作之后每日很少能正常休息，卫庄知道盖聂以前都是带着荆轲和剧组的其他人一起吃盒饭，但是现在他的胃已经受不了这种折磨，于是厨神冷笑着下楼去后厨将酒店的人折磨一番，提着保温桶和饭盒愉快地探班去。
他到的时候，盖聂正两眼通红地独自坐在休息区，荆轲不知道去哪里了，男人独坐的侧影十分萧索。
“别过去。”工作人员不认识卫庄，小声叫住他，指了指盖聂道，“还在情绪里，没缓过来。”
卫庄再次被刺激到。
“小庄。”盖聂却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卫庄没有理工作人员，径直走过去。
他从来不探班，也不看任何国产的电视剧或电影，自然从来都不知道盖聂的工作状态。以前卫庄把自己的这种行为归类于对情人的尊重与完全信任，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那是借口。
在他的心里，其实一直隐隐约约地介怀着盖聂的工作，他无法接受自己不动声色、将所有感情都收敛其内的男友在镜头前却是另一番样子，更像一只被剧本操纵的玩偶，那一刻角色充斥着他的灵与肉，将本来的盖聂挤到一边。
换句话说，他不喜欢看到盖聂变得不像是盖聂。
“你就不能追求点更有技术含量的表演方式？”卫庄在他身边坐下，将粥和小菜放在他怀里，嘲道，“比如间离效果。演员并不全身心地投入角色，而是给观众以陌生化，让他们始终清醒得认识到自己在看戏。”
“在戏剧里也许可以，可惜电视剧观众并非布莱希特的信徒。新兴科技让人的形象与声音得以在屏幕中显现，从一百年前火车进站至今，观众始终沉迷于对逼真性的追求，尤其是角色的内在感情。”盖聂淡淡道，打开了保温桶，尝了一口就知道不是卫庄做的，微微蹙眉，“今天很忙？”
“去银行处理了些家事。”卫庄简略道，“因为不在本地，有些手续比较麻烦。”
“抱歉把你拉来。”盖聂说，“如果必要的话，你可以先飞回去。”
“不必。”卫庄傲然，“我签过合同，这三个月会一直在剧组陪你。”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虽然并非通过正常渠道得来，但他不准备让任何人看低自己的能力。
“小庄也来点？”
“不。”卫庄不想同他一起吃清淡无味的粥和菜，“我不饿。
盖聂“唔”了一声，垂下眼去。
荆轲从外面回来，扔给盖聂一瓶眼药水。盖聂道谢，吃完饭之后就开始滴眼药。
“小聂。”导演过来，“下午再来一遍，感情不到位。”
盖聂点点头，眼睛依旧有些红，卫庄忍不了，“都这样了还不到位？”
导演隐约听说过一些卫庄的事，知道卫家如今倒了，公子势头却是不减，倒不便出言顶他，“悲伤的情绪到位了，但是对情人的感情不够，没有苦恋不得的味道。”
情人？卫庄蹙眉，不再说话。
盖聂和女演员间的互动一直都成问题，这可能要归咎于他的取向。自从与卫庄公开之后，外界的质疑与反感就一直存在着，嬴政几番周折才让他重新在影视圈站稳，因此盖聂在感情戏上都不能反驳什么，生怕一出言便会让嬴政的努力白费。导演们似乎知道这一点，都会若有若无地在这种戏份上对他多加留意。
卫庄看了剧本，了解了大致内容。大荒游侠断浪刀科汗淮与金族圣女西王母相恋，然而西王母碍于圣女身份不能与他相守，一次幽会因事耽搁未来，科汗淮伤心之下，一夜白头。
一夜白头？卫庄被雷得七窍生烟。
“靠后期剪辑。”荆轲在他身边嗑瓜子看戏，“演完所有的白发桥段后，化妆师会把他的头发染回黑色，然后重新演一遍。”
“那为什么不能先演留着黑发的镜头。”卫庄难得与荆轲接话，他很怨怼，昨夜想再次对师哥做些又热乎又舒服的事情，却没能如愿，他还不太习惯师哥的新发色，贴着后背凑近时，恍惚间觉得是自己在压自己……
“监制和导演定的。”荆轲痛心疾首，“你以为咱们说了能算么。”
然而卫庄没有在意，场记板一敲，他的目光就被盖聂吸引住。
盖聂身着游侠服饰，站在绿幕前，神色略显焦虑，来来回回地走着，时而扬眉远眺，时而低首踌躇，显然是在等人。一个简单的桥段被他表现出很多细节，空旷的绿布间，卫庄似乎能看到夜幕低垂，四周漆黑一片，依稀月光照在男人的脸上，他伫立于隐蔽的后山石亭内，夜风微凉。
所有的环境暗示，都是从他细微的小动作中显现的，动作的幅度、脚步、目光的移动、手的位置……除了搭建起的一座石亭之外，其他还有待后期制作的环境与景物都被盖聂记在心里，熟稔得手到擒来。
“不愧是表演系的高材生。”身边场记笑道，双眼盯着演员的动作不放，“这样学院派的表演技巧，如今也很难看到了。”并不是当红的演员没有学过，而是他们早已忘记。
卫庄看着镜头前的人，心里有点疼。他看到盖聂在等着某个人的到来，等待令他枯寂，每一分钟都是悲伤的，而失望还在不断加剧着，他又焦虑地徘徊几步，然后像彻底失去了希望一般，坐在了石凳上。没有任何人工造景，但是大家都知道一定起风了，风很冷，盖聂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并不存在的月，他的眼神很空，忽然笑了起来，好像是在嘲笑自己，然后垂下了头，不留痕迹地将长发展露在镜头前，后期的月光会渐渐明亮，照耀着失望的男人，配合着寂寥的神情，镀白他的发。
一夜白头。
“他处理得很好。”身边一个冷静的女声道，声线低沉典雅。
卫庄回头，看到一个女人穿着戏服站在自己旁边不远处，她的助理正在替她整理金光微闪的卷发与红裙。
就算从来没有刻意关注过国内影视界，卫庄也知道她是谁。
焱妃。十年前就红遍大江南北的女演员，她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还在备考电影学院，国际大奖却比录取证书更先一步到达手中。
“新改进的造型看上去好多了。”焱妃笑着对导演道。导演也点点头，“写小说的时候，作者的脑海中充满着对颜色的遐想，没有考虑到它们能否被现实中的演员驾驭，不过好在我们有虚实相生的传统美学，一点点色彩的暗示，能让观众构建出符合原著的人物形象，却又不至于太过脱离现实。就连盖聂的头发我们也没有尽数染白。”
卫庄意识到焱妃饰演的是书中龙神，金发碧眼红裙，君临一方，性烈如火，对科汗淮爱慕不已。
“盖聂的状态还不到位。您多带带他。”荆轲对着焱妃鞠了一躬，十分礼貌。焱妃也欠身客气了一句。
上午已对过台本，导演没有再说什么，武指上场又交代一遍动作便退下，两个人开始。
龙神尾随科汗淮而来，见他头发尽白，心痛不已，正欲前去，不料科汗淮的死敌已布下埋伏，出手暗算。
盖聂眼中全无生气，见到八名武师打上前来，避也不避，任由他们出手。威亚一拉，他蓦地摔出，身体撞在一面软墙上。
卫庄见他倒在地上不动，忽然担忧，而后烦躁。拍戏都是假的，他却莫名其妙地看了进去，当真跟三岁孩子一样好骗，念及至此，他不耐烦地甩了甩头。
武师继续上前，焱妃饰演的龙神侧身杀入，祭出龙珠，三下五除二把坏人打跑。龙珠也要靠特效去做，焱妃手里什么都没有，在半空中认真地比划着，现场没有一个人觉得好笑，都很认真地注视着场面。
焱妃附身，小心地扶起盖聂。
下一幕。龙神半扶半抱着科汗淮飞跑。盖聂抑制不住地咳嗽，溅出星点鲜血，焱妃心疼地流着泪，他看着女子，勉强说笑几句来安慰她。焱妃破涕而笑，一笑之后，眼神更加悲伤。
卫庄看出差别了。
焱妃的眼神柔情似水，将龙神的形象演得活灵活现。而盖聂的内涵虽然也很丰富，却唯独没有爱。
就像导演所说的那样，他的感情不到位。卫庄回想起方才那一幕，盖聂在黑暗中等待着，观众可以体会到他的焦急和失望，却唯独感受不到他对意中人那热烈的眷恋与爱意。他表演出了“等待”，却不能精确到“等待爱人”。
为什么会这样。
19.
盖聂与焱妃对视，镜头拉近。男人的瞳孔中沉着一点痛苦与不耐的意味，好在他有很好的表演技巧，将之掩盖得几乎不可察觉。
除了卫庄。
“还不错。”导演肯定道，却没有放过盖聂，“保持现在的感觉，再来一条可以么？”
盖聂自然不能拒绝。
这一场在故事中的发生时间早于方才遇袭那一场，科汗淮独下龙宫，力挑群雄，只为了寻得一颗心上人所想的泪螺。龙神出现，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还未结下深厚的情缘，科汗淮带着温柔的笑意告诉她，自己想要一颗东海的泪螺，送给心爱的女子。
隔着五米远，卫庄都能感受到焱妃在发力，盖聂的情绪被她带动，状态渐渐好起来，念起台词的时候，眼神很柔和，有了一些甜味。
导演拍了三条，认真地对比回放，然后通过。
“给您添麻烦了。”场外，盖聂诚恳地对焱妃道。他与焱妃年纪不会差出两岁，但论圈中辈分，焱妃却是出道更早的前辈。
“没什么。”女人大方地笑笑，“你很努力。”
盖聂站在原地不动，道具助理上前将他身上繁复的配饰卸掉。卫庄抬起眉毛，“收工了？”
盖聂摇摇头，“先去试一下模型”
片场旁边的小屋子被当作了临时仓库，卫聂二人迈过乱糟糟的刀剑和各种神兽灵珠犀牛角等奇葩道具，进了屋子的深处。一张比片场还有大的绿布前，道具组正在忙碌。
“聂哥。”其中一个人看到他，招呼了一声，“来看窫窳？”
卫庄疑问地看着盖聂。
“有一段剧情是我被封入上古凶兽体内……”盖聂与他解释道，“这就是窫窳？”后半句话却是在问道哥。
道具小哥一脸黑线地点点头，夺路而逃。
卫庄也一脸黑线，看着眼前红红绿绿的一团东西，总觉得跟电影中的精致模型很有区别。
“红角碧眼龙头兽身。”盖聂弯下腰来看它，“后期加了特效之后，应该会好很多。”
道具组从一堆纸箱后面伸出头来，嘿然道，“总不会比长城里的饕餮差。”
又来了几个人，将道具固定在盖聂身上。盖聂顺势往地下一躺，翻来覆去作挣扎痛苦状，学着怪兽的声音低吼，道具师傅和副导在一边看着。卫庄退后一步，觉得自己不认识他。
大家公然认可效果不错，盖聂从兽皮里爬了出来，拍拍身上的灰，一脸的面无表情，在一瞬间又回到卫庄所熟识的状态，与刚才判若两人。
他冷静地走过来看着卫庄，“走吧。”
卫庄：“……”
他第一次觉得自家师哥挺分裂。
然后又去了片场，焱妃不见了，演主角的小生与几个龙套正在对戏，盖聂加入进去，武术指导开始一个一个地确认动作。童星出道、号称邪才的星魂站在一团章鱼状的物什上和盖聂对打，盖聂吊着威亚飞来飞去，假装手里有威力无穷的气旋斩，变幻着手势攻击，星魂由挑衅过渡到被打脸，最后很给面子地斜飞出去，喷了一口血。
卫庄无聊地看他们。盖聂的打戏很帅，动作间眼神中有飞扬的光芒，小臂和腰部的线条都很漂亮，修长的手指捏着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星魂抽出一把根本就不存在的光剑，对着他砍砍砍。
深井冰。
“像不像一群疯子？”他身边有个女声说出了心里话，卫庄一回头，被玄幻至极的装扮吓了一跳。赤练红发黑衣，正翘着脚坐在他不远处背台词，耳边挂着一对情蛇耳环，烈焰红唇，妆容妖艳。
“红莲。”卫庄还是按照习惯的叫法招呼她。
赤练也笑笑，“卫庄哥。”
他和红莲，加上韩非与张良，四个人算是发小，青梅竹马竹马竹马。红莲年少的时候很娇纵，手里管着一个百依百顺的亲哥和两名虽算不上百依百顺但也很友好（？）的竹马，几乎无恶不作，但凡有什么不顺心的便撒娇撒痴，强扭着别人帮她摆平，卫庄一度很不耐烦。后来韩家势力纠葛，大权旁落，她也吃了些苦头，现在变得隐忍沉默许多，倒让人不禁唏嘘。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卫庄的目光没有离开盖聂，他渐渐发现除了感情戏之外，盖聂的其他戏都很好，眼神也没有再变得抗拒，而是活灵活现地，会说话一般。
“他是你的新男友么？”赤练背完了台本，转头问道。
卫庄道，“不新了。”何止不新，简直老夫老妻。
“你好像没有探过他的班。”赤练道，她刚拍完一部戏便又进了新剧组，忙得几乎没时间探知外界消息，韩非也与她有日子没见了，因而对卫庄家里新近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她的话引起了卫庄的兴趣，“你们经常合作？”
“也不是很经常。”赤练抿着嘴唇，对着小镜子观察唇色，“他后台势力硬，对剧本也挑得很，不像我什么戏都接，一年三百六十日连轴转，剩下五天全用作补眠。”韩家的事十分烦乱，因而对赤练来说，能够持续工作不想旁的便是福音。
卫庄点点头，没有接话。
“不过业界都知道，盖聂从不接受外人的探班，嬴政在这一点上相当戒备。除了自己、老父亲和盖聂身边的助理之外，几乎没人能接近。”女人闲闲地说，摆弄着戏服。
“父亲？”卫庄捕捉关键词，“嬴老先生来过？”
“很多年以前了，那会儿我正好有部戏和他都在横店，还亲眼见过。”赤练说，哧地一笑，“老先生对演艺界人士不满，可能觉得我们都有毒，盖聂拍戏的时候硬插了四个保镖在片场，把导演气得要报警。当年大家对此取笑过一阵子，后来老先生也知道不好，才撤了。”
卫庄没有说话。
“都传他是老先生的……”赤练看了一眼卫庄，机智地临时改口，“养子。是这样嘛？”
卫庄“唔”了一声。
“真绝了。”赤练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道，“为一个养子这么上心。”
盖聂与焱妃对视，镜头拉近。男人的瞳孔中沉着一点痛苦与不耐的意味，好在他有很好的表演技巧，将之掩盖得几乎不可察觉。
除了卫庄。
“还不错。”导演肯定道，却没有放过盖聂，“保持现在的感觉，再来一条可以么？”
盖聂自然不能拒绝。
这一场在故事中的发生时间早于方才遇袭那一场，科汗淮独下龙宫，力挑群雄，只为了寻得一颗心上人所想的泪螺。龙神出现，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还未结下深厚的情缘，科汗淮带着温柔的笑意告诉她，自己想要一颗东海的泪螺，送给心爱的女子。
隔着五米远，卫庄都能感受到焱妃在发力，盖聂的情绪被她带动，状态渐渐好起来，念起台词的时候，眼神很柔和，有了一些甜味。
导演拍了三条，认真地对比回放，然后通过。
“给您添麻烦了。”场外，盖聂诚恳地对焱妃道。他与焱妃年纪不会差出两岁，但论圈中辈分，焱妃却是出道更早的前辈。
“没什么。”女人大方地笑笑，“你很努力。”
盖聂站在原地不动，道具助理上前将他身上繁复的配饰卸掉。卫庄抬起眉毛，“收工了？”
盖聂摇摇头，“先去试一下模型”
片场旁边的小屋子被当作了临时仓库，卫聂二人迈过乱糟糟的刀剑和各种神兽灵珠犀牛角等奇葩道具，进了屋子的深处。一张比片场还有大的绿布前，道具组正在忙碌。
“聂哥。”其中一个人看到他，招呼了一声，“来看窫窳？”
卫庄疑问地看着盖聂。
“有一段剧情是我被封入上古凶兽体内……”盖聂与他解释道，“这就是窫窳？”后半句话却是在问道哥。
道具小哥一脸黑线地点点头，夺路而逃。
卫庄也一脸黑线，看着眼前红红绿绿的一团东西，总觉得跟电影中的精致模型很有区别。
“红角碧眼龙头兽身。”盖聂弯下腰来看它，“后期加了特效之后，应该会好很多。”
道具组从一堆纸箱后面伸出头来，嘿然道，“总不会比长城里的饕餮差。”
又来了几个人，将道具固定在盖聂身上。盖聂顺势往地下一躺，翻来覆去作挣扎痛苦状，学着怪兽的声音低吼，道具师傅和副导在一边看着。卫庄退后一步，觉得自己不认识他。
大家公然认可效果不错，盖聂从兽皮里爬了出来，拍拍身上的灰，一脸的面无表情，在一瞬间又回到卫庄所熟识的状态，与刚才判若两人。
他冷静地走过来看着卫庄，“走吧。”
卫庄：“……”
他第一次觉得自家师哥挺分裂。
然后又去了片场，焱妃不见了，演主角的小生与几个龙套正在对戏，盖聂加入进去，武术指导开始一个一个地确认动作。童星出道、号称邪才的星魂站在一团章鱼状的物什上和盖聂对打，盖聂吊着威亚飞来飞去，假装手里有威力无穷的气旋斩，变幻着手势攻击，星魂由挑衅过渡到被打脸，最后很给面子地斜飞出去，喷了一口血。
卫庄无聊地看他们。盖聂的打戏很帅，动作间眼神中有飞扬的光芒，小臂和腰部的线条都很漂亮，修长的手指捏着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星魂抽出一把根本就不存在的光剑，对着他砍砍砍。
深井冰。
“像不像一群疯子？”他身边有个女声说出了心里话，卫庄一回头，被玄幻至极的装扮吓了一跳。赤练红发黑衣，正翘着脚坐在他不远处背台词，耳边挂着一对情蛇耳环，烈焰红唇，妆容妖艳。
“红莲。”卫庄还是按照习惯的叫法招呼她。
赤练也笑笑，“卫庄哥。”
他和红莲，加上韩非与张良，四个人算是发小，青梅竹马竹马竹马。红莲年少的时候很娇纵，手里管着一个百依百顺的亲哥和两名虽算不上百依百顺但也很友好（？）的竹马，几乎无恶不作，但凡有什么不顺心的便撒娇撒痴，强扭着别人帮她摆平，卫庄一度很不耐烦。后来韩家势力纠葛，大权旁落，她也吃了些苦头，现在变得隐忍沉默许多，倒让人不禁唏嘘。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卫庄的目光没有离开盖聂，他渐渐发现除了感情戏之外，盖聂的其他戏都很好，眼神也没有再变得抗拒，而是活灵活现地，会说话一般。
“他是你的新男友么？”赤练背完了台本，转头问道。
卫庄道，“不新了。”何止不新，简直老夫老妻。
“你好像没有探过他的班。”赤练道，她刚拍完一部戏便又进了新剧组，忙得几乎没时间探知外界消息，韩非也与她有日子没见了，因而对卫庄家里新近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她的话引起了卫庄的兴趣，“你们经常合作？”
“也不是很经常。”赤练抿着嘴唇，对着小镜子观察唇色，“他后台势力硬，对剧本也挑得很，不像我什么戏都接，一年三百六十日连轴转，剩下五天全用作补眠。”韩家的事十分烦乱，因而对赤练来说，能够持续工作不想旁的便是福音。
卫庄点点头，没有接话。
“不过业界都知道，盖聂从不接受外人的探班，嬴政在这一点上相当戒备。除了自己、老父亲和盖聂身边的助理之外，几乎没人能接近。”女人闲闲地说，摆弄着戏服。
“父亲？”卫庄捕捉关键词，“嬴老先生来过？”
“很多年以前了，那会儿我正好有部戏和他都在横店，还亲眼见过。”赤练说，哧地一笑，“老先生对演艺界人士不满，可能觉得我们都有毒，盖聂拍戏的时候硬插了四个保镖在片场，把导演气得要报警。当年大家对此取笑过一阵子，后来老先生也知道不好，才撤了。”
卫庄没有说话。
“都传他是老先生的……”赤练看了一眼卫庄，机智地临时改口，“养子。是这样嘛？”
卫庄“唔”了一声。
“真绝了。”赤练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道，“为一个养子这么上心。”
20.
卫庄知道赤练在改剧本这件事上被嬴政强压一头，连带着对盖聂也没好气，她的话实有一半不可取信。
只是另一半话，也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
卫庄一直觉得自己看中了谁就是谁，跟出身家世无关，要不是当初盖聂想求个结果，自己也不会带他去见父母。但是在剧组的这些日子里，他和盖聂几乎全天都在一起，盖聂只要一下戏就会回到自己身边，就算不说话，只静静地并肩坐着也颇美妙。卫庄的想法在渐渐地改变，觉得两个人在彼此的生活领域画出更多交集、共享更多隐私与细节也很不错。
然而他刚刚试图向盖聂的未知领域迈进一步，便被残酷的现实狠狠打击到。
他见过很多所谓的富贵家庭中正牌少爷乃至全家欺负养子的场景，相比之下，嬴家显得十分奇怪。盖聂的待遇显然等同亲子，在某些方面甚至更受溺爱，但嬴政非但毫不忌惮，反而与盖聂处得不错。但要说这一家子其乐融融，却也不像，卫庄与盖聂交往数年，不曾见过嬴政的父亲，甚至都几乎没听盖聂谈起过他。嬴老先生长居海外，就算这么喜欢自己的养子，却也从未招他前去承欢膝下，更从未来看过他。
与赤练口中早年的状况相比，他们现在的关系可谓老死不相往来。
其间发生了什么呢？
卫庄盯着盖聂看。盖聂刚洗完澡裹着浴袍出来，被卫庄盯得发毛，走过来贴着他，有点犹豫地拒绝道，“小庄，我今天很累。”
卫庄炸毛，“我没有要做啊。”
盖聂“哦”了一声，明显不信。
跟着他在剧组混了一天，卫庄自己也有些疲倦，可知盖聂的工作量有多大，“上床躺着，我给你揉揉。”
灯光熄灭，只留了一盏夜灯发着微弱的光。盖聂脱了浴袍，露出白皙肌肤，钻进被子里。卫庄用搓热了的手掌贴着他的腰，顺着肌肉的线条往下捋。男人舒服地眯起眼睛，两只手抱着枕头卧着。
卫庄由后背推到腰侧，摸到那块明显的疤。两个人都僵了一僵，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问道，“烟头烫的？”
盖聂道，“嗯。”
卫庄等待着解释，对方却没有解释。静了一会儿，盖聂换了话题，“小庄明天在酒店休息吧。”
“怎么？”
“有感情戏，亲密的接触……”盖聂的声音很小，“你别去了。”
卫庄冷笑，“王母娘娘上线了？”
“……是西王母。”盖聂纠正他，“我投入得不够，而且你在场的话，会更紧张。”
他们在说剧情中盖聂所饰演人物爱恋着的女性角色。
“演员是谁？”
“……大祭司。”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是谁。史上最年轻的银羊（嘿）影后，出生在香港，不知为何隐退了很长一段时间，剧组居然能把她请出来担演重要角色，委实下了一番心血。
卫庄在脑海里仔细回忆她的样子，依稀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不由得哼一声问道，“什么亲密动作？有多亲密？”
“抱她。”
卫庄在他肩胛骨的酸痛处使劲一摁，盖聂呜咽一声，改口，“抱着她。”
男人安慰地给他揉了两下，盖聂动了动，翻过身来，握住了卫庄的手。
两个人在被子下面相拥，肉贴着肉。
卫庄被身侧人暖暖的体温烘得昏昏欲睡，一只手搭在盖聂手上，享受地摩挲，想起白天在片场的场景，“师哥的感情戏真是令人出乎意料的尴尬。”
“……嗯。”盖聂也困了，闭着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感情。”盖聂低声道，“我无法对着自己不爱的人演戏，尤其在镜头的监视下。”
卫庄还挺喜欢他这个回答的，心里满足感爆棚，又贴近一些。宽大的双人床上，两个人手缠手地恨不能挤作一体。
一直到睡着，卫庄都没再想起来伤疤的事。
卫庄知道赤练在改剧本这件事上被嬴政强压一头，连带着对盖聂也没好气，她的话实有一半不可取信。
只是另一半话，也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
卫庄一直觉得自己看中了谁就是谁，跟出身家世无关，要不是当初盖聂想求个结果，自己也不会带他去见父母。但是在剧组的这些日子里，他和盖聂几乎全天都在一起，盖聂只要一下戏就会回到自己身边，就算不说话，只静静地并肩坐着也颇美妙。卫庄的想法在渐渐地改变，觉得两个人在彼此的生活领域画出更多交集、共享更多隐私与细节也很不错。
然而他刚刚试图向盖聂的未知领域迈进一步，便被残酷的现实狠狠打击到。
他见过很多所谓的富贵家庭中正牌少爷乃至全家欺负养子的场景，相比之下，嬴家显得十分奇怪。盖聂的待遇显然等同亲子，在某些方面甚至更受溺爱，但嬴政非但毫不忌惮，反而与盖聂处得不错。但要说这一家子其乐融融，却也不像，卫庄与盖聂交往数年，不曾见过嬴政的父亲，甚至都几乎没听盖聂谈起过他。嬴老先生长居海外，就算这么喜欢自己的养子，却也从未招他前去承欢膝下，更从未来看过他。
与赤练口中早年的状况相比，他们现在的关系可谓老死不相往来。
其间发生了什么呢？
卫庄盯着盖聂看。盖聂刚洗完澡裹着浴袍出来，被卫庄盯得发毛，走过来贴着他，有点犹豫地拒绝道，“小庄，我今天很累。”
卫庄炸毛，“我没有要做啊。”
盖聂“哦”了一声，明显不信。
跟着他在剧组混了一天，卫庄自己也有些疲倦，可知盖聂的工作量有多大，“上床躺着，我给你揉揉。”
灯光熄灭，只留了一盏夜灯发着微弱的光。盖聂脱了浴袍，露出白皙肌肤，钻进被子里。卫庄用搓热了的手掌贴着他的腰，顺着肌肉的线条往下捋。男人舒服地眯起眼睛，两只手抱着枕头卧着。
卫庄由后背推到腰侧，摸到那块明显的疤。两个人都僵了一僵，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问道，“烟头烫的？”
盖聂道，“嗯。”
卫庄等待着解释，对方却没有解释。静了一会儿，盖聂换了话题，“小庄明天在酒店休息吧。”
“怎么？”
“有感情戏，亲密的接触……”盖聂的声音很小，“你别去了。”
卫庄冷笑，“王母娘娘上线了？”
“……是西王母。”盖聂纠正他，“我投入得不够，而且你在场的话，会更紧张。”
他们在说剧情中盖聂所饰演人物爱恋着的女性角色。
“演员是谁？”
“……大祭司。”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是谁。史上最年轻的银羊（嘿）影后，出生在香港，不知为何隐退了很长一段时间，剧组居然能把她请出来担演重要角色，委实下了一番心血。
卫庄在脑海里仔细回忆她的样子，依稀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不由得哼一声问道，“什么亲密动作？有多亲密？”
“抱她。”
卫庄在他肩胛骨的酸痛处使劲一摁，盖聂呜咽一声，改口，“抱着她。”
男人安慰地给他揉了两下，盖聂动了动，翻过身来，握住了卫庄的手。
两个人在被子下面相拥，肉贴着肉。
卫庄被身侧人暖暖的体温烘得昏昏欲睡，一只手搭在盖聂手上，享受地摩挲，想起白天在片场的场景，“师哥的感情戏真是令人出乎意料的尴尬。”
“……嗯。”盖聂也困了，闭着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感情。”盖聂低声道，“我无法对着自己不爱的人演戏，尤其在镜头的监视下。”
卫庄还挺喜欢他这个回答的，心里满足感爆棚，又贴近一些。宽大的双人床上，两个人手缠手地恨不能挤作一体。
一直到睡着，卫庄都没再想起来伤疤的事。
21.
在剧组的生活简直全无时间感，等卫庄回过神来的时候，南方沿海地区已经染上暑热，蝉声渐起。
不知不觉，一月有余。
看了几天热闹之后，他便不再有兴致跟着盖聂混片场，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钻研厨艺上，民间所传的烹饪方式与煮食器具带有很强的地域性，他拜访了当地几位代表性大厨，收获甚多。酒店后厨的人们经常看到他独自站在案前研习菜式，企图将自己多年在海外所学的西餐知识融入中餐加以改良，常常一道豆腐便做出四五种花样，推成新菜品让酒店客人试吃并认真查看反馈，渐渐地他们对这骄傲不凡的白发年轻人多了几分敬意与赞赏。
卫庄研习有功，尽管拍戏辛苦，盖聂依旧长胖了。
“小聂。”午饭时分，导演旁敲侧击，“你自己控制一下，可别不接戏了。”
他刚进剧组的时候胃病还没好，苍白瘦削，而今却水润丰硕，化妆师为了人物形象，不得不用青色为他加深面部轮廓阴影。
盖聂打开饭盒，今日的午饭居然是水晶虾饺与烧麦，还有满满一碗海鲜粥，他断然拿起勺子，对导演的劝阻置若罔闻。
卫庄冲导演得意地笑，翘着脚坐在盖聂旁边，他通常都会和盖聂一起吃饭，吃饭在剧组留一段时间，同情人一起消食和午休。
鲜香四溢，与盒饭油腻的气味截然不同，盖聂坐在椅子上剥虾，四周一片羡慕嫉妒恨。
盖聂有些惊讶，“小庄还会做点心？”
对此卫庄惟有傲娇地哼唧一声。
他夹了一个烧麦放进盖聂的嘴里，滑嫩的口感让人说不出话，盖聂把手里剥好的虾给了卫庄，男人侧着低下头，将虾仁咬进嘴里。
四周的人被猝不及防地喂了一把狗粮，悻悻散去。
“小的时候我家有一个粤系保姆，能做各种蒸点，看看也就会了。”卫庄漫不经心地说，忽然想起之前心中的疑虑，福至心灵，冷峭地看着盖聂，抛出四个字来，“师哥，交换。”
盖聂怔了怔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一个新游戏，他回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嬴政家了，嬴家人口多，每日定时在诺大餐厅中开饭，过时不候……菜色倒是很一般。”
“师哥几岁去的嬴家，为什么去？”卫庄问。
盖聂没说话，低头吃饭。
自己挖的坑自己跳，卫庄只好又道，“我八岁的时候，怂恿韩非爬上我家屋顶，然后撤走了梯子，为此父亲罚我背弟子规。”
说完不远处正在卸妆的赤练噗嗤一笑，似乎也回想起极其有趣的童年往事。
“小庄恁地淘气。”盖聂也笑，然后等价交换，“我六岁到嬴家，母亲送我去。”
“母亲？”卫庄捕捉到了什么，眼神盯着盖聂不放。
“吃饱了。”盖聂擦擦嘴，然后不作声地离开了桌子边。
“我的母亲你见过，是个经商的女性，手法毒辣别具一格，门户观念与职业偏见极深。”卫庄面不改色地供出家底，然后等待盖聂接招。
盖聂没有说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径直走了。
“师哥。”他不高兴了，“你没有遵循游戏规则。”
盖聂的身影消失在一群围聚着吃盒饭的人堆里。
“他母亲是个艺术家，行踪不定。”卫庄身后，有一个男声道，冰冷却温柔地回味着，“一个非常美丽和优雅的女性。”
卫庄僵了一僵，沉默了很久才冷冷回应道，“没人问你。”
嬴政自来熟地在桌边坐下，手一伸，助理马上取出一副私家筷子放在他手里，他夹起盒子里的一个虾饺，放在灯光下仔细品味着乳白色半透明的质感。
“听说你最近在研习中餐，不愧是卫庄，天赋异禀。”他赞叹道。
“放下那只虾饺。”卫庄没有理会他的赞美，“没人告诉你不能碰别人的东西么？”
“他是我的艺人，他的食物、住宿、行程我都有权随时检查。而且，你现在也是嬴氏的工作人员。”嬴政道，夹着虾饺没有放手，皱眉，“调汁呢？”
“盖聂用完了。”卫庄不愿意和他对坐，没好气地别过身去。
总裁只好不拘小节，光秃秃地扔了个虾饺进嘴。
我用爱包的虾饺就这么浪费了一只。卫庄郁闷，盖聂是不打算回来了，他听到他在隔壁跟编剧讨论剧情的声音。
“的确很好吃。”嬴政把筷子递还给自己的助理，“难怪有人告诉我盖聂都长胖了，我打算让他下一部戏去演一个病人，这下要重新考虑。”
在剧组的生活简直全无时间感，等卫庄回过神来的时候，南方沿海地区已经染上暑热，蝉声渐起。
不知不觉，一月有余。
看了几天热闹之后，他便不再有兴致跟着盖聂混片场，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钻研厨艺上，民间所传的烹饪方式与煮食器具带有很强的地域性，他拜访了当地几位代表性大厨，收获甚多。酒店后厨的人们经常看到他独自站在案前研习菜式，企图将自己多年在海外所学的西餐知识融入中餐加以改良，常常一道豆腐便做出四五种花样，推成新菜品让酒店客人试吃并认真查看反馈，渐渐地他们对这骄傲不凡的白发年轻人多了几分敬意与赞赏。
卫庄研习有功，尽管拍戏辛苦，盖聂依旧长胖了。
“小聂。”午饭时分，导演旁敲侧击，“你自己控制一下，可别不接戏了。”
他刚进剧组的时候胃病还没好，苍白瘦削，而今却水润丰硕，化妆师为了人物形象，不得不用青色为他加深面部轮廓阴影。
盖聂打开饭盒，今日的午饭居然是水晶虾饺与烧麦，还有满满一碗海鲜粥，他断然拿起勺子，对导演的劝阻置若罔闻。
卫庄冲导演得意地笑，翘着脚坐在盖聂旁边，他通常都会和盖聂一起吃饭，吃饭在剧组留一段时间，同情人一起消食和午休。
鲜香四溢，与盒饭油腻的气味截然不同，盖聂坐在椅子上剥虾，四周一片羡慕嫉妒恨。
盖聂有些惊讶，“小庄还会做点心？”
对此卫庄惟有傲娇地哼唧一声。
他夹了一个烧麦放进盖聂的嘴里，滑嫩的口感让人说不出话，盖聂把手里剥好的虾给了卫庄，男人侧着低下头，将虾仁咬进嘴里。
四周的人被猝不及防地喂了一把狗粮，悻悻散去。
“小的时候我家有一个粤系保姆，能做各种蒸点，看看也就会了。”卫庄漫不经心地说，忽然想起之前心中的疑虑，福至心灵，冷峭地看着盖聂，抛出四个字来，“师哥，交换。”
盖聂怔了怔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一个新游戏，他回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嬴政家了，嬴家人口多，每日定时在诺大餐厅中开饭，过时不候……菜色倒是很一般。”
“师哥几岁去的嬴家，为什么去？”卫庄问。
盖聂没说话，低头吃饭。
自己挖的坑自己跳，卫庄只好又道，“我八岁的时候，怂恿韩非爬上我家屋顶，然后撤走了梯子，为此父亲罚我背弟子规。”
说完不远处正在卸妆的赤练噗嗤一笑，似乎也回想起极其有趣的童年往事。
“小庄恁地淘气。”盖聂也笑，然后等价交换，“我六岁到嬴家，母亲送我去。”
“母亲？”卫庄捕捉到了什么，眼神盯着盖聂不放。
“吃饱了。”盖聂擦擦嘴，然后不作声地离开了桌子边。
“我的母亲你见过，是个经商的女性，手法毒辣别具一格，门户观念与职业偏见极深。”卫庄面不改色地供出家底，然后等待盖聂接招。
盖聂没有说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径直走了。
“师哥。”他不高兴了，“你没有遵循游戏规则。”
盖聂的身影消失在一群围聚着吃盒饭的人堆里。
“他母亲是个艺术家，行踪不定。”卫庄身后，有一个男声道，冰冷却温柔地回味着，“一个非常美丽和优雅的女性。”
卫庄僵了一僵，沉默了很久才冷冷回应道，“没人问你。”
嬴政自来熟地在桌边坐下，手一伸，助理马上取出一副私家筷子放在他手里，他夹起盒子里的一个虾饺，放在灯光下仔细品味着乳白色半透明的质感。
“听说你最近在研习中餐，不愧是卫庄，天赋异禀。”他赞叹道。
“放下那只虾饺。”卫庄没有理会他的赞美，“没人告诉你不能碰别人的东西么？”
“他是我的艺人，他的食物、住宿、行程我都有权随时检查。而且，你现在也是嬴氏的工作人员。”嬴政道，夹着虾饺没有放手，皱眉，“调汁呢？”
“盖聂用完了。”卫庄不愿意和他对坐，没好气地别过身去。
总裁只好不拘小节，光秃秃地扔了个虾饺进嘴。
我用爱包的虾饺就这么浪费了一只。卫庄郁闷，盖聂是不打算回来了，他听到他在隔壁跟编剧讨论剧情的声音。
“的确很好吃。”嬴政把筷子递还给自己的助理，“难怪有人告诉我盖聂都长胖了，我打算让他下一部戏去演一个病人，这下要重新考虑。”
22.
卫庄在片场外的车子里坐了一天，吹着空调，透过车窗玻璃看着盖聂拍外景。师哥的母亲长什么样子？他一边看着盖聂一边努力地将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套在一位女性的脸上，想象着丈母娘的样子。
艺术家……美丽的……优雅的女性……她是否像盖聂一样有着深邃的眼神与高挺的鼻子，嘴唇薄而色淡，下颔上有一道诱人的浅沟？卫庄翻来覆去，脑海中的形象始终停留在身穿女装的盖聂上，烦躁不已。
他转头看了嬴政的方向一眼，嬴政气定神闲地坐着等盖聂下戏，一边围观片场一边打着电话谈生意。
为什么嬴政会知道这么多。他忿忿。这些事原本应该由盖聂亲口与自己说明。嬴政一出口，则意义全无。
盖聂中途休息，回到车里，荆轲给他倒了杯凉茶，告诉他嬴政来了。盖聂有点惊讶，看了卫庄一眼，对方纹丝不动，只好自己起身去找嬴政。
卫庄坐在车里想了一会儿，还是跟去了。
一走近就听到嬴政奚落的声音，“你演的其实是个病娇？打一场架这血浆用得比急诊室还多。”
盖聂还未换下装扮，正是一身一脸的血，淡淡解释道，“打别人的时候溅上的。”
近处一个群演接口道，“对对对，是我溅了聂哥一身血。”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嬴政没有笑，“不是吃得挺好？怎么有气无力的样子？”
盖聂道，“累。”
传来椅子拉动的声音，大概是嬴政叫人拖了把椅子出来，叫盖聂坐下。
卫庄不屑于听墙角，大大方方进来。嬴政正对盖聂道，“我给你挑了一份礼物，正在来的路上。”
盖聂似乎没有听到，注意力全被走进来的卫庄吸引了，叫了一声“小庄”，嬴政恶寒，然后听到盖聂拉着卫庄与他道，“等回去了一起吃个饭。”
“这就登堂入室了？”嬴政道，“别忘了上个月你还说再也不见他。”
卫庄皱眉看着盖聂。
盖聂马上否认，“我没说。”
嬴政冷笑，盖聂立场动摇，“我喝醉了。”
卫庄继续蹙眉。
盖聂补充道，“我酒量不好，喝醉了的事情不能作数。”
卫庄肯定道，“你为我醉酒。”
一片沉默，盖聂的耳朵有点发红，别扭的咳嗽一声，不知道该看哪里。
“师哥还未在我面前喝醉过。”卫庄继续调戏，“不想师哥也有豪放的一面？”
“只有一次。”盖聂的声音很小。
“他倒的确是不怎么喝酒。”嬴政继续添油拨火，“除了上次，每年也就过年的时候喝点。”
“闭嘴，没人跟你说话。”卫庄咬牙切齿。
其实比起嬴政作为一个高大英俊的存在，他更介意“家人”的身份。盖聂不喜欢说的早年经历，除了同他一起长大的嬴政之外，几乎没人知道，卫庄自己更不知道。
看上去就像嬴政与盖聂独享的小秘密一样，非常地令人不爽。
“你母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深吸一口气，锲而不舍地问盖聂。
盖聂干巴巴道，“一个艺术家，非常优雅和美丽的女性。”
“够了。”卫庄再次炸毛，“不要重复别人的台词。”
盖聂闭上了嘴。导演叫他回去，他便去了。
“你是不是怀疑什么？”嬴政摸着下巴，“盖聂不是我父亲的私生子。”
“您太高看自己了。”卫庄冷冷嘲道，“你家的基因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孩子，看你就知道了。”
嬴政也闭上了嘴。
一个厨师如果不爽了，他的话会比顶级厨刀的刀锋更厉害。
两个霸气侧漏的男人并肩站着看众人演戏，气场太足，慑得导演抖了三抖，回头一看，大叫道，“喂清场了啊——”
嬴政没动，卫庄也没动。他们一个是大老板，另一个是盖聂的亲密男友，谁都不敢驱逐，导演一口气咽了回去，场记板一拍，开始工作。
盖聂作亦师亦友亦父状，将自己毕生武学精要“潮汐流”传授给主角。他的样子很温柔，高大的身姿给人安全感，眼神中带着历尽沧桑后释然一般的清澈与纯粹。不知道场外哪个小姑娘低声赞叹一句“好帅”，接二连三地有人凑上去偷偷拍照。
“祖师爷赏饭吃。”嬴政点头赞许，“魅力是他的天赋。”
卫庄哼了一声，“浅薄。”
他看上盖聂并不是因为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不是因为他唇角温柔的弧度，事实上，他所认识的盖聂与镜头前的他相比要枯燥无味许多。但那是真正的盖聂，穿着平价成衣带着巨奢腕表的他，眼睛里一点世故都无，坐在私人酒廊里喝矿泉水，沉默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谁也不看。
一直到现在，卫庄都不懂自己到底看上了他什么。但那就是盖聂，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自己认定的那个人出现了。
“不要跟他提母亲。”嬴政叼着一根烟，含糊地说道，“他不喜欢自己的母亲。”
“哦？”卫庄又挑起眉，“一个优雅而且美丽的女性，竟然不招自己儿子的爱戴。”
“女性中的典范。”嬴政眯起眼，喷出烟雾，似乎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但并不是一个好母亲，事实上，做她的情人是幸运的，而做她的儿子简直不幸。”
（年尾事忙，也许会断更一阵子）
卫庄在片场外的车子里坐了一天，吹着空调，透过车窗玻璃看着盖聂拍外景。师哥的母亲长什么样子？他一边看着盖聂一边努力地将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套在一位女性的脸上，想象着丈母娘的样子。
艺术家……美丽的……优雅的女性……她是否像盖聂一样有着深邃的眼神与高挺的鼻子，嘴唇薄而色淡，下颔上有一道诱人的浅沟？卫庄翻来覆去，脑海中的形象始终停留在身穿女装的盖聂上，烦躁不已。
他转头看了嬴政的方向一眼，嬴政气定神闲地坐着等盖聂下戏，一边围观片场一边打着电话谈生意。
为什么嬴政会知道这么多。他忿忿。这些事原本应该由盖聂亲口与自己说明。嬴政一出口，则意义全无。
盖聂中途休息，回到车里，荆轲给他倒了杯凉茶，告诉他嬴政来了。盖聂有点惊讶，看了卫庄一眼，对方纹丝不动，只好自己起身去找嬴政。
卫庄坐在车里想了一会儿，还是跟去了。
一走近就听到嬴政奚落的声音，“你演的其实是个病娇？打一场架这血浆用得比急诊室还多。”
盖聂还未换下装扮，正是一身一脸的血，淡淡解释道，“打别人的时候溅上的。”
近处一个群演接口道，“对对对，是我溅了聂哥一身血。”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嬴政没有笑，“不是吃得挺好？怎么有气无力的样子？”
盖聂道，“累。”
传来椅子拉动的声音，大概是嬴政叫人拖了把椅子出来，叫盖聂坐下。
卫庄不屑于听墙角，大大方方进来。嬴政正对盖聂道，“我给你挑了一份礼物，正在来的路上。”
盖聂似乎没有听到，注意力全被走进来的卫庄吸引了，叫了一声“小庄”，嬴政恶寒，然后听到盖聂拉着卫庄与他道，“等回去了一起吃个饭。”
“这就登堂入室了？”嬴政道，“别忘了上个月你还说再也不见他。”
卫庄皱眉看着盖聂。
盖聂马上否认，“我没说。”
嬴政冷笑，盖聂立场动摇，“我喝醉了。”
卫庄继续蹙眉。
盖聂补充道，“我酒量不好，喝醉了的事情不能作数。”
卫庄肯定道，“你为我醉酒。”
一片沉默，盖聂的耳朵有点发红，别扭的咳嗽一声，不知道该看哪里。
“师哥还未在我面前喝醉过。”卫庄继续调戏，“不想师哥也有豪放的一面？”
“只有一次。”盖聂的声音很小。
“他倒的确是不怎么喝酒。”嬴政继续添油拨火，“除了上次，每年也就过年的时候喝点。”
“闭嘴，没人跟你说话。”卫庄咬牙切齿。
其实比起嬴政作为一个高大英俊的存在，他更介意“家人”的身份。盖聂不喜欢说的早年经历，除了同他一起长大的嬴政之外，几乎没人知道，卫庄自己更不知道。
看上去就像嬴政与盖聂独享的小秘密一样，非常地令人不爽。
“你母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深吸一口气，锲而不舍地问盖聂。
盖聂干巴巴道，“一个艺术家，非常优雅和美丽的女性。”
“够了。”卫庄再次炸毛，“不要重复别人的台词。”
盖聂闭上了嘴。导演叫他回去，他便去了。
“你是不是怀疑什么？”嬴政摸着下巴，“盖聂不是我父亲的私生子。”
“您太高看自己了。”卫庄冷冷嘲道，“你家的基因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孩子，看你就知道了。”
嬴政也闭上了嘴。
一个厨师如果不爽了，他的话会比顶级厨刀的刀锋更厉害。
两个霸气侧漏的男人并肩站着看众人演戏，气场太足，慑得导演抖了三抖，回头一看，大叫道，“喂清场了啊——”
嬴政没动，卫庄也没动。他们一个是大老板，另一个是盖聂的亲密男友，谁都不敢驱逐，导演一口气咽了回去，场记板一拍，开始工作。
盖聂作亦师亦友亦父状，将自己毕生武学精要“潮汐流”传授给主角。他的样子很温柔，高大的身姿给人安全感，眼神中带着历尽沧桑后释然一般的清澈与纯粹。不知道场外哪个小姑娘低声赞叹一句“好帅”，接二连三地有人凑上去偷偷拍照。
“祖师爷赏饭吃。”嬴政点头赞许，“魅力是他的天赋。”
卫庄哼了一声，“浅薄。”
他看上盖聂并不是因为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不是因为他唇角温柔的弧度，事实上，他所认识的盖聂与镜头前的他相比要枯燥无味许多。但那是真正的盖聂，穿着平价成衣带着巨奢腕表的他，眼睛里一点世故都无，坐在私人酒廊里喝矿泉水，沉默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谁也不看。
一直到现在，卫庄都不懂自己到底看上了他什么。但那就是盖聂，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自己认定的那个人出现了。
“不要跟他提母亲。”嬴政叼着一根烟，含糊地说道，“他不喜欢自己的母亲。”
“哦？”卫庄又挑起眉，“一个优雅而且美丽的女性，竟然不招自己儿子的爱戴。”
“女性中的典范。”嬴政眯起眼，喷出烟雾，似乎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但并不是一个好母亲，事实上，做她的情人是幸运的，而做她的儿子简直不幸。”
（年尾事忙，也许会断更一阵子）
23.
（今日冬至，勿忘添衣）
当晚，盖聂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只有桌子那么高，站在铺着地毯的豪华走廊上看着阳光穿过琉璃窗子投射而来的斑斓的光。
他试探性地迈步走过长廊，穿着拖鞋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任何声音。房子很大也很空，他路过很多扇半开或者全开的门，偶尔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但是没有人看他，没有人跟他说话，他丧失了存在感。
“……小聂？”
中年男性的声音从书房传来，他侧头看去，半掩的门缝里，一个穿着高尚的男人正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很平和地看着自己。
他不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不知道该怎么办，因此没有动。
男人也没有动，对他伸出一只手，“你过来好么？”
那是一只温暖的手。
也许是因为嬴先生自己有个儿子，他把盖聂举起来放在腿上的动作很老道，一点都没有弄疼他。等盖聂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嬴先生怀里，他忽然意识到很多父亲都会对自己的孩子做这样的事，就像他曾经在电视上见到过的。
曾经见到过的，居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你怎么没和嬴政一起在房间里玩？”男人放下书本，认真地看着他。
盖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实上，他还没有和嬴政私下说过话，保姆让他们一起待在儿童活动室里，嬴政一直沉默地摆弄着自己的东西，等到摆弄够了就离开了房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感觉自己像一团空气，大房子里没有人看得见自己，嬴政看不到自己，来来往往的佣人们也看不到自己，一直到这个先生叫了他的名字。
嬴先生。他到此时才想起来，这一家人姓嬴。
嬴先生似乎明白了什么，摸了摸他的头，“我想你需要一段时间习惯嬴政，嬴政也需要一段时间习惯你。小政其实一直很想有个人陪自己，只不过事情太突然，他没有准备好。”
第一次有人用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耐心地开导自己。盖聂趴在嬴先生的肩上，觉得舒服极了，打了一个哈欠。
“你困了？”
他的确很困，以前毫无规律的生活作息让他一直都分不清昼与夜，也没有养成正常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他已经醒了快有十个小时，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卧室在哪里。
“不要怨你的母亲。”嬴先生忽然低声道，声音非常温柔，“孩子养大孩子，她并非不辛苦。”
……
盖聂睁开眼睛，卫庄背对着自己躺着，他静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床边滑下来，走出了房间。
他记得那天自己直接在嬴先生怀里睡着，然后被抱到了准备好的卧房。那是他拥有的第一间卧室，与之前在酒店里占据的房间完全不同，床单并不是被漂洗过的苍白，而是亚麻色的、散发着家庭的香味。渐渐地，他的个性得以物化，整个房间的配色和摆设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布置，嬴先生甚至亲自打电话让工人为他将墙壁漆成干净的浅蓝色。
“师哥。”
盖聂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酒店的露台上，卫庄从通宵的吧台要了两杯调味酒，递给他一杯。
他有些诧异，“小庄？”
“你的胃病差不多好了，陪我喝一杯。”男人说道，在他身边坐下来。两个人并肩看着黑黢黢的酒店花园，灯光昏暗，月凉如水。
“小庄也睡不着么。”
“嗯。”男人喝了口酒，简洁道，“忽然想起我的父母。”
“巧了。”盖聂转着酒杯，“我也——”
——卫庄忽然凑过来，亲了他。
他们并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情侣，何时何地都要秀一场恩爱，事实上，除了在床上，卫庄很少亲盖聂，在公众场合更是几乎不碰，没有任何有碍观瞻的亲密举动。
可是今天，这样漆黑的夜，这样凄冷的月色，他们却在接吻。盖聂微微闭眼，抬手放在卫庄肩上，无声地鼓励着他。卫庄摁着他的头，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似乎都被突如其来的爱意所陶醉，专注地享受着。
盖聂忽然意识到上次吵架时卫庄的意思，小庄冷着脸对自己道，师哥，我没有家了。
他们的原生家庭都已支离破碎，在冰冷的现实生活中，只有彼此是唯一的家人。
（今日冬至，勿忘添衣）
当晚，盖聂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只有桌子那么高，站在铺着地毯的豪华走廊上看着阳光穿过琉璃窗子投射而来的斑斓的光。
他试探性地迈步走过长廊，穿着拖鞋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任何声音。房子很大也很空，他路过很多扇半开或者全开的门，偶尔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但是没有人看他，没有人跟他说话，他丧失了存在感。
“……小聂？”
中年男性的声音从书房传来，他侧头看去，半掩的门缝里，一个穿着高尚的男人正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很平和地看着自己。
他不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不知道该怎么办，因此没有动。
男人也没有动，对他伸出一只手，“你过来好么？”
那是一只温暖的手。
也许是因为嬴先生自己有个儿子，他把盖聂举起来放在腿上的动作很老道，一点都没有弄疼他。等盖聂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嬴先生怀里，他忽然意识到很多父亲都会对自己的孩子做这样的事，就像他曾经在电视上见到过的。
曾经见到过的，居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你怎么没和嬴政一起在房间里玩？”男人放下书本，认真地看着他。
盖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实上，他还没有和嬴政私下说过话，保姆让他们一起待在儿童活动室里，嬴政一直沉默地摆弄着自己的东西，等到摆弄够了就离开了房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感觉自己像一团空气，大房子里没有人看得见自己，嬴政看不到自己，来来往往的佣人们也看不到自己，一直到这个先生叫了他的名字。
嬴先生。他到此时才想起来，这一家人姓嬴。
嬴先生似乎明白了什么，摸了摸他的头，“我想你需要一段时间习惯嬴政，嬴政也需要一段时间习惯你。小政其实一直很想有个人陪自己，只不过事情太突然，他没有准备好。”
第一次有人用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耐心地开导自己。盖聂趴在嬴先生的肩上，觉得舒服极了，打了一个哈欠。
“你困了？”
他的确很困，以前毫无规律的生活作息让他一直都分不清昼与夜，也没有养成正常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他已经醒了快有十个小时，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卧室在哪里。
“不要怨你的母亲。”嬴先生忽然低声道，声音非常温柔，“孩子养大孩子，她并非不辛苦。”
……
盖聂睁开眼睛，卫庄背对着自己躺着，他静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床边滑下来，走出了房间。
他记得那天自己直接在嬴先生怀里睡着，然后被抱到了准备好的卧房。那是他拥有的第一间卧室，与之前在酒店里占据的房间完全不同，床单并不是被漂洗过的苍白，而是亚麻色的、散发着家庭的香味。渐渐地，他的个性得以物化，整个房间的配色和摆设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布置，嬴先生甚至亲自打电话让工人为他将墙壁漆成干净的浅蓝色。
“师哥。”
盖聂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酒店的露台上，卫庄从通宵的吧台要了两杯调味酒，递给他一杯。
他有些诧异，“小庄？”
“你的胃病差不多好了，陪我喝一杯。”男人说道，在他身边坐下来。两个人并肩看着黑黢黢的酒店花园，灯光昏暗，月凉如水。
“小庄也睡不着么。”
“嗯。”男人喝了口酒，简洁道，“忽然想起我的父母。”
“巧了。”盖聂转着酒杯，“我也——”
——卫庄忽然凑过来，亲了他。
他们并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情侣，何时何地都要秀一场恩爱，事实上，除了在床上，卫庄很少亲盖聂，在公众场合更是几乎不碰，没有任何有碍观瞻的亲密举动。
可是今天，这样漆黑的夜，这样凄冷的月色，他们却在接吻。盖聂微微闭眼，抬手放在卫庄肩上，无声地鼓励着他。卫庄摁着他的头，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似乎都被突如其来的爱意所陶醉，专注地享受着。
盖聂忽然意识到上次吵架时卫庄的意思，小庄冷着脸对自己道，师哥，我没有家了。
他们的原生家庭都已支离破碎，在冰冷的现实生活中，只有彼此是唯一的家人。
24.
“在我的概念里，没有父母，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个彼此隔绝毫无关系的人。”卫庄将高脚杯放在了面前的地上，看着杯口反射的来自酒店某处的星点灯光。盖聂在他身边很安静地坐着，听着他说话，“我母亲其实很漂亮也很温柔，她是个海归，早年在常青藤院校读书，在华尔街工作过。她是先立业后成家，一直到三十一岁回国奉养双亲，才考虑到组建家庭。
“像她这样条件卓绝的女性，在当时却不受国内男性的欢迎，最终她只能嫁给高中同学，也就是我的父亲。我父亲白手起家，怀着小商人特有的、仓皇的骄傲与自信，他们并不般配，时常吵架，但是共同的利益又把他们绑在一起，父亲的生意同时也是母亲的心血，生意在不断的争吵中越做越大，我的母亲渐渐被环境改变，她开始烫发、画鲜艳抢眼的妆容、抢购奢侈品，以占据和掠夺资源为乐，在生意场上竞标到一块让人眼红的好项目和在众目睽睽之下背着全球限量手袋出门，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乐趣。”
后来她就变成了盖聂所看到的样子，一个不折不扣的“贵妇”，高傲、势力、穿金戴银。
“我的父亲，始终不明白身边发生的事。”卫庄冷笑道，“他的世界很贫瘠，始终没有学会如何做一名丈夫，和一名父亲。”
盖聂默默喝酒。
“师哥，我对婚姻的看法与你不同。”卫庄说道，“婚姻会消耗彼此，速度比你想得更快。”
盖聂依旧没有说话，低着头坐在露台的地板上。他忽然明白，与自己结婚这件事，比起卫庄的父母，更艰难的障碍来自卫庄本人。
“我会和你结婚的，如果你想的话。”男人站起身，拍了拍手，“即使结婚多此一举。”
他走了，留下一只透明的高脚杯。盖聂又坐了很久，拿起自己的杯子在其边沿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
“盖老师没睡好嘛？”
盖聂轻声道歉，双眼无神地看着还未上戏的场地，道具组在做最后的准备，今天要上一场大戏，工作人员特别多。化妆师拿起一把小刷子，耐心地为他遮盖黑眼圈。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荆轲吟道，坏笑着与盖聂在镜中对看了一眼。早晨他晕乎乎回房间的时候，荆轲已经醒了，自然也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盖聂没有回应，眼神里一点情绪都无。化妆师在他的眼角添上沧桑的痕迹。
“嬴政走了么？”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走了。”荆轲说，“我凌晨开车送他去了机场。”在飞机上过夜，降落后毫不停歇地开始新一天的工作，标准的嬴式作派。
那卫庄呢？
盖聂清晨回房的时候，卫庄并不在房间里，他的手机还插在床头充电，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化妆组的助手也凑了过来，给头发定了型。盖聂站起来对镜打量前后，没有问题，镜中的男人一身劲装，眼神冷淡而且绝望。
“加油。拍完这场明天休息。”荆轲鼓励道。
也许是因为他太疲倦，也许是因为这一天的片场格外嘈杂，被威亚吊上半空的时候，盖聂感觉很不真实。
当他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屋檐上掉下来的时候，依旧觉得不真实……防护竟是虚设的，似乎有人等着他滑倒跌落，除了他刚进行时几场折磨新人的恶作剧外，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
尖叫声四起。他敏捷地回手掀住飞檐，却不想手指剧痛，有人事先对建筑物做了手脚。
荆轲正在场外泡面，低骂一声飞身跑来，却赶不及——
——仅仅一秒的迟疑令盖聂的身体毫无抵抗地向下滑落，重重坠向地面。
“在我的概念里，没有父母，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个彼此隔绝毫无关系的人。”卫庄将高脚杯放在了面前的地上，看着杯口反射的来自酒店某处的星点灯光。盖聂在他身边很安静地坐着，听着他说话，“我母亲其实很漂亮也很温柔，她是个海归，早年在常青藤院校读书，在华尔街工作过。她是先立业后成家，一直到三十一岁回国奉养双亲，才考虑到组建家庭。
“像她这样条件卓绝的女性，在当时却不受国内男性的欢迎，最终她只能嫁给高中同学，也就是我的父亲。我父亲白手起家，怀着小商人特有的、仓皇的骄傲与自信，他们并不般配，时常吵架，但是共同的利益又把他们绑在一起，父亲的生意同时也是母亲的心血，生意在不断的争吵中越做越大，我的母亲渐渐被环境改变，她开始烫发、画鲜艳抢眼的妆容、抢购奢侈品，以占据和掠夺资源为乐，在生意场上竞标到一块让人眼红的好项目和在众目睽睽之下背着全球限量手袋出门，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乐趣。”
后来她就变成了盖聂所看到的样子，一个不折不扣的“贵妇”，高傲、势力、穿金戴银。
“我的父亲，始终不明白身边发生的事。”卫庄冷笑道，“他的世界很贫瘠，始终没有学会如何做一名丈夫，和一名父亲。”
盖聂默默喝酒。
“师哥，我对婚姻的看法与你不同。”卫庄说道，“婚姻会消耗彼此，速度比你想得更快。”
盖聂依旧没有说话，低着头坐在露台的地板上。他忽然明白，与自己结婚这件事，比起卫庄的父母，更艰难的障碍来自卫庄本人。
“我会和你结婚的，如果你想的话。”男人站起身，拍了拍手，“即使结婚多此一举。”
他走了，留下一只透明的高脚杯。盖聂又坐了很久，拿起自己的杯子在其边沿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
“盖老师没睡好嘛？”
盖聂轻声道歉，双眼无神地看着还未上戏的场地，道具组在做最后的准备，今天要上一场大戏，工作人员特别多。化妆师拿起一把小刷子，耐心地为他遮盖黑眼圈。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荆轲吟道，坏笑着与盖聂在镜中对看了一眼。早晨他晕乎乎回房间的时候，荆轲已经醒了，自然也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盖聂没有回应，眼神里一点情绪都无。化妆师在他的眼角添上沧桑的痕迹。
“嬴政走了么？”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走了。”荆轲说，“我凌晨开车送他去了机场。”在飞机上过夜，降落后毫不停歇地开始新一天的工作，标准的嬴式作派。
那卫庄呢？
盖聂清晨回房的时候，卫庄并不在房间里，他的手机还插在床头充电，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化妆组的助手也凑了过来，给头发定了型。盖聂站起来对镜打量前后，没有问题，镜中的男人一身劲装，眼神冷淡而且绝望。
“加油。拍完这场明天休息。”荆轲鼓励道。
也许是因为他太疲倦，也许是因为这一天的片场格外嘈杂，被威亚吊上半空的时候，盖聂感觉很不真实。
当他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屋檐上掉下来的时候，依旧觉得不真实……防护竟是虚设的，似乎有人等着他滑倒跌落，除了他刚进行时几场折磨新人的恶作剧外，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
尖叫声四起。他敏捷地回手掀住飞檐，却不想手指剧痛，有人事先对建筑物做了手脚。
荆轲正在场外泡面，低骂一声飞身跑来，却赶不及——
——仅仅一秒的迟疑令盖聂的身体毫无抵抗地向下滑落，重重坠向地面。
25.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酒肆中，韩非长吁短叹，仰面躺在酒桌上，闭着眼往嘴里倒酒，“——这乌衣巷哪，它不姓韩。”
韩氏集团终于从内破裂开来，两相散伙，曾经的富贵豪门不复存在。
“你应该庆幸终于解脱了。”卫庄给自己倒酒，冷笑。
“终于不必做家财的奴隶，而成为了自由的穷人。”韩非也笑，躺着喝酒，剧烈地咳嗽起来，“红莲，高兴点。”
赤练裹着一件黑色的纱衣坐在一边，听到兄长这么说，动也不动，眼角噙着泪。
“两份家产都给你。”韩非道，“女孩子最好多些钱傍身，免得受欺负。”
女人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更加难过，不动声色地别过脸去。
卫庄心里也有一些惆怅。他还记得韩家有一个非常大的院子，温泉游泳池全年开放，他不开心的时候经常去韩非家，脱了外套就一头扎进水里，沉默地游到天黑。
那是他年少时的秘密花园，除了关系还不错的韩非张良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将家庭纠葛的痛苦、取向带来的惶惑统统沉溺在水中，一直到心情缓释许多，才走出来重新面对糟糕的生活。
寒山梦最真，旧境难丢掉。
“兄弟。”韩非拿酒瓶碰了碰他的肩膀，“你爸妈的事儿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探望了我陪你看看去。现在咱俩也算同病相怜了。”
“不去。”卫庄沉着脸避开。
一时有些尴尬。韩非坐了起来，安静地看着他。卫庄不悦地瞥开眼。
“其实他们并不是很坏的父母。”韩非道，“至少，你现在还好好地坐在这里，没有跟进去一块儿吃lao饭。”
“那是因为我没有碰过那些脏事。”卫庄冷驳回去，“并非他们的仁慈。”
“你想不碰就可以不碰么？”醉醺醺的男人笑了起来，满脸的讽刺，“知不知道当年你飞去法国学厨的时候我有多羡慕。你一直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我呢？韩家没有人在意过我想做什么，从出生开始他们就拉我进局，这二十多年都是权斗和阴谋。”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似乎想到丑恶的过往，不愿再提。
卫庄看他这副样子，嗤笑一声。韩非张口欲驳，却被赤练打断。
“卫庄哥。”女人扬起手机，晃了晃，“剧组出事了。”
……
盖聂用完好的那只手接了电话，电话另一头是刚降落的嬴政，“听说你收到了我的礼物。”
“你什么时候……”盖聂蹙眉，蓦地想起嬴政似乎的确说过给自己挑了份礼物这样的话，顺势改了口，“是什么人在对付你。”
“不该问的别问。”嬴政冷冷道，“他们一击不中，可能还会再来，你把荆轲和他都带在身边，自己注意点。”
盖聂把电话挂断。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去。床边站在一个五官清秀的少年，似乎很内向，低头站着不说话，下巴轮廓的线条颇具坚毅味道，他的身形和寻常热爱运动的柔韧少年看上去无甚差别，甚至要更单薄一些，可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秀气人儿，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救了盖聂的性命。
“你叫什么名字？”盖聂柔声问道。
“残虹。以前跟我一个武馆的。”荆轲凑过来把他身后的软垫抽走，强迫伤者躺下，“别管那么多了，医生让你赶紧睡觉。”
“那是我以前的名字。”少年低声道，声音里有些不满，瞥了荆轲一眼，然后抬眼看着盖聂，“我现在叫渊虹。深渊的渊。”
嬴政起名的水平一直很稳定（不前）。
卫庄刷房卡进入酒店套房，几乎所有剧组的负责人都在客厅里坐着，一个多月下来大家都熟悉了，见到他也不意外，反而安慰几句。他谁都没理，直接推门进了房间。
盖聂刚刚躺下，见他回来了，又坐了起来。卫庄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别动，在床边坐下，将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定身上没受什么严重的伤，才放下心来。
“没什么事，头撞了一下，手被铁钉划破，刚打了破伤风针。”盖聂说，把自己用纱布缠紧的右手给卫庄看，“多亏了渊虹。”
在坠下屋檐的一瞬间，建筑物的二层栏杆内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拽住。盖聂利用这缓冲的一瞬间，迅速用没受伤的手攀住栏杆，被施救者拉进建筑物内。
一直到缓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白皙的少年人。
单手将像盖聂这么高大而且正在飞速下坠的成年男性拦住却一点拉伤都无，这个少年的身手可谓怪异诡谲。
卫庄看了少年一眼，依旧握着盖聂受伤的手没放，问道，“嬴政的人？”
渊虹面不改色，“盖先生的人。”
这个回答令他忍不住手中一紧，捏痛了盖聂的伤口，对方蹙眉叫了他一声，“小庄。”
卫庄看着他，“医生看过怎么说？”
“没什么大事。”盖聂道，“让多睡觉。”
“那就睡觉。”卫庄让他躺下，看了房间中伫立的另外两个人，排斥的意味很强。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酒肆中，韩非长吁短叹，仰面躺在酒桌上，闭着眼往嘴里倒酒，“——这乌衣巷哪，它不姓韩。”
韩氏集团终于从内破裂开来，两相散伙，曾经的富贵豪门不复存在。
“你应该庆幸终于解脱了。”卫庄给自己倒酒，冷笑。
“终于不必做家财的奴隶，而成为了自由的穷人。”韩非也笑，躺着喝酒，剧烈地咳嗽起来，“红莲，高兴点。”
赤练裹着一件黑色的纱衣坐在一边，听到兄长这么说，动也不动，眼角噙着泪。
“两份家产都给你。”韩非道，“女孩子最好多些钱傍身，免得受欺负。”
女人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更加难过，不动声色地别过脸去。
卫庄心里也有一些惆怅。他还记得韩家有一个非常大的院子，温泉游泳池全年开放，他不开心的时候经常去韩非家，脱了外套就一头扎进水里，沉默地游到天黑。
那是他年少时的秘密花园，除了关系还不错的韩非张良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将家庭纠葛的痛苦、取向带来的惶惑统统沉溺在水中，一直到心情缓释许多，才走出来重新面对糟糕的生活。
寒山梦最真，旧境难丢掉。
“兄弟。”韩非拿酒瓶碰了碰他的肩膀，“你爸妈的事儿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探望了我陪你看看去。现在咱俩也算同病相怜了。”
“不去。”卫庄沉着脸避开。
一时有些尴尬。韩非坐了起来，安静地看着他。卫庄不悦地瞥开眼。
“其实他们并不是很坏的父母。”韩非道，“至少，你现在还好好地坐在这里，没有跟进去一块儿吃lao饭。”
“那是因为我没有碰过那些脏事。”卫庄冷驳回去，“并非他们的仁慈。”
“你想不碰就可以不碰么？”醉醺醺的男人笑了起来，满脸的讽刺，“知不知道当年你飞去法国学厨的时候我有多羡慕。你一直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我呢？韩家没有人在意过我想做什么，从出生开始他们就拉我进局，这二十多年都是权斗和阴谋。”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似乎想到丑恶的过往，不愿再提。
卫庄看他这副样子，嗤笑一声。韩非张口欲驳，却被赤练打断。
“卫庄哥。”女人扬起手机，晃了晃，“剧组出事了。”
……
盖聂用完好的那只手接了电话，电话另一头是刚降落的嬴政，“听说你收到了我的礼物。”
“你什么时候……”盖聂蹙眉，蓦地想起嬴政似乎的确说过给自己挑了份礼物这样的话，顺势改了口，“是什么人在对付你。”
“不该问的别问。”嬴政冷冷道，“他们一击不中，可能还会再来，你把荆轲和他都带在身边，自己注意点。”
盖聂把电话挂断。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去。床边站在一个五官清秀的少年，似乎很内向，低头站着不说话，下巴轮廓的线条颇具坚毅味道，他的身形和寻常热爱运动的柔韧少年看上去无甚差别，甚至要更单薄一些，可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秀气人儿，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救了盖聂的性命。
“你叫什么名字？”盖聂柔声问道。
“残虹。以前跟我一个武馆的。”荆轲凑过来把他身后的软垫抽走，强迫伤者躺下，“别管那么多了，医生让你赶紧睡觉。”
“那是我以前的名字。”少年低声道，声音里有些不满，瞥了荆轲一眼，然后抬眼看着盖聂，“我现在叫渊虹。深渊的渊。”
嬴政起名的水平一直很稳定（不前）。
卫庄刷房卡进入酒店套房，几乎所有剧组的负责人都在客厅里坐着，一个多月下来大家都熟悉了，见到他也不意外，反而安慰几句。他谁都没理，直接推门进了房间。
盖聂刚刚躺下，见他回来了，又坐了起来。卫庄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别动，在床边坐下，将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定身上没受什么严重的伤，才放下心来。
“没什么事，头撞了一下，手被铁钉划破，刚打了破伤风针。”盖聂说，把自己用纱布缠紧的右手给卫庄看，“多亏了渊虹。”
在坠下屋檐的一瞬间，建筑物的二层栏杆内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拽住。盖聂利用这缓冲的一瞬间，迅速用没受伤的手攀住栏杆，被施救者拉进建筑物内。
一直到缓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白皙的少年人。
单手将像盖聂这么高大而且正在飞速下坠的成年男性拦住却一点拉伤都无，这个少年的身手可谓怪异诡谲。
卫庄看了少年一眼，依旧握着盖聂受伤的手没放，问道，“嬴政的人？”
渊虹面不改色，“盖先生的人。”
这个回答令他忍不住手中一紧，捏痛了盖聂的伤口，对方蹙眉叫了他一声，“小庄。”
卫庄看着他，“医生看过怎么说？”
“没什么大事。”盖聂道，“让多睡觉。”
“那就睡觉。”卫庄让他躺下，看了房间中伫立的另外两个人，排斥的意味很强。
26.
纱帘四闭，房间中昏暗如同入夜。卫庄换了睡衣，跟盖聂一起在床上躺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躺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侧过身拉起盖聂的手看来看去。
雪白的绷带就算在黑暗中看去，也很是扎眼。
“到底怎么回事？”卫庄不满地问道，只觉得盖聂本应该在第一时间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
“屋檐上事先装了很长的铁钉，我滑倒之后抓到了它们。”盖聂长话短说，十分简洁，“有人故意暗算。”
“谁？”卫庄蹙起眉。
对方却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
“多半是嬴氏结下的仇，嬴政会解决。”
“师哥……”卫庄松开他的手，“你太托大了。”就算他与嬴氏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毕竟只是个养子，比起嬴氏家业与嬴政本人来根本不算什么。
盖聂没有回答，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在旁边看着他。
卫庄并不满意他的态度，“嬴政不会把你的安危放在首位去考虑的。”
“他不必。”盖聂淡淡道，“我可以顾全自己。”
“像现在这样？”卫庄忍不住讥讽，“你连自己面对的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自保？”
似乎被戳到短处，盖聂又一次不说话。
他们从来不争吵，每次出现分歧的时候，男友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卫庄发不出火来，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在盖聂并非是个任性的人。他们分开躺了一会儿，卫庄便感觉到身边的人挪近一些，柔软的头发无意蹭上自己的手臂，“对不起。”
又是那个游戏，每当这种时候，都由盖聂先道歉，然后卫庄说——
“不是你的错。”白发男人揉了揉他，无奈道。
这样就算和好了。
两个男人手叠手脚叠脚地躺着，卫庄依旧无法释怀，“为什么你这么相信嬴政？”
“不是相信他，而是……”盖聂叹了口气，“我不插手嬴氏的事。”
这是他作为养子的护身符，他可以用嬴氏的财与势，但绝不碰半点权术。整块蛋糕都是嬴政的，即使他决定让盖聂尝一些甜奶油，也仅仅是一种喂食，握着切刀的永远是嬴政自己的手。
这个规矩隐埋在岁月里，从很早开始已经悄然成形。
“不许动我的玩具，不许进来。”六岁的嬴政警惕地看着门外的孩子，“除非你先承认，它们都是我的。”
六岁的盖聂不为所动，打了个哈欠，“它们本来就是你的。”他仍在努力养成规律的作息，虽然很困了依然坚持着不睡。
盖聂从来都没有抢夺他人所有物的想法，面对嬴政的如临大敌，他觉得莫名其妙。
嬴政板着小脸，眼神已经放松了很多，“进来吧。”
他们从那一刻真正开始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子，盖聂渐渐熟悉了玩伴的性子，他执著于独占和控制一切，对所有权非常敏感，但是只要不触犯底线，他不失为一个好伙伴。
“嬴政跟你有些相像，喜欢独享、警戒而且强硬。”事先服用了镇定类的药物，盖聂开始打呵欠，“他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也不喜欢别人被牵连进来。现在我已经不幸涉入，依他的性格，他会尽快将我摘出，你不必担心。”
“他给你新配了一个保镖，明显是做足了长期战斗的打算。”卫庄没有被糊弄过去，捏着盖聂的鼻子强迫他看着自己，“嬴老先生不是很疼你么？为什么不向他讨教一二？”
“我不喜欢打扰长辈。”盖聂躲开，翻了个身，声音轻不可闻，“而且，他已经不疼我了。”
就算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腰间被烟头烫伤的痕迹依然在。造型师曾经问他要不要找个整形医生将那道丑陋的疤痕去掉，被盖聂拒绝。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是无法抹去的，不如不理。但是他始终记得那一日嬴先生冷漠的眼神，和他将烟头摁在自己皮肤上轻蔑的表情。
“你是个败类。”嬴老先生说。
盖聂闭上眼睛。卫庄在他旁边也翻了个身，两个人背对背躺着，什么都没有再说。
纱帘四闭，房间中昏暗如同入夜。卫庄换了睡衣，跟盖聂一起在床上躺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躺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侧过身拉起盖聂的手看来看去。
雪白的绷带就算在黑暗中看去，也很是扎眼。
“到底怎么回事？”卫庄不满地问道，只觉得盖聂本应该在第一时间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
“屋檐上事先装了很长的铁钉，我滑倒之后抓到了它们。”盖聂长话短说，十分简洁，“有人故意暗算。”
“谁？”卫庄蹙起眉。
对方却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
“多半是嬴氏结下的仇，嬴政会解决。”
“师哥……”卫庄松开他的手，“你太托大了。”就算他与嬴氏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毕竟只是个养子，比起嬴氏家业与嬴政本人来根本不算什么。
盖聂没有回答，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在旁边看着他。
卫庄并不满意他的态度，“嬴政不会把你的安危放在首位去考虑的。”
“他不必。”盖聂淡淡道，“我可以顾全自己。”
“像现在这样？”卫庄忍不住讥讽，“你连自己面对的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自保？”
似乎被戳到短处，盖聂又一次不说话。
他们从来不争吵，每次出现分歧的时候，男友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卫庄发不出火来，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在盖聂并非是个任性的人。他们分开躺了一会儿，卫庄便感觉到身边的人挪近一些，柔软的头发无意蹭上自己的手臂，“对不起。”
又是那个游戏，每当这种时候，都由盖聂先道歉，然后卫庄说——
“不是你的错。”白发男人揉了揉他，无奈道。
这样就算和好了。
两个男人手叠手脚叠脚地躺着，卫庄依旧无法释怀，“为什么你这么相信嬴政？”
“不是相信他，而是……”盖聂叹了口气，“我不插手嬴氏的事。”
这是他作为养子的护身符，他可以用嬴氏的财与势，但绝不碰半点权术。整块蛋糕都是嬴政的，即使他决定让盖聂尝一些甜奶油，也仅仅是一种喂食，握着切刀的永远是嬴政自己的手。
这个规矩隐埋在岁月里，从很早开始已经悄然成形。
“不许动我的玩具，不许进来。”六岁的嬴政警惕地看着门外的孩子，“除非你先承认，它们都是我的。”
六岁的盖聂不为所动，打了个哈欠，“它们本来就是你的。”他仍在努力养成规律的作息，虽然很困了依然坚持着不睡。
盖聂从来都没有抢夺他人所有物的想法，面对嬴政的如临大敌，他觉得莫名其妙。
嬴政板着小脸，眼神已经放松了很多，“进来吧。”
他们从那一刻真正开始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子，盖聂渐渐熟悉了玩伴的性子，他执著于独占和控制一切，对所有权非常敏感，但是只要不触犯底线，他不失为一个好伙伴。
“嬴政跟你有些相像，喜欢独享、警戒而且强硬。”事先服用了镇定类的药物，盖聂开始打呵欠，“他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也不喜欢别人被牵连进来。现在我已经不幸涉入，依他的性格，他会尽快将我摘出，你不必担心。”
“他给你新配了一个保镖，明显是做足了长期战斗的打算。”卫庄没有被糊弄过去，捏着盖聂的鼻子强迫他看着自己，“嬴老先生不是很疼你么？为什么不向他讨教一二？”
“我不喜欢打扰长辈。”盖聂躲开，翻了个身，声音轻不可闻，“而且，他已经不疼我了。”
就算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腰间被烟头烫伤的痕迹依然在。造型师曾经问他要不要找个整形医生将那道丑陋的疤痕去掉，被盖聂拒绝。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是无法抹去的，不如不理。但是他始终记得那一日嬴先生冷漠的眼神，和他将烟头摁在自己皮肤上轻蔑的表情。
“你是个败类。”嬴老先生说。
盖聂闭上眼睛。卫庄在他旁边也翻了个身，两个人背对背躺着，什么都没有再说。
27.
当卫庄准确无误地在盖聂腰上掐出一小坨肉的时候，每日豪华午餐就此取消，片场的吃狗粮群众们欣喜地发现，盖先生被迫过起了吃草的日子。
盖聂自己倒无所谓，食物对他而言只不过是果腹的东西，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就……
“师哥，你没吃完。”
盖聂装作看不见盘子上残存的鸡胸肉，站起身来，“我去背台词。”然后果断丢下卫庄离开。
卫庄哼了一声，随手把东西往荆轲手里一丢，尾随着盖聂走了。渊虹捧着一大杯冰奶咖，一边吸溜一边跟着他们。比起荆轲，卫庄更适应渊虹的存在，清秀的少年始终十分安静，守在能看到盖聂的地方，却不会过分接近。
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来说，脸就是打开世界上一切大门的钥匙。卫庄抬起一条长腿，理不直气也壮地迈过“非工作人员勿入”的警戒线，走入导演私有的休息区。从头到尾，导演助理只呆呆地看着他形状姣好的双唇与下颔，石化了一般地一动不动。
渊虹戴着棒球帽吸溜着饮料跟了过来，被助理拦下，遂摘下帽子将自己秀气无垢的小脸儿显露出来晃了一晃，也顺利通关。
盖聂正在里间同导演讨论表演。导演是个年逾五十的中年人，饶是经验丰厚处事从容，对着盖聂说话的声音里也透着一丝无奈，“小聂，初见西王母的那场戏必须更投入一些。”
这场戏他们之前拍过，当时男女演员的磨合期还未过，现场效果不尽人意，但由于赶进度的缘故，一直搁置着没有重拍。
再困难的事情盖聂也不会出声反驳，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的演技很好，很标准，但是我要的不是教科书，是你自己。”导演用拿着剧本的手在盖聂的肩膀上拍了拍，勉励道，“我知道你的情况特殊，拍这样的镜头有一定难度，但是作演员不能只演自己擅长的戏对不？你既然选择了演科汗淮，就一定做好了把他演活的准备。”
“是的。”盖聂点点头，目光没有离开自己手里的剧本。
“IP改编剧和原创电视剧不一样，小说本身聚拢了相当规模的书粉，别让他们失望。”导演絮絮叨叨，忽然笑了起来，“我听助理说，你的男朋友每天都来探班？”
卫庄在门外僵了一僵。
盖聂的眼神里涌动着温暖笑意，“对。”
卫庄动了一下，听到盖聂话音里的温度，唇角也微微勾起来。
“想想你第一次遇见他的样子。断浪刀科汗淮在金族蟠桃会初遇西王母前是个有名的浪子，骄傲而纵情，但从他看到西王母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导演叙述道，“其实无论戏里戏外，玄幻还是现实，人的感情都是共通的，初恋的感觉不会变。”
盖聂第一次遇见卫庄，并不是在卫庄初见他的酒廊里，而是在某酒店的地下泳池边。他出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卫庄的眼，并不知道卫庄是寻味而来，只觉得那个男人的眼神炽热得像火焰。卫庄穿着泳裤和人字拖坐在池边的躺椅上，均匀的小麦色肌肤十分光滑抢眼，他看了盖聂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腿上搭着的毛巾滑落在躺椅上，结实高大的男体一览无遗，俊美如同神祗。
盖聂没有拿浴巾，本该觉得冷的他在那一瞬间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热气，卫庄含着明确感情的眼神让他无法回避也无法应对，不自觉间耳朵就红透了。
初恋的感觉……么？
“把眼睛闭上。”卫庄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耳边。白发男人一手按着盖聂的肩，不经意地向导演瞥了一眼，对方马上打了个哈哈，即时撤退，将二人留在自己的休息室里酝酿情绪。
盖聂很听话地闭着眼，卫庄扶着他还缠着纱布的手，声音低沉，“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原来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害羞。”柔软的嘴唇贴上了盖聂发红的耳廓，微微厮磨，“师哥一害羞耳朵就红，骗不了人。”
那一次盖聂始终一言不发，等卫庄从他身上收回视线，便如同终于能动了一样沉默地离开，没有人知道他在努力压制着心中涌起的情绪，也没有人知道，他不说话，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发抖的声音。
“人的感觉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你很难在心上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喜欢，也很难忽略对方眼中的爱慕。”卫庄贴着他的耳朵尖儿说，“师哥，从你看我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从此以后，每当盖聂看着自己的时候，卫庄都能在他的眸子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柔动而闪耀，宛若一汪春水中的倒影。
“小庄……”盖聂定了定神，睁眼，将自己挪开一点，转过头来看着对方，“别闹。”
“师哥以为我在做什么？”卫庄嗤笑一声，“好的演员都善于从生活中寻找表演的真髓，师哥和我在一起这么久，却连一场感情戏都演不好，看来我有必要帮师哥加深印象。”
当卫庄准确无误地在盖聂腰上掐出一小坨肉的时候，每日豪华午餐就此取消，片场的吃狗粮群众们欣喜地发现，盖先生被迫过起了吃草的日子。
盖聂自己倒无所谓，食物对他而言只不过是果腹的东西，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就……
“师哥，你没吃完。”
盖聂装作看不见盘子上残存的鸡胸肉，站起身来，“我去背台词。”然后果断丢下卫庄离开。
卫庄哼了一声，随手把东西往荆轲手里一丢，尾随着盖聂走了。渊虹捧着一大杯冰奶咖，一边吸溜一边跟着他们。比起荆轲，卫庄更适应渊虹的存在，清秀的少年始终十分安静，守在能看到盖聂的地方，却不会过分接近。
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来说，脸就是打开世界上一切大门的钥匙。卫庄抬起一条长腿，理不直气也壮地迈过“非工作人员勿入”的警戒线，走入导演私有的休息区。从头到尾，导演助理只呆呆地看着他形状姣好的双唇与下颔，石化了一般地一动不动。
渊虹戴着棒球帽吸溜着饮料跟了过来，被助理拦下，遂摘下帽子将自己秀气无垢的小脸儿显露出来晃了一晃，也顺利通关。
盖聂正在里间同导演讨论表演。导演是个年逾五十的中年人，饶是经验丰厚处事从容，对着盖聂说话的声音里也透着一丝无奈，“小聂，初见西王母的那场戏必须更投入一些。”
这场戏他们之前拍过，当时男女演员的磨合期还未过，现场效果不尽人意，但由于赶进度的缘故，一直搁置着没有重拍。
再困难的事情盖聂也不会出声反驳，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的演技很好，很标准，但是我要的不是教科书，是你自己。”导演用拿着剧本的手在盖聂的肩膀上拍了拍，勉励道，“我知道你的情况特殊，拍这样的镜头有一定难度，但是作演员不能只演自己擅长的戏对不？你既然选择了演科汗淮，就一定做好了把他演活的准备。”
“是的。”盖聂点点头，目光没有离开自己手里的剧本。
“IP改编剧和原创电视剧不一样，小说本身聚拢了相当规模的书粉，别让他们失望。”导演絮絮叨叨，忽然笑了起来，“我听助理说，你的男朋友每天都来探班？”
卫庄在门外僵了一僵。
盖聂的眼神里涌动着温暖笑意，“对。”
卫庄动了一下，听到盖聂话音里的温度，唇角也微微勾起来。
“想想你第一次遇见他的样子。断浪刀科汗淮在金族蟠桃会初遇西王母前是个有名的浪子，骄傲而纵情，但从他看到西王母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导演叙述道，“其实无论戏里戏外，玄幻还是现实，人的感情都是共通的，初恋的感觉不会变。”
盖聂第一次遇见卫庄，并不是在卫庄初见他的酒廊里，而是在某酒店的地下泳池边。他出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卫庄的眼，并不知道卫庄是寻味而来，只觉得那个男人的眼神炽热得像火焰。卫庄穿着泳裤和人字拖坐在池边的躺椅上，均匀的小麦色肌肤十分光滑抢眼，他看了盖聂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腿上搭着的毛巾滑落在躺椅上，结实高大的男体一览无遗，俊美如同神祗。
盖聂没有拿浴巾，本该觉得冷的他在那一瞬间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热气，卫庄含着明确感情的眼神让他无法回避也无法应对，不自觉间耳朵就红透了。
初恋的感觉……么？
“把眼睛闭上。”卫庄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耳边。白发男人一手按着盖聂的肩，不经意地向导演瞥了一眼，对方马上打了个哈哈，即时撤退，将二人留在自己的休息室里酝酿情绪。
盖聂很听话地闭着眼，卫庄扶着他还缠着纱布的手，声音低沉，“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原来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害羞。”柔软的嘴唇贴上了盖聂发红的耳廓，微微厮磨，“师哥一害羞耳朵就红，骗不了人。”
那一次盖聂始终一言不发，等卫庄从他身上收回视线，便如同终于能动了一样沉默地离开，没有人知道他在努力压制着心中涌起的情绪，也没有人知道，他不说话，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发抖的声音。
“人的感觉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你很难在心上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喜欢，也很难忽略对方眼中的爱慕。”卫庄贴着他的耳朵尖儿说，“师哥，从你看我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从此以后，每当盖聂看着自己的时候，卫庄都能在他的眸子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柔动而闪耀，宛若一汪春水中的倒影。
“小庄……”盖聂定了定神，睁眼，将自己挪开一点，转过头来看着对方，“别闹。”
“师哥以为我在做什么？”卫庄嗤笑一声，“好的演员都善于从生活中寻找表演的真髓，师哥和我在一起这么久，却连一场感情戏都演不好，看来我有必要帮师哥加深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