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好景难防。by雁写秋云(古代架空,太监受)

十二、交心
在杜防微离开后,涂玉景摔了一套喜爱的茶具,和一只常用的青釉花瓶。
“主子要是舍不得杜爷,为何要放他离开?”
阿白收拾那碎片时,忍不住问了涂玉景。
涂玉景只是抱着被子,不搭理人,连日常的安胎药也不殷勤地服用了。也不派人去打探杜防微的消息,或者别的什么打算,就这样耗着,全没了往日活气。
寝居外偶尔会有脚步声响起,涂玉景便会急匆匆想下床去看,但每每都被阿白拦着不让起身,大夫吩咐要卧床静养,这还没半个月,不能下床的。
杜防微离开之后的每一刻都在无限延长,在这漫长的每一刻里,涂玉景的思绪百转千回。
他想着,让他去吧,不回来就不回来了,正是因为**着他,他们之间才到了这么糟糕的地步吧。又委屈,他为了他留下肚子里这个种,为了这个种又吃了不少苦,他凭什么可以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去为另一个人出头啊?
涂玉景一度想把这个孩子的存在告诉杜防微,可是,他哪里敢?那个人可以把与他亲近当成耻辱,这个孩子于他,不过就是耻辱的实证,他恐怕拼尽鱼死网破之力,也要将它抹杀掉吧。
他忘不了琼林玉宴那个夜晚,忘不了那位芝兰玉树的状元郎,凭着这样的回忆,他总以为那样温柔的人是可以接近的,可以拥有的。可他忘了,那个人或许只是举手之劳,这样的小事,怎会令他记住呢?
他力图去改变这样的局面,可是在杜防微看来,通通都是为难和折辱,通通都是逼迫和压制。杜防微不胜烦扰,可涂玉景步步紧逼。
涂玉景想过就此放手,但很快又坚定地把这个念头抹去。如今,太子的优势明显,他名下的那些酒囊饭袋没一个顶用,若是让太子掌了实权,不止他,恐怕所有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会被肃清。
杜防微是被他逼着加入进来的,在太子看来,只会是个不忠的叛徒,还有伺候他多年的阿白,曾经在宫中给他送过很多次饭的萍姐姐,领着他进了御药房的徐公公,他府上虽然啰嗦但救他无数次的孙大夫……这些人,都是赌着命站在他这边的,若是他倒了,他的命还不要紧,这些人将如何自处?
他从来都由不得自己的。
“主子,这药已经热过三次了,您还是喝了吧,身体要紧。”
阿白端着药立在旁边很久了,眼见着药又冷了下去,不得不打断涂玉景。
涂玉景回过神来,看了看一脸担忧的阿白,仍旧没说什么,却乖乖把那药喝了。
阿白及时在他饮完之后递了水漱口,然后端上一小碟蜜饯。
涂玉景拿了一颗压住嘴里的苦腥味,才吩咐阿白,安排人去探探杜防微的情况。
却不料,夜深的时候,杜防微竟然自己回了涂府。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03 18:42:00 +0800 CST  
涂玉景白日里睡得多了,夜了便觉轻,快子时的时候下起了雨,他睡不着想坐起来同阿白说会儿话,却发现阿白不在房中。
倒是门外絮絮叨叨的,有说话声。
阿白不让杜防微进房,一来是他着实怀疑杜防微的目的,二来他满身寒气,怕他过给涂玉景。
“杜大人,这秋雨寒凉,您还是先回去洗漱沐浴一番,主子刚睡下不久,您明日再过来也不迟。”
杜防微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就站在门口。
阿白还待劝说什么,便听见涂玉景在叫他。
他命两个仆人仔细守着,这才进了房。
“外面怎么回事?”涂玉景自己拉了拉被子,觉得今夜实在有些冷了。
阿白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隐瞒。
“杜大人……在门外。”
涂玉景闻言便坐直了身,听见雨声沥沥,“那你为何还不将人请进门来?”说着又要下床。
阿白赶紧上前要拦,可是涂玉景依然拉过一件大氅,趿拉着鞋起身了,他没法,只得跟着一同出门。
涂玉景匆匆打开门,左右看了看,然后看见了立在右手侧屋檐下的杜防微。
“你……”涂玉景赶紧走了过去,秋雨溅在腿上很凉。“你快先进来!”他一把拉住杜防微湿的可以拧出水来的衣袖,不容他拒绝。
杜防微出奇地听话,这让一旁的阿白更提心吊胆。
一进屋子,涂玉景着急忙慌地去给他脱湿衣服,刚解了腰带,便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涂玉景抬头看他,他的眉眼都是湿的,同样冷得彻骨。
杜防微盯着他,也不许他脱他的衣服,涂玉景怕他着凉,又低下头去掰他的手指,但没能成功。
“我自己来。”
涂玉景收回手去,杜防微这才自己慢慢走向屏风后面去更衣。
阿白拿了干衣服过来,也只是通知杜防微一声,给他搭在了屏风上面。
涂玉景低声让阿白去准备些热酒热菜,自己则抱了一个小暖炉,坐到桌旁等着杜防微。
杜防微很快换了衣服过来,浑身仍有隐隐寒气,也慢慢被体温抹去了。
涂玉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担心的,也是欣喜的。
他担心杜防微这样的主动,会和上次提酒来有着一样的目的,他不怕死,却也不愿意死在杜防微手上。
但他也忍不住欣喜,到底他还是回来了,哪怕他只是念着他手中的把柄而已。
等了一刻钟时间,陆续有仆人送了酒菜上来,酒是好酒,温在小火炉里,菜肴多是佐酒小菜,并不丰盛。
“你们先下午吧。”涂玉景起身拿起那个精致的酒壶,亲自给杜防微倒酒。
其余仆人听话离开了,唯独阿白不放心,仍旧杵在旁边。
涂玉景又说了几次,阿白才勉强出了门,但也不敢走远,仍在门口候着。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03 18:43:00 +0800 CST  
杜防微并未立时饮酒,他还记得上次饮酒导致的错事,也不动筷,只是看着涂玉景。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的声音有点低哑,字字都包含了痛苦和疑惑。
未知总是令人害怕的,他不明白涂玉景的做法,因此始终充满了顾虑。
“你淋了不少雨,喝点热酒暖和些。”涂玉景答非所问,又补了句:“这酒不烈,糯米酿的,不醉人。”
杜防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涂玉景本就没什么胃口,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只得拿着筷子夹些小菜玩着。
“我只是想要你帮我而已。”
杜防微皱眉:“我不是唯一的选择,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
涂玉景仰头看了看屋顶,那片片青瓦淋了雨显得深色些。
很久,他才叹了口气说道:“……我没办法。”
杜防微看着他,眼神复杂。
“我知道,一个太监位极人臣,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确是不符合你们读书人的道义,在你们看来,我是个极卑鄙无耻的奸宦,是个企图不良的贼子。”涂玉景说得淡淡的,似乎不怎么在乎。
“我朝本是明君贤主治下的太平盛世,我等做臣子的,就应当恪尽本分,尽忠职守,你这样做,本就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杜防微毫不留情,情绪激昂。
涂玉景看着他笑了笑,一谈起这天下,这朝廷,杜防微就成了个卫士,刚直不阿,似乎要把一切乱臣贼子诛之后快。
“你自小读圣贤书,受父母管教,受恩师教诲,一生只以施展抱负为志向,是个人人赞颂的才子,入仕后,正直敢言,独善其身,又是上下首肯的好官……”涂玉景说得很温柔,又眼睛发亮,但当他说完,整个人也黯淡下去。
他说道:“可我不一样。我自幼被父母贩卖进宫,成了一个没人看得起的太监,这不是我的选择,宫中弱肉强食,多的是欺凌和杀戮,我尚不能识字明理,我得先保证我能活下来。”
他低下头去,不让杜防微看见他的眼睛。
“我进宫的时候才六岁,又长得矮小,年纪大的太监们会抢我的月钱,会抢我的饭菜,我饿得受不了,偷偷去冷宫摘过果子,那里阴森森的,平时无人敢去,但我不怕,饿才可怕。”
“我十岁的时候,因为洒了管事公公的一壶茶,差点被打死,所幸,我认识了萍姐姐,她是御膳房的打杂宫女,她给我送饭,还给我找了御药房的徐公公来给我看伤。”
“后来,徐公公领着我进了御药房,他看我悟性高,教我背药典,我又向那些御医卖乖,学了不少东西,后面……你大概也知道了。”
涂玉景一直低着头,直到说完才敢抬起头来看向杜防微。
“其实想来,我算是顶幸运的,宫中无声无息消失掉的太监宫女,实在太多了。”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03 18:44:00 +0800 CST  
涂玉景端了杯热茶喝了一口,眼中似乎也氤氲着些雾气。
杜防微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么多话,一时间,除了闷头饮酒吃菜,也没说什么。
“如今,太子声势渐涨,我本不是凭什么才能坐到这个位置,不过是投了帝王的喜好,勉强得了权势,我知道,我斗不过太子。”涂玉景看着杜防微,言辞无奈,却也恳切。
杜防微暗暗思量,他不知道涂玉景又是打了怎样的算盘。
“但我已经站到了这个位置,我不去争,不去斗,就会万劫不复。”涂玉景看杜防微仍没什么反应,有些泄气,不管他往事多么不堪回首,他如今是他眼中的奸宦,便是大奸大恶之人,大奸大恶之人哪里值得同情?
果然,杜防微缓缓说道:“苦难,不应该是你今日所作所为的借口。”
涂玉景一双眼睛全然暗了下去,是啊,他因为受尽了苦难,就要把苦难加诸到旁人身上。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东西都要落在他身上,既然已经有那么多人受了苦,为什么还要多拉上他一个?
“杜大人太高看涂某了。”涂玉景站起身来,“我做的一切,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杜防微暗自摇了摇头,果然他本性如此无法更改。
“不过杜大人答应过要助我,可不要轻易食言了。”涂玉景背对着他,声音发冷。
杜防微捏紧酒杯,片刻后,笑了一笑。
“涂总管放心,杜某尽力而为。”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酒尚温,菜已冰凉。
涂玉景觉得心中堵得慌,又有些绝望。本欲同杜防微交心,却没想到,对方对他,竟然没有空余来给予一丝恻隐,何谈,他期待的爱意?
他和杜防微,到底是不同路上的两人,此刻强行有了交集,只要一转身,那个人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然后把他遗忘。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03 18:44:00 +0800 CST  
十三、浮灯
此后相安无事了些日子,太子的人有时会来与杜防微接头,但涂玉景近些日子皆无动作,也不找他“商议正事”,他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倒是他自己从接头人那里得知了不少关情的消息,据说已经清醒过来,就是茶不思饭不想的,精神不是很好。
杜防微当然知道这个中缘由,于是更期盼着能迅速解决眼下之事,同关情解释一番,言归于好。
今年的秋天似乎过得有些太快了,统共下了几场秋雨而已,连霜降也下过去了。
这一日格外寒冷,涂玉景虽然好几日不曾来找过他,各类吃穿用度倒是照顾得精细,昨日就让人送了烧了精炭的火炉子和一众新棉被新棉衣过来,又足足制了八双厚靴,暖和得很。
午饭时候,突然听见另一边宅子有鞭炮的声音,那边宅子是附属于涂府又相对独立存在的,具体住的什么人,杜防微倒从不清楚。
杜防微寻着声音往那边靠近,倒没费多大功夫就到了,白墙黑瓦的民宅,门口用篱笆圈了个不太大的院子,院子里栽了两三棵开过的丹桂,又养了几只鸡,和一只闲闲的三花猫。无论怎么看,都与涂府贵气淡雅的风格不同。
阿白领着一众奴仆站在门口,屋檐下面放了不少用木盒子装着的礼物,刚炸完的鞭炮红纸屑撒得到处都是,今日虽然冷些,却有太阳。
忽然间,听见里屋传来一阵婴啼,虽然几乎弱不可闻,但杜防微还是听见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呼,然后是极为开怀的笑声。
杜防微更加好奇了。
没多久,涂玉景瘫着两手从屋子里走出来,梅子青的袄子上一滩深色印迹,看起来有些狼狈,可他却满脸笑意。
涂玉景有些无奈,萍姐姐生这第三个小子着实受了不少苦,从昨天早上就折腾到今天中午,所幸最后母子平安,那胖小子足足九斤,抱手里都觉得沉,更气人的是,他好不容易从萍姐姐相公手里接过来抱着想看一会儿,那小子就撒了泡尿在他身上。他倒是不气,只是眼下必须要先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了。
“阿白,你赶紧吩咐厨房做些适合产后的食物过来,我看萍姐姐折腾了这么久,肯定饿了。”
阿白点点头也跟着笑:“主子放心,厨房已经在做了,说是随时都可以传饭。”
涂玉景满意地点着头,然后一边又同阿白说着话,一边往院落外面走去。
杜防微致力于听院子里的动静,没来得及闪避,被主仆二人撞了个正着。
“杜大人。”阿白躬身行礼,而涂玉景满脸的笑意僵了僵,又缓缓笑开。
“防微怎么来了?”
杜防微清了清喉咙,“听见鞭炮的声音,遂……过来看看。”
涂玉景点点头,错开头往自己寝居走,好像不打算多说什么。
杜防微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见院子里有个高大黝黑的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了几个红包要发给门外抬礼过来的仆人,也是满脸喜意的样子。
杜防微觉得无甚意义,也打算往回走,没走出小花园,便看见涂玉景换了身孔雀蓝的袍子又回来了,像是急匆匆的,头上原本配了梅子青服饰的发冠也没换,配着如今的孔雀蓝,似乎有些不太搭。
“防微有急事?”涂玉景站定在他面前,仍是笑盈盈的。
杜防微摇了摇头。
“正好,萍姐姐刚刚诞下一子,你是当朝有名的学士,不如为这宝宝取个名字?”涂玉景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杜防微抿了抿唇,下意识就想拒绝,尤其是看见涂玉景一脸和刚才那个男人一样欣喜的神情,不由得更排斥了些。
“杜某才识浅薄,且与那孩子无亲无故,取名一事恐怕不合礼数。”
他拒绝了,本以为涂玉景会想方设法逼他,没料到涂玉景反而更高兴了些,他一双手抓住杜防微横在腹前的手臂。
“那若是有亲有故……你取不取?”
杜防微看着他那双盛满喜色的漂亮眼睛,一时间没有挣开,反而认真解释道:“即使有亲有故,那也不能随意取名,除非……是自己的孩儿,那便是天经地义之事了。”
涂玉景笑了笑,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红唇皓齿,明媚得好比这暖融融的阳光。
“不取名也好,萍姐姐平安产子到底是喜事一桩,走,带你去沾沾喜气!”涂玉景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院子走,杜防微皱着眉,却没拒绝。
经一番介绍,杜防微算是粗粗了解了一些情况。
这位萍姐姐本名吕秋萍,那位高壮黝黑的男子是吕秋萍的相公,也是涂府的护卫统领,叫郭厉。夫妇二人此前已育下一子一女,刚刚产下的,是幺子。
这位吕秋萍原本是宫中御膳房的下等杂役,也就是曾经赠饭予年幼涂玉景的那位恩人。
原来,涂玉景说的那些,并不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而是……确有其事吗?
郭厉招待着他,言语中皆透露出对他这样的文人的敬佩和仰慕,说着说着,竟也要求他给自己的儿子取个名字,杜防微一时不知如何拒绝,倒是涂玉景从吕秋萍房中出来,笑嘻嘻地埋怨郭厉。
“杜大人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谋士,要是轻轻松松被你央去给儿子取名字了,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言语虽然俏皮,却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郭厉挠了挠头,同样笑着应道:“属下知道了,那我还是去请白管事帮忙!”说着便溜出去找阿白了。
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杜防微不知说什么,只低头喝茶,但即使不抬头,也能感受到涂玉景灼热的目光。
“生孩子真的好辛苦……”涂玉景突然叹了口气,幽幽说着。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06 00:48:00 +0800 CST  
杜防微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干硬地说着:“世人皆言,妇人产子是要到鬼门关前走一遭的,自然艰险辛苦。”
“那要是男人产子……”涂玉景心急口快,一股脑把心中担忧说了出来,“男人产子岂非更加艰险?”
杜防微倒是没什么大惊小怪,坦言道:“男人产子在本朝所为人知晓的,也不过几例,杜某孤陋寡闻,并不知这些男子情况如何。”
涂玉景还想说什么,却见杜防微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便也闭口不言了。
郭厉和吕秋萍都是父母早亡的孩子,亲戚又多疏远或者失散,因此,来送礼物的倒多是郭厉的同僚或者与吕秋萍交好的府中仆妇,涂玉景自是不必说,小孩子的衣物鞋袜金银镯子平安锁,都送了个满满当当。
杜防微有些窘迫,他以往是未曾亲自去送过礼的,眼下又不请自来,自然什么都没准备,也不好什么都不送,正尴尬时,听见仆人端了一套文房四宝过来,都是上好的东西,唱的是他杜防微的名。
“郭厉代秋萍和犬子,多谢杜大人。”
杜防微云里雾里的,但也知道这是涂玉景给他安排的,总不好直说自己什么都没带,倒也生硬地还了一礼,说了些吉利话。
孩子初生一般不会大肆宴请,所有的喜事得落到弥月那日。留下吃饭的只有涂玉景和杜防微几人,其余仆人都离开了。
吕秋萍在月子中不能出门见人,三人留下同郭厉及那一双儿女吃了迟来的午饭,这才离开。
一路无话,杜防微同涂玉景在分道之后,一个人回了自己的地方,今日发生的事情太突然,却也改变了他一部分想法。
那样欣喜又带了些俏皮的涂玉景,他还真的未曾见过。他一向觉得涂玉景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欺下媚上的坏胚,却今日才看见,他对于曾赠一饭食的普通宫女竟能这样爱护,这样厚待。郭厉本是他的下属,却能与他有说有笑,一点没有害怕的意思。仅仅因为郭厉是吕秋萍的相公,他便也一并厚待。说他睚眦必报,他那双手确实沾过血,但眼下,他又涌泉以报滴水之恩,爱屋及乌,无条件给予关心和在意。
涂玉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杜防微觉得有些糊涂了。
用过晚饭之后,杜防微正练字休憩,阿白打着灯笼领着涂玉景来了他这里。
“今晚月色很好,你陪我散散步吧!”涂玉景仍旧穿着那身孔雀蓝的袍子,外面罩了件带兜帽的白狐皮大氅,裹得毛茸茸的。
杜防微本觉得他穿得有些厚了,可抬手时便感受到一阵湿润的凉意。
不知何时,天空中竟撒起了几近透明的碎雪。
杜防微本就穿了件挺厚的银灰色团云纹袍子,又身强体壮,也不觉得多冷。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06 00:49:00 +0800 CST  
涂玉景巴巴地看了他许久,眼见着杜防微沉默,正失望时,杜防微却问他——
“去哪里?”
涂玉景笑着拉过他的手,藏进自己的狐裘下,“去后面那个小花园,有河的那个。”
狐裘的毛很软,划过杜防微的手背,有点麻酥酥的。
由着涂玉景拉他往后花园走,阿白在前面打着灯笼,匀步前行着。
不耐寒的树木已经变秃,常绿的树木也显得有些深沉似的,偶尔闻到一点点淡香,应该是早开的某种梅花。
不多时,听见流水声音,涂玉景拉着他加快了几步,然后在一弯细细的小河前停了下来。
河中竟有数盏各色花灯漂浮,有些已经熄灭,有些还坚持亮着,火光溶溶,照亮了碧水潺潺。
“这些灯是我午前来放的,没想到,居然还亮着。”涂玉景解下兜帽,静静地看着前方。
杜防微顿了顿,“嗯,挺好看的。”
涂玉景偏头看着他:“你会不会觉得放花灯像女子才会做的事?”
见杜防微没说话,涂玉景又解释说着:“其实我这是许愿灯,萍姐姐这次生小宝很难,我每隔一个时辰来放一次,就放了这些。”
杜防微这下倒有些惊讶,放许愿灯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个年少不知愁的少年男女才会做吧。
“我许过愿,若是萍姐姐顺利生产,我就来放一百盏灯。”涂玉景说着,杜防微这才发现阿白不知几时返回去,抱了一个大箱子过来。
“你跟我一起吧?”涂玉景伸手取了两只出来,一盏是莲花的,一盏是牡丹的。
杜防微沉默了片刻,便接过那盏莲花灯过来。
花灯脆弱,不能抛掷,因此得踩到河边的两块清石上慢慢放入水中。
下去河边青石时,涂玉景走在前面,杜防微走在后面。
青石湿滑,涂玉景本就穿得有些厚重,又怀了三个余月的身孕,因此步步小心。未曾想,越小心,便越容易出错,涂玉景踩中一块湿苔,眼见着便要滑倒摔下。
杜防微赶紧抛开那盏花灯,自身后牢牢圈住涂玉景腰身,将人搂紧在怀。
涂玉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河水倒不算深,只是他若是一下滑倒在地,只怕肚子里这个小崽子凶多吉少。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身后的男人紧紧抱在怀中,有力的心跳从身后传来,似乎隐隐还能感受他他的体温一般。
“多……多谢。”涂玉景感受到杜防微的手臂还勒着他的肚子,不禁侥幸,幸好孩子长得慢,还不显怀。
杜防微僵了僵,慢慢松开手臂,低头捡起不远处的花灯说道:“这花灯……好像有些坏了。”幸好夜色深沉,即使脸热也看不出来。
涂玉景没搭话,自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花灯的烛芯。
好像狐裘太热了些,耳朵有点热。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06 00:50:00 +0800 CST  
十四、幸事
杜防微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竟有一日会同宿敌在河边放半夜花灯。
不过,那光华璀璨的花灯顺着小河弯弯流淌时的景象却毫无商量地刻进了他的脑海。
以及,那夜的涂玉景。
灯火闪烁下,他的容色显得模糊,却更显得含蓄温柔,令人可亲。涂玉景盯着缓缓飘动的花灯出神,杜防微则频频望着他出神,大概仍是美色惑人,杜防微虽然心里觉得有愧圣贤之道,却也无法免俗。
直到大群花灯婉转远去,涂玉景还找了根木枝去解救困于浅滩处的几盏,怕踩滑摔到河里,下意识拽住杜防微手臂,杜防微竟也全不拒绝,任他拉着去拨弄那些离群的花灯。
足足待到后半夜,寒气更重,涂玉景紧了紧狐裘,困意上涌,这才由阿白扶着回去了,仍是在小花园口分道,涂玉景的寝居离小花园还远些,他坚持要看着杜防微先进房门,这才往回走,杜防微一进温暖的房屋,倒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河边涂玉景摔倒的那一瞬间,不由得竟担心起他回寝居的路上,会否小心一些,可不要又滑倒。
醒悟过来时,杜防微不禁苦笑,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
夜晚好眠。
翌日清早,天气似乎竟暖和了些,又出了太阳来。刚一出门,便看见阿白守在门口,应该是等了一会儿了。
“杜大人。”阿白朝他行礼,“主子请您过去一同用饭。”
杜防微点点头,带上房门之后便同阿白一起朝游廊尽头的小堂走去。
涂玉景抱着个手炉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喝粥,不过也似乎没什么胃口,叼着勺子玩似的一点点嘬。见杜防微来了,连忙把勺子放下,拉开身旁的椅子,招呼杜防微赶紧过去。
桌上吃食倒显得清淡,一锅清粥,两屉鲜肉小笼包,还有几碟子萝卜丝,小青菜,豆腐干这样的小菜。涂玉景似乎比较喜欢那碟子萝卜丝,吃了快小半碟了。
杜防微从善如流地坐到涂玉景下首,很快便有仆人上来给他盛粥,杜防微喝了一口那看似平淡的白粥,怎料味道却浓郁鲜美,应当是用了各色山珍煨出来的,鲜而不腻。
涂玉景自己不怎么吃,偶尔拿公筷给杜防微夹包子,看他吃得香,似乎自己也就饱了。
拿茶水漱口时,阿白进来禀报,说胡大人他们已经在书房候着了,涂玉景点点头,抓了几颗酸口蜜饯吃。
“防微若是吃完了,咱们也过去吧?”
杜防微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他已经应允了太子,会将所有动向告知,今天,就是第一次实践的时候。
虽然此前他已知晓太子安排在涂府附近的接头人是谁,但要如何顺利不为人知地把消息传递出去,却是艰难的。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08 00:50:00 +0800 CST  
涂玉景看他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也有些不好,遂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倒把杜防微惊得不轻。
“防微昨夜没休息好吗?”
被杜防微有些急躁地打开手也并未生气,涂玉景好脾气地继续问他。
“劳涂总管担心了,杜某无事。”
涂玉景低头沉思了片刻,不再追问,起身先朝门外走去,杜防微赶紧起身也跟了上去。
照旧是那些熟悉的庸碌面孔,看见涂玉景来了,就如看见蜜糖的蚂蚁一般,纷纷谄媚地涌了上来。上次那个八字胡的胡大人尤其热烈,看他那虔诚的样子,似乎随时要掏出一炷香给涂玉景拜上几拜。
“几位大人这样早就来了,当真是有心了。”涂玉景由阿白扶着坐到那张唯一的桌子后面去,漫不经心地拿起镇纸把玩。
“为涂总管分忧解难,乃是臣等分内之事!”胡大人似乎惯于做拍马先锋,接话接的无比顺溜,后面的大人们也忙跟着回道:“分内之事”,异口同声的,整齐得很。
涂玉景笑了笑,“既然如此,想必诸位大人已经有了良策?”
一时间,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杜防微心里不屑,冷眼旁观。
涂玉景心里愤怒,杜防微是断然不会出口帮他,他也不想再逼他,而眼前这群人,尸位素餐,关键时候屁都放不出一个来。眼见着太子的势力要抓到他头发上了,这群人还是连一点有用的言策都说不出来。涂玉景压着气,今日他非要一个个拎出来榨汁不可。
“胡大人,你先来。”
闻言,胡大人那细细的八字胡也跟着抖了抖,眼睛转了转,又不肯旁的让看他笑话,强撑着清了清喉咙,开始侃侃而谈。
然而,乍听之下,句句在理,连接起来,狗屁不通。
涂玉景攥紧了手中镇纸苦苦忍耐。
擒贼先擒王?你能碰到太子一根汗毛试试?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那到底如何攻心?
美人计?你以为太子是他那个昏君老爹?
胡大人见涂玉景没有反驳他,似乎越说越得意,涂玉景忍无可忍将手中镇纸朝他一摔。
“***!”
被砸了肚子的胡大人来不及痛,赶紧颤颤巍巍地出了书房门。
剩下几人更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涂玉景又点了几个来问,无一例外都是些酒囊饭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最后,只剩下杜防微阿白和涂玉景三人。
涂玉景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方桌上,十分颓丧的样子。
阿白看着不忍。
“不知……杜大人有何妙计?”
涂玉景赶紧抬头来,却不是看着杜防微,而是瞪着阿白。
杜防微一时愣住,正酝酿着怎样推脱,涂玉景却自动放弃了他。
阿白跪下身同涂玉景认错,涂玉景这才缓缓把眼光投向杜防微。
“我知道你的,这种事,你做不来。”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08 00:50:00 +0800 CST  
说完,就缓步绕开方桌,由阿白扶着离开书房。
杜防微一时间,竟有些自责的感觉,但很快,他便把这种错误的情绪抛诸脑后了。
此后又多日密集了数位谋士于书房,不过仍无良方,唯一暂时有效的,便是稳住陛下的恩宠,使太子忌惮,不敢动他。
涂玉景无奈,不过,就他的本事来说,这也确实是眼前唯一的方法了。
但,皇帝的身体大家都很清楚,如果直到皇帝倒下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找到制衡太子的方法,那么,眼前这帮谋士,府中那些仆人亲信,一个都逃不掉。
涂玉景想过找太子议和,但他除了皇帝根本全无筹码,太子又与他结仇日深,这一条是断断不可能实现的。
除非……除非有太子极为信重的亲信肯出手相处,那么他有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从杜防微为了关情离开涂府的时候起,涂玉景其实已经在打杜防微的算盘。
他在赌,杜防微还会不会回来。
若是他回来,痛骂他一顿甚至想以血还血,那还好了,至少,他还是那个杜防微。
但事实是,杜防微只字未提,甚至与他虚与委蛇,甘愿陪他放河灯吃早饭……涂玉景虽然心里难受,却也不得不承认,杜防微才是他最后的希望。
只要太子信重他,他就能博得一线生机。
被所爱之人背叛,但这背叛本身却有可能是他的生机,真不知是幸事还是憾事。
杜防微仔细观察认真考量,他发现,涂玉景真如他自己所说,并无计策能与太子抗衡,但几乎世间所有人都认为,涂玉景是权倾朝野的大奸宦,诡计多端,阴险狡诈,说不定朝野中说不定还有许多人为太子捏一把汗。
太子自己也这样认为吗?
杜防微捉摸不透。
那晚太子委命于他,实在是太快了,前一秒他们还为了关情之事大动肝火,后一秒,太子却把他当成知心重臣,句句话都往他心窝子上戳,很快就把他说服了,遂倒戈。
以他的观察,眼下涂玉景确无良策,并且十分焦虑。他若据实以报,太子会不会信?但若编个计策告知,又是否正中太子下怀?
对于涂玉景的看法,他曾经也与众人大同小异,甚至更恨,更厌恶他,可是,就这么短短几日相处下来,他却糊涂了。
他以为涂玉景老谋深算才能有这样滔天权势,却不知,有的人,当真全凭运气得来富贵荣华,他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柔软纯粹得多。
思量许久,杜防微还是决定据实以报,无论如何,涂玉景眼下的情况,对于太子来说,确实是幸事一桩。
全依附大树生长的藤蔓,总不会长久的。
只是不知为何,一想到涂玉景失败后可能的下场,他竟有些担忧。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08 00:51:00 +0800 CST  
不知道这一段有啥……秒吞……发图发图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10 00:21:00 +0800 CST  
“平身吧!”
皇帝的声音略带几分愉悦,听起来也中气十足的样子,涂玉景顺从地站起身来,立在原地。
“玉景这一身衣裳,着实衬你。”皇帝果然走了过来,意味十足地把手搭上他腰肢,涂玉景颤了颤,却没躲开。
“谢……谢陛下夸奖。”
听着他含羞带怯的回答,皇帝爽朗地笑了笑,只盯着他白皙的侧颜看着,也看他小巧软和的耳垂,不知为何,下腹竟有些久违的感觉。
皇帝大喜,一把揽过涂玉景就亲了上去,涂玉景闪了闪,堪堪被他亲到脸颊。
“好玉景,好美人!你就给了朕吧!”皇帝说着,竟有些猴急地扯他衣襟,涂玉景一边护着一边忍耐,哄着皇帝说要去床榻上,借此拖延。
皇帝已经过了六十,又晚年服了不少助兴之物,体魄不复当年,因此涂玉景料他也不一定能强迫自己,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皇帝竟然一把将他横抱起来,迅速走到龙床前,一把将他扔了上去。
涂玉景这才发现皇帝脸色不对,涨红一片,眼珠微凸,正是服用了助兴之物的症状。
涂玉景来不及细想皇帝为何病还没好就开始服药,因为皇帝已经除去了外衣,将他扑在了身下。
眼前的皇帝已经失去理智,涂玉景可以感受到腿间恶心的触感以及脖颈间热而潮湿的舔舐,他始终推拒着皇帝,但衣襟已然被他扯坏,连同里面中衣也被扯开,露出半片胸膛和若隐若现的一枚淡色乳 尖。
涂玉景眼看着皇帝要下手剥他的裤子,正准备拿旁边的玉枕击打皇帝,身上那人却突然一阵抽搐,口涎横流,没多久,便没了动静。
涂玉景赶紧从他身下解脱出来,还没来得及整理衣裳,探过身去查看,发现皇帝已经翻着白眼咽了气,下 体硬胀,口涎混着白沫流满嘴角,死状极其不雅。
他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瘫了,软倒在床脚凳上。
涂玉景走后,杜防微在府中看书练字作画轮番了几次,仍旧静不下心来,趋近午时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宫中敲了丧钟。
足足九下。
是帝王驾崩的钟声。
杜防微心中一惊,随后而来的便是一阵阵悲凉。他曾经在这位帝王手下挥洒意气,尽情施展抱负,也曾为这位帝王晚年的昏聩受累,成为一个无用之人,但总归,这是他的君,是他的伯乐,是他曾经的信仰。
杜防微眼圈泛红,对着宫闱的方向,跪了下去。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10 00:22:00 +0800 CST  
准备开启小虐,美滋滋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10 00:30:00 +0800 CST  
十六、下狱
涂玉景还没从皇帝死在他面前的惊恐中走出,寝宫门便轰然而开,紧接着是一身庄重宫装的皇后怒冲冲地走了进来,扶着她的宫娥差点跟不上她的脚步。
皇后几乎看都没看惨死在床榻上的皇帝一眼,扬手就给了衣裳凌乱的涂玉景一巴掌,尾指的护甲立时就在他脸上划过一道血痕。涂玉景被打得偏过头去,没多久,脸颊便肿了起来。
“好你个不知廉耻邀媚取宠的狗奴才!居然敢向陛下动这样的下流的手段!”皇后恨恨地骂着,还嫌不够似的,又一脚踹去,正正踢中涂玉景的左肩,将人踹倒在地。
涂玉景知道皇后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收拾他,但皇帝确确实实是与他独处时暴毙的,他孤立无援根本有口难辩,只得受着,反正他未得势时也受过不少这样的打骂,倒也并非全不能忍受,只是现在他身怀有孕,至少得护腹中孩子安全。
皇后踹了几脚之后,便有些累了,实际上,亲自收拾一名奴才实在不符合她一国之母的仪态,她平定了呼吸之后,令身旁的侍卫们将涂玉景抓到天牢暂行关押,并令皇帝的随侍太监去报帝崩的消息。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掌仪院送来寿服和一应擦洗用具,皇后亲自为皇帝整理遗容。
太子萧誉很快也到了,看着甚为悲痛的样子,母子二人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便再没多说什么。等到皇帝的诸位皇子公主后宫妃嫔都到场后,皇后令皇帝的随侍太监宣读遗旨,太子誉即日即位,无子嗣的妃嫔美人全数殉葬,霎时间,嚎哭声冲天而起,呜呜咽咽,这才有了一点悲痛气氛。
遗容整理完毕,由掌仪院的宫人们抬着遗体去往宗庙停灵。
文武百官跪在正和殿外为帝王送行,一片整齐肃穆中隐约听闻哀乐声响,百官中有几位老臣到底红了眼眶。
宫中哀恸,宫外也不太平,涂府在一夜之间被抄封殆尽,府中所有仆妇护卫全数被抓进天,吕秋萍的孩子刚刚满月不久,离不得人,在郭厉的苦苦哀求下,前来抓人的禁军统领才同意将吕秋萍和三个孩子关在了一起。
杜防微亦被抓进牢中,只是,不过半日时间,严风在狱卒的带领下将他保了出去。
杜防微并无感谢之意,反而有些不满。太子要对付涂玉景,缘何将这些不知情的仆妇也抓了起来,实在有违仁士之道。
“陛下处事,自有他的道理,杜大人还请好自为之。”
反被严风呛了一顿。
杜防微一出天牢,没想到关情却在等他,他身体大好了,只是有些咳嗽,看着杜防微安全了,便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二人一道去了杜府,国丧期间,不得饮酒宴请,只得一起喝了点茶水,算是给杜防微去晦。
“防微。”关情看着他,眼中言语万千,但最后只说了三个字。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11 18:12:00 +0800 CST  
昨天的图片被吞了,今日重发,不是更新,不是更新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12 06:58:00 +0800 CST  
“杜……杜叔叔……”大一点的小姑娘哭着伸出手来拉着他衣袖,“娘亲……娘亲被两个坏人抓到……抓到那边去了……”
小姑娘哭的一抽一抽的,奋力指向黑暗的另一处。
“那是什么地方?”杜防微牵了牵她冰凉的小手,仍旧问身旁的狱卒。
“那……那是狱卒们轮值休息的地方……”狱卒面露难色,仍旧顺从地回答了。
杜防微立时明白了,也不管小姑娘还拉着他,大步流星地就朝那地方跑去。
“放开我!啊!”
还没到达那地方,便听见吕秋萍痛苦的哭喊。
杜防微加快了脚步,猛的踹开了一扇木门。
果见两个衣衫不整的狱卒正压在吕秋萍身上,她的上衣已经被扯开,露出一件藕荷色的贴身小衣,脸上还肿着,明显被打过。
“大胆!”杜防微气急,抬手就扇了两个狱卒狠狠两耳光。然后脱下外裳套在吓得浑身颤抖的吕秋萍身上。
“你二人枉顾律法,企图淫 辱良家女子,该当何罪!”
吕秋萍渐渐止住了,缩在一旁看着杜防微。
“大人恐怕不知,这人是犯妇,并非什么良家女。”一狱卒还有些不服气。
杜防微一脚踹在他腿上,那人吃痛跪下。
“她犯了什么罪?连刑狱司都还未给她定罪,你等就自作主张把她当成犯妇?我看你们是能耐大了!”
两狱卒跪倒无话,杜防微亦不欲再说什么,这天牢之中,受狱卒凌辱的妇孺多如牛毛,他其实不能把这两个人如何,顶多是让狱长给他二人个教训。
妇孺本是弱势,多少是被牵连进了这牢狱,竟无端还要受这群**侮辱,实在是令人心痛。
吕秋萍看了看他,并未说出什么感谢的话来。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本该同他们一起被关在此处的,可是他不但安安稳稳地出去,还大摇大摆地又回来施舍这些怜悯。
亏她那个傻乎乎的小弟还把这人当宝贝,被卖了都不知道。
吕秋萍挣开他,冷冷地朝自己的牢房走去,眼前这人虚伪得让她恶心,她只想和自己的孩子们待在一起。
杜防微无奈,却也自知有愧,吩咐狱卒给母子四人送了暖被和吃食之后,便离开了。
等离开吕秋萍很远之后,他才轻声对旁边的狱卒说道——
“让我见一见涂玉景。”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12 06:59:00 +0800 CST  
十七、龙种
天牢中的变故,自然不可能逃过萧誉的眼线,很快,他便得知关情用他给的玉佩把杜防微带进天牢的事情。
此时他还跪在宗庙先皇灵柩前,为先皇烧纸守灵。
良久,萧誉才冷冷地吐了几个字:“不用管他。”
严风得令后便安静离开了,萧誉又跪了一会儿,将手中的纸钱烧尽,才缓缓站起身来。
“啊!不要过来!”
突然,内堂一片喧哗。那是宗庙专为皇亲准备的休憩之地,太后方才有些头晕,便被宫娥们扶到里间去休息了。
萧誉顿了顿,掀开门帘推门而进。
“母后,怎么了?”
太后一见萧誉,仪态尽失地朝他扑过来,萧誉赶紧扶住她。
“皇儿!哀家方才……做了个噩梦……”太后额头上尽是冷汗,抓住萧誉胳膊的手还在微微打颤。
萧誉自然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母后受惊了,只是梦罢了。”萧誉拍着她的背,她亦慢慢安定下来,只是突然间,房中烛火无端熄灭,除了太后,一众宫娥也惊吓出声。
萧誉皱了皱眉,随侍的太监赶紧摸出火折子去把烛火重新点燃。
“晚上容易起风,外面还下了雪来,母后勿怕。”萧誉继续安抚太后。
“誉儿……哀家……哀家实在是没办法忘记……他……他死的好惨啊!”太后惊魂未定,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在梦里,他大睁着眼睛朝哀家扑过来,说要掐死哀家……”
萧誉赶紧制止太后继续说下去。
“母后,儿臣已经说过了,那就是梦而已,让丽姑姑去给您沏一杯安神茶过来,饮了就好了。”
太后也意识到再说下去只会添些是非,遂轻轻点了点头,由萧誉扶着重又坐到那张贵妃榻上。
不多时,太后随侍的宫娥丽姑姑端了安神茶来,伺候太后服下,太后虽然情绪稳定下来,却怎么也不愿意睡了,拉着萧誉要叙叙家常。
“哀家要与皇儿说说话,你们都退下吧。”
一众宫娥太监应声退出门外,又自觉在门口合适的地方把守着,眼见着外人走了个干净,太后这才放开了话匣子,同萧誉说些体己话。
“你父皇……原本就不是真心要娶我为妻。我相貌不够出色,又不是你父皇喜爱的那一种女子,他娶我不过是为你两位舅父手上的兵权。即使如此,他与我也一直相敬如宾,旁人看来,帝后尚算恩爱。我以为他即使不爱我,也多少会顾及我的颜面。”太后神色哀戚,回忆起往事也仍旧展不开欢颜。
“我真想不明白,他明明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好皇帝,怎么会一朝纵情声色,变得……昏聩无能……他丝毫不顾及我的颜面,后宫妃嫔选了一拨又一拨,还常常当着我的面,偏袒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甚至……还想过废掉你的储君之位,拿去讨好别的女人。”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12 23:13:00 +0800 CST  
萧誉面色沉静,心里到底也是怨的。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好好待我们母子。”
太后愣了愣,“你说得对,他可能从来就没有把我当过他的妻子。”
萧誉伸手拍了拍太后的手背,有些凉了。
“母后千万保重身体,不值得为那个人再想太多。”
太后缓缓点了点头,反过来拍了拍萧誉的手。
“不说他了,我儿如今已登大位,身边怎好空无一人?”
萧誉立即反驳:“母后难道想我像他一样,后宫布满莺莺燕燕?”
太后失笑:“我儿至情至性之人,自然不会像他那样。”
见萧誉不说话,太后又说道:“可身边总得有个知冷暖的体贴人,你初登此位,事务必然繁杂不堪,身边有个照顾你的,母后也放心。”
萧誉点了点头,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很快心里又生出些埋怨和怒气,他索性回道:“那人丧期未过,三月之后,儿臣听凭母后安排。”
太后点头称是,一番家常也叙得差不多了,萧誉还得去外面守着,直到天明。
杜防微一番威逼利诱之后,那狱卒才肯带他去往关押重犯的深牢。那里是整个天牢最幽深寒冷的地方,又建在地下,常年潮湿,在初冬时节,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有多痛苦可想而知。杜防微一面下着湿滑的台阶,一面担心着,他害怕见到涂玉景湿,那人已经是具冰冷的尸体。
深牢之中还关押了几个其他的重犯,躲在角落里,看不出是死是活,杜防微下意识寻找涂玉景的身影,可惜,墙壁两边的烛火太暗,远远不能穿透那阴湿黑暗的牢房,他无法辨识。
“怎么还没到?”
杜防微忍不住询问,但狱卒并未回答,他亦在最角落的牢房中,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蜷成一团的身影。
他尽力靠近那一盏将熄未熄的烛火的光芒,埋着头,长长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半个身子。
“杜大人,这就是了。”那狱卒点头哈腰的,笑着向杜防微说着,杜防微按照原来的约定,把随身的所有银两全给了他。
“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狱卒会意,小心翼翼把牢门的大锁打开,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涂玉景浑身发冷,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依稀间听见牢门大锁打开的声音,然后异常迟钝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但他是黑暗模糊的,看不清是谁。
“你……是谁?”涂玉景更缩得紧了些,“能不能……别杀我……”
杜防微心头没来由的有些难过。
“这里好冷……我……想出去……”他近乎自言自语地说着,声音发着抖。
杜防微此前早做了准备,从狱卒那里拿了一床暖一点的厚被子,只是牢狱里的东西,总泛着一股不大好闻的味道。
他缓缓朝涂玉景靠近,涂玉景冻得腿麻,想站起身来躲开也做不到。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12 23:14:00 +0800 CST  
他下意识抱紧身体,颤抖着等待来人的殴打或者屠杀。
然而,这些想象中的痛苦全没降临,反而,是一阵暖意逐渐将他包裹住了。
在接触到被子的那一刻,他好像被卸掉了所有力气,软软倒进来人怀里。
他闻得出他身上的味道,有纸墨的香气,也有一点点平淡熏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是他喜欢了好久的杜防微。
“我是不是在做梦……”涂玉景依靠在他肩膀上,满足地呢喃着。
杜防微僵硬地抱着他,也不敢松手,怕他倒落在脏兮兮的地上。
“我身上好痛……刚才我差点睡着的时候,有老鼠居然咬了我的手指头……”涂玉景委屈地说着,渐渐掺杂了些哽咽声。
杜防微赶紧抓起他手指查看,才发现,他整只手都肿的不成样子,斑驳的血痕布满原本纤细柔白的指节,食指还被活生生拔去了手指甲………
他根本不是被老鼠咬了,而是……被用了私刑……
“谁对你用了刑?!”杜防微皱着眉询问,涂玉景虽然的确是有罪,但他还未收到刑狱司的审理,怎么可以随便用刑?
“你心疼我吗?”涂玉景仰着头问他,虽然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但此刻,他们好像无比靠近。
不等杜防微回答,涂玉景又自言自语说道:“你才不会心疼我,你肯定是觉得……他们未经审理就滥用私刑……这不符合本朝律法……”
杜防微一时间有些无语,涂玉景可能比他想象中还要了解他。
“不过……我手指不痛了……真的……”涂玉景这样说着,声音却发着抖,仰着脖子又朝杜防微颈窝靠近了些。
二人无话,沉默着靠近。
“杜防微……你帮帮我好不好?”涂玉景突然说道,声音软软的,哀求着。
尽管涂玉景看不见他,他也可以感知到他皱着眉头认真地说:“我救不了你,陛下要对付你,我没有办法保你。”
涂玉景蹭在他颈窝里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救救萍姐姐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杜防微一时语塞。
“我很高兴,你居然会想救我。”涂玉景笑了笑,声音有些哑。
“我会向陛下上谏的,陛下只针对你,相信不会真的为难他们。”
杜防微说完,便等待涂玉景回话,可是等了很久,怀中的人也没有说话。
杜防微低下头,脸侧突然贴到涂玉景额头,这才发现,他在发烧。
“涂玉景?醒醒!涂玉景?”杜防微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可是人已经烧得糊糊涂涂,晕了过去。
杜防微小心将人放倒靠在墙壁上,然后急匆匆出去找狱卒,却未曾想,在牢门外看见了关情。
“阿情!能不能找个大夫过来!涂玉景他昏倒了!”
关情安静地看着他,他眼睛红红,背着光恰好掩住这失态。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12 23:14:00 +0800 CST  
“我朝律令,重犯不得就医,除非天子下令。”
杜防微很着急:“他还没有接受审判,算不得重犯,阿情,他不能死,你帮帮他!”
关情无比凄凉地笑了笑:“为什么不能死?你不是恨不得他死无全尸吗!”
杜防微突然顿住了,“我……我……”
关情无声与他对峙,就等他的答案。
杜防微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胡乱拿律法说事。
“阿情,你不要这样,难道罪犯不应该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吗?若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岂不是同样使得我朝律法无光?”
“你总是这样冠冕堂皇。”关情冷冷说了句,转身离开了。
杜防微也不敢追,只得去找狱卒,看能不能找来一点退烧的东西,却不曾想,竟在狱长轮值处见到了严风。
“严统领,烦请速速派大夫去地牢,涂玉景已经不省人事,恐怕性命有碍!”
严风倒是没有说什么律法来反驳他,低声同身旁的侍卫说了些什么,那侍卫点头应下,匆匆离开了天牢。
“杜大人放心,陛下还有要事要询问那贼人,暂且会留住他一命。”
杜防微点点头,焦急之色仍旧掩藏不住。
严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心里思绪百转,思量着是否要把这事告知自己主子。
杜防微频频看向门口,约摸一刻钟后,一蓄着花白长须的老者被侍卫带了进来,那侍卫向严风示意之后,带着人去了地牢,杜防微赶紧跟了上去。
侍卫举着火把在一旁照明,大夫仔细看了看涂玉景的眼耳口鼻,又轻轻拿起他伤痕累累的手看了看,又按例诊了诊脉。
杜防微皱着眉等大夫诊断,眼前这人得尽快下药退烧才是。
“大夫,他这情况如何了?”严风面无表情地询问,只等一个答案回去禀报。
“回禀严统领,他十指被夹伤,又受了风寒,加上他本已有了四个月余的身孕,故体虚难继,因此晕倒。”
此言一出,在站几人皆有些吃惊。
严风挑了挑眉,下意识去看杜防微的神色,果见他失了魂魄一般,难以置信地盯着昏睡的涂玉景。
杜防微一时像浸入冰窖,彻底从方才心急如焚的情绪中冷静过来。
他差点忘了,涂玉景本是先皇的枕边人,他与先皇曾朝夕相处,想来……四个多月……他这腹中……先皇遗脉无遗了。

楼主 沈滁微  发布于 2018-08-12 23:15:00 +0800 CST  

楼主:沈滁微

字数:81580

发表时间:2018-07-13 22: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1-02 12:12:19 +0800 CST

评论数:78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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