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生无所息(BG 长篇完结版)

获知杰瑞在巨人协助下出逃的消息时,利威尔刚刚砍杀了一头奇行种,腰部的高压气体风扇渐渐停止运作,他疾步走向坍塌的房屋,帮助现场士兵一同搬开断裂的石柱,他一言不发,动作迅速地拖出了被压在底下一息尚存的平民,“伤到腿动脉了,赶紧带去就近医疗站。”这时他听见黑金竹索由远及近的收缩声,是佩特拉落在他身边,“兵长,”利威尔发现她狼狈不堪,只剩一双岌岌可危的刀刃,“C区发出了请求紧急支援的烟雾弹!”她说。


利威尔站起来,观察了下四周情形,“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你先通知特别作战班转移战线,去支援C区。”


“另外,兵长,”佩特拉下意识地靠近两步,本想说些什么,最终改口道,“团里的消息说,那头巨人是从地牢门口突然消失的,现在它很有可能乘乱混杂在玛利亚城,请您千万小心!”


四周的情况混乱不堪,利威尔半敛着看不出神情的眼,卸下一副刀刃递给佩特拉,没等对方说话便转身按下刀柄扳机,一跃而起。


狂风在耳边飒飒作响,利威尔调整姿态,再次发射固定锚将自己狠狠拉离地面,熟悉而狰狞的高空,徒然间扑向了他。


杰瑞出逃。


——那头母夜叉是想死么。


驱动索极速回转,利威尔落在玛利亚城最高的塔尖上,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地面,脸上的淡漠较刚刚没什么变化,视线一寸一寸地转移,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利威尔没有发现那头黑发巨人,他随即跳下高塔,奔赴下一个据点。在这个节骨眼,除非王政圌府下令没人能配合他去寻找一头巨人,想必埃尔文眼下也没更好的办法,那家伙一定也会派人去找杰瑞,但万一发生什么,他可不能保证她的死活。


利威尔的拳头攥得很紧,就快把刀柄嵌进肉里,如雷的心跳声如鬼影般步步紧逼,鼻腔里充斥着焦糊味和血腥味,天色渐晚,主城区的一个个据点都没发现杰瑞的影子,利威尔继续搜查,一路上遇到不少士兵,他们每一个都在形色匆匆地执行任务,利威尔一言不发地与他们擦肩而过,他没有求助,亦不能求助,玛利亚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在这个世界,只有它们悲悯地注视着这个叫利威尔的家伙,注视着他孤立无援、义无反顾地冲向一个又一个的据点。


光线渐渐变得昏沉,太阳下山了。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4-05 16:29:00 +0800 CST  
高压风扇开始发出残喘的嘎吱声,气体所剩无几,利威尔已经搜遍了整个玛利亚主城,依然找不到杰瑞和那该死的巨人的半点踪迹。他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全身肌肉在叫嚣,环顾四周,半废墟的空城被夕阳一本正经地笼罩着,这一刻,利威尔意识到自己在慌,他突然止步不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树影旁若无人地扫在他身上,他就这么在原地杵了几秒,心里的自己已经嚼碎了所剩无几的理智,像个疯子一样咒骂,他咒骂人类,咒骂巨人,咒骂这个曾有多少希望就有多少绝望的世界。杰瑞现在究竟是死是活,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想象,一刻都不行。


利威尔从一名牺牲士兵的身上拆下一套还能用的立体机动装置,给自己重新戴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个人们再也不敢去回忆的,地狱般的希干希纳区。


夕阳还在马不停蹄地沉坠,天从红色变成了褐色,后渐渐成了沉闷异常的深蓝。在这个过程里,作为唯一一个前来自投罗网的人类,利威尔的刀刃已在巨人身上砍光了,宁静的希干希纳成了巨人们漫无目的闲逛场所,利威尔依然在和时间单打独斗,他精疲力竭,硬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在一片又一片的残败景象中搜寻那个身影,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的意识一刻不停地喧响——找,去找。


利威尔突然拔刀后倾,避开了来自左后方的攻击,披风飒飒起落,他回过头,一头丑陋的四肢伏地的巨人正张着嘴,两只阴沉的眼睛仇视着他。蟑螂似的奇行种。利威尔猛地闪进一处房屋里,咬牙一下掰回自己脱臼的手臂,就在刚才,这手用刀割开了那头奇行种的前肢,可眼下不是战斗的时候,利威尔钻进房屋罅隙,跃入另一间屋子,那只巨型蟑螂在外锲而不舍地徘徊,它贪婪地喘着气,眼珠在窗口来回扫射,接着手脚并用地猛砸屋檐,试图把那头伸进屋里。


“嘁,真恶心……”


利威尔低声骂着,但为保存体力,他不忙着宰了它。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厨房后门,这里是那家伙的视线盲区。利威尔疾快地抽开门插,喉咙口突然痉了一下,察觉到那道目光的时候,他目光怔怔地转过头。


她蜷缩在厨房角落的碗橱里,一块破木板挡住了她的身体,那双梅花鹿般湿漉漉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利威尔,而利威尔则从这目光当中,看到了让他发狂的震愕与绝望。


利威尔看了杰瑞两秒,便一声不吭地折回。他刚刚翻窗出去,整座屋子就狠狠地圌震了一下,窗外发出的奇行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吼叫,接着猛烈的高频撞击开始了,杰瑞呜咽了下抱住脑袋,大片灰石从房顶砸下,玻璃窗被巨人撞得分崩离析,奇行种的吼声变成了惨叫,又从惨叫变成哀嚎,整个过程只是几下眨眼的功夫,狰狞的血便像溪流般从屋檐淌下,四周恢复了安静。


滴答。滴答。


天彻底黑了,透过鲜血淋漓的窗口,外面的夜空星光灿烂。


一个满是血污,伤痕累累的身影沉默地走近杰瑞,肩部肌肉从军服下鼓起,他的左手朝杰瑞探过来,杰瑞滞了半晌,软软地将自己的右手伸过去。


来自两个世界的手刚一触碰,便如藤蔓一样紧紧相握。


“你在等我。”


利威尔哑着嗓子说。


最终是特别作战班及时赶到接应了利威尔与杰瑞,当他们抵达最近的救济营时,杰瑞突然在众目睽睽下猛地抱紧了利威尔,在一片惨淡与哀嚎的气氛下,在利威尔一瞬间的错愕下,杰瑞死死地、一言不发地抱着他,像是要将自己的血肉嵌进他的胸膛里,不过利威尔只让她抱了一小会儿便叫她松开,可没想到她不听话,倔强而执著地抱着他,直到利威尔动手硬生生地把她拉开,和特别作战班匆忙前往军事会议。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4-05 16:30:00 +0800 CST  
杰瑞望着利威尔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黑夜里。她慢慢地蹲下,抱住膝盖抬头看着绵长的玛利亚城墙,它和黄昏时一样,伤痕累累却不怒自威。黄昏的情形历历在目,当时鬼魂巨人以为她状况不佳,将她从手里放出来让她待在自己的肩膀上。它带着杰瑞冲向希干希纳的残门,杰瑞则在它的肩上望见了玛利亚墙外广袤柔嫩的大地,那些浪漫的原野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墙外安全的世界,我们的故乡。


在那些原野的对面会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吗?那里是怎样的时代,是民圌主还是集圌权,有着什么样的城邦和人们。在那些不同货币和文字背后,会有一个灿烂的文明和浩瀚的山河海洋吗?


杰瑞回过头,看见地狱正离自己越来越远。


察觉到肩上的小人正抓着自己的头发往下滑,鬼魂巨人下意识去抓她,可惜抓了个空,它眼睁睁看她像个小动物般落到地上,血污溅满了她的腿,它再次朝她伸出手对方却赶紧往后退,“我没有故乡,”她说,灰黑色的景物在她身后无声地移动,


“——也没有母亲,我只有利威尔,有他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那一刻,鬼魂巨人静止了一切动作,看着她义无反顾地回到了这个尸横遍野的世界。




杰瑞站起来,拍拍满是污浊的裤子,随着人群朝领餐的队伍走去。人们焦急却缓慢地移动着,烛火在惊恐未定的眼睛里跳动,每人能分得一块面包和一碗稀粥。杰瑞端着一碗粥走进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体育馆一样大的帐篷一个个占据了露丝之城的郊野。杰瑞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一边喝粥一边看着眼前来来回圌回的玛利亚人,每个人的脸都呈现着统一的灰色,每个人眼里的光都熄灭了,素不相识的人们衣衫褴褛地靠在一起,互相慰藉,垂泪攀谈。杰瑞两手捧着粥碗,目光不经意落在了不远处的三个孩子身上,她的呼吸骤然静止。年仅十岁的亚尼正和莱纳、贝尔托特坐在一张垫子上,若无其事地吃着面包。杰瑞看着她的时候,亚尼正接过贝尔托特从自己这撕下的半块面包。贝尔托特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的脸,专注而稚圌嫩的目光。


杰瑞的指节一点点发白,握着碗的双手纹丝不动,她的眼睛透过相隔的无数玛利亚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亚尼身上,她的目光一点也不锋利,像在看一朵云,她手里的碗被捏碎了,滚烫的粥落在身上,手里的血像泉水一样往外冒,杰瑞并未感到疼痛,她从身后摸出一把枪,那是她在前线捡到的,只有一颗子弹,她的另一只手移到身后,撑着墙壁开始运力。她移开目光,只用余光锁住对象。


心里不断地闪出那些画面,像电影般一晃而过,艾伦的母亲,男孩的哭声,训练兵的欢笑,利威尔班的覆灭,佩特拉被踩死在树下的眼神,女型巨人的落网,打不破的水晶……所有画面极速地奔向自己,最终集齐到了这个黑黢黢的枪口上。


汗珠沿着杰瑞的下颚落下来。短短的时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几次要按动扳机,却犹犹豫豫地放开。然后呢?她问自己。瞄准她的脑袋,把子弹打进她的脑子里,溅出圌血浆,一切就能停止吗。所有的恶意,所有的恐怖和肮脏就能结束吗?你手上握着部分的未来,不代表握着真相。你想找到真相,就要——


杰瑞粗圌鲁地将子弹从弹圌夹里抠出来,把枪丢开,她猛地闭上眼睛,像是扼杀了什么。


——抛弃当下。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4-05 16:32:00 +0800 CST  
“丫头,”伯格对杰弗森的威胁熟视无睹,淡淡地对杰瑞说,“埃尔文那家伙做事没底线可言,他掳走了曼德波拉,那个教会学校的校长,你见过的,对吗?”


“对。”杰瑞驯良地回应,下唇却微不可见地轻圌颤,她紧紧盯着伯格。


“如果我强行带你走,曼德波拉就会遭殃,现在她和你这个小贱蹄子的命拴在一起了。”


“伯格,该说的我都说了,”杰瑞平静地说,“实际上对你和对调查兵团而言,我都没有更多的价值,可你们现在都不信,都想从我嘴里挖出更多的信息,但再这样下去,你们只能挖出谎话,你也不希望这样不是吗?如果你能真的信我一次,就放我们离开,我会回去和埃尔文团长说清楚,先将曼德波拉前辈放出开。”杰瑞近乎哀求道,“伯格,想想从前,我何曾骗过你。”


察觉到杰瑞语气中的变化,杰弗森顿时警觉起来,但根据他多年经验,前方这三个人的战斗力根本构不成威胁,就算他们手里拿着枪,自己也有足够的把握干掉他们,可是杰瑞的态度却如临大敌,为什么?难道是怕这老头子轻举妄动被自己灭了?——杰瑞曾是他的得力部下,说不好,她是反过来在保护他?妈圌的!


刚想让她闭嘴,伯格的声音便滑进耳朵,雨太大,杰弗森甚至有些听不清,“我买你这个面子,丫头,我放你走,”他依稀听见伯格的声音穿过雨声,轻如幽灵,“但其他人,作为回报,我也请他们喝个茶。”


子弹打进脑门的时候杰弗森听见杰瑞凄厉的尖叫,眼前的世界突然转了个圈,自己的头掉在了地上,被松针铺满的湿圌润泥土瞬间散发出腐烂的芬芳。杰弗森睁着眼睛,被马蹄溅出的泥点甩进了他的眼睛里,深蓝色的泥水逐渐蔓延开来,遮住了眼前的一切的,永恒的深蓝。


第二声枪很快在惊慌中响起,所有人拔刀跃离自己的马,只有杰瑞翻身扑倒在杰弗森身边,奥利还没完全跳开便像鸽子一样打落在地,他持刀的手剧烈地痉圌挛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天空的某处,鲜血汩圌汩地从他两眼间的枪孔中流出来。大雨倾盆,庞大的松树剧烈摇晃着,松枝被猛砍,无数松针漱漱落下,杰瑞两眼通红地夺过杰弗森手里的刀冲向伯格,却被他两旁的人的猎圌枪远远对准。杰瑞抬起头,昏黑的天空像一个漩涡,响起了卢梭卡瘆人的叫声和咒骂声,雨水落进杰瑞的双眼,红得像天空的血,很快又有两人从高处落下,掀起万丈泥水,倒地的人纹丝不动,自圌由之翼的翅膀夭折在浸着血水的斗篷下。


“快逃!快逃!离开这里!!!——”


杰瑞朝头顶撕心裂肺地喊着,可眨眼间,又是两具被枪圌杀的尸体,分别从西南方和北方的高空掉下来。


是最后的两名调查兵。



杰弗森的刀从她手里滑落,冰冷的雨水没头没脑地浇下来,杰瑞的身体地抖了两下,整个人像一座纸牌塔轰然倒踏在地,她跪倒在高高在上安然无恙的伯格跟前,呼吸困难地张着嘴。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场大火在她心里血淋淋地烧起来了,将她内心的一切焚烧殆尽,过去和未来,像两颗无关紧要的星球正以光速远离着她,眼下,她只有仇恨,以及无能为力。


一道黑影迅速落到伯格身旁。伯格的视线近无破绽地从杰瑞身上移开,“你觉得如何?卡文小姐。”


“温特顾问,请不要叫我小姐,”黑影波澜不惊地抬了抬手,她的双臂均装有射击装置,动作时响起奇异的机械声,


“对付没接触过这种武器的人来说是绰绰有余了,尤其当他们的立体机动还停留在搭配冷兵器的阶段上,但是,攻击时必须侧过身,一时间难以抵御身后的敌人,除此之外,凯尼会满意的。”她瞥了眼跪地泥水里的女孩,“另外,你表达忠心的方式凯尼也会满意的,只不过留一个活口真的好吗。”


“嗯?”伯格一边回答一边翻身下马,“难道她会跑回去和埃尔文告状:我们是如何玩死他的部下,如何欺负她的吗?”他信步来到杰瑞跟前,半蹲下来,伸手粗圌鲁地抡起她的下巴。伯格盯着杰瑞眼里冰冷麻木的杀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可是丫头,我们是谁?你不知道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没钱,没力量,没地位,你什么也没有!所以你没有资格知道真相!就算你侥幸拿到了些什么,也屁用都没有!因为你。没。有。改。变。它。的。力。量。所以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像捏死虫子一样捏死你想保护的人,所以在不久的将来你也将眼睁睁看着巨人一个一个,吃掉你爱的人!毁了你爱的世界!现在,站起来,回到调查兵团,回到利威尔身边,继续做他牢笼里的小鸟。对了,拿上你的玩具枪,看看,多漂亮,利威尔送你的小礼物。噢,我忘了说,刚刚就是这个小礼物杀死了那五个调查兵,你可得琢磨琢磨,怎么和你心爱的男人解释一下?”


杰瑞纹丝不动地仰着头颅,像尊固定的石膏对着伯格,深入骨髓的寂静里,伯格近乎变态地期待着她的反应,他端详着她——端详着这个被他斩断一切退路的囚笼里的懦夫。可就在这时,抬着她下巴的手被轻轻地移走,这个来自吴悠的,异样的轻圌盈举动使得伯格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久违了,他终于在她眼里发现了那种被逼至绝境的疯狂。


她轻轻对他说,“你会跪着,忏悔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4-05 17:00:00 +0800 CST  
生无所息上部会在下一章完结。欢迎留言。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4-05 17:01:00 +0800 CST  
第二十五章·Chapter.25(终)


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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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跌跌撞撞。


马车追逐着黑夜一往无前,车夫满头大汗,他喉咙里堵着一口痰,可他不敢吐,只能靠拼命挥舞马鞭赶走空气里那种令人烦躁的,挥之不去的寂静。漫长的夜路,整座车厢像亡命徒那样不顾一切地冲,奥德里奇坐在车里,下意识地望了眼窗外那抹不停抖动的玄月。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距离他的“追击者”詹将教堂出事的消息传给他,已过去约有半个小时。他和这片土地上的人类一样,刚刚历经了“这一天”,可他不能预料,在这一天晚上他的父亲罗德带领全家——除了还在医院做康复治疗的他——前往雷斯封地的教堂进行祷告,接着,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詹便赶来告诉他,罗德一行在教堂遭遇了奇袭。他的所有家人,生死未卜。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在来到教堂的时候——如果眼前这片残骸还能称得上是“教堂”的话,奥德里奇仍被震慑在原地。一种货真价实的惊恐沿着他的脊柱直冲大脑。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交代所有随从原地待命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抬脚跨向这片被摧毁的建筑的,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拖着病躯一瘸一拐冲进这发着蓝光的“祷告堂”后,看见至亲被一个个开膛破肚,四肢残骸散落一地时,他是怎样的心情。


他14岁的弟弟——迪尔克头朝下,背部像一块被压扁的肉饼黏在地上,体积大出好几倍;12岁的艾贝尔整个脑袋被碾烂,一只眼珠陷进了头颅里,一只眼珠则落在外面;母亲的下卝半卝身和10岁的弗洛里安的尸体完全混在了一块,成了地上惨不忍睹的一滩肉酱;他最年长的弟弟,乌尔克林自腰部被撕成了两段,深红的肠子从那零零散散地漏出来。


奥德里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四周蓝色的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也众生平等地笼罩着这些尸体,像某种图腾的暗喻。


“是你啊……”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角落里忽然响起。


奥德里奇的脸抽卝搐了一下,回头看见父亲罗德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断石上,他弓着背,看上去忽然老了十岁,不过他安然无恙。安然无恙——奥德里奇一言不发地走过去,蹲下来抱紧了罗德。在那深深的相拥里,罗德感到自己的肩膀慢慢地湿了,奥德里奇的肩膀沉默地抖动着,一下又一下,缓慢而节制。


罗德抱紧了他的长子,他意识到自己的眼角也在一点一滴地积起了泪,“孩子,我没事。”罗德用与他的年龄相差甚远的沙哑声音喃呢着,他低下头,同时紧紧抓卝住奥德里奇的胳膊,在他的耳边说,“你帮我,”罗德说,“现在还不是闷头难过的时候,我先不过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但现在,你我要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你帮我,对外封卝锁消息。”


奥德里奇骤然放开卝罗德,轮廓分明的眉眼里结着一层冰霜,“是谁干的。”


罗德回答,“是山贼,乘我们在祷告闯……”


奥德里奇突然发出一阵嗤笑,罗德怔了怔,这个孩子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就算城府颇深让他不得不提防,但他的脸上,可从来不会露出现在这种表情。


看来事到如今不能再诓他了,


“你不需要知道,”罗德呵斥道,“按我说的做,这是为你好,也是为这个家!”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8:50:00 +0800 CST  
奥德里奇看着罗德的眼睛,看得很深。


“家?”


他低不可闻地念道,于是转过头,五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调入视野,张着的眼睛,空洞地对着上天,他体会不到他们死前都经历了什么,体会不到绝望来临时他们的哭嚎。十几年来和弟弟妹妹在庄园里度过的时光,在奥德里奇的眼前恍然闪现又消逝。奥德里奇闭上眼,良久才睁开,而后便面向罗德,一字一顿地陈述道,


“这是巨人干的。”


没有疑问,没有迟疑,他斩钉截铁地复述了一遍,“这是巨人干的,只有巨人能把杀人做到这个地步。”


“那么我的妹妹,真王陛下弗丽达还活着么。”他的声音冰冷。


罗德沉默地睨着他,如果奥德里奇没看错,那眼神深处藏着戒备。


“看来您还没弄明白,”奥德里奇说,“事到如今您只能相信我,没有别的选择,因为现在,教堂外的所有人都需要她安然无恙,如果谁走漏半点风声,王政就会知道真王出事,那么不论是您雷斯卿的位置,还是家族多年的荣辱,都将毁于一旦。”果然,一听到后半句罗德的脸色就变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奥德里奇的眼神一刹那凌厉起来,“弗丽达她到底怎么样了?”


罗德的眼睛执著无力地盯着某处,半晌,他抬头,回答说,


“弗丽达她使用了真王之力抵抗前来侵犯的巨人,现在正在休养,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希望您没在刚过世的家人面前欺瞒我。”


“这就是事实!”


“那么真王之力究竟是什么,是如何抵抗巨人的?”


“弗丽达继承了真王之力,便有能力变成拥有智慧的巨人,这样就能和其他巨人战斗……好了,到此为止奥德里奇,你已经知道得够多了!”


“为什么是弗丽达。”奥德里奇一步一步走向罗德,他的语气里,凝聚起一种什么也摧毁不了的冷静。


他走近罗德,当他看见自己父亲脸上那种犹犹豫豫但藏着秘密的样子时他心里闪过一丝厌恶,是啊,虽仅有一丝但是旷日持久的厌恶,他厌恶被欺骗,厌恶被小心翼翼地排斥在家族核心之外,厌恶他的梦想他的报复在家人面前只是个笑话。他对父亲说,


“我的妹妹,她可以做受人敬仰的女王,因为她宽容聪明,可她不能做战争中的王,因为她还没有学会如何同这个世界战斗,所以她没能保护母亲,没能保护乌尔克林、迪尔克、艾贝尔和弗洛里安——”他戛然而止,这些名字差点令他哽咽,“父亲,哪怕一瞬,你有没有后悔过选择了弗丽达。”


“我们没有后悔的权力,因为选择弗丽达的不是我们,孩子,王是上天注定的。”


奥德里奇轻轻一笑,“那告诉上天,他错了。”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8:52:00 +0800 CST  
罗德的瞳孔微微缩紧,他看见奥德里奇双手插兜,像是很悠闲地站了半晌,接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纸笔,在蓝色高墙的注视下,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他将羊脂纸铺平在在自己跟前的断石上,将笔递了过来。


罗德的眉骨重重一抖,他突然伸手,没有接笔反而紧握奥德里奇的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奥德里奇。


奥德里奇则在他沉重的目光中,确凿自若地说,“845年4月9日,真王弗丽达·雷斯使用了真王之力阻挡巨人继续入侵。同晚,雷斯封地教堂遭山贼偷袭,罗德·雷斯受惊负伤,需长期休养,一切事物交由长子奥德里奇·J·雷斯接管,并由真王授意,择期承袭雷斯爵位。我承诺,会成为比您更优秀的雷斯卿。”


罗德“啊”得一声吼叫出声,纸笔被扫落在地,他终于窘态毕露,他的手在颤抖,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握过奥德里奇的手——怎么会?这孩子的记忆没有通过他的触碰被消除!


“——你混账!!”


奥德里奇嘲弄地微笑,他知道自己正心如刀绞,“您如果真的很想要雷斯卿的位置,就让弗丽达回来为您做主
,或者我现在离开,您当我没有来过,继续做这个连家人都保护不了的雷斯卿。”说完他转身便走,脚步虚弱但一步不停,他就这么泰然地往前走,头也不回地擦过弟弟血肉模糊的尸体。


“……站住。”终于,身后传来罗德低不可闻的声音。


奥德里奇回过头,看见罗德蹲下来,捡起了地上的纸和笔,轻卝盈的羊脂卷被他捧在手里,重如千斤,他看见父亲布满青筋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抚平了纸的皱纹,像抚过自己小时候毛茸茸的脑袋,接着,他的父亲垂下了头,像即将被行刑那样,拾笔开始在纸上写字。


罗德眼底含泪,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将奥德里奇刚才的话写在了羊脂卷上,在这一笔一划中,多年的幕后统卝治生涯忽然变得轻如羽毛,就这么升空飞走了,还能留下了什么,他尚不知道,脑子一片混沌,这孩子是魔鬼,他没有早早防备是因为他真心爱着兄弟姐妹,也因为他没有雷斯血脉,再怎么样也翻不出大浪。当时哥哥乌利将还在襁褓里的他抱来,恳求自己接纳他,乌利甚至要求自己要像对待亲生孩子那样爱戴他却不说明缘由,当时罗德他还没有孩子,当时乌利还是真王,一切疑点都在“真王旨意”的掩埋下成了谜团,直到今天发现——这孩子的身世诡谲,他无法被王血“洗卝脑”,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


几个小时前教堂被一头智慧型奇行种突袭,弗丽达化身始祖巨人与搏斗,结果被咬断脖子连同脊髓一块被吞噬,真王之力也随之被夺走,几个小时后,自己的权力也被这个流淌着陌生血液的孩子全然取代,罗德急促地呼吸着,却不能停止书写,他知道眼下还有一棵救命稻草,也是唯一一条能保住雷斯血脉的路——


找到他的私生女,希斯特利亚·雷斯!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8:53:00 +0800 CST  
长夜漫漫。


至少在特别作战班赶来之前,松木林里的长夜都是异常安静而缓慢的。


在后来的岁月里,那段伯格一行走后,特别作战班来前的松木林,很多次地出现在杰瑞的梦里。在梦里那儿总是晚上,总是下着雨,有时是滂沱大雨,暴雨如机卝枪扫射,松叶勃然大怒,哗啦啦地咆哮;有时是微雨,像巷子里传来一阵阵绵密急促的女人的脚步;有时是雨后,水珠从松叶上落下来,声音空洞,地面的水洼闪着光。


梦里总是没有人,没有伯格,也不再有特别作战班。


这段时间里她在树林寻找那五名护送她的调查兵的遗体,并把遗体都归到一处安置。被雨水浸泡的尸体变得异常沉重,杰瑞只能抱住尸体的上身去挟动他们。湿透的鞋子半嵌在水坑里,她在泥泞里滑倒了好几次,身上沾满了泥和松针,也滚上了调查兵的血。微弱的夜光里那些死去调查兵的脸是血色尽褪的灰白,像一块块石膏像,有的石膏像睁着眼睛,雨水流入那里面,折射卝出光晕,透着一种生命犹存的假象。


松木林里有一棵巨大的松树,树干可以被几个成年人手拉手环抱,杰瑞将这些遗体都拖到了这棵树边,让他们靠在树下,一个个调查兵便成了树下的沉思者,杰瑞汗流浃背,不过很快在寒冷的雨夜中颤抖起来,她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拖过来,时间就在这反反复复的劳动中流逝,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停止了一切思考,她也不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用湿漉漉的手指擦拭他们脸上的污浊,并小心地避开他们的鼻梁和嘴唇。


直到她来到杰弗森跟前——那个曾与她交手过的粗声大气的调查兵,杰瑞将他脸上的泥土擦干净后,下意识拉起他的胳膊,他精神抖擞的胳膊是她的三倍粗,她轻轻松开手,杰弗森的胳膊便像断线木偶般掉在地上。


死亡的恐怖便在于,你永远无法预测一个鲜活的可爱的人,变成死人时会多么叫人恐惧和恶心——虽然你的良心不允许,但你不得不承认看见死人的一瞬心底闪过的那条裂缝般的作呕感。没错,杰瑞在做这件事的时候,真切地感到肠胃翻卝搅。现在她跪在杰弗森跟前,用双手将他冰冷的大手重新捧起来,抵在自己的下巴上,她就这么安静地望着他,直到树林深处传来滑索声,利威尔和他的特别作战班赶到了这里。




“我X……!”她听见奥路欧的声音,因为震愕,连咒骂都如鲠在喉。


杰瑞垂下眼,将杰弗森的手放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接着,她听见佩特拉的喃喃。


这时那个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了,那个稳健而不徐不疾的脚步,踏着湿卝软的泥土,也踏着她的神经,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然后在特别作战班的当中停下来。


杰瑞不露痕迹地深呼吸,接着站起来,“我们在回兵团的路上遇到了伯格,就在这儿。”她转过身,背朝五具调查兵的尸体,她说完后在雨中抬起头,雨水纷纷扬扬地打在她的睫毛上,她的视线落在利威尔身上。


“伯格下令后,凶手便用这把枪安装在类似立体机动的装置上,在高空打死了这五名同伴。”她拿出了利威尔送给她的那把蛇形手卝枪。


“兵长,所有人都是被一枪致命,除了卢梭卡,背部和右腹中了两枪,致命伤在右腹。”根塔和佩特拉检查了尸体后,回头说道。


“可恶……伯格他怎么会,他为什么这么做啊!”半跪在遗体前的奥路欧一拳砸在地上,泥水四溅。


佩特拉脸色煞白,压低声音说,“为了牵制伯格以免他对杰瑞不利,团长邀请曼德波拉长老来兵团医疗部做支援,原以为这样,伯格近期就不会轻举妄动,没想到……”


“没想到激怒了他。”杰瑞轻轻说出了后半句,“曼德波拉长老是伯格心中非常重要的人,伯格一向痛恨被要挟,这么做,会让他很生气。”


“喂!******是什么态度啊!”奥路欧冲到杰瑞跟前揪住了她的衣领,这个女人闲散的语气叫他心头发毛,不,准确地来讲,是让他不安了,“要不是为了你……要不是因为******逃狱!我们也不会死五个兄弟!你明不明白?!”他悲愤地冲她吼道,“还有兵长!他差一点就和你在希干希纳区一块喂巨人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如果不是你跑到希干希纳区,我们班还能救更多人!更多的玛利亚人就能活下来!你这天杀的女人!你到底有什么秘密统统给我说出来啊——你……”


突如其来的力道击退了奥路欧,他连跌了两步,定神惊愕地看着利威尔,只见对方侧脸阴冷地丢出两个字,“闭嘴。”


奥路欧愤愤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挑衅地看着杰瑞,眼下所有人不再出声,四周温度骤降。


“继续。”利威尔转向杰瑞。


“凶手的名字叫卡文,是女性,据我所知不是温特家族的人,也不像是和伯格认识时间较长的人。五名同伴被杀后,在伯格和她的对话中我听到这是一次试炼,对手是调查兵,”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没有接触过这种武器,但是有足够高的立体机动操作技术的人。另外,这次试炼,似乎是为了让一个人’满意’。”


沉默准确无误地降临,黑夜却在这一刻开始有了褪去的迹象,可在所有人的心里,此刻穿梭在林间的风声就像伯格可恶的嘲笑,这场经久不息的雨,仿佛伯格啐到他们脸上的唾沫。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8:55:00 +0800 CST  
“放走曼德波拉长老吧,除非弄清楚伯格身后的组织,否则现在的调查兵团还不是他的对手。”


“那个老修女是自愿留在兵团的!”


“那重要吗?”


“你!……”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杰瑞摩根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了。头顶上,一块块被树枝割裂的天空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于是她转身移步。她看见埃尔德不动声色地站到她身后,回头,利威尔静静地看着她。


“埃尔德,根塔,奥路欧,佩特拉,你们留下来把这片树林搜彻底,方圆五里内每一棵树,每一寸土都搜一遍,一旦有异样痕迹就保存下来,尤其是树上的钩印。”利威尔把目光调向杰瑞,“杰瑞,过来,跟我回去。”


她浑身都湿彻底了,像只被淋透了的鸟,利威尔刚要往前走一步,竟发现她忽然往后挪了一下。


利威尔突然站定。


“不。”


一个音节从她嘴里跳出来,夹杂着混沌的雨,利威尔觉得自己没听清楚。


“不。”


直到她又重复了一遍。


“杰瑞,别怕。”佩特拉在这时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以女人的姿态扳过杰瑞的肩膀,她的手臂温柔地圈住她,“和我们回去,所有的事等回去之后再说,好吗?”


利威尔看见他的杰瑞转过脸,目光一如既往地清澈,她看着佩特拉,简简单单地答道,“事实证明调查兵团保护不了我,我也没有话想对你们说。”


接着利威尔听到了风声,尖锐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起来,他看到自己的手拽开了佩特拉,接着狠狠掐住杰瑞的后颈,做出这举动之前利威尔罕见地犹豫了,这犹豫使得他咬下牙,骤然用力。杰瑞的脖子柔弱无骨,差一点就被勒断,可是她——她竟眼皮都没动一下,这个在巨人面前小动物一样哽咽的杰瑞,在上一次分开时深深抱着他不肯撒手的杰瑞,此时正漠然地望着自己,像望着路边的一个陌生人,甚至一条卝狗——没错,就是这种神情。


利威尔感到她的劲动脉在自己的手指下突突直跳,只要再用一点力,三秒内她就完蛋。


她无声地挣扎起来,很剧烈,利威尔只能挟着她将她抵在附近的一棵树上,“放,手——”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像只可怜的布偶被钉在树上,怎么反抗都没用,她头发凌卝乱,呼吸急促,好几次挣扎无果后冲利威尔叫道,“放开!”她讥讽,“你以为知道了未来要发生的几件事就能一帆风顺吗!咳……你们以为,你们以为知道几个事实就代表掌握了真相吗!你们什么都不明白!放开……妈卝的你放开我啊!”


她像个小泼卝妇那样冲利威尔叫嚷。


利威尔单手控制着她,对她的拳打脚踢置若罔闻,“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剩下的交给我们,至于是不是一帆风顺,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来操心。”


“操心?哈!”她轻轻卝喘着气,像是听见了某个笑话似地笑出了声,“你觉得我在为这个该死的世界操心吗?”她将脑袋轻轻一歪,“我以为你很了解我的,利威尔,原来也不过如此。”


一道寒战闪过利威尔的眉眼,他看着她,她的脸上居然洋溢着那种没心没肺的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一开始不是很清楚么?怎嘛,爱情也能冲昏你的头脑?”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8:58:00 +0800 CST  
利威尔只是盯着她,眼神里泾渭分明的凌厉,使得所有话语都是多余。


没错,他一开始,的确认为她是个自私散漫的女人。可是这个女人曾一板一眼地劝诫他要好好回应别人的感情,这个女人曾做着后勤部最粗的活却一声不吭,这个女人会捍卫自己的尊严,会真挚地望着他的眼睛笑,会在每一次被他狠狠磨砺后朝他鞠躬,会脚步青涩地和他跳舞,会被他看穿一些儿女情长的小心思,会在草场里和他肆无忌惮地相爱,会在深夜里,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深夜里柔柔地对他说:因为你,我从害怕这个世界,到爱上这里的一切。


因为你。因为你。


——你觉得我在为这个该死的世界操心吗?利威尔。




全身的血液都不约而同地凝结起来,结成冰刺,开始在他的身体里盘根错节。


“我知道什么、说什么那是我的自卝由,没人有资格因为这个来关押我……”


……


“就算拿全世界的人命来要挟我,就算巨人明天就要打到希娜城了,我不想说,我就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


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尽管我一向,很少谈论感觉。


更少会用“伤心”这种字,因为感觉会影响判断,伤心会暴露弱点。


“事到如今调查兵团要是还觉得我有价值,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我打不过你们,至于留下我的代价,你看,这五条人命只是开始,值得吗?”


可是杰瑞,现在我不知道用什么来斩断这种感觉,过去我只会用暴力来对付,把伤害我的人打得头破血流就能好过点吧,可是杰瑞,这行不通。说到底我只问你一句:你看不到吗。玛利亚城的难民尸体高积如山,死去的调查兵、驻屯兵、宪兵都在盯着活着的我们,日日夜夜,不眠不休,从今往后我们都要在这目光中活下去,和巨人战斗,直到变成他们胃袋里一滩发臭的烂泥,然后继续盯着活着的人。杰瑞,我们选的路从来都不好走,可我会挡在你面前啊,毕竟我以为,你和我一样,觉得这个世界恶心透顶,但还是想拉它一把。不管你承不承认。


砰!!


一记发人省醒的拳头砸了下来。空气凝固。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9:01:00 +0800 CST  
杰瑞浑身颤抖,她牙关紧卝咬,热卝淋淋的鲜血从她的头顶流淌下来,在她的脸颊上滑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利威尔的拳头,深深嵌在了她头顶的树干上。他纹丝不动。


泪水在杰瑞的眼眶里一点一滴地聚积,她视线模糊,利威尔的面容变得隐隐绰绰。


“想死的话就离开吧,你可要想好。”他安静地说,声音里,脸上都没有一丝卝情绪。


“今后我只想为自己活,待在调查兵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杰瑞细细的呼吸扫在利威尔的脸上,满眼含泪,却一颗没落下。


利威尔的手很干脆地从她的头顶移开,他没再碰她,言简意赅地对她说,


“***。”


杰瑞的身体软了一下,膝盖半弯,她强撑着身后的树干站在原地,低下头轻声道,“谢谢。”


“兵长!不能让她走!”奥路欧显然对这个结果大为不满,“这女人恐怕是头脑发热了,她现在的话不能算数,兵长,她身上还有重要情报!”


“不需要。”利威尔再没看杰瑞一眼,转身离去,“从今以后,杰瑞摩根的情报不再可信,我会让埃尔文赶走那个修女,顺便提醒他,和那帮家伙磨叽,屁用没有。”


“兵长,我们的五名同伴……”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根塔艰涩地开口,“难道他们就白死了么。”


利威尔停下脚步。微风扫过他滴水的发梢。


毫无征兆,他的披风突然动了,刀出鞘,明晃晃的利刃顶着风刺穿雨幕,在所有人都无法看清的速度下,狠厉地扎进大地。


这时,最后一点黑夜即将散尽,天要亮了。杰瑞离开松树,在雨中微微挺直了背脊,无人察觉,她静静凝视着利威尔的背影,而后左手背后,右手握拳轻轻敲向左胸心脏的位置。完成后,她戴上了斗篷。黎明的松木林是她落幕的舞台,她悄无声息,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9:03:00 +0800 CST  
三天后


自玛利亚破城,希娜城乃至地下街的房价呈疯涨态势。


不过很快,有心人就会发现不止是房价这么简单,趁在政卝府还没“伸手”前,“围墙之国”中心地带的物价也将随着全国人民急不可耐的避难心理——及富人们所通有的“有福不同享”的心态极速上涨。近期已有不少上层名流买通天梯的看守——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完美给地下街丢了第一批脸——全副武装地下来四处打量。很显然,地下街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牢靠的建构逻辑令他们满意,可惜,在这儿十面埋伏的流氓盗贼,和如影随形的臭水沟味叫他们不得不皱起高贵的眉毛。


“别忘了,还有及时行乐的心理。”


地下拳击场后台的办公室里,奈德·温斯顿将烟蒂灭入烟灰缸,淡淡地说出这句。


“你还别说,我那些妓院的婊卝子们接客接到合不拢腿!玛茜亚告诉我,就这两天,全国的各路人马都给她碰上了!”杰拉尔德兴奋地捶了下温斯顿的实木办公桌,现在他正坐在这张大办公桌上,穿着皮靴的两只脚搁在他椅子上,“感谢巨人,给全国的好男人们找到了一级棒的偷腥借口;感谢巨人,又让老卝子赚了一大笔!哈哈。”


他顺手便掏出一支绿瓶。


“嗯?”温斯顿眼明手快地指住他,眼睛淡淡地扫着绿瓶。


“就吸一口。”杰拉尔德笑笑。


“规矩:在我这,拿出来都不行。”


杰拉尔德只好讪讪地把绿瓶塞回去。


温斯顿扫了一眼门口,隔着玻璃门,他看见一个高大人影已经立在门口,“你先走吧,我有生意了。”


杰拉尔德闻言又笑笑,他一天到晚都在笑,那笑容看久了让人发麻,像是被看穿了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老头让我来通知你,”他起身,一边戴上自己的白手套一边说,“墙外开采项目立即终止,撤回所有资源,玛利亚现在一个活人都没有,你的地道不能没人接应。”接着他叹了口气,“可惜啊,好大的一条财路断啦,多少富人等着拍价你那些墙外的宝贝呢,算了哥们,晚上我给你找两个高级货发泄一下?”


温斯顿沉默地目送他离开,显眼的红发在门口一闪而过。


他低头戴上眼镜,“阿朗索。”


他的属下闻声进门,走到他办公桌前,“头,今晚比赛五分钟后开始。”


温斯顿咳了声,翻着手里的合同,“那些宪兵来了吗?”


“来了头,放心吧,安排了最好的位置,AA区。”


“一会儿看看他们押谁,记得,不管他们押多少,第一轮先让那个人输。”


“明白,”阿朗索熟稔地回道,“那些官爷我们会关照好的,保准让他们度过难忘的一晚,”他语峰偏转,压低声音道,“不过头,这次他们携了粉来。”


温斯顿的手悬在半空中,密密麻麻的合同从他手里一页页滑落,他望着那些流动的纸张,“想跑来我这找刺卝激啊。”他抬头看着属下,低低地说,“那一会儿看情况,他们高兴的话就带到后台来,我有宝贝送给他们,交个朋友。”


“头,我们这怎么成宪兵的窑子了?”阿朗索嗤笑,挠挠头,“行吧,你说什么是什么。还有个事,外面有个女的找你噢。”


“女人?我忙得很。”温斯顿挥了挥手,低头继续对付手里的合同。


不过阿朗索接下来的话让他下意识漏看了一行字。


“她自称是舒曼·摩根。”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9:07:00 +0800 CST  
温斯顿抬头,挑眉看着阿朗索,阿朗索也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大眼瞪小眼。温斯顿有些烦躁地低下头,可正当阿朗索准备离开打发那女人时温斯顿腾地站了起来,阿朗索听见他的头问“人呢”,他顺口回道,“在马厩玩儿马呢”,紧接着他双手挡下了温斯顿的一记流星拳,改口道,“在、在走廊等着你呢。”


温斯顿打开门,回头警告地指指阿朗索,“你待在这。”


“是,头。”






她就站在那里。走廊的尽头。


温斯顿疾快的脚步逐渐放慢,夜色暗得恰到好处,如果忽略从拳击场传来的阵阵汗臭和霉味的话。不过夜色仍然偏爱她的脚踝,在今天把它们称得更加玲珑。很好,她还没注意到自己,温斯顿很刻意地没有先去看她的脸,他的目光从她的脚慢慢往上移,她穿的是银色的细高跟鞋,银色,真会勾引人。两条笔直诱人的小卝腿被黑裙子若隐若现地遮着——记忆里这女人很少穿黑色,她总喜欢把自己弄得清纯可人看着像那回事,但这个腰——这个腰是她,准没错了。温斯顿的视线继续往上爬,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太得体,那又怎样,得体和他这种家伙沾不上边。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滑过她穿着黑色吊带裙的胸口,盖着薄皮草的肩膀,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舒曼摩根,你看起来好像有些憔悴。




玻璃门很快被推开,阿朗索还没回头就听见温斯顿的声音,“比赛可以开始了,我们走吧。”


他利落地回到办公桌前,搁下眼镜,拿起桌上烟盒与打火机,“那个女人,让她等着。”


于是她在走廊上等了足足三个多小时。拳击场传来了货真价实的打斗声,拳头砸在肉卝身上沉重的声音,男人的鬼吼鬼叫,还有那些亢奋的尖叫和呼号。春寒料峭,杰瑞冲手心呵气,小范围地踱步,高跟鞋穿得她两脚生疼,高跟鞋从来都没与她和平共处过,想到这里时她在心底笑了,从今以后,可能就要和它们好好相处了。夜还是那么长,在她持续的、手脚冰凉的踱步中,拳击场的嘈杂声渐渐从开始,高卝潮,最后归零。


几个男人推搡地挤成一团,歪歪扭扭地从这走廊上过来,他们一眼发现了杰瑞,顿时露出很欲卝望的眼神,他们将她围了起来,冲天的酒气令人窒息,他们身上的刺青在眼前胡乱地晃,几只不知沾过什么的发臭的黑手,朝她脸上、身上、腿上摸过来。


杰瑞维持着脸上的镇静,一声不吭地推挡着,她冰冷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她被堵在墙角,被烟喷在脸上的时候微颤着不发出一丝声音,他们掐她的脸,用烟头烫她的胳膊,用她听都没听过的、难以形容的脏话挑逗她、羞辱她,直到有人动手开始扯她的衣服,她低低说了一句,“温斯顿让我在这等他。”


最终,一个光头仍挑衅地强行在她胸上摸了一把,才笑着走开。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9:09:00 +0800 CST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阿朗索出现了,他带杰瑞走向温斯顿的办公室。


进门时他们正好与一群年轻人照面,杰瑞注意到那些人的情况很不对劲,他们的神智虽不太清楚,但个个健壮漂亮,被酒食洒了一身却不难发现他们的衣品不俗,这群年轻人与杰瑞擦肩而过时脚步漂浮眼神迷蒙,像被施了什么法,而他们的身上,有着不属于地下街的气息。


一进门,屋里飘浮着某种奇异的被烧过的药味。


温斯顿坐在油亮的实木大办公桌后面,背靠柔软的椅背,和那群离开的年轻人不同,他的眼神清楚睿利,“你好,舒曼·摩根。”他眼珠往椅子上扫扫,杰瑞便在那落座。可正当杰瑞准备开口,温斯顿却戴上眼镜,打开了文件,“可能要麻烦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有事需要处理。”他从文件后抬起头,“咖啡?”


“不用了,谢谢。”杰瑞不卑不亢地看着他,“等你忙完。”


“你很有时间啊。”温斯顿应了声,便开始做他自己的事。


杰瑞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凌晨一点,等她第二次抬头看它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三十五分。


温斯顿一直在抽烟,房间里烟雾缭绕,使人无法呼吸,直到他的烟灰缸快要被塞满,玻璃门突然传来一阵爆响,“头!”门外传来阿朗索的叫声。不像好事。杰瑞飞快地看向温斯顿,只见他不耐烦地丢开眼镜,双手捂住眼往椅背靠去,他靠了两秒钟,用手抹了把脸后左右转动脖子,接着弯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架轻机卝枪,“砰”得一声扔在桌上。


杰瑞站了起来。


温斯顿熟练地将两把手卝枪上了膛,带上备用弹卝夹,接着携三把枪消失在门口。玻璃门重重合上,将她关在屋里,杰瑞怔怔站在原地,突然产生一种温斯顿可能不会再出现的错觉,地下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她走近温斯顿的办公桌,将那只惨不忍睹的烟灰缸拾起来,到隔壁的浴卝室里洗干净。冰凉的水冲在她手背的烫口上,一缕淡红色的水细细地流入洗手台。杰瑞抬起头,看着镜子里化了妆的自己,她不知道多年以前,舒曼是否也曾来过这里,化着精致的妆,抬头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但她知道,舒曼独自一人凝视自己时,决不会出现她这样的神情。


“你好,吴悠,你看上去真可怜。”她开口,却听见舒曼漫不经心的声音。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9:11:00 +0800 CST  
温斯顿还是回来了,带着一身的血,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他依然当杰瑞是空气,在她面前脱了衣服,粗暴地用朗姆酒处理自己的伤口,然后点燃一根烟,重新坐回椅子上,他深吸一口,像在思考些什么,直到瞥见那只干净的烟灰缸,他才抬头睨着杰瑞,“小姐,我能为你做什么?”


杰瑞扬起脖颈,眼睛在微弱的光线里深深流淌了一下,她轻轻说,“你能不能,让我留下来。”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指针的走动。


“利威尔不要你了?”


杰瑞看着他,不说话。


“你好像比以前呆,”温斯顿按灭了烟,毫不客气地,从上打量着她,那种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像把杰瑞从头到脚剥了一层皮,温斯顿慢慢说,“但我现在有点累,缺个女人来温暖一下。”他饶有兴致地等待她的反应。


“只要有钱,买什么样的女人来温暖都行,”杰瑞说,“而你很有钱。”


“你缺钱吗?”


“我不止缺钱,我缺的东西想来只有你能帮我。”


“虽然我为人还有点医德,但同时作为生意人,我不做亏本的买卖。”


杰瑞走近温斯顿,杀气腾腾的血腥味混合着朗姆酒的气味,四散在他们周围,杰瑞没有在那张桌子前停下,她抬起腿,不紧不慢地攀上温斯顿的办公桌,细细的高跟鞋轻轻踢走了烟灰缸,她俯下卝身,像只豹子那样沉沉地盯着温斯顿的眼睛——温斯顿这才发现,从调查兵团归来的她早就不是那只小梅花鹿了,周遭的动静被一下子抽离,只有她的声音,带着某种失真的特效,


“过去的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温斯顿终于有些好奇了,他如实答道,“挖出地上那些上流人士肚子里的话,还有,传递消息。”


她眨了眨眼,“如果你能帮我,现在的话,我可以做更多。”


“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帮我当上宪兵,我会努力打入中央,为你做任何事。”


她在桌上坐了下来,垂下两条腿,看着温斯顿脸上细枝末节的反应。


温斯顿也不忙着回答他,在这个时候,她那两条腿似乎也没什么吸引力了,思考片刻,温斯顿抬头,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为什么?”


“你的脸,”他看着她摇摇头,“宪兵团的高官有一半都认识你。好了,不要和我玩游戏了,我累了,需要让人送你回去么。”


“温斯顿,你是医生呀。”


温斯顿的视线停滞,隐隐的不安顺着脊背爬了上来。这女人在说什么。没错,他和宪兵周转多年,小心翼翼与他们合作至今还算顺利,但宪兵终究是宪兵,如果他的人真能打入他们内部,对他来说绝对有好处,况且,毕竟他对这个女人有所了解,他也有把握在她万一翻车时全身而退——可是,那都是在她是那个舒曼摩根的前提下。


她所认识的舒曼摩根,是死,都不会舍弃这张脸的。


“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这时,她的声音幽幽传来,“至今的人生总算教会了我一件事,就是不择手段地往上爬。温斯顿,我不想再做一个靠着男人苟卝延卝残卝喘的女人,不想旁人想起我时就只记得我的脸皮,我想要钱,想要权力,想要能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想要一个……至少能回去的地方,只有这样,我的人生才真正属于我。”


“哪怕是回到地下街,哪怕要经历多次高危手术,哪怕死在这条路上?”温斯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款款一笑,“在所不惜。”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9:15:00 +0800 CST  
-尾声-


随着人类社会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国土,原先居住在玛利亚墙内的大批幸存者涌卝入露丝城。原先为了紧急避难,他们统统驻扎在露丝墙四座外围城翁的开拓地,但随着难民人口迅速膨卝大,大量难民以令人瞠目的态势席卷了露丝城郊,包括部分露丝主城镇。在玛利亚之难刚刚结束后的几个月里,露丝政卝府全力以赴,他们积极动员现有人力资源,团结露丝人民接纳并安顿玛利亚人。但铺天盖地的幸存者和有限的土地,使得露丝之城在一夜之间变得饥饿。


潜在的矛盾逐步酝酿,露丝人民很快从怜悯转为嫌厌——在他们眼中,这些来势汹汹又性灵贫瘠的乡下佬们挤进了他们的土地,瓜分了他们的食物,还弄脏了他们干净的街道。845年6月的一刊日报上显示:有73%的露丝人民表示,如果政卝府不尽快制定解决方案,露丝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农村。


随后的几个月里,露丝政卝府先后颁布了总计一百一十八条针对于玛利亚人的新法,其中包括宵禁令和择业守则。玛利亚人从原本与他人平等的国民,一下子沦为社会的底层和累赘,他们凭补给票分得少得可怜的食物,每日遭受着严重的歧视和冷落。在这个过程中,被卝逼上绝路的玛利亚人——尤其是知识分子,不计其数。


然而祸不单行,在定居问题还没解决的情况下,粮食和疾病危机接踵而至,大片土地因被人类占据而不能生产粮作物,食物开始供不应求,开拓地人满为患,难民每天被迫干着粗苦无比的活,食水的供应反倒与日递减,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不少难民奋起反抗,要求走出开拓地到城镇自卝由谋生,在和当地军队的冲突中他们遭到武力镇卝压,饥肠辘辘、无路可走的玛利亚人用锄头掀起了战争,在连续数十天的暴卝动里死伤无数。暴卝动的发生同时也中断了难民营的补给,没有粮食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数不清的老人、妇人和孩子接连丧命。


这场开拓地惨卝案终于迫使露丝政卝府将矛头转向希娜当局,要求希娜拨出资源共同应对危机。最终,国王在845年年末露面,亲自前往开拓地,面向所有衣衫褴褛的难民进行了“雪中演讲”,国王的慰问稍许安抚了这些难民千疮百孔的心,随后,王都召集一系列紧急会议,包括总统与人类三大军团要员在内的所有政要出席,这一连串紧锣密鼓日夜颠倒的会议,随着一场大雪成为了845年的结尾。




“正如昨天会中我们达成的共识,今天的这次会议将落实玛利亚城夺回战的重点信息。”


提案抛出后,一百人的议会厅再次响起那种压抑的嗡嗡声,利威尔闭上眼,连续的冗长会议让他头脑胀痛眼圈铁青。人影又晃了下,原来是不远处,重要议员席的那几个一丘之貉终于到齐了,那几张把持朝政的老脸利威尔都快看吐了,唯独有一张新面孔,还不算太油腻——年轻的雷斯公爵,据说是替他老爹上岗,不日就要继承大业,成为那一丘之貉的光荣一员。


“我们必须要将玛利亚城夺回人类阵营,否则问题会越来越严重,”一个忧心忡忡的声音说,“现在的粮食最多只能支持开拓地不到一个月了,必须马上发动战争,把玛利亚疆域夺回来!”


“这个昨天已经确认过了,德尔曼卿,我们知道您为露丝城的情况相当着急。”另一个声音说,“只是我们得先讨论夺回方案,确定日期以及可用的兵力。总统阁下,此次会议需要您的关键建议。”


“日期当然是越快越好!经过大量调查,拖延战斗时间只会恶化现在的生存条件。”


“嗯,没错,”扎克雷下意识地双手抱胸,“但是玛利亚城内巨人的数量不可估计,玛利亚城墙也遭到严重损坏,就我们目前现有的兵力和工队模拟修补城墙得出的耗时结论,这场仗人类的胜算可以说微乎其微。”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9:20:00 +0800 CST  
“假设投入足够多的人力,在数量上拖延巨人进攻,是否就能为工队修补城墙争取有效的时间?”财政大臣下意识地摸卝摸自己的小卝胡子,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寻求这个问题的同盟者。


“在一定程度上,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皮克西斯回应,罕见地,这次他没有随身携带酒罐,“只是人力从何而来?我们知道,现在露丝城最不缺的就是人,可那都是经历过玛利亚之难的难民,基本上没有战斗力。”


“那就训练他们!宪兵团、驻屯兵团、调查兵团的精英不在少数啊,在对外作战上调查兵团最有经验了不是么?”


埃尔文闻言冷静说道,“在作战上调查兵团会全力以赴,请诸位放心,只是训练新兵,我们三大军团首先需要确定训练对象和分工,提前制定方案才行。”


御前议员托马托多公爵顿时冷笑,“再完美的方案放到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上也是白搭,埃尔文团长,看来墙外调查还是没教会你量力而行啊。”


“总比在猪圈一样的高墙里凑着火炉忧国忧民的强,你说呢。”利威尔云淡风轻地看着托马托多,呛道,“一天没见,你头顶的毛好像比昨天更少了,公爵大人。”


托马托多的胸围顿时增大一圈,不过他不屑与“流氓”对话,他正了正色,脸色铁青地朗声说,“总之我不赞成派难民草率出战,他们没有战斗力,更没有军纪可言,对他们而言出墙就是死路一条,他们是我们的国民,我们要对他们负责!是他们交的税种的粮食养活在场的我们,包括你们这些酬劳丰厚的军官!现在国家危机就在眼前,军人应该身先士卒!”


这位公爵真敢得罪人啊——埃尔文注意到,他话音刚落,奈尔便下意识地垂了垂眼。


“那怎么办呢?”在托马托多制造出的,略微尴尬的寂静里,情报局局长马西略站了起来,他疲倦地动了动脖子,附身双手撑在桌上,人们纷纷循声望着他,只见他环顾四下,扫过议会上一张张心怀鬼胎的脸,“玛利亚疆域是我们现有国土的一半,巨人数量庞大,如果不动用民力,就只能尽可能地耗费现有军力,这样赢的几率有几成?假使输了,残存的军力还能保护活着的人吗?退一步说,残存的军力还能威慑现在无法解决的社会问题吗?”他在持续的寂静中继续说道,“那么如果动用民力,可以确定的有两件事,一、社会问题有所缓解,二、出墙的平民死亡率高,至于玛利亚墙夺回的胜算,依然无法估计。”


“哎,这才是我们讨论的问题嘛,”皮克西斯反问,“那就你所言,动用民力虽然残酷了点,但在大局上对人类更有益处咯?”


马西略颇有风度地笑笑,“这只是我的分析,不代表我的观点。”


“够了别打官腔了,”扎克雷有些受不了地挥挥手,烦躁已让他无法维持得体,“实际上你说得不错,如果真的要打肯定得增兵,只要是个有胳膊有腿的人就一定有用,玛利亚破城那一仗军团已经损失了不少兵力,如果短期内还要打,肯定要申请增兵的。”


“扎克雷,25万人够吗?”就在这时,王座上传来了声音。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9:22:00 +0800 CST  
所有人都噤了声,包括扎克雷。


“总统阁下,王在问您呢。”有个声音提醒他。


扎克雷骤然觉得这个声音可恶至极,时间艰难地蔓延开来,在他背后形成密密麻麻的汗。王的这个问题太难回答,在场谁都知道目前玛利亚难民总计为25万人,王问这个问题难道是要——


“您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百人议会厅呈现着团结一致的沉默时,一个黯哑的声音自某处传来。一时间大部分人都楞了,谁敢如此大胆在议会上挑衅国王?!直到他们看见一个人从议会桌旁的特别听证席上站起来,旁若无人地朝王座走去。


利威尔。


骚卝动声在会堂潮水般地炸开。


“那家伙是调查兵团的军官……”


“军队难道要开始造卝反了吗。”


席中有人交头接耳道。


随着利威尔走上台阶,一步步逼近,王座上的人竟然下意识地坐直了,利威尔在心底冷笑——果然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这时利威尔在台阶上停下来,两旁的卫兵已经蓄势待发,看到这情形,埃尔文只是在议会席上叹了口气,这次他选择当旁观者,毕竟他和利威尔想的一样:希望国王收回刚刚说的话。




“利威尔!你这家伙……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快下去!”御前议员呵斥道。


利威尔阴沉地盯着国王,“陛下,我耳朵不太好,”他只是微微往前倾了倾,强劲的震慑力便和王座上一动不动的人形成鲜明对比,“麻烦您重申一遍刚刚的问题。”


“我、我说得还不够响吗?”王没头没脑地问道。


“是不太够。”




就在这时,一记年轻的声音回荡下来,在议会堂掷地有声,“各位,王卝刚刚的意思是,拨25万卝民众增援玛利亚夺回战。”


这样,王的旨意便等同于昭告天下。


利威尔闻声回头,他目如寒刃,眼里汹涌的怒意快要迸发出来,而那个宣布的家伙此时也正回视着他,视线碰撞的那一刻,一种不寻常的预感便在利威尔心里升腾起来,他隐隐觉得,这个小雷斯卿和他之间,乃至和调查兵团之间,将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


接着,是托马托多的抗议掀起了第二轮浪潮,“不!陛下!”他激动得满脸通红,“您这是舍弃子民啊!!”


“陛下已经决定了!公爵殿下,请您冷静!”


“夺回玛利亚城是身为玛利亚人的天然使命,陛下的决定无可厚非!”


御前很快传来拥护声。


“我申请公卝投,我申请全民投票!玛利亚人就算要夺回自己的家园也必须由他们自愿决定!”托马托多嘴唇紫青,他因愤怒而浑身颤抖,一字一顿地说,“没有一个国王,会主动抛弃自己的25万国民。”


“难不成您想举行一场全民抽签,抽到的人就得出墙打仗?那就准备迎接第二次内战吧。”财政大臣戏谑道。


现场忽然混乱起来,托马托多声嘶力竭的抗议煽动了不少官员,议席中,不少人站起来复议他申请投票的提议,其中,埃尔文、利威尔、皮克西斯等人纷纷站了起来,恳卝请国王采纳投票的建议,但最终,在国王与几位御前大臣秘密商讨后,只同意了由在场议员投票决定,在已知国王想法的情况下,这场冠卝冕卝堂卝皇的投票最终仍以“强制25万玛利亚人进行玛利亚夺回战”为多数告终。这场最终议会对外声称公平讨论,并借由舆论宣传王政对夺回战的绝对信心,但实则,王政卝府早早决定放弃这几十万玛利亚子民,而议会与投票,不过是为这血腥手段盖上了一层遮卝羞卝布。


战令下来的三天之后,托马托多公爵被发现在家中自缢身亡。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9:27:00 +0800 CST  
利威尔走出议政大厅时,发现外面已积起了厚厚的雪。


傍晚时分,整个希娜城散发着下过雪后洁净的气息。利威尔没有与埃尔文上马车,而是走上积雪的道路,这时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手举着红白相间的棒棒糖,跑了两步便像个小动物似地跌在了雪地里,滚了一身雪。利威尔停下脚步,远远看着这个男孩,一会儿他的母亲便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拍打男孩身上的雪子。妇人和男孩都穿着精致的羊毛斗篷,是冬季里富人常见的打扮。


妇人一注意到利威尔,顿时就拉着孩子朝他恭敬地鞠躬,再冲他露出了一个优雅而无可奈何的笑容。男孩则举着棒棒糖,懵懂地盯着利威尔制卝服大衣上的军章。


“圣诞快乐,长官。”妇人说道。


利威尔望着妇人和男孩远去的背影,恍然觉得,今年的圣诞比以往都来得冷。


是时候该去见一个人了。


她走后的没几天,他很快就查到了她的去处,仅此而已,近一年来他们再没有联系。




地下街还是老样子,不会因为今天是圣诞节,或是迎来了他这么个军装革履的老兵而变得不同——要硬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今天的他多引来了几个妓女罢了。温斯顿在地下街经营着拳击场、赛马场和几间酒吧,但他在自己的别墅里一直留着舒曼曾住过的那间屋子,所以当这个军装革履的利威尔翻窗蹿进那间屋子,看见她正独自一人在壁炉边吃饭时,没感到多少意外。


意外的是她。


她瘦了不少,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反倒是利威尔的出现打破了她脸上那种什么也摧毁不了的美丽——她慌了,汤匙掉在桌上。利威尔发现不管隔多久她仍不能与自己淡定相对,不过他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径自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料到她会一言不发地起来准备往门那逃,利威尔一手熟练地拽过她,一手甩出一把匕卝首猛地扎在餐桌上。


“你要是轻举妄动,我就宰了温斯顿那家伙。”


她胸口微地起伏了下,松开利威尔的手回到对面的沙发上,冷冰冰地说,“你想干嘛。”


利威尔单刀直入地回答她,“和你吃饭。”


“有毛病。”她继续冷冰冰,然后支起两个膝盖,像猫一样把自己蜷进身后的沙发里。利威尔发现她的头发修剪过了,她化着淡妆,微微打卷的长发慵懒地搭在锁骨上,她已经不是军营里那种不加修饰的打扮。她的房间,此刻也正散发着淡淡的很女人的熏香。


利威尔的视线长久地落在她脸上,壁炉里不时传来“噼啪”、“噼啪”的声音。

楼主 NUMENA  发布于 2019-05-05 19:32:00 +0800 CST  

楼主:NUMENA

字数:286726

发表时间:2017-03-31 05:4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6-22 21:14:3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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