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晗正在毓秀宫门口来回踱步，吴世勋去请安还没回来，眼看着天暗了下来，冷风飕飕地吹地脸疼，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像是要出事的感觉。
杂乱的脚步和嘈杂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鹿晗停住脚步，老远就看到几个太监抬着什么冲这边小跑过来了，鹿晗提袍三步两步迈下台阶，看清宽木板上，被子下面趴着的是吴世勋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成这样子了？！
“慢点儿，慢点儿。”鹿晗指挥着他们进去，然后高声叫盛安，盛安看这架势，也被吓住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嘟囔了一句我滴娘诶，跟着跑了进去。
吴世勋被挪到床榻上，这一动，又是免不了牵扯到伤处的疼痛，他脸色苍白地趴在床上喘息着，几个太监告退了，盛安跟着出去挨个打点了一下，大体把事情问清楚了。
屋里，鹿晗把盖在吴世勋身上的被子掀开，隐隐约约可见他衣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再掀开衣袍后摆，裤子上的血洇开着大片大片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鹿晗皱了皱眉，解了他的腰带，就要给他脱裤子。
鹿晗的手碰到腰间的肌肤，吴世勋腰腹一紧，慌忙扭过头去，声音带着哀求。
“你别，你让盛安过来。”
话还没落，只觉大腿一凉，鹿晗已经把他裤子扒下来了。吴世勋脸一下子就红透了，手捂住脸揉了揉。
鹿晗把染了血的裤子往地上一扔，伸手在他露着的光洁的大腿上拍了拍。
“现在害羞了，当初在温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还有这等小心思？”
听鹿晗揶揄自己，吴世勋拽过一旁的枕头来，把烧红了的脸窝到枕头里。
鹿晗想给他褪下亵裤，却发现亵裤后面已经完全浸了血，有血干了的地方与肉粘在一起，稍一用力，吴世勋身子就一颤，血重新渗出来。鹿晗不禁咋舌，皇帝下手也太狠了，这可是亲儿子啊。
鹿晗把床幔放下，吩咐宫女端水与拿毛巾过来，再掀床幔时突然觉得多此一举，宫女要伺候主子穿衣沐浴，别说穿着亵裤了，就是没穿，也见怪不怪了吧，想到这儿，鹿晗又在吴世勋小腿上拍了一下。
费了好大劲才把吴世勋的亵裤脱下来，吴世勋头都快埋到被子里了，太丢人了。
盛安眼疾手快地把创伤药递上前，只看了一眼，就哽咽了，只见自家主子臀上血肉模糊，高高的肿起，有的伤处还在往外一点点地渗血，想是刚刚与裤子粘在一起的地方重新揭了开来，才流血的，再往下腿上还有几道淤肿。
正巧这时，太医过来了，把过脉后要看伤势，吴世勋不让看，太医也没法子，看向鹿晗，鹿晗坐在床边，看吴世勋红扑扑的脸，忍不住伸手轻抚，就像哄小孩儿一样，柔声说：“让太医看看吧，咱不能讳疾忌医不是？”
鹿晗微凉的手缓解了自己脸上的温度，吴世勋伸手抓住鹿晗的手，这才点了点头。
太医开了几副药，又给了一个小盒说内外调理，嘱咐吴世勋要忌口，而且不能下床，所幸没伤到骨头，过段时间就好了。
“有劳太医了。”
鹿晗接过药盒，盛安拿着药，随着太医出去，把太医送到门口，去熬药了，主子那儿有鹿晗，他是放心的。
“你没让我挨打，自己却挨了打，疼吗？”
“我是在内殿挨的打。”吴世勋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强调道。如果是鹿晗受刑，去了衣指不定受什么额外的凌辱呢。他都舍不得碰的人，还能在那些个肮脏地方被羞辱了？
“在哪儿打不疼啊？”鹿晗接过盛安递过来的药膏，睨了他一眼，用药棒挖了一大块，刚放到肿得高高的伤痕上，就被血染红了，还没攃开，吴世勋就疼地直吸气，抓紧了枕头，把鹿晗看的心抽疼。
他扭头对侍女说：“这个不行，你速让盛公公去太医院那儿换粉末过来。”
“是！”
侍女找到盛安，把鹿晗的吩咐说了一遍，盛安把蒲扇往侍女怀里一塞，小跑着去了，心中埋怨这太医是怎么当的。
用药棒不知道下手轻重，鹿晗把药棒扔掉，小心地用手帮他把药攃开，在没破皮的大腿上加大力度揉开瘀血，吴世勋面上更红，把头埋到被子里，抱着枕头咬着牙不让自己呻吟，疼狠了才闷哼几声。
盛安在半路上追到了太医，又跟着去太医院取了药往回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把药递给鹿晗，鹿晗用食指轻磕药瓶颈，棕色的粉末一点点落下便被血溶了，吴世勋疼得直发抖。
宫女把盆里的血水倒掉，也不敢再进去，几个人相视无言，偷偷躲在柱子后头抹眼泪，主子待她们不薄，也从来不打骂她们，如今主子挨了打，暗自悔恨不能替也就罢了，之前主子被抬回来，她们只顾着哭，竟不敢上前瞅一眼，乱了阵脚，主子真是白疼她们了。

夜里，吴世勋发了高热，烧的直说胡话，药也灌不进去，明明身子滚烫，却还喊着冷，太医来用针灸帮他把高热退下去，走了没多久又升上来，反复几次，针灸也不管用了，太医们在门外商量对策。鹿晗手忙脚乱地照顾他，毛巾拧了一遍又一遍，太医们对这突如其来的高热竟毫无法子。
鹿晗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吴世勋先前腹痛要从外面找大夫了，这帮人简直就是些只会斗权术的庸医！鹿晗着盛安把他们都打发了回去，自己去取了毛巾沾酒，每隔一段时间，都在吴世勋的额头，脖子，腋下，后背和大腿内侧擦拭，由于他只能趴着，所以擦不到胸口和肚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整整一个晚上，终于，吴世勋不再喊母妃，也不再喊冷，烧也慢慢退了下去，就还是灌不进药，等一碗药灌下去的时候，天都亮了。
一晚上把鹿晗累了个够呛，他把毛巾扔到盆里，有些脱力地坐在那儿，上下眼皮直打架。
“公子，回去歇着吧，天冷别着凉了，主子这儿，有奴才呢。”
鹿晗迷迷瞪瞪地伸手摸了摸吴世勋的额头，没有那么烫了，便点了点头，回房休息了。
“爷，您可算醒啦，急死奴才了。”
鹿晗刚走没多久，吴世勋就醒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见盛安一人，便问：“鹿哥呢？”
盛安连忙上前帮他按揉，回道：“鹿公子休息呢。”
果然是做梦啊……
看吴世勋心情低落的样子，盛安知道他心中所在意的，于是笑眯眯地说：“鹿公子照顾了您一晚上，这奴才刚刚劝着去歇下。”
盛安把鹿晗一晚上都没睡，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添油加醋地说了，还说要不是鹿晗用毛巾给他沾酒擦身，恐怕现在还烧着呢。吴世勋静静听着，就是在盛安说到连大腿内侧都擦了的时候，默默地把枕头往怀里揽了揽，耳朵有点儿热。
吴世勋能下床行走已是大半个月以后了，这半月，除了三皇子离京不在，几位皇子都前来探望，尤其是七皇子吴亦凡来的勤了些，每次来都是草草问过伤势，就跑去和鹿晗聊天了，两人的欢声笑语从外殿传来，吴世勋被扔在床榻上，身边只有盛安，这心里老不是滋味，嘴撅的都可以挂酒瓶子了，他恨不得把鹿晗逮过来，然后把七哥撵出去，这哪是来看望他的啊？

这日，天阴沉沉地，似要下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年关将至，下场雪去去时疫，也可以添些乐趣。
吴世勋在窗前扶着书案走动，打开窗子，旋进来一阵冷风，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空，风卷着叶子在地上打转，他忽然想起母妃头七的日子，也是这般的天，父皇把他带到望月台上，冽冽寒风鼓动着衣袍，父皇揩去他的眼泪，对他说：人得有野心，尤其是生在皇家，你不强大，你就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不强大就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爷，宰相大人求见。”
盛安在外通禀，打断了吴世勋的思绪。
吴世勋关上窗户，那边张成端已经着官服进来了，照礼拜了下去。
“臣张成端叩见九皇子殿下。”
“宰相大人快快请起。”
吴世勋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张成端坐下，自己却站着没动，现在他行动还不利索，实在不想在人前露出丑态。
盛安奉上茶来。
张成端刚坐下去，又起身拱手道：
“殿下，臣此番来，是谢殿下保全犬子之恩，您千金之躯却受此磨难，都是臣教儿无方，殿下仁厚，臣感恩不尽。”
吴世勋笑吟吟地说道：“宰相大人言重了，鹿晗是我的侍读，我自然得保他周全，不能让旁人辱没了他。”
宰相大人能来，鹿晗肯定很高兴，吴世勋便催促着盛安去叫鹿晗。果然，鹿晗从偏殿出来看到张成端的时候，惊喜之情全写在了那张小脸上。
“你父子二人聊吧，我看会儿书。”吴世勋对鹿晗说。
鹿晗抛给吴世勋一个感激的眼神。
进了偏殿合上门，就只有父子两个人，鹿晗也不去藏掖着自己的激动和欣喜了，将张成端扶到太师椅上坐下，撩袍跪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义父在上，不孝儿鹿晗给义父请安。”
张成端赶忙起身把他扶起来，细细打量着鹿晗，
“来来来，起来，好孩子，你受苦了。”
鹿晗笑道：“我没受苦，九皇子待我很好。”
“好，好就行，九皇子不遗余力地保你，皇上这是气极了，觉得他不该感情用事，为了你，连规矩都不要了，才打了他。”
“孩儿知道，盛安已经告诉我了。”
鹿晗说着，将茶盏中注入热水，茶叶舒展开来，似在翩翩起舞。
望着儿子温润的眉眼，张成端憋在心里挺久的话，终于忍不住出口：
“晗儿啊，义父问你，你与九皇子……”
这话到了嘴边，张成端又突然顿住了，身为一个文人，他问不出口，身为一个父亲，他更问不出口。这几日他思索了很多，九皇子是养尊处优惯了的皇子，一向得皇上宠爱，如今却是为鹿晗挨了二十板子，这个中缘由，让他如何不多想。

“义父，喝茶。”鹿晗端了茶盏递给张成端，张成端接过来，没放下也没喝，鹿晗知他心里所想，便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抬头看着自己义父，说道，“七皇子待我好，不是因为那，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做，今日之恩，日后必定报答。”
“鹿晗，别忘了你自己……”
张成端欲言又止，他的手伸不到后宫里来，帮不了自己儿子什么，只能花大价钱买通了几个宫人，所以九皇子宫里的事他也略知一二，就看吴世勋对鹿晗的态度，如果不是真心实意，那这个彬彬有礼，笑起来人畜无害的九皇子城府可真不是一般地深呐。
“放心吧义父，儿子有分寸。”
鹿晗微微颔首，吴世勋待他好，他自有他报答的方法，还不会蠢到以身相许，而且以身相许那是女子所为，男子汉大丈夫立世，凭的应该是顶天立地的气概！
寒暄了许久，眼见着天上开始飘零星小雪，张成端同吴世勋客气了一会儿，便要告辞离去，毕竟是后宫，他这个外臣不宜久留。
鹿晗出门去送，望着张成端离去的背影，
他开始细细思索吴世勋的心思。
吴世勋性子温和，对所有的人都很好，就是偶尔耍点儿小性子，那无伤大雅，几个皇子中，在明面上不争夺皇位的，只有他和七皇子，七皇子的舅舅是兵部尚书，他本来就与朝中许多大臣暗下有联系，现在突然与艺兴交好，也不能说他对皇位一点儿也不动心，可吴世勋一不结交大臣，二不关心朝政，三没培养势力，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雪渐渐下的大了，地上开始变白，过不了多久，就是一个银装素裹的天地，鹿晗张手接住几片雪花，温热的手心里留下一点微凉湿意。

“你说九皇子对咱家鹿晗是什么心思，我琢磨了半天，猜不透啊。”
“我看老爷你是怕鹿晗对九皇子有了什么心思吧。”张夫人道。
“唉，晗儿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性子温和，谁对他好，他就对谁掏心掏肺，九皇子对他好，他要是动了感情，我是真怕啊。”
张成端翻了个身，一想起鹿晗谈及九皇子时的神情和语气，以及看九皇子的眼神，他心里就塞的慌，鹿晗说是有分寸，但在他这个过来人眼里，鹿晗早就失了分寸。
“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大了，你就少操这心，等日后帮他找个称心如意的女子，让他远离京城过他的自在日子去。”
“你懂什么！”张成端闻言，怒道，“先不说九皇子能不能放过他，你看大的孩子，你还不知道吗？要他动了情，你给他塞一百个称心如意的都没用！”
“是，我不懂，你再懂，那也得睡觉啊。”张夫人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嫁给张成端后，张成端又对她一心一意，没有妾室与她争宠，天真了些，就连知人事也是在新婚夜后，仅限于夫君给予的温柔缱绻。后来再被小姑子拉着听说书的说了不少的龙阳之好，断袖分桃之类的，才知道男人与男人也可以有兄弟朋友以外的情感，虽说逆了天伦，可情深之处还真让人羡慕。所以她只听到了故事，却不知道生活更多的是现实，有多少男子丢了尊严最后只不过是豪门富家深宅里一时兴起的玩物，连个人都不算。
“夫人见谅，刚刚是我急了，我……”
“孩子们的心思我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孩子有了爱的人，能成全就成全，急也没用不是，睡觉吧。”
一场大雪洋洋洒洒下了数天，院子里积了厚厚的雪，脚踏上去踩地咯吱咯吱响，别宫里的宫人十分羡慕毓秀宫的人，九皇子吩咐不需要扫雪，所以宫人们都在屋里歇着，而他们必须每天早起扫雪，雪落满了发髻和肩头，一遍遍地把青石砖从雪下扫出来，以免主子滑倒，雪不停，一天就得扫好几次。不像毓秀宫，整个院子里都是雪，雪积地得有四指深。

最近陷入瓶颈，，所以昨晚木有更，好不容易写了点儿，自我感觉写得也不太好，各位见谅哈

“你这宫里没人了吗？”
吴亦凡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还没走到院中央，一个雪球迎面而来，他闪身躲过，然后就见鹿晗不知从哪儿出来，站在他面前弓了弓身。
“七皇子殿下恕罪。”
“无妨，我来看看九弟。”
“九皇子刚刚上了药，估计……”
鹿晗说着，便要把吴亦凡往殿里让，吴亦凡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进去，在原地提高了嗓音说：
“他这伤应该都好了吧，没伤到骨头，好的应该快些。”
他想着吴世勋脸皮薄，刚上好了药，想必在屋里趴着呢，他又何必进去白讨人嫌弃，鹿晗心领神会，也跟着大声说。
“都差不多了，伤口都愈合了，就剩些瘀痕没消，可能还有些疼吧。”
“那我不进去了，让他好好养着。”
“是。”
吴亦凡对鹿晗比了个大拇指，恢复正常声音，说：“我想去看看张艺兴，你有书信要带吗？”
提到张艺兴，鹿晗眼前一亮，“劳您等会儿，我这就去写。”
算来，他有许久未见艺兴了，也不知道义父何时才能放艺兴出府，关在家里读书，应该把他闷坏了吧。
“诶，小心。”
鹿晗走的急了点，差点滑倒在台阶上，他回头冲吴亦凡笑了笑，感谢他的提醒和示意自己没事儿，也顾不得把七皇子一个人晾在院子里的失礼了，吴亦凡四下望了望，这毓秀宫还真的没人了么？不说总管，这宫女太监出来迎驾的都没有，真是被九弟宠的一个个的没规矩。
吴世勋烦躁地把书合上，刚刚听着外头喧哗，问盛安说七皇子又来找鹿晗，吴世勋哼了一声，告诉盛安不必招待。无事献殷勤，他怎么不去找他自己的侍读聊天谈心呢！

出了层层宫门，吴亦凡大有出了牢笼的自由感。寒风瑟瑟，天冷路滑，大街上也没几个人，宰相府府门大开，吴亦凡之前常来，所以门口的家仆都认得他是七皇子，就没有阻拦，吴亦凡将两个侍卫留在宰相府门口，自己不等通报便熟门熟路地进了府。
踏进院子，一个雪球从侧面飞来，吴亦凡没躲，雪球打在肩头，张艺兴愣了愣，他没想到会打中人，更没想到还会打中七皇子。
“你和鹿晗还真是兄弟俩。”都想用雪球谋杀本皇子。
吴亦凡拍拍肩上的雪花。
“你怎么来了。”
张艺兴爱搭不理地弯腰从树底下捧了一捧雪，在手心里团成团，漫不经心地说。
“许久不见，来看看你。”
“看我干什么？”张艺兴把雪球对着吴亦凡身后的海棠树，使劲扔了过去，“看我有没有被我爹揍死啊？”
他对吴亦凡告状一事耿耿于怀。
雪球在海棠树干上四分五裂，吴亦凡看着，也不知道张艺兴是把他当成了雪球还是海棠。
“宰相公子这么记仇的么。”
“过奖。”
张艺兴抱拳，玩过雪的手被冻的通红，他不在意地把手往袖子里一揣，仿佛院子里没有吴亦凡这个人似的，转身往屋里走。
“鹿晗的家信。”
吴亦凡从袖口里掏出信，晃了晃。
七皇子就会戳他软肋，张艺兴站住恨恨地咬了咬牙，看着吴亦凡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进屋里，还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吩咐丫鬟上茶，大有不走了的感觉，张艺兴突然觉得这七皇子脸皮好厚哦。
看在鹿哥的面子上，忍了！
“爷，这雪咱扫了吧，就这样放着也不是事儿啊。”
“不急，等他玩够了再扫。”
吴世勋抱臂倚在门柱上，浅浅笑意把身侧候着的宫女看的心都漾了。
主子和主子的侍读，两个都是人中龙凤，一个在雪中如精灵般，一个就这么微笑着看着，看看哪个宫里的皇子和侍读在一起，都没有自家主子和公子顺眼。
“都下去，等会儿就得出来扫雪了，先去歇着吧。”
吴世勋吩咐，众人哪敢不听，再舍不得也只能躬身退下了，盛安看主子一脸兴奋的模样，怕是想下去玩雪又不想被宫人们看到吧，这别扭劲和小时候一样儿，盛安憋住笑，不等吴世勋发话，也随后退下了。
鹿晗站在雪里，淡蓝色素衣裹身，腰系玉带，披一内衬兔毛蓝色绣云鹤长披风，笑眼盈盈地望着吴世勋，院子里一时静寂，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吴世勋不知道鹿晗的心跳的快不快，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在狂跳，想把他拥进怀里，揉进身体里，让他的清澈明朗的眼眸里只有他……
抑住内心的冲动，吴世勋大步冲鹿晗走去走去。

“你小心那个台……”
鹿晗话还没说完，吴世勋脚下一滑，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张俊脸扭曲，疼得直抽气。
“台阶啊。”鹿晗缩回手指，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吴世勋一脸苦相，小声抱怨着流年不利啊。
鹿晗把他扶进了殿内，找出之前的药膏，吴世勋抓紧腰带，瞪着拿药膏的鹿晗，难不成又要……
“疼疼疼，鹿哥你轻点揉……”
又被鹿晗不由分说地扒了裤子，吴世勋真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自打伤势好了个差不多，鹿晗给他上药，他总是心猿意马，尤其是鹿晗的手按揉之处蔓延开来的酥麻感，总能让他控制不住地冲动，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再这样下去，他怕会憋出病来……
漫长的上药过程结束了，鹿晗想帮他提上裤子，被吴世勋很严肃地拒绝了，义正言辞的样子搞得鹿晗一头雾水，怎么突然这么正经了。吴世勋半遮半掩地提上裤子，趁鹿晗转身放药的功夫，按了按不安分的某处，真是羞煞了脸。

殿外，盛安招呼着众宫人扫雪，没一会儿就把雪打扫了个净，所幸这几天没出太阳，不然白天化雪，晚上结冻，这雪可不好打扫。
就在宫人们扫雪的工夫，鹿晗帮吴世勋把书和几份御书房送来的奏折放到床前的矮凳上，然后坐在窗前，随手拿了本书用手支着脑袋，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吴世勋垂眼看奏折的样子，一起呆的时间久了觉不出来，这样不经意间一看，他好像……长大了许多。
一张俊脸越发地棱角分明，眉宇间也多了些凌厉之气，若再长长不知道要让多少女孩儿暗许芳心。
鹿晗啊鹿晗，你在想什么呢？
鹿晗笑着摇了摇头，捻过一页书，抬头间思绪却又随着吴世勋的微低着头皱眉的样子飘远。
晚间用完膳，吴世勋也不好再趴着，坐也不行站也不行，疼地只咧嘴，鹿晗见了，不厚道地拍了拍他的痛处，吴世勋疼得浑身一颤，生怕他再拍一巴掌，急忙扭头攥住他的手轻按在桌子上，委屈巴巴地皱着眉，好像没了脾气般，总是对鹿晗的行为无限量容忍。
夜里。
吴世勋试探着靠得鹿晗近了些，鹿晗翻了个身，正对着他，一双眸子含着笑，把吴世勋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吴世勋手心出了汗，支支吾吾地说：“鹿……鹿哥，我睡不着，你给我讲……讲讲你和张艺兴小时候的事吧。”
“我和艺兴，我俩不是亲兄弟，但他从来没排挤过我，我犯了错，他会替我遮掩会替我担错。”
二人挨得很近，吴世勋嗅着鹿晗身上轻微的檀香味，脑海里再情不自禁地蹦出温泉时候的画面，鹿晗细腻白皙的肌肤的美好触感，在自己怀里时无措却浸了情欲的眼神，还有……只想想便在体内勾起一股子邪火，他尴尬地往里挪了挪身子。
“但我也会帮他担错的啊，小时候他胖胖的，经常跑厨房偷吃，有一次把义父宴请客人的菜挨个翻吃了个乱七八糟，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厨房抱着鸡腿啃，义父打了他二十戒尺，我给他担了一半，说到底，还是我俩一起犯的错比较多。我俩搁一起逗蛐蛐儿，打雪仗，逃学，大概有着所有孩童该有的顽劣吧。”
鹿晗躺平身子，现在想想，小时候的时光真是无忧无虑，眼前似是又浮现出两个小孩儿你追我赶，小打小闹的场景，犯错了被罚跪在书房却歪着头对着偷笑，一起读书，一起跟着姑父比划拳脚，没练上两个招式就偷溜出去，然后再被逮回来……
“真好。”
“恩？”
“我小时候，母妃早薨，毓秀宫的宫人也早就另寻了去处，缺吃少用，连冬天的炭火都是盛安跪在雪地里磕破了头求来的，父皇知道狗亲自来毓秀宫走了一趟，那是母妃过世几年后我第一次见他，他大概是心疼了吧，杖毙了那管事太监，杀一儆百，这日子才好多了，你只有一个兄弟，却能掏心掏肺，而我众多兄弟姊妹，没有一个能交心的，父皇还年轻，有皇兄就要等不了了。”
鹿晗颇有些惊讶地偏头去看吴世勋，可他没看出任何不忿或是伤感，吴世勋表情如常，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都过去了……”
吴世勋说得云淡风轻，这些事已经过去了许久，若不是那些曾经欺负他的皇兄现在依然对他冷嘲热讽，他当真会忘记的。
鹿晗攥了攥吴世勋的手，他依稀记得小时候参加过宫里的宴会，是庆祝皇子的出生，他还曾经问过义父那个皇子的名字，谁能想到当时能让皇上宠爱到设宴轻生的皇子的童年并不快乐，甚至于凄凉。
“睡吧，这都快过年了，过几日你回去看看，当我放你几天假，等宫里没事了，再让盛安去接你。”
出宫回府？鹿晗还真没想过可以回家过年。
“行得通吗？”
“放心吧，宫里各种各样的宴会，忙得很，我不能把你带在身边，我怕慎刑司和教习司那边为难你，回去总比在这儿耗着地好。”
“好。”
鹿晗应下了，闭着眼睛一直没有睡着，在宫里的时候一直想着回宰相府，如今有机会回去了，居然还有点儿舍不得，舍不得身旁这个睡觉都睡不安稳的人，鹿晗轻轻地慢慢拍打吴世勋的后背，就像小时候义母哄他睡觉，他哄艺兴一样，拍了没一会儿吴世勋的眉结便舒展开来，呼吸也平稳了许多，鹿晗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停下……
窗外风起，卷起屋顶上未上冻的雪花，如烟雾弥漫，随风而逝……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清早，吴世勋便让盛安送鹿晗回府，出了宫门，鹿晗才从盛安那里知道原来所有的侍读里，只有他被准许出宫，其他的即便不能参加宴席，那也依然得呆在宫里，好等到主子兴起了方便去履行那份见不得人的义务。
鹿晗不再言语，马车很快行过闹市，在宰相府门前停下。
马夫把长凳放下，盛安先一步下车，转身去扶鹿晗，鹿晗搭着他的手，轻轻巧巧地跳下马车，连踩凳子都省了。
门口侍卫一见是鹿晗，连忙去禀报管家。
“盛公公里边儿请。”
“鹿公子有礼了，奴才还得回去复命，就不进去了，爷吩咐了，让奴才看着您进去了，再走。”
盛安这么说了，鹿晗也不再强求，提袍一步一个台阶，回头望了盛安一眼，盛安弯腰作礼，鹿晗这才大步迈过门槛，老管家迎了上来。

“大少爷！”管家惊喜万分，紧走了几步，差点摔倒，鹿晗伸手扶住他，管家握着鹿晗的手，上下打量，
“老朽还以为是侍卫诓我这个老头子，没想到真是大少爷啊！”
“是我，我回来了。”
“老爷夫人！小少爷！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管家这么一喊，连府里的仆人都听到了，能在前院主子跟前伺候的，也都放下手头的活，丫鬟红了脸，偷偷地看鹿晗。
张成端和张夫人出来时，鹿晗已经到了前院台阶之下，他整了整衣服，撩起衣服下摆，跪地磕头。
“不孝儿鹿晗拜见义父义母。”
“回来就好，快起来，让我看看……
张夫人先张成端一步迈下台阶，把鹿晗扶起来，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个遍，鹿晗笑眼盈盈地望着她。
“待会儿来我书房一趟。”
张成端从看到鹿晗的时候，眉头就紧皱在一起，冷冷说了一句话，就回了书房。
鹿晗看着义父的背影，若有所思。
“鹿哥！”
张艺兴冲上来，给了鹿晗一个大大的拥抱。
正午时分，鹿晗才从书房出来，伸了个懒腰，张艺兴又一把抱上来，鹿晗被勒地咳了一声，使劲拍了拍张艺兴的后背，张艺兴才不舍地放开。
兄弟二人一番寒暄自是不必细说。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在桌前吃了一顿团圆饭，好久没有这种“家”的感觉了，鹿晗胃口好了很多，还多吃了一个馒头。
看饭快吃完了，张艺兴咬了咬筷子，刚想说鹿哥刚回来，要不要四处走走的话，结果碗筷还没放下呢，就被张成端遣回书房读书，鹿晗马上抬头送去关怀同情的眼神，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张艺兴望着鹿晗，一脸哀怨。
纵然一百个不愿意，张艺兴还是回了自己的小书房，管家已经带人把鹿晗原先住的房间打扫干净，大小物件儿摆设一点儿都没动，鹿晗手指抚过桌上的书册，笔架，一切都那么熟悉自然，就像他昨天还坐在这儿读书一样。
张成端在书房闭目养神，心里却在飞速的梳理和盘算，用膳前，他和鹿晗在书房里的那些谈话，让他隐约有些不安，可鹿晗却说不会动情，让他不必担心。他虽惊喜九皇子能放鹿晗回家过年，可是往年没有一个侍读可以如此，他怕有人拿此编排，传到皇上耳朵里，危及鹿晗的性命，更是想不通九皇子为何要对鹿晗这么好，他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宫中的年过得比较繁琐，各种席宴每天都有，难得今天白天没有宴席，去父皇那儿请过安后，吴世勋就没了去处，一个人抱着手炉在御花园里闲逛，到处挂着的大大小小的灯笼映得人脸红扑扑地，他把一块石头踹进湖里，石头在冰上打了个旋儿，滑到了另一岸边的枯草里。吴世勋叹了口气，有点儿想鹿晗了怎么办？

“啊嚏！”
宰相府厨房里，鹿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把正在和他们说笑的鹿夫人吓了一跳。
“晗儿，回屋去吧，别冻着。”
“母亲，我没事儿。”
鹿晗回过头，笑着说道，把手里捏了半截的饺子捏好放到锅盖上，好像……有点儿大，又有点儿丑……
“娘，八成是哪家姑娘想鹿哥了呢！”
张艺兴把胳膊往鹿晗肩上一架，一手的面粉，鹿晗嫌弃地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包你的饺子去。”
张灵容捏起鹿晗和张艺兴包的饺子，左右端详了一下，这也太丑了吧，果然男人不适合捏这些玩意儿。
“都说君子远庖厨，你俩呆厨房里，被我哥看到，又该说我把你俩带坏了，去去去，都走。”
“一没杀鸡二没宰羊，包个素饺子呆厨房怎么了，看样子姑姑是嫌弃我们的饺子了啊，你这饺子也不多好看嘛。”
“我和你娘那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包不出来很正常。”
“我娘包的好看多了。”
“诶，你，少说两句，看破不说破，还能一起包饺子哈，你看你鹿哥……”
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夫人，小姐，少爷，七皇子九皇子来了，但是老爷不在，两位皇子正在府门口等两位少爷。。”
张夫人下意识地看向张灵容，张灵容摊摊手。
张艺兴只听了个七皇子，一下就笑了，洗了把手，边擦手边说：
“七皇子真神嗬，又挑咱爹不在的时候来。”
张夫人和张灵容是官员家眷，九皇子七皇子也非奉旨前来，所以二人不便去迎见。
“你怎么来了。”
鹿晗走的急，胳膊上的袖子还卷着，走到府门口，还有一只没有挽下，他边说着边往下放袖子，一阵过堂风吹过，冻的寒毛直竖。
“宫里太无聊了，偷着出来走走。”吴世勋说着，脱下披风裹住鹿晗，在场那么多人，他的眼里仿佛就只有鹿晗一个。
鹿晗推辞，却被吴世勋强硬地按住肩膀，手指灵活地系了扣，一旁的张艺兴看吴世勋的动作，没来由的多了些不适和疑惑。
“这快十五了，估计城郊的村子里已经有舞龙舞狮的了，咱今晚去看吧。”
吴亦凡提议。
村子里的过年习俗比较多，从除夕到元宵，处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悦，年味儿重。
“这不太安全吧。”张艺兴表示质疑，虽然他很想去，但是这是俩皇子啊，万一出了事，整个宰相府的人陪葬都不够赎罪的。
“多派点人跟着不就好了，放心吧，离城这么近，不会出事的。”
太阳落山之际，一只信鸽飞过层层宫门，落到窗台上。

一只大手抓住鸽子，从它腿上结下绑着的小信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卷着的纸条，捋平字条，上面蝇头小字：七九鹿张，四人，城外平安村。
纸条在火上卷曲成灰烬，纸灰悠悠地落到桌上。
“哼，又是宰相府，这老七肚子里到底怀的什么鬼胎？”
五皇子一拍桌子，纸灰纷纷扬起。
“还有老九，父皇一向宠爱老九，老九竟为了鹿晗顶撞了他，我还真没想到这老九够痴情的啊，不过一个侍读而已，至于吗？”
比起五皇子的暴躁，六皇子显然淡定了许多，他不慌不忙地把茶盏放下，悠悠地说：“也怪不得人家九弟，看看自家宫里侍读，再看看那鹿晗，那真是没法比，你说这样一个人在你宫里，要是被一帮太监给辱了，你急不急？”
五皇子一听，笑了。
“呵！那咱九弟这也算冲冠一怒为侍读啊！”
两个皇子插科打诨，调侃起吴世勋和鹿晗来。
“这等浑话就别说了，老九不足为惧，我是担心老七要是真把张成端拉拢了，这就是最大的一块绊脚石啊。”一直没说话的三皇子开了口。
“鹿晗在九弟那儿，张成端怎么也得帮九弟吧，七弟去拉拢有什么用？”五皇子说。
“诶？三哥，你说九弟对鹿晗好，目的是不是在张成端？”
不等三皇子回答，五皇子吃吃一笑，把玩着桌子上没水的茶杯，支着脑袋看六皇子，接过话茬：“我看倒未必，听说鹿晗不是侍过寝了吗？还是老九趁人之危在温泉里就把人办了，那张成端不恨死他了？挨了二十板子来拉拢张成端，有点儿玄乎啊，苦肉计？”
“张成端那个老狐狸，油盐不进，要不趁这个机会把他俩儿子绑了，看他给谁办事！”六皇子先前的坐不住了，
“不可，鹿晗和张艺兴都动不得，尤其是鹿晗。”
三皇子沉声道，老七和老九到底是皇子，身边暗卫自是少不了，父皇犹宠老九，有没有把自己的暗卫安插在他身侧也不可知，且不说能不能成事，就这样贸然行动怕是会惹祸上身。
“是，三哥的心意我们都懂，等您登上皇位，那鹿晗还不是乖乖地伺候您？”
三皇子瞥了五皇子一眼，五皇子噤了声，却笑得十分**，六皇子伸手打了五皇子一下，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五哥也敢出口，祸从口出，到时候别栽在这张口无遮拦的嘴上。
“以后少说两句，多看点书，少去那些花街柳巷，你宫里那么多宫女，还不够吗？”
五皇子嘿嘿笑着，他浪荡惯了，又怎么会听得下六皇子的话，隔墙有耳，若是他能预料到以后有人拿这些事将他送进了宗人府，他也万不敢说这些，不敢做那些。
三皇子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比起考虑老七和老九的事，他倒更期待见到鹿晗……

过完元宵节，这年算是过完了，吴世勋派了盛安去宰相府接人，鹿晗纵然不舍，也不能继续在家呆下去了，拜别义母，告别了艺兴，张成端亲自将他送出了府。
盛安看鹿晗从府里出来，身后还跟着张成端，行礼的功夫，鹿晗已经来到了近前，盛安忙起身搬下马凳，给鹿晗打了帘子，鹿晗踩着上了马车。
张成端站在原地望着马车远去，直到出了巷子进入闹市，淹没在人群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匆折回书房，从书房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个锦盒，再打开便是一块玉佩。张成端拿起来放进袖口里，又拿出来放在怀里，放来放去也没放下，他叹了口气，又重新放回盒子里，“鹿”字朝上，盒盖缓缓盖上，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
又回到了这个华丽却无自由的牢笼，鹿晗叹了口气。毓秀宫却不见吴世勋的身影，盛安见鹿晗左顾右盼，笑眯眯地说：“爷在御书房议事，得到晚上才能回来，您先歇会儿。”
鹿晗点了点头，取了本《左传》看，用来打发时间。
“鹿哥，醒醒，鹿哥……”
吴世勋回来就见鹿晗以一副高难度的姿势睡着了，若不是不好抱，他还真想不叫醒他就这么给抱到屋里去。
鹿晗被叫醒，有几分起床气，烦躁地揉了揉眼睛，看清是吴世勋后，复又趴下。
“……”
吴世勋呆愣了片刻，这是有多困啊。
“鹿哥，起来回去睡，醒醒，鹿哥，……”
吴世勋不死心，怕他再睡过去。
突然，鹿晗伸出手攥住吴世勋的胳膊，缓缓抬头。
“我已经醒了啊，就是腿麻，站不起来。”
鹿晗可怜兮兮地直起腰，腰也酸疼，大腿以下全是麻的，一动就像钻进了一窝蚂蚁。吴世勋憋住笑，扶着他慢慢起来。
活动了片刻后，鹿晗才好多了，麻痒感渐渐退去，加上刚才没睡饱，天又晚，实在困得不行了，迷迷糊糊地跟吴世勋说安寝，往偏殿去。
吴世勋眼睁睁地看着鹿晗走向偏殿，百爪挠心。
自从吴世勋的伤彻底好了，连个“板花”都看不见了后，鹿晗就回偏殿住了，枕侧乍一没了个人，吴世勋睡不着了，头两天还可以挨一挨，之后越来越难安寝了，过年鹿晗不在，这心还可以平衡一下，如今人回来了还住偏殿，他这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啊……哎哟……哎哟，不行不行，不像啊。”
“嘶……疼！”诶，吴世勋一拍大腿，对了，就这个，也不顾撞疼的胳膊了，像蟒蛇吐信子一般在那儿“嘶”个没完，只不过蛇是往外吐信子，他是往内吸凉气。
看主子只穿了寝衣坐在那儿，时而捂着肚子喊痛，时而托着腮皱眉思索，怕不是撞了邪吧。
“爷，您别吓奴才。”
“嘘，小点儿声，我没事儿，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那您这是……”
“你别管了，睡觉去吧，待会儿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吴世勋是怕鹿晗知道他是装病后真揍他。
这……这还能出事？盛安万分惊恐，贴近吴世勋，警惕地四下望了望，哆嗦着声音。
“不，奴才陪着爷。”
“……”吴世勋冻的打了个寒颤，冷言道，“爷的命令你也敢违抗？老实回去睡觉就行，没事儿。”
盛安没法子，躬身慢慢退了出去，临关门的时候，还不放心地留了条门缝，看自家主子在那儿转来转去，还不时拍胸脯，作深呼吸状，是怎么都没明白过来主子要干什么，一直到灯熄了，看不清殿内的情况了，盛安这才掩上门，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偏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闪进来一个人影，黑影在卧房门前徘徊了一会儿，终于，门被推开一点儿，人影溜进了卧房，床前的昏暗烛火晃了晃，才照出黑影的面容，是吴世勋。
睡梦中的鹿晗不安地翻了个身，把吴世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看鹿晗没醒来，才慢慢把抬起的脚放下，轻手轻脚地来到鹿晗床前，蹲下身子，抚了抚心口，不禁感叹太没尊严了，他一个皇子去自己侍读屋里怎么跟做贼似的。
鹿晗面朝里还在睡着。
“鹿哥……鹿哥……”
鹿晗隐约间听到有人叫自己，大晚上的，莫不是见鬼了不成。
睡梦中有人叫你名字千万不要答应。想起姑姑的话，鹿晗便闭着眼翻了个身，继续睡，可是那一声声的鹿哥实在太清晰了，还有些耳熟，鹿晗实在忍不住，悄悄睁开一只眼，借着昏暗的烛光，感觉床前团着个巨大黑影，顿时吓得困意全无。
“鹿哥，是我，我……我肚子疼……”
是吴世勋的声音。鹿晗这才放下心来，听他喊肚子痛，心又一紧，忙坐起身。
“盛安呢？他去找大夫了吗？”
吴世勋只捂着肚子不说话，趴在床前，可怜兮兮地闭着眼睛。
屋里虽然不是很冷，可吴世勋只穿了个单薄的亵衣，缩在床前瑟瑟发抖，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就多穿点儿了。
鹿晗连忙掀开被子把他扶上床，把一半的被子都裹到他身上，解了他的衣襟，搓热了双手帮他揉着腹部，想缓解他的腹痛。吴世勋脸上一热，鹿晗已经紧挨着他躺下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揉动着他的小腹，舒坦极了。他一点儿也睡不着，盯着洒在地上的月光看了一会儿，小腹上温暖的手渐渐停了下来，在一处捂出了薄汗，他忍不住轻声唤道。
“鹿哥，鹿晗……”
“说。”
鹿晗闷声应道，又继续手上的动作，大抵是困极了，一直闭着眼睛。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什么感觉吗？”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在吴世勋忍不住要看看鹿晗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鹿晗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
“大概就是他受伤了，你会心疼，他难过了你也难过，他同别人亲近时，你会吃醋，他犯了错，你会包容，总之呢，就是你觉得他做什么都好的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鹿晗缓缓说着，其实他的脑子里混沌一片，整个人昏昏欲睡，帮吴世勋揉肚子的手也慢下来。
“鹿哥，”吴世勋长叹了一声，轻声道，“那我是不是喜欢上你了啊。”
“快睡吧，喜欢这事儿很难说的，你说你喜欢我……”等等！鹿晗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刚刚吴世勋说了什么。
只听吴世勋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想亲近你，想留你在身边，我想对你好，只对你好。”
不等鹿晗回答，吴世勋叹口气，“但是，我知道天底下是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无缘无故地放下尊严屈身于另一个男人的，所以我不敢，我怕你会再也不是现在的样子，还怕……彻底失去你。”
鹿晗回了神，继续帮他揉肚子，缓下心情静静听着。二十多年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怕失去他，不敢说自己不感动，却更不敢让自己感动，吴世勋是皇子，他想或不想，等以后都会妻妾成群，而他鹿晗抛去相国公子的身份，什么都没有了，一颗心能经得起几回蹂躏，如家雀儿一般在一帮女人中周旋，他倒宁愿从来没有把心托付出去。
“我怕要辜负……”
“你别说……”吴世勋声音带了些乞求，他不想从他口中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他握住小腹上鹿晗的手，鹿晗动了动手指，没有抽出来。
“我以前听过一首诗，诗里有一句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那时候我只觉得这首诗可笑，天下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眠花宿柳，可是现在……”
“我想如果得到一个人的心就能白首不离，那我把这颗心给你，就守着你一人，你能不能……鹿哥你能不能留在我身边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多么美好的一句话啊。
吴世勋待他好，他不是体会不到，也不是不感恩，以前只当吴世勋还是个孩子，和艺兴一样，哪怕有了更亲昵的动作，这两颗心汇不到一块儿，他还是不敢就这样把自己一生断送在深宫大院里。
吴世勋久久得不到鹿晗的答复，慌了神，翻身面对着鹿晗，半支起身子，鹿晗本来放在他小腹的手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后腰处，两个人贴在一起，就像他抱着他一样。
鹿晗心下一悸，感受到指尖抚过肌肤的细腻感，是年轻人特有的感觉。身侧少年还未及冠，稚嫩的很。
“你还小，未及冠的年纪，情爱这等事，不是说句喜欢就讲地透的，更何况，我实实在在地是个男人，在我眼里更容不下沙子。小倌男伶有的是，他们比我温顺的多，也甘心伺候你，你若只贪一时享受，就不要在我身上费工夫了。”
“那我不贪一时享受，你不同意，我绝不做什么，这样你会不会留在我身边？”
鹿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在他作侍读以前他想的是考个功名，娶个称心的女子，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地过完一辈子。做侍读后，这些都成了泡影，唯一一个想法就是在这吃人的后宫里如何自保，不过到时候放不放他还得看九皇子心意，现在吴世勋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而且打他进宫以来，若没有吴世勋护着，自己恐怕早就被侮辱了个遍，
“你现在还小，许多都是意气用事，以后……”
“鹿哥，我不小了！”
吴世勋打断鹿晗的话，大声辩驳，意识到刚才的声量在黑夜中太突兀了，又小声嘟囔了一遍，把头低了低，埋在鹿晗胸口。
还说不是个孩子，鹿晗突然想赌一把，就着放在吴世勋后腰的手，纤细的手指顺着吴世勋的脊椎骨细细往上摸索，时轻时重地按揉，到两片肩胛骨中间停住，两个人上身紧紧贴在一起。
吴世勋闭着的眼睛这才缓缓睁开，一双眼眸如含了水雾般迷蒙地看着鹿晗，身体早已不自主地起了反应，鹿晗轻笑，手再往上，抚摸着少年有些瘦的微微突出的肩胛骨，吴世勋猛地把他抱进怀里，头一低便与他的双唇相贴合，鹿晗皱眉，手从吴世勋衣服里抽了出来。吴世勋一个翻身，便把鹿晗压在身下，双唇沿着他秀气的脖颈往下，落在锁骨处，鹿晗被咬痛，声音不高不低地在吴世勋头顶说了句话。
“你这般就受不住，还说自己不是个毛头小孩子。”
这句话果然受用，已经伸入衣襟的手陡然停住，鹿晗赌赢了，可对吴世勋来说，却如同凉水浇头。他顿住，缓了一会儿，翻身从鹿晗身上下来。他躺在一边平复心情，懊恼自己刚才的失态，闷声把被子拉过头顶。
看小孩儿的样子，鹿晗不禁有些好笑，支起身伸手把被子拉下来，吴世勋立马翻了个身，面朝床外，背对着鹿晗。
鹿晗唇角一勾，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又闹小脾气，轻拍了一下小孩儿的后背，也背对着挨着他躺下来，两个人背靠背，汲取着来自对方的温度。
其实刚才鹿晗是在唬他，面对喜欢的人若没了反应，就该看大夫了。吴世勋刚刚吻他的时候，他的心跳的也很快，甚至想多索取点儿什么，可理智拉住了他，比起吴世勋，他才真正在玩火，稍有不慎便引火自焚。
只是一个吻而已，如此轻易就被一个男人撩起了情欲。
鹿晗重重叹了口气，
真是没救了……
不过这次赌赢了却是令鹿晗几分意外却又莫名的欣喜……
虽然这不是吴世勋第一次抱着鹿晗睡觉，却是鹿晗第一次让除他之外的人睡在他床上，床不小，两个人睡绰绰有余。事实证明，刚才的事经不得细想，鹿晗抱着被子往里靠了靠，脸上红晕丝毫没有消退，反而觉得脸越来越烫，也不知道吴世勋睡着了没有，反正他是睡不着了。
怎么觉得这事态演变地他快控制不住了……
身侧一动，鹿晗怔愣了片刻，借着床帐外的烛光，偏头看去，只见吴世勋蜷缩起身子，膝盖都快折到胸口了，弓着腰缩着，就像刺猬一样。
刺猬遇到危险抵御外敌，都会缩成一团，用背上的刺来保护自己柔软的肚子。
可是比起刺猬，吴世勋好像什么都没有。母妃早逝，母系家族没落，没有了强大的后盾，不上朝议政，没有拥护者。生在皇家，又没有一颗狠毒的心，可以说皇上以宠爱为名将他的刺拔的一干二净。
这个问题鹿晗想过，思来想去只能说皇上真可谓用心良苦，拔了他天生就有的刺，却要让他自己生出一副铠甲。可以说皇上的宠爱浸满了毒，绕着吴世勋的脖颈一圈又一圈勒紧，如果吴世勋恃宠而骄或者甘于做个王爷，那这绳索迟早都会勒破皮肉，将毒渗进血液……

又过了不少时日，吴世勋拉着鹿晗说要学功夫，每日下学，白将军都在毓秀宫等着。从基础的扎马步开始，木剑换了铁剑，鹿晗的腿和胳膊就没舒坦过，稍一活动就疼，偏吴世勋自打装病第二日被揭穿后，就破罐子破摔厚着脸皮天天往他床榻上跑，同榻而眠难免肌肤接触，二人又正是年纪，鹿晗连日身体劳累倒也没多大情欲，可吴世勋不一样，像是不知疲累一般，胆子越来越大，竟也哄着鹿晗用手“帮”了他一次，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天天不依不饶地央着鹿晗帮他疏解，鹿晗怕他伤了身，剑也不练了，逮着机会就在外面溜达，一直到深夜才回去。
这日，天还不晚，鹿晗就见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人，身形单薄，垂首敛手，像是特别丧气的样子，鹿晗左右看看没人，便想反正也没事，看那人打扮也是个侍读，说不准还能交个朋友，以后溜达就不愁无聊了。
临走近了才看清那单薄的身影不是温宁是谁，一想他是三皇子的侍读，还是敬而远之的好，鹿晗正想绕路离去，可来人让他顿住了脚步，是三皇子。
鹿晗闪身躲了去，踩到枯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他怕惊动亭子里二人，动也不敢动，尴尬地站在原地，仿佛自己有什么偷窥怪癖似的。
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的什么，但是可以看出温宁低着头十分为难。下一幕，差点惊掉了鹿晗的下巴。只见温宁缓缓跪下，伸手去解三皇子的腰带，三皇子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接下来的事仿佛顺理成章……
鹿晗一阵反胃，胃里翻江倒海，却又不敢离开，怕惊动亭子里的两个人，一直站着等到瘫坐在地上的温宁慢慢穿好衣服离开，他才长舒了口气，
鹿晗摇了摇头，他居然站在风里，一动不动地看了半个钟头的活春宫，听觉和视觉加在一起，这比画册子上的刺激多了啊，说起来这三皇子还真是……真是孟浪地很！就在这随时都可能有宫人经过的地方行那事，也不知到底是折辱了温宁还是放荡了自己。
鹿晗背着手往回走，这是他从三皇子回宫以来第一次见他，竟是以这种方式。这三皇子野心逐渐显露，将重点放在了结交群臣上，迅速拉拢起一支自己的势力，就连一无是处的几个闲散王爷也不等拉拢，自个儿就去找了这三侄子，尽管不被待见，却也是周瑜打黄盖。
心里想着事，就不觉得路长，这不一抬头就已经站在毓秀宫门口了。
吴世勋正在院中舞剑，动作行云流水，白将军教的招式他都练透了，几日的加起来，挥起来也像模像样的。
傍晚的一幕犹在眼前，见了吴世勋，鹿晗甚至冒出了把自己与他代入温宁和三皇子的画面，鹿晗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又看了会儿吴世勋，抬步回了偏殿。

诶？删了我一楼？

那我发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