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从议会出来。”半晌，杰瑞说，她瞥了眼他的外套。


“是啊。”利威尔解开衣扣，将军装大衣脱下来抛在一边，然后为自己倒了杯茶。红茶馥郁的香气随着水雾洋溢开来，利威尔倒了一半便戛然而止，他搁下了茶壶，斜斜地盯着她，“王政卝府下令，要我们马上准备玛利亚夺回战，你知道的吧。”


杰瑞转开视线，望着熊熊燃烧的壁炉，火光映在她的瞳仁里，“知道。”她说，然后她回过头，颇为玩味地望着利威尔，“你想听结果吗。”


利威尔感到自己的牙根跳了一下。


“不。”


他本以为她会笑，会戳穿他此刻难得的脆弱，可在长久的安静里，利威尔抬头，发现杰瑞正有些难过地看着自己，不过那难过只有一瞬，在彼此目光触碰时，她又武装成那个冷冰冰的杰瑞。


“兵长，”她开口，“没事的话你能离开吗？温斯顿随时都会过来，我不想让他知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


“正因为那家伙在香邦聚餐，没功夫搭理你，不然，你也不会一个人在这吃饭。”利威尔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他注意到她突然抓卝住了自己的毛衣，指节发白，“我乐意一个人吃，请你离开。”


“杰瑞。”


话音刚落她就从沙发上跳下来，冲到利威尔跟前粗卝鲁地拽起他的胳膊，“你起来，走吧，你走吧。”利威尔留意到她尾音里轻不可闻的颤抖，于是他很果断地抓卝住了她的手，硬是分开她的手指，和她十指相扣。贴近她小小的掌心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轰得一声在利威尔心头炸开，像来自心灵深处的震动。近一年了，他终于能再握住她的手。


利威尔蛮横地将她拉近，他看着她的眼睛，“不管你人在哪，心里还是想着我的，不是么。”


她像是被施了法术似地定在原地，然后低下头，啪嗒两声，两滴水迅速落在地板上。


“那五名同伴的徽章一直在你这。”


利威尔陈述道。


她仍是低着头。


“杰瑞，我不明白。”




她笑了，眼泪却以惊人的速度从她的双颊上流下来，利威尔刚要伸手抹去她的泪，刚要告诉她只要她想他就带她走的时候，她却栖身在他跟前跪了下来，她的另一只手，捧起利威尔握着她的那只手，她温热的嘴唇贴上来，虔诚地吻着他的手上的茧，“利威尔，”她的呓语滑入他的耳朵，“利威尔，利威尔……”她轻声地、深情地念着他的名字，




“利威尔。”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你我的灵魂中，都有一团火，我们不必相互取暖，而应该去照亮更多的人。’”


她的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她注视着他，一切仿佛又回到过去，她站在调查兵团的桥上，微风吹过她蹭了煤灰的脸颊，她冲着他微笑。




利威尔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胸口膨胀，世界在一秒之内归于零点。那是846年春天还未开始的时候，露丝之城的升降门在他眼前徐徐升起，玛利亚城的残骸在他眼前铺展开来，他听见埃尔文振聋发聩的嚎叫，听见身后无数玛利亚人发出的饱含生命的呐喊，他们举着粗陋的长枪，徒步走向自己的家园。利威尔知道这场大战的结局，他相信埃尔文知道，身后相当一部分的玛利亚人也知道。但他们仍然心怀希望，向前——向前挺进——


“你有你照亮别人的方式，我也有我的，我们不一定要走在一条路上，但你要记得，你要记得啊，


你的杰瑞爱着这个世界，她要为它找到真相，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不择手段，哪怕献出生命。”


浩大的战队轰轰烈烈地冲向玛利亚之城，闻风而至的巨人们狂欢地挥舞着双臂，调查兵团的士兵腾空而起，一排排利刃在空中划出壮丽的轨迹。利威尔在血肉横飞的半空中厮杀，数不清的玛利亚人成了前线的诱饵，利威尔听见他们的惨叫淹没在巨人连绵不断的吞咬声里。在那声音里，他仿佛看见了法兰，看见了伊莎贝尔，看见了无数牺牲在壁外的同伴。


他持续不断地砍杀，密密麻麻的巨人扑过来，成千上万的平民丢弃长枪四下溃逃，有的还没跑两步便被抓起来撕扯，有的嘻嘻哈哈地在地上疯笑打滚，夺回战成了再一次的大逃杀，利威尔听见同伴发出绝望的哭喊，他在灰飞烟灭中忽然想起了麦尔斯，那个倒在枪林弹雨中的男人，原来他们离得那么近。


利威尔再度抬起剧烈抖动的双手，流进眼睛里的血遮去了视线，他再一次将刀砍进巨人的头颈，一次，两次，他已经没有力气，但他心存希望，因为她说过，四年以后一切就会有迎来转机，因为她为了那个转机，已经牺牲掉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因为她决定，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追逐真相，将救赎带给更多活着的人——




“请你不要担心，只要一想起利威尔在光明之路上一往无前，我在黑暗里，就不会害怕。”

她抬起头，在温暖的壁炉旁，粲然一笑。






《生无所息》上部　·　完

更了近27万字的我果然是够人(huà)才(láo)阿
下部计划严格控制字数
不过接下来这贴大家可以愉快玩耍了( ´▽｀)
现在我开始构思下部，预计控制在10更完成，尽可能提高每一更的质感
读者的每一条留言都是我码字的动力（文评如果有的话是超绝动力啊啊啊啊啊）
希望能看到大家对这部小说的观感，更欢迎多提建议帮助我反思成长，以带来更好的后续。


小N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