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

江离把云烟抱进屋子,就很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摔在地上。自己家的孩子不能让人骂,但是关起门来,还是得教训教训。
云烟揉着屁股低着头,自己慢慢站起来。


江离气愤地看着她,一个姑娘家,泼妇一般在自己王府门口厮打,简直……算了,先给个机会让她辩解一下。问她怎么回事?


云烟垂着头,人家就是想出出恶气……当然,这话是不能出口的。说她们是奎狼族幸存者,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过是恩雅公主身边的一个丑八怪侍女?这话也不能说出口。


江离看她不说,也不勉强她,这事儿反正查起来也很容易。


他找了清凉的伤药膏给她。让她自己涂一下。云烟也没受什么伤,那点擦伤对她而言都不算啥。
江离说,你就那嘴还像样点,看看这回肿成什么样了?
云烟摸摸嘴上一圈血,只好从他掌心里打开的药膏盒里蘸了点药胶。她摸不准伤口涂错了位置。江离想给她涂,云烟赶紧将他的手打开。气哼哼想,没几天就要把自己打包嫁人的男人了,本姑娘一点小伤用不着搞得彼此如此肉麻!


涂完嘴角,她想作罢了,江离给她指出还有擦伤的几个地方。云烟听得寒毛直竖,她受的伤,他咋比她自己都清楚……看来他把她打人的全过程观察得很仔细啊。
江离命她早些去睡觉休息,还说,好好睡觉不许哭。


云烟郁闷无比,你咋知道我会哭?
江离说你前天晚上哭着撕被子当别人是听不见的吗?现在又跟人打了一架,肯定又不会安分。
云烟想起他耳力极好,没想到自己如此失态,闭嘴点头。



这事儿,江离没多问,就当结束了。


云烟继续筹备宴席,她将府中上好的摆设统统都搬到了设置宴席的鹿鸣堂上,极尽奢靡与豪华。当她指挥着下人将那株老王爷收藏多年的,七宝珊瑚树摆到堂前的时候,连江离都感到了她的夸张。跟她说简薄一些无妨。


云烟恶意满满地说,毕竟是王府第一宴,总要有个好的开始。


一切都如云烟所设想的,玉青莲姑娘果然美貌非常,江离跟她果然很熟识。不过作为仆役众多的一个公开场合,他们说话还是以闲聊各位故人为主,显得没啥太多奸情。


不过,对这种场合了如指掌的云烟知道,必然接下来还有节目。
果然,饮宴到中途,他们恬不知耻地来了一次合奏。一个吹笛,一个弹琴,很是在白莲花池边展示了一下郎才女貌……
合奏完毕,青莲姑娘又软言款款,要求江离吹一首《关山月》。江离站在水榭外,长衣飘飘,御风而起。


青莲姑娘微微仰起头,手臂以一种优美的姿势轻轻支着下颚,妙目专注看着江离。
云烟知道这是女子挑逗男子的方法之一。
头微微抬起,可以令眼睛显得更大,眼波流动。
支着下颚角度巧妙,可以令下巴显得更加尖一些,增添楚楚可人的气质。
尤其是手臂,如此抬起,可令衣袖垂落,勾引男子对其玉臂想入非非……
——太令人抑郁了啊!这些个,她十四五岁就能玩得比谁都顺溜。


再回想江离为她,铲去云烟喜欢的满池红莲,换做白莲花的这份心意。
云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锥心之痛,看着自己倾心仰慕的人,跟别人你侬我侬。纵然她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依然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在江离吹笛子正让满堂人听得入神入醉之时,云烟默默转身。


对天发誓,她真的真的只想默默退场而已。
但是不知如何回事,她只觉得什么东西被她带了一带,然后玉山倾倒难再扶,在她瞠目结舌之中,那棵传自老王爷的珍贵珊瑚树在她的面前,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哗啦一声砸在地上。七色宝石,晶莹珊瑚碎片飞溅开来,在她脚边瞬间化作齑粉!!


江离的笛声嘎然而止,所有上下人等都将目光转向她!
云烟看着江离从水榭外一步步走向她,大脑一片空白。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19 15:21:00 +0800 CST  
江离走到了她面前,低头望着她。
云烟心慌意乱地低着头,100个她都还不起那株珊瑚树吧?
江离压低声音:恩雅。

云烟闭紧眼睛,不知道他会不会揍自己。

江离说:你去,先给我把人都打发了。
云烟只觉大难临头,他一定是要赶了别人,然后收拾她。

江离转过身,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罢。恩雅,你送一送玉小姐。”他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我先想想如何处置你这件事情。”说完,便找了离珊瑚很近的一张凳子坐下,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仿佛在哀思刚化成碎屑的珊瑚树。

云烟无可奈何,只能遵照主人命令。她走到玉小姐身边,压抑着喉咙中的哽咽,说,玉小姐请吧。

玉青莲看到江离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这小婢子不知道砸了多重要的东西呢?玉青莲也很同情云烟:要不要我跟江离说一下,莫要重罚与你?
云烟连连摇头,带着哭腔道:玉小姐你快走吧,你走之后奴婢是生是死,悉听王爷尊便。
玉青莲看着江离,不舍得如此便走,轻声唤道:江离……

江离没有任何反应。
云烟怕她不及时请走客人,惹得江离越发恼火,便拽着玉小姐的衣袖,将她拖了出去。

两人走了一会儿。
云烟知道她是随句丽使臣的父亲到景朝来的。这段时间,因各国求和,战事暂停,集市上多了许多异国人。

玉青莲好不容易来中原一趟,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
云烟默默跟在后面,看她停了脚步也跟着站在院子里。
青莲望着满池白莲花,兀自出神,道:此花此叶常相映,我是再不得见了。

云烟也觉得自己见不到这些莲花了,抽泣道,砸了那珊瑚树,奴婢是死定了。
玉小姐安慰她:江离心善,不会要你性命的。
云烟不是怕丢性命,哭道:逐出王府跟没了性命有什么两样吗?再也见不到他了。

玉青莲说,你很喜欢你家王爷。
云烟垂着头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她当然喜欢他,喜欢得要死了。可是这是能说的吗?嘴上改口,这里活轻工钱多。
青莲知道她口不对心,握起她的手,拍拍她抽泣抖动的背。


云烟感受到了她的温柔,心里越发难以解怀。
其实她是长眼睛的,她知道玉青莲是个好姑娘,温和大方性子也很容易相处。跟江离在一起,她也看得出江离跟她很聊得来,也很重视他们之间的感情。
只是她出于妒忌青莲,才在心里将她胡乱编排,一会儿说他们有奸情,一会儿说她在勾引江离。


人家姑娘都是好好的,她霍云烟才是那种心思歹毒的坏女人。难怪当初绝药大师要用那种眼光看着她说,你们霍家怎么没有一个像样些的人?


她眼圈儿一红又要掉眼泪。不过,她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连忙一口气将哭泣吸回去,说,玉小姐,朝这边走。


青莲走了一段路,说,你也别哭了,你想也白想。
云烟点头:我知道的。
青莲说: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云烟只觉得身上似乎闪过一个霹雳,从撞碎珊瑚树的昏沉中,一下子清醒了,似乎有只手揪住了心尖,呼吸顿时困难起来了。

青莲说:“他二十岁时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不想娶我的推托之词。如今过了六年,我觉得,他当初没骗我。”


云烟问她:什么推托之词?
青莲说,他十七八岁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喜欢过一个姑娘。
云烟发着抖,他记得那个姑娘叫什么吗?

青莲摇头:他说他不记得了,但是他会等着她。

风吹荷动,月影碎裂。两人走在晚风中各怀心事。

临出门上马车前,青莲回头对云烟说,我其实很恨那个姑娘。
云烟看着她的脸。

青莲流泪道:她怎么可以这么久还不出现?让他一个人……等得那么孤单。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20 08:56:00 +0800 CST  
云烟送走青莲,回到了鹿鸣堂,珊瑚碎屑已经收拾掉了,江离也没有在堂前坐着要处罚她。


除了厨房还在做最后的收拾工作,暖烟阵阵,府邸中是出乎她意料的安静。
她胡乱转了一圈,打算回自己的屋子。倒有军士来拦着她,说王爷留下话,让她去他屋里。


云烟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态,走进了江离的屋子。


江离已经沐浴换了宽松的家常衣服,蜷着身子躺在床上。云烟心中吃了一惊,她当然熟悉他的这种样子,连忙快步走过去。看到他头抵着枕头,双手紧紧按住腹部,额前的碎发已经被冷汗黏住了。疼得浑身无力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酸。


云烟躺在他的身边,将手覆上他的小腹。又凉又绞,一摸就知道他很疼。

感觉到了她的手,江离就松开了紧紧环腹的双臂,让她可以按摩自己的腹部。云烟知道,他肚疼的时候其实很喜欢有人照顾的,可是他却让自己孤单了那么多年。


云烟流着泪想:这个傻子,只要他肯忘记那个待他并不好的霍小姐,不那么固执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何至于这么多年没人照顾他?


云烟不住给他按摩小腹,看他那个昏昏沉沉的样子,应该很早就开始肚痛了。在鹿鸣堂她砸了珊瑚树的时候,他走过来不是生气要处罚她。是他身子难受,想让她帮他清走客人。


江离腹中搅动,一阵反胃,闭着眼睛直接就吐了。他将云烟推开,吐在了枕头上,粘液堵住了气道,自己伏在秽物堆里不住艰难地咳嗽。


一股难闻的味道,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这一阵子云烟将他养得很用心,吃的很好很丰富,吐出来的秽物难免分外酸臭。江离讨厌腌臜,皱着眉头想起来,却肚痛得爬不起来。
云烟将江离推到床里侧干净的地方,将他弄脏的枕头丢到地上,迅速出去打了盆水,将江离口边脸上的秽物细细擦干净。还用洗干净的手,伸到他嘴里,将里面的粘液也轻柔地擦拭干净,不让他这么又咳又喘的。


把弄脏的枕头拿出去之后,云烟换了个新的拿进来,给江离重新垫起来。看江离腹痛甚重,不能换床单换衣服,就直接躺下去,继续给他揉肚子。
江离嫌自己还有气味,挣扎着想推开她。


云烟将头更加贴近一些他的胸前,紧紧抱着他,哪怕那里还残留着他呕吐的气味。
她才不嫌弃他脏。
她爱的人,她才不会嫌他脏。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20 10:48:00 +0800 CST  
这一夜,大起大落云烟太激动了,竟然在江离身边睡着了。

江离先醒了。感觉身上有股刺鼻的酸馊味,他嫌恶地捂住嘴,几乎又要吐了。看到身边的云烟睡在他呕吐的气味中,心里觉得越发不舒服,推醒她,要赶她出去。

云烟还没睡醒,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江离还是面色很差的样子,但是一脸不耐烦让她出去。知道他嫌房间被他自己搞得难闻。跟他说一声,奴婢马上让人来把床铺都卷出去。

江离说不用了,挥手让她尽快走。
命守门的军士关上门,看着云烟别让她进来了。

云烟就这么被莫名其妙锁在了屋外。

云烟洗干净自己,去厨房取了了早饭去送给江离吃饭。江离已经命军士将房间整理干净,自己仍然躺在床上休息。说不吃饭了。

江离每发腹痛,总是无法下饭食,空腹数日,纵然呕吐也不能搞得如此恶臭非常。这一回于他而言,是无法接受的。尤其是恩雅还在他的气味中居然能睡得安稳……

将那个女家奴匆匆赶出门去,让人换洗床具,沐浴更衣,一番折腾,只觉腰酸腹痛背上寒,又倒在床上起不来。

午后感觉稍好一些,让她去书房找他。

江离昨晚吐得厉害,如今仍然难受着,一阵阵寒痛从身体里倏然钻出,连白天也难以抑制地发作疼痛,他不由拧住了眉。
——可是恩雅的事情他没法拖着。


望着对面端坐的女子,脸上蒙着面纱,拱头缩背一副看起来又古怪又可怜的模样。毁成她那样,无论如何修饰都难以淹没人群中,令人不注意。难怪,奎狼幸存的族人会找上她。

江离十几日前便了解她们知道了恩雅在宁海王府,加之那几日,恩雅也情绪不振,做事看着非常不妥当。本以为她是被奎狼族人要挟泄露身份,才有这般满身颓唐紧张的模样。

三日前,他得到消息,恩雅被几个外族女子拦住的时候,他就立即打马回府。
立马官寺,本以为会见到弱女子为隐瞒身份而遭人欺凌的无助,却看到她毫无顾忌地在王府门前大打出手。

将她从混战的女人堆里捞出来,他心里更结起了一个疙瘩。既然恩雅完全不在乎身份是否败露,她这些天烦恼什么呢?


问她:你到底,是不是冒用了恩雅公主的名字?
云烟自然摇头说不是。

江离见她不承认,凝视着她,语气稳定得令人无法拒绝:既然是别人的,就别再用了。

对于这个灭族公主的身份,云烟是有底气的。见江离一口咬定自己冒用她名,她抬起手臂给他看,上面一枚刺青,上青下紫,是奎狼族的秘法才能显示出来的色泽,的确是王族才能有的。

两人隔着朱漆案桌,花纹隽小,江离看不清,让她过来些。
云烟看到了他脸色的苍白,身体的僵硬。心中担忧,这几日她都忙着生气,将气力都花在了准备那个豪华过了头的宴会。因赌气,想着他身为府中男主人,横竖有厨房打理,一日茶水不少就是了。却没关心他有没有按时吃饭,吃了肚子里有没有难受,晚上腹痛是否严重。

江离仔细看过她的烙印。
心想,印记倒是真的。就算是送去官府,凭这个印记可令她验明正身,难怪她有恃无恐。

江离说:你这个印记是真的。但是成年之后做上去,有些花纹没化开。再加上长相与奎狼王族不同。只要有王族血统之人,一作对比便可。遇上有心人,你想瞒天过海是不可能的。


云烟没想过还有这种破绽,望着他。奎狼王族当然还有人可以跟她作对比,就是祁宝……她要自己这个身份天衣无缝,最好的方式就是让祁宝消失……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很担心江离,问他,又疼很厉害吗?、
江离抬手制止她的关心,说:这个公主的身份并不能给你很多庇护,你又不太喜欢小孩子……
云烟抢着说:我喜欢祁宝的。

江离说,你会给他做饭做衣服,你从来没有抱着他逗过他玩。祁宝的确依赖你,可是并不亲近你,时常会去亲近旁人。
云烟哑口无语,祁宝看到她虽然也要她抱,可是看到旁人却往往更热情地黏上去。她总将此事责怪祁宝嫌她难看,专找长相好看的人。其实祁宝只是需要有亲密逗玩的感觉,而她并没有多少母性。

江离说,奎狼王族肯替你一个外族人假作身份,是为了求你救祁宝对不对?
他字字中的,云烟无可反驳。


江离说,可是你一个孤身女子,若带着一个孩子为人奴婢,添加多少辛苦?你竟然答应了下来,真的仅仅因为想救那个孩子吗?


他的步步迫近,令云烟颤抖不已,他仿佛伸出一只手,一点点剥开她脆弱的伪装。
江离问,你是不是,穷尽心思也要……掩饰自己真正……的身份?
一阵腹痛将他绞得说话几乎难以为继。

云烟看着他声音越来越低下去,腰也弯了下去,趴在案桌上。

云烟知道他难受,却不敢上前,她说:你要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的。
江离趴着道,我知道你……你没恶意……

看着他又在疼,她好想向以往一样抱着他好好照顾他。但是,她感觉此时此刻,江离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让她随意照顾的陈湘的替身,他是另一个陌生人。

江离也觉得,她并不是这几个月来他熟悉的那个任他使唤的女奴。

昨日玉清莲来做客,在他吹笛的时候,恩雅不需要上菜,也不该有走动,可是她却撞翻了离她应站位置足有六尺远的珊瑚树。这意味着她那个时刻,是刻意后退。
她正在试图躲避,一个令她伤心难过到无法承受的场面。

在那一刻,江离终于确定,恩雅的生气烦恼都始于他准备宴请玉清莲之时。因他准备与另一个女子的会面,她为此而深深恼怒怨恨。这不是一个家奴该有的心境。
事事反常,其情必妖。

当他踏着珊瑚碎屑一步步向她走近的时候,脑中潮海翻腾,种种思绪如波澜起伏。
只是,他想到的已然不是她的种种异状,而是他自己。
即使是他很愿意亲近相处,心思交融的玉清莲,也从来没有给他过如此感受。他见恩雅第一面就愿意让她照顾自己,只要徐靖竹松口,他就顺理成章地将恩雅带入未蓄过女奴的自己府邸……他腹痛辗转时,最希望恩雅在身边……

那一日,他说如何处置她的事情,并不是指珊瑚树。而是她与他自己的种种不寻常之处,他该如何处置。

今日他想好了。
他伤重之时,她照顾他可以几日不眠不休。他吐得满床脏污,她可以挨着他睡得甘之如饴。
如果真如他猜测,她就是他在等待之人。
他选择,尽快不令她再如昨日那般委屈得惶惶不安。

江离问云烟:我们……是不是从前就是在一起的?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24 15:56:00 +0800 CST  
云烟看着他疼得都快不能说话了,心中很是不舍。
自己弄丢了那么多年的媳妇儿,带着病过来认亲了,她哪有矫情不认之理?她只是不希望他问及她已封存的往事而已。
忙跟他说:你说得都对,好么?你先歇一下。

云烟将肚痛得有气无力的江离连拖带抱放到书房一边的卧榻上,摸着他手冰凉,这里并没有寝具,又让人送过来一条薄被。
他卧在床铺上,她坐在他身边,慢慢给他揉腹。看他有点缓过来了,方问他:这几天都在疼吗?
江离点头。
云烟说,那你干嘛还要陪宴席呢?玉小姐在西京要待一阵呢,改日再请也不怕。
江离看了看她,你不是都备齐了吗?
云烟嘟嘴道,那岂不是还要怪我啊?
江离就笑了。

哪怕他失忆,哪怕她毁容,可是见她第一面,他的身体就认出了她。他会不由自主亲近她,不由自主信任她。此时,看着她一张丑脸在嘟嘴卖娇,他也能感受到她曾经的俏丽明艳。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27 08:57:00 +0800 CST  
他虽然在笑,可是面色惨淡。
云烟放在他腹部的手,摸得出他里面还是阵阵痉挛。
媳妇儿肚子又闹得这么疼了,太舍不得了。

云烟小时候知道自己的婚姻不得做主,要嫁贵族男子为妻的,所以总将陈湘唤作媳妇儿以跟其他男子作区别。在她心里,别的男人是各种利益的筹码,而陈湘才是自己想法设法霸占到手的媳妇儿。陈湘自小都是被控制住的,不太识得这些世俗事务,有一阵子也是蠢蠢的一口一个应着的。后来才不干了。

给江离揉了一会儿,她也躺到卧榻上。
睡在他的背后,右手搂住他的腰身,按入他的腹中给他按揉。这是他们从前同床共枕她给他揉腹的姿势,这样她也不累,按揉得也能比较好一些。前些日子她身为家奴不敢如此造次,如今都挑开了,她也就自然回到了当初肌肤相亲的日子里。


书房中的卧榻狭小,平日只供一人稍作休憩而已,此时云烟挤在江离的背后,头就贴在他宽厚的后背上。慢慢感受着他的腹痛渐渐变缓,江离也就睡着了。云烟趴在他的背上,也睡了一会儿。

等日色渐渐西斜,云烟醒了,看到身边的人还在熟睡。她轻手轻脚爬到卧榻外沿,回头看江离。一双英目轻阖,平日里锋利如剑的墨眉也平和了许多。熟睡的他褪去了锋芒,呼吸平稳香甜,仿佛一个孩子。云烟扁了扁嘴巴——谁说她不喜欢小孩子。
云烟去厨房准备了他的晚餐,让厨子先热着,自己返回到书房里。
看着江离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她知道他醒了,趴到他脸边:“你……“她还没想好怎么称呼他,”你要不要用晚饭?“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27 08:58:00 +0800 CST  
江离皱皱他很好看的眉毛,他肚子里还是不住作痛,并不想起来吃。他摇头,将绵衾裹得更舒服一些,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觉。
云烟想,自己几天没管他,果然一日三餐就又没规律了。轻轻扯他被角,喊他,该吃饭了。

江离略微睁开眼睛,抓回被角说:不想吃,肚子疼。
他只是实事求是跟云烟说一声而已。

云烟只觉得他半阖着眼睛,声气弱弱的模样,根本就是在撒娇嘛。清秀的手指捏着被角,虚软地扯回去,简直将云烟心肝儿都扯得融化了一大半,赶紧顺着他的心思说,好嘛好嘛,肚子疼咱先不吃,歇一会再吃。

江离感觉到了她对自己宠溺的语气,重新睁开眼睛看看她。
云烟看他看自己,连忙竖一个手指到他面前:你要乖哦,只能再睡一会儿,不能不吃晚饭。
“嗯”,江离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笑容微微。


云烟知道他的肠子不讲理,担心忽然又抽搐起来,将此时睡得心恬意洽的人,痛得呻吟着一阵阵发抖,那就太可怜了。
探入薄薄的被衾,摸到他温软的身子,江离“唔”了两声,就放松身子像只懒洋洋的大猫一般,任她揉腹按摩。
又睡了有一个时辰,江离果然很听话,说要起来吃饭了。此时他休息已足,脸上的血色都恢复了不少。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27 08:59:00 +0800 CST  
云烟不让他下床,实在喜欢看他软软乖乖,被她照顾的模样。
故意骗他说,以前他生病的时候她都在床上喂他吃饭的。
云烟舀了软糯的饭食放在江离口边,看他唇红齿白地一口口喝下去。米汤结在他的嘴角有了点白翳,云烟拿丝帕给他擦干净。然后给他揉肚子消食。


他吃饱喝足,肚子不疼很舒服的样子,简直不能更温馨美好了。
天清云淡,夏风微凉。屋外白莲摇动,云烟只觉得世间最美的风景都集中到了此时此刻。


江离当然知道她在骗自己。
他很清楚自己刚失忆时,身子根本不是如今这般差。哪里会让个姑娘家在床边喂饭呢?不过,他很乐意配合云烟,他喜欢看她倾尽温柔只待他。


看他确实不腹痛了,她收拾东西将他撤回卧室,书房毕竟冷硬,不适合病人休养。又安排军士准备热水毛巾,让江离可以沐浴更衣。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27 09:00:00 +0800 CST  
沐浴完毕,江离的手轻轻搭在腹部,脑子里想着,虽然她承认了两人曾经有亲密的关系,但是要她说真正的身份,对她还是会有很多伤害的。毕竟她的那张脸,他身上诡异血腥的功夫,都无处不在述说着他们之间藏着一个应该被忘记的过去。


江离说:“恩雅,我先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你先做我妹子,如何?“
云烟将毛巾放回手边的小盆,说:嗯。
的确他们也不是特别熟悉,这是此时最合适的关系了。


”你另外起个名字吧?“
云烟想了想,起什么呢?
江离说,叫云烟,跟我姓,江云烟怎么样?


当”云烟“这两个字出现的时候,云烟震惊了。搓着手边的毛巾,化了好大的力气才镇定下来,背对着他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他:名字很好听啊,为什么要取这个。

江离说,我愿你的过往烦恼如江上云烟,只消阳光出来就会消散。
云烟仔细品味了一下,感觉他并不是恢复了记忆,只是恰好取了这个名字,云烟拿着热毛巾坐回他床边,给他擦脸:你说好就好啊。


云烟,那个久违的名字时隔九年,终于重新回到了她身上。巧合也罢,江离恢复了记忆也罢,她都不管了。她就是云烟。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27 09:00:00 +0800 CST  
云烟买了很多彩灯,准备过七夕节。
以前过的时候,都是陈湘负责挂的。如今他那个病歪歪的样子,估计只能她带着人挂了。
午后就没有见到江离了。云烟直至天色渐晚,还没等到江离回来。西京有宵禁,再晚就不能回府了。云烟从来没遇上这种情况,心里有些着急了。


徐靖竹在昏迷中,被一种剧烈的震荡摇醒。他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被布蒙住。自己似乎正被两个人激烈争夺。一方撒了手,他从半空跌下来,手脚被缚难以控制。忽觉一人抄手抱住他,两人重重砸在地上……


此时,云烟看着天暗了,让人拿来一部梯子,自己将彩灯一个个挂起来。
才挂了三个,听到满院子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夏天的雨很快就绵密编织成了一张银色的网,罩满了府中。云烟撑了把伞走到府门口看了一圈,知道现在路上都不允许有人行走了,江离更不可能回来了……


今日午后,江离获知徐靖竹被抓出城外。他迅速定位,在西京南郊十七里铺处跟上了马队,飞马疾驰中一场激烈的争夺,将靖竹从对方马上抢了过来。靖竹滚落马鞍时,他看他要头部着地,拦了一把。抱着靖竹摔在路边,战马已经被对方挥刀斫断后腿,哀嘶着倒地。
他扛起徐靖竹,向山林里逃过去,敌众我寡,树林遮蔽可做屏障。

可是对方速度很快,江离带着个跟自己差不多重的人,根本跑不过。很快就被对方马队截在了一处树林空地上。
江离按住已经不住作疼的小腹,将靖竹推到自己身后的一条石缝之中。
反手将靖竹的捆绑割断,低声命令:别出来!

一路追袭中,他探明对方是十个人,两个武功最高,其余略弱却锋刃强弩齐备。

“哗啦”一声重响,八名手持弩箭的黑衣人同时下马退入树林,以远程弩箭布控全场。仅留两名武功最高强的男子立在他面前。

江离目视耳听,对方站位有明有暗,虚实互补。布箭有远有近,强弱兼顾。知道是行家。
身处险境他并不后悔。
若非他一得消息就立即飞马赶到,稍微慢一步等对方布好局。以他们这种严丝密扣的作战风格,徐靖竹他会连边儿都摸不到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而现在,靖竹至少有个藏身之处。

江离虽然也有人,但事发突然,手下人的跟踪能力赶不上他追袭的速度,如今他是一个人了。
纵然他能找到机会杀掉眼前两个人,余下八人必然强弩伺候。只有力战到底,等手下能够赶到增援。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10-01 11:45:00 +0800 CST  
几名镇北王府的军士兔起鹘落,陡然出现在这片林间空地上。
有人过去扶起徐靖竹,立刻手法纯熟地拔出他腿上的箭,止血上药。有人扶起江离,为他查看伤口。

有几个上去验看那两名男子,见一个为首的还活着,给他简单处理伤口,灌以猛药吊起他的一口气,以备自己王爷审问。


那男人睁开眼睛。
无法相信,明明己方胜券在握,为何关键时刻自己的八名强弩手,竟然无声无息被解决了?

毕竟自己也精于此道,他环顾一周。

只见他们混战之处,大多数弩箭都是碎裂横倒的,但是有八支弩箭插得笔直。
方才激战中,八名弩箭手频频射向江离之时,也对他暴露了自己的隐身之地。
江离看准了他们在树林里的分布之后,以箭入地,给随后跟来的手下做了示意地标。

此后,江离开始频频示败。
引得那八人专心关注场内的胜负之分,疏忽了场外有人的潜入。

江离的军士有了方位提醒,顺利切入隐藏林间的弩箭手身边。
敌明我暗,如切瓜削菜砍翻了对方。然后用自己的弓箭,射杀了与自己将军对峙的两个人。


男人被带到江离面前,面巾也被一把扯开:是一张籍北胡人的脸。

江离被慢慢扶起,站在身上血箭森然的男人面前。
那男人满嘴是血,笑道:将军好功夫。
他确实佩服:重刀加身、密集箭雨中还能分辨对方八名箭手的藏身之处,这份能耐,他输得不冤。

尤其是,江离明明自身岌岌可危。发觉军士到来不是立即求援,而是先让手下剿灭远处的敌人,再回来解决自己的危机。
江离这种控制全场,把握作战节奏的镇定自若,同为统军之将,他不得不佩服。

江离无心拷问,也知道自己在籍北树敌太多,有人要杀他本来也平常。只是伤了徐靖竹有些不忿。

男人道:小的今为败军之将,只有一事有求于将军。
江离点一下头,此人在方才一战中所展现出来的军事素质,还是值得以礼相待的。
胡人道:你能否亲自取我性命?我想见识一下杀星的手段。

江离仍然没说话,他现在腹痛难受,不想动手。
那胡人轻声道,我说出一个我知道的秘密,你看值不值得出手。
江离看了他一下。
胡人轻声道:蛟云符……

徐靖竹和江离同时一凛。
江离左手暴起,劲风之强令那胡人不禁向右侧看去。江离的右手猛的一伸,穿入他的左耳,手指暴涨处耳骨破裂,鲜血顿时如冰破裂、胡人半张脸血汁染尽,脸上却有一丝满足的笑容。

徐靖竹顾不得腿上剧痛,上前一步扶住江离。
见他腹中绞痛沉重难忍,尽然在自己手下面前也不顾形象地紧紧捂住了小腹。
靖竹命镇北府的军士,快去附近弄辆马车来。

雨略比方才小了一些,但依然绵绵密密的,他们也没躲雨的地方,坐在一棵大树下等马车过来。

江离肚子里绞疼一阵又一阵,越来越痛,将他折磨得一直蜷着身子。
靖竹不顾腿伤,抱着他坐在雨地里。

江离说,回王府吧……外边,不安全……

靖竹也知道自己散居在外,无府丁保护,导致有今日一劫。说,你喊我一声哥,我就回去。

平日江离是不肯喊他哥的。
因为老王爷在时,江离觉得自己样样比靖竹强,是该他保护靖竹才对,哪能叫他哥。不过此时此刻听到靖竹逼他喊哥,知道他已经不为他废了辛月手臂的事情而生自己气了。

他本想笑一下,奈何腹中如有万千枚钢钉慢慢在往肠子里扎,说不出的难受。他攒了半日劲,才有气无力地说:哥……
他低着头顶在靖竹肩上,紧紧闭着眼睛,按着肚子因阵阵吃痛而微微喘息。

靖竹一把抱紧他。
看江离浑身湿透,半身染血,一张脸更是白如雪纸。知道他这一回为了救他脱险只怕又要病很久。

等到马车过来,众人将江离和靖竹送上马车,其他人都骑马。
雨下得天地哀愁,灰蒙蒙一片都是湿气。
他们的马车车队与入城的水车,早市的菜民,一起涌入了西京城。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10-03 09:01:00 +0800 CST  
众军士扶着江离和靖竹来到宁海王府中。
江离让一同参战的军士们回营休整,又吩咐手下将主府简单收拾利落,使得靖竹可以入住。又着人找骨医来。徐靖竹看他一顿张罗,催他数次快些回去休息。

江离坐在一张小撵上,回到自己的别院,方想起这里如今并非他一人所居。

只见玲珑小院里,纱绦环绕,彩灯高结。
一盏盏甜桃、蝴蝶、梅花、巧结、鲤鱼的绢缎小灯,将绵密雨雾、暗重天色驱散,小小院落中明珠溢彩,流光飞舞。

重檐朱柱下,一架白木梯子旁。
云烟久等江离不至,不觉抱膝靠在梯架边睡着了。
她这些天被江离按千金小姐的方式供着,当年的仪态身姿很容易就养了回来。当时能被称作美人,也不只靠一张脸,一坐一行皆如清云出岫,自有风姿。

此时云鬓微湿,一把罗伞搁在曼妙裙衫边,流苏随着晨风轻舞,每一缕丝绦都恍若有仙气飘摇。

江离看得发怔。
刚从血腥崩乱的修罗生死场出来,却一脚踏入这灯火阑珊的温柔乡。
这种极致的对比,令他不敢再走一步,怕惊扰了眼前如诗如画的温婉梦境。

江离反映过来,对手下人道:别说我回来了。
转身从小撵上起来,腹痛得一弯腰。又推开要扶他的军士,踉踉跄跄退出了堂前的五松园。

云烟感觉到了有人来,抬起头望着站着的军士和空着的乌木虎爪树形撵。

云烟问,江离呢?

众人未及回答。
云烟站起来,冒雨从他们侧面绕过去。她感觉得到,江离回来了。

江离走了没多远,就走不动了,双手按腹弯着腰缓缓蹲下来。
云烟看到他还能走动,心中石头落下。在他面前也蹲下来。问他怎么不快些进屋去?
手碰上江离的肩头,摸到的是一把血。

江离看着她手指上自己的血。
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想逃,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一身血腥狼狈。
可此时她就在面前了,他却只想倒下去,倒在她怀里。

云烟看着江离慢慢歪倒,伸手抱住他。
她也被他弄得满身湿水,半身都是血。旁边就有府中手下过来,将他们弄回卧室。

云烟给江离看过伤口,都是浅表皮外伤。
上了药,洗沐了一下,让他靠在床铺上。
只喂进了点米汤,他一直腹痛,勉强喝小半碗就直说难受,再也不肯喝了。云烟看着他双手不肯离开腹部的模样,担忧他是肠毒发作了。

肠毒发作时普通动武问题不大,但不能调用真气,与人进行殊死交战。否则会激起毒素反噬脏腑。

云烟去问了几名参与昨晚事件的军士,发现江离果然是忍着腹痛去驰救徐靖竹的。心中自叹一声不好。

回到卧室,江离精疲力竭已经睡着了。
云烟却不敢睡,在他身边和衣躺着,知道他今晚是熬不过去散功之劫的。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10-03 13:53:00 +0800 CST  
果然,方睡了小半个时辰,江离就醒来。
云烟警觉问他如何?江离满脸疲倦,也不肯说自己腹中不适,反催着云烟自行去睡觉。
云烟哪里肯走,手放入他腹间给他按摩。

那毒性被他逆气而行的真气所激发,此时已经化作银丝,在他肚肠里丝丝缠绕,愈来愈密实。江离纵然疲劳得心中发慌,也再难入睡。云烟的手也不能稍减自己腹部的难受,只觉腹内如卧雪球,冰凉透骨,连脊背都渗着寒气。

此时他腹中不知何处一段毒丝绞缠住了肠壁,猛然一个收缩。那节肠体顿时变色。
“嗯!”江离毫无防备,被突如其来的肚肠绞裂痛得失声,不由扶腰坐起来。

云烟也随之起来,问他怎么啦?

江离皱眉不语。

云烟再三问他,他用掌根压住肚脐下,轻声道,有些疼。
云烟用枕头给他垫好,按摩着他的小腹。
江离低头忍耐着。

腹中似乎被云烟的按揉安抚了不少。

他说,我坐一会儿。
云烟知道他还会痛,扶着他不住按摩。

果然,不一会儿,江离的身子就渐渐摇晃起来。阵阵绞痛如潮水一般漫上来,无休无止。脐下肠子集中之处,最是抽痛得厉害。江离不禁自己按腹,想将疼痛压下去些。

云烟问他,要紧么?
他自然是吸着气闭眼摇头。

仿佛要戳穿他似的,又一处毒丝在他腹中只狠狠一转——“呃!”江离疼得再度失声,因实在太疼,人就歪在了云烟身上。
云烟看着他,江离强压住第二声呻吟,挣扎着推开云烟的身子重新躺下来。

他身子向前,腹部紧紧压在腿上,试图抵抗腹痛。
疼痛不容他喘息,又起了另一波。一波一波的开始在他腹腔内不住撞击。

云烟伸手摸他肚子,江离摇头推开她。
如此煎熬着,他始终没再出声。

过了会儿感到胃中翻滚,他生怕又吐一床。
不得不爬起来伏在床边,一口口吐出了晚饭喝下的那一点米汤。吐完未见半点缓解,依然难受。换了个姿势,将肚子压在床铺上,他似乎觉得好了一些,便保持了这个姿势。

云烟取了手巾替他擦去嘴边的秽物,担忧地盯着他。

江离趴在床上没能安分多久,背部开始微微颤抖。那深藏体内的绞痛又重新如魔手一般,开始占据他的小腹,狠拽他的肚肠。
很快,他感觉到趴着也是难受欲死。

腹中的毒丝将他的肚肠缠绕,有些地方甚至被缠压得几乎只有筷子粗细了,怎能不痛断肝肠?江离疼得没法躺着,想坐起来用腿压肚子。
坐起后,腹内肚肠因身体的变动,忽然地搅天翻地剧烈疼痛起来。天地昏转,他失去重心滚了下床铺。

云烟拉不住他,被他一起撞在地上,额头撞在放鞋子的木垫上,顿时青紫了一块。

江离意识尚清明,知道自己把云烟撞了下来。腾出一只按腹的手,推了一把她:“远、远些……”话没说话,腹中又来了更可怕的痛楚,抖落得满腹疼不可抑,哀哀然双手重新按回肚子,抱腹急喘。

云烟看他清秀修长的手指,用力卡入小腹,忙掰他的手,想让他轻些,莫要伤着他自己。
江离的气力她如何撼得动?掰了两下没掰开,她只得抱住他的腰身,一起滚在了地上。

他死死按住小腹,身子贴在冰凉的金砖上,听任肚子里面胡扯乱搅。


“嗯……嗯……”江离很少呻吟,此时还能维持只是哼一哼。

可是那多年积存体内的异毒,开始泼洒开它的罡烈之劲。
江离的腹内,毒丝开始全力搅缠,满腹肚肠全被毒物肆意捏弄。江离只觉腹中如有妖物在撕扯踢打,一阵密似一阵的疼痛雷霆骤鼓在腹中折腾起来。

他再也忍不住,“诶呀……诶呀……”他不顾一切地抱腹呻吟,伴着俊颜的扭曲,令人听着就能感受到他肺腑碎裂的疼痛。
两条腿时而卷起时而又疼得伸直,将腹内的扭绞传达到了整个身子。痛苦地弯折着修长的柔韧腰身,眼睛紧紧闭着,死死抵在地上。“云烟……救我,云烟……”

那双本英气逼人的黑眸,此时已然全无神采。睫毛颤抖的眼角边,隐约有水汽洇洇。云烟最心疼他这个样子了。武功高强的人,此时却被腹痛欺负得这般死去活来……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10-03 15:31:00 +0800 CST  
她将他抱住,手在他腹部乱揉,其实也揉不到,他自己手挡着。
又是一阵腹内搅动,江离翻滚着合身贴地,双手压入下腹。呜呜低吟不绝,声音哀绝凄然,显然承痛甚重。

云烟真希望他早些晕过去。
可是这种逆气发作的肠毒不容易昏迷,只管拿着他腹中的嫩肠百般凌虐,定要将他全身真气都疼得散尽散绝,才会慢慢缓下去。

江离剧痛难忍。
云烟束手无策,抱着他的头,让他上半身至少不要在冰凉的地上打滚。
江离的头埋在她怀里不住蹭动:疼……云烟……

云烟看着他这样,泪水不住涟涟而下,当年分别时,他也是这般受尽散功之苦。想不到时隔多年又要面对他这种情形。
如今他的体内病况复杂,她也分不清何时是肠毒发作,何时是肠部炎症?以后一定要叮嘱他,腹痛之时千万不能去跟人强逞武功。

江离生疼了大半个白日,晚上更是肠毒肆虐无忌的时候。
直将他折磨到气息奄奄,也依然吊着他游丝般的神智,又让他清醒着受疼,死活闹了一个晚上。
到第二日即将天亮之时,人才慢慢软了下去。
云烟知道,肠毒尚未将他一身真气催挥干净,还要如此折腾上数日。

她还知道,数日之后,他的体能会急剧衰退,跟寻常没有武功的男子相差不大。甚至可能因带病有伤,还要弱一些。需要慢慢调养不少时日才能逐步恢复。

让人将他送回床铺,给他换了干净衣衫。
看着他如雨摧白梨花一般的颜色,云烟忍不住轻啄了一下他昏迷中的双眸。

江离昏到午后才醒来,身若软绵,气都喘不匀。
云烟知道他是练武之人,如今真气陡失,会感到特别无力。让他多躺躺。

江离倒没说什么,似乎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并不是一无所知。
云烟略问他几句,原来他早已受过两回这样的罪了,第一次休息了1个月,第二次休息了四个月左右,基本还是会恢复的。

云烟看到他一脸稀松平淡的样子,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儿,而是别人的事儿。
心头怒起:本想提醒他腹痛之时不能强行运功,结果,他已经散过两回功了!!连上这回已是第三回了。这是拿自己当什么呢?!
这种不怕死、也不怕疼的浑人,云烟气得发誓不再理他。

不过,腹痛很快又上了身。
江离肚子疼起来就没法稀松平淡了。
乌发散乱,俊美的脸上写满痛苦。弯腰紧紧捂着小腹,云烟云烟地叫着。加上散功未尽,其声实在凄惨可怜。
云烟也就忘了自己的誓言,赶紧过去护着他。

江离翻来覆去痛了三天,才散完身上的功力。没了功力在身上,人都变了样子,潮热乏力,不时虚汗。
云烟日日在他身边,为他拭干汗珠,免得受凉。
夏日炎热,他身子脆弱受不得暑气。屋里放了点冰,他一出汗又受不得丁点寒气。稍微受到一丝寒气,就腹痛不住。

疼到第五日,已经不是散功之痛了。腹中被如此折腾,肠疾又开始缠绵了。
呕吐、腹痛、吃不下东西,忙得云烟一趟趟给他揉腹,准备饭菜。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10-04 07:31:00 +0800 CST  
这一日,江离捂着寒痛的小腹,能够感受到里面阵阵不雅的声音。
他无奈地将头埋在膝上,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他平日腹痛虽剧,并无流泻之症。如今这种痛法,肠子里一阵阵裹着水,只怕肚中又要冷泻。
云烟仔细看着他,问道,又在肚子疼?

江离摇头,说,你出去一下。
云烟也听到了他腹内的隐约作响。知道他腹中绞痛,可能要泄肚。他腹泄不欲人看见。

云烟就走出了屋子,反手将门关上。自己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江离腿胯均无力,在床上支撑数下才勉强站起来。
头晕……
他的头靠在床架上,眼前阵阵发黑。
腹中阵痛开始绞动,他弯着腰慢慢挪至恭桶。

坐在恭桶上半晌,腹部因裤子脱下,隐约似乎又受了凉气,丝丝拧绞着,但是却半点不见泻下来。江离将身子压在腿上,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眼睛,一睁开就天旋地转。

坐着似乎并无作用,他慢慢站起来。再是小心也不行,方挪动了一忽儿,眼前一黑就摔在地上。
只觉得下腹一阵剧痛,紧接着一股热流从身后隐秘之处悄然出来。

云烟听得声响走进来,看到江离脸色惨白,衣衫凌乱地躺在地上。忙过去扶他,却见他一脸怒色。不许她过去。
云烟能闻到室内气味的变化。心中知道他肯定有些失禁了。也不管这事儿,直接走过去扶起他的腰。散功这三四天,他瘦得教人心酸。腰身薄得好似纸片似的。

江离浑身无力,扭转难挣,腹中又是绞痛,心中又是急羞难当,不觉冷汗便密密下来了。

云烟将他直接放到恭桶上,知道他讨厌穿着脏衣服,先将他上身除去,重新披上干净衣服,再将他下身除去。拿了帕子给他吸去身上冷汗,免得受凉。

江离至始至终低头不言不语,绷紧的脊背可以看出他的内心难过。

云烟拿个凳子给他扶着手,江离就将头也一起埋在凳子上。
其实他流出来的秽水并不多,云烟很快就收拾干净了。但是也知道他实在丢不起脸,便坐在他身边给他挤压小腹,让他尽快排出一些。

江离垂着头,认命般任由云烟在他腹部捣弄。

只听的肚肠里狠狠一阵水声。江离也轻轻呻吟了一声。
云烟知道他又抽痛得紧,用点力气将他按揉几下,终于能够听到泻出的声音。
云烟为他腹痛缓解而高兴,江离却为声音被她听到而羞愤欲死。
云烟给他清理的时候,他只恨不能寻个地缝钻将进去。

等到上了床,用被子牢牢将自己裹住。身子紧紧团着,显然清泄并没有改善多少腹部的疼痛。

云烟手钻过薄薄被衾,又放到他的腹部。柔声问他:还是肚痛?
江离说:还是疼。

任她按摩了一会儿,江离说:云烟,你以后不要服侍我这个……府中我可以差遣别人。

手掌下他的小腹特别绵软。
他现在重病之后腹肌没那么清楚了。因腹中总是绞痛,肚肠也有点涣散,不够紧致。可是白白嫩嫩的腰身还是那么好看,另有一番隽秀之美。摸在手中,柔滑得跟豆腐似的。

云烟心想,这么娇嫩的肚子,交给他的手下,被那些粗鲁军人弄伤了怎么办?
说:哥,你别放在心上。你手下都是粗人,我还不放心他们照顾你呢。

江离心事重重道:可是……太脏了。
话一出口,脸上涨满红云。想起方才她为他清理失禁的秽物,他就无法释怀。

云烟不假思索地说:不脏。
她充满温柔地捂着他脆弱的腹部,心想:他肚子里出来的东西我才不嫌脏。

此时,“咕噜”一声,江离的腹中传来肠鸣,他的头又低了不少。
“咕噜,咕噜”一阵阵腹内的过水声。江离的眉头拧起来,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腹中大痛起来。

云烟摇着他的身子:“别害羞了,需要通泄快些起来。你现在是病人,不能忍着。”

拉着他下床,江离身子轻软地刚坐起,又歪在她肩头。
云烟知道他晕得很,就抱着他让他缓一缓。

江离却坐不住,身子里一阵阵抽痛,嗯嗯地疼得催着云烟将他扶坐在恭桶上。
身子坐定,江离在云烟耳边喘息,道:不许听。

云烟知道他这个毛病。
拿了两块丝绵当着他的面塞入耳朵,笑盈盈道,知道了。
一边给他揉腹,一边等他泻出来。

看他红着一张俏脸,一边肚疼,一边等着下边出水。
时间有些久了,身后依然没有动静。江离的身子因久坐而越发无力,脸色红潮褪去,重新变得惨白,双眼轻阖,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云烟也急了,不住安慰他,“会好的啦,别急。我家江哥哥的肚子是很乖的……”她按着江离小腹,腹中硬硬的,能摸到他的内脏里有不少肠液在涌动。知道他还是很痛的。
柔声道:“嗯,江哥哥肚子里的肠宝宝也是很乖很乖的。很快会好的,别把江哥哥的肚肚弄太疼了。”

先前她要这么说话,江离会揍死她。
现在,他只是皱着眉头忍受着,但并不说什么。他知道她照顾他还是很辛苦的,这样说话可以让她多少放松些。而且,头……好晕……

他的肠子在她的哄骗按揉下,乖乖开始放松。

过了一会儿,水声开始不住。
肚子里自然更是急痛了,他晕晕沉沉地弯下腰,低声呻吟个不住。

等略微轻松一些,云烟开始帮他清理。
江离扭着头,却无力抗拒。
看着那俊眼修眉,微微喘息的样子,实在是令人怜爱。云烟一点儿也不觉得他脏,还很希望,每次他腹泻时均由她来照顾才好。

不过,云烟也只照顾到他一次腹泻。
他很快找了其他军士伺候他,说云烟也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一阵子。只有喂饭的时候让她进去,因为那些军士实在不够细致,喂得他呛到咳嗽。

泻肚之时是绝对不让云烟进去了。
不过云烟知道,他的手下必然跟喂饭时候一样毛躁。心里忧心不住,不知道那些粗大莽撞的手怎么按压他的肚子呢,会不会将他弄疼?哎呀……简直担心死了。

两三日江离肚中不泄了,才让她重新进屋照顾。
人又瘦了一圈,腹壁已经薄得能直接摸到肚肠了。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10-04 07:55:00 +0800 CST  
那些军士重手重脚照顾江离腹泻的那几日,确实将他的肚子弄得很痛。
他泄不出需要推揉小腹之时,他在手下面前坚持不能喊疼。结果,军士们不清楚轻重,粗糙的手不知份量地一顿按揉,将他腹中柔嫩的肚肠几乎搓碎。

好不容易不再肚泄了,便让云烟回来。

可是肚里早已肿痛难耐。
云烟问他,是不是前几日他们弄得你肚子很疼?你瘦得都脱形了。
江离不想承认,可是也没法否认。

云烟高兴地说,以后不能将我赶出去了。

江离看着她那罩着面纱的脸,觉得不能再让她如此没名没分地在自己床上了。
等身子好一点,就该把婚事提上日程了。

徐靖竹重新入主宁海王府,听说江离好些了,让他们过去吃饭。

场面真是惨烈啊,靖竹是坐着轮椅的,江离坐了没一会儿就直接昏掉了。
倒把靖竹吓了一跳,又是把脉又是检查。云烟知道他是没了内力身子无法协调,气血无法及时运行到头部。
寻常脉诊出来就是特别体虚而已。跟靖竹说,没关系的,好好调养慢慢会好的。

不管如何,兄弟和好还是应该喝一杯的。

云烟就跟靖竹碰起杯子,喝起了小酒。
靖竹听军士说起江离认了云烟做妹妹,如今都唤她江姑娘,先祝贺了她。
云烟也很好奇,为何江离会给她起过去的名字,想着靖竹跟江离关系最亲近,便又告诉了他,江离给她起的闺名。

靖竹果然大大吃惊,一时回不过神来。

显然克制了许久,方试探着问云烟:他说过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呢?

云烟说,他说这是江上云烟的意思,希望我的过往烦恼都如江上云烟一般,只要有阳光,很容易就消散了。

靖竹目沉似水,哦了一声就再没说下去了。

此后,他似乎接受了这个名字,只是不肯叫她云烟,叫她江姑娘,偶然也会叫恩雅。


玉青莲遣人送来一张帖子,云烟估计是为了那日的夏宴回请江离。
拈着那含香带玉的精致小柬,拨弄着上面的玉珠小穗,云烟觉得真是豪奢啊。这颗小珠子籽玉白腻,还有一小片洒金皮壳,这样的东西居然就装在请柬上随意送人。不由多把玩了一会儿。

想着江离动不动就晕倒,跟江离说:是玉姑娘请你吧?你身子不好也难能赴宴,我替你回帖推了?

江离说,你打开看看。

云烟依言打开:青莲竟然是邀请她。
云烟都笑了出声:怎么可能?
江离问怎么?
云烟说,她请我去赴宴。

江离斜靠在藤榻上,没说话。

云烟凑近他看看他苍白的脸色,问他,又晕吗?还是肚子疼?
江离摇摇头:没事。你去就是了。
云烟说:我不去。不大熟去了干嘛?
江离说,她人很好的,没事的。
云烟还是不想去,她说我想陪你。

江离摸摸她扎在身后的辫子,说:你好久没出去玩了,她那边的东西很好吃。

江离如此坚持,云烟就回了帖子,表示她会去。
送出帖子之前,江离问她拿过来看了看措辞,然后提笔添了几句,便吩咐人送走了。
云烟问他写了什么?江离说,我让她帮我办件事。

云烟努力打扮了一把,就去玩了。
玉姑娘所住虽然只是一个行馆,但是昆仑玉家掌握天下名玉美器的生意,财富充裕。云烟一走进去仿佛走入异国仙乡,奇珍异宝满眼琳琅,飞禽走兽都各奇特。幸亏她小时候跟着父王见识不少,否则只怕到傍晚也走不到玉府的会宴厅了。

东西果然如江离所说,好吃得她快哭了。
她所在的耶罗国地处南方,父王也没有带她去过西域。此时品尝葡萄美酒,吃着绵甜瓜果,又有玉家行商万里搜罗来的珍馐美肴,心中的满足完全溢出在脸上。

闲聊中,她知道玉小姐是玉氏家族通过层层族人选拔,挑出来的的下一代掌门女主。目前跟着她叔父本代掌门玉令疆大人学习管理事务。
原来对方不仅温柔可人,还武功高强,花容月貌,富可敌国……好了好了,云烟现在专注吃饭两时辰。

玉青莲问她,你这样罩着面纱,在街市上很醒目吧?
云烟吃到酣处,看看这个小宴也无外人,撩起面纱给她看,道:这样岂不是更醒目。

青莲很震惊地看着她脸上的伤疤,同为女子,她觉得若是自己毁成这般,一定难以活着了。想到此处,流下同情的泪水。
云烟撇撇嘴,跟她说:别这样啊,很多年了,我都已经接受了。

青莲拭去泪水,跟她说:你这脸上眉毛睫毛没了,其实这个可以用黛笔画出来的。你的脸就看起来不会如此了。
云烟点头,我知道啊,可是黛笔画完一出汗全花了,岂不更吓人?

青莲说,我这边有陀国产的一种曜石,混上初乳羊羔的羊脂,画在脸上做妆容,遇水不散,我给你试试?

云烟就跟着她去了闺房。
看到满屋的胭脂红花,云烟忍不住拿起来左看右看。
青莲递给她一个青白玉的盒子,打开一看是黑色脂膏,有好闻的味道。青莲扶着她的头想给她画。
云烟说,我自己来。细笔蘸了脂膏,坐在明镜前,准备描眉画眼。

青莲看着她手持狼豪,说,你会画妆?
云烟说,做人侍女,自然会一些。
云烟是很会画妆的,当初专门请了师傅学的。
要艳绝四国,再天生丽质,只靠素颜容貌那是不可能的。梅花妆、青珞点、如烟眉、啼血妆……没有不精通的。

眼下,她手下装得蠢笨些,磕磕绊绊画完。
故意避开自己原本眼眉的轮廓形状,画出一副容貌平庸的脸来。

青莲拿来一顶小帽子,下面连着半面薄纱,跟云烟说,你鼻子底下受伤甚少,不用遮盖了。
云烟依言带上去,眉笔画出来的眉眼本有些不自然,被薄纱遮一下,就看起来比较舒服了。皮肤的斑驳在纱雾笼罩下也模糊平缓了。
总之,云烟变成一个看起来很顺眼的姑娘了。


青莲说,你看看,你这样走出去,岂不是比方才全蒙着更不引人注意?

云烟也很高兴,拿点口水蘸在指尖擦了擦眉形,果然都不化开。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起来。

青莲望着她的樱唇皓齿发了一会儿呆,忽对云烟道:如果有个画功极好的人帮你画脸,大概可以将你画成个美人。你要不要试一试?

云烟说,那还是不必了,画出来的是假的,这样就挺好。

午后云烟就急着告辞回府了,她得给江离看她的新面貌。
青莲给了她那盒曜石膏,并一张方子。跟她说这点先用着,过些日子再寄给她些曜石,其他材料香片都很好找,她可以自己请胭脂坊的人按着方子澄洗捣腾。


江离犹在午睡,她推门进去,等他一睁开眼就凑上去,捏着嗓子问他:王爷醒了吗?奴婢是新来的侍女,请问有什么吩咐?

江离只看了她一眼,便笑了:回来这么早?
云烟惊讶:都换了脸你还认得出么?

江离继续笑:你变什么样我都认得出。
云烟看没骗过他就觉得很无趣了。
问他需要什么?江离说还想睡觉。

云烟退出他的卧房,想,他刚才肯定是没认出来。应该是猜出来的。无需通报能直接进他屋子的女人,当然只有她。
这个人晕成这样,还能马上把破绽给找到,让别人还如何愉快地玩耍?
——不好玩!

她又带着自己的新脸去骚扰徐靖竹,对徐公子说:王爷,奴婢是江姑娘派来的侍女,以后奴婢服侍与你。
徐靖竹摆手道,你家姑娘费心了。转头我去道谢。
云烟说,我家姑娘让你看看奴婢,长得可否令王爷如意?
徐靖竹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奇怪,就抬头仔细看看云烟。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云烟欺骗成功好得意,笑出来:徐公子,你真的认不出我么?

徐靖竹颇为惊讶地又认了半天,说,你……你是江姑娘吗?怎么变这样了?漂亮了很多啊!


哈!哈!哈!云烟笑得乐开了花。
——云烟想,这多好玩呀。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10-04 20:37:00 +0800 CST  
云烟属于很会跟男人打交道的那种女子,对方喜不喜欢她几乎很快就能辨认出来。

比如,她现在觉得江离就很喜欢她。

白日里,她在玉小姐的帮助下,不再需要兜头兜脸,露出她灵巧的嘴唇和下巴以后,虽然他并未对此评价过一句话,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由衷欢喜。

晚上她给他按摩的时候,他忽然很轻柔地抱住了她的双肩。
然后,仿佛静夜里开出的一朵白昙花,他温柔地吻在她的头发上……无论是过去的陈湘还是今日的江离,在她印象里都不是个主动的人。
此间温馨,令她几疑在梦中。

云烟也伸手回抱他,亲昵地将脸面贴在他胸前。

这样的彼此拥搂,虽然很快被江离的腹痛给打断了,可是已长留她心中。

云烟弄了风筝来,哄江离去院里走动走动。
她先将风筝放到平稳,然后将绳头递给江离。
江离就站起来放那个风筝,云烟怕他忽然头晕,伸手揽着他的腰,两个人一起看天空中飞起的那只秋雁风筝。

宁海王府的别院,没人会打扰他们的依依互融。

白日里一起听听秋蝉的鸣叫,猜猜池塘里还剩了几朵白荷花,院子里的金桔能否吃了。一起喝着茶,聊桂花什么时候开?

他们可以这般长相守,守完此生。

夏日已末,随着秋天的到来,一日比一日凉爽。
云烟给江离的屋子撤去冰盆,换了比较厚一些的被子。

收拾屋子时看到了江离的那支铁笛子。
放在一个楠木盒子里。从盒子摆放的位置,云烟一看就知道他是很看重的。

云烟喜欢这支形状优长的笛子,铸工精巧,花纹古朴。
看这笛子实在好看,她忍不住拿出来,不住摩挲。

江离望着她。
想起自己也没送过什么像样的东西给她。要送自然应该送贴身心爱的。可是他对平时的佩戴装饰并不在意,不过是按照礼仪戴一些而已,那些玉佩挂件,谈不上贴身之物。

这根笛子倒是他曾经生死相随的物件儿。

江离说,要吗?送你了。
云烟知道这是他要紧的东西,自然十分喜悦,握在手里看他一眼。
生怕他觉得所托非人,坐到他边上跟他说:我是会吹笛子的,我吹给你听好吗?

江离说你吹不起来。
云烟放在唇边认真吹了一下,那乌黑的笛子纹丝不动,当真吹不起来。
她又转了几个唇形,终究没法发出一丝儿声音。

云烟递给江离,那你吹一个。

铁笛递到他手中,江离立刻就感到了她留在笛子上的体温。

他接过来,摇头:我如今吹不动它。
江离素长的手指捏着那段暖暖的笛身,被云烟摩挲已久的笛子,有着令人贪恋的暖意。
江离说:它需要内力才能吹奏。

云烟感受到了他语气里的落寞。
离他散功已经两个多月了,云烟曾问过他可有起色,他腹痛严重依然浑身无力。

云烟看触到他痛处了,一把拿回笛子,说:我也不要了。我去收起来,放着等你功力恢复之时再用吧。

江离说:你拿着吧,我喜欢你拿着。
听到“喜欢”两个字,云烟红了脸。
将笛子在手心里转了两转:好啊,我会好好保管的。

午夜梦噩,江离又走入了那个暗无边际的荒漠。

那一年他大约十九岁。
秦关恶战之后,他面临了第一次散功。
从一个身手高于常人很多的矫健战将,瞬间沦为连行走都摇晃的半残之人。
他不曾经历过这种变故,以为自己从此再也不能恢复。

在一个月黑星稀的夜晚,他挂下帅印,搁下战刀,独自一人骑马去了浩瀚的荒漠。

记不得走了几个日日夜夜。
在一个风尘暴起的黄昏。
坐骑滚落在沙丘边。自己也力竭倒下,水囊中没了一滴水。


他手中只有这支笛子。

他抱着铁笛,躺在荒漠独自等死。
深蓝的天际连一颗星子都看不到,寥廓大地,只有他一个人……
他能抓住的,只有那支……跟他一般,冰凉孤独的铁铸之笛……
还有体内绞裂般的疼痛……

那种窒息……又回到了身上……
如同冰潮一般,巨大的恐惧从身后层层涟起,江离觉得自己似乎即将被黑暗包裹。

他呻吟着从梦的黑爪中挣扎爬出来,触手却是一片柔和温暖。
他睁开眼睛,看到云烟在身边熟睡。

心中的狂跳,顿时随着女子的呼吸,安定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再也不必像在梦里,只能抱着一支不能给他任何慰藉的铁铸之笛。

他伸手,用尽全力抱住云烟。
他相信,她会像待那支铁笛一般,将他所有寒冷荒芜,都满满捂暖。


云烟被他勒醒了。
但她不敢动,她能感觉到江离身子在颤抖。
她也听到他的声音抖得不像样子:云烟……不要离开我……

云烟伸手抱住他。
轻声说,不会啊……怎么会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她一摸他的腹部又在痉挛,好可怜,肚子老是这么痛……

她想让江离用舒服点的方式睡好。
可是他不肯,就是这般死死抱着她。
他不肯放松自己,腹中自然也越绞越痛。
江离一边疼得发抖,一边死死搂着云烟,如同一个即将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不管这根稻草是虚妄也罢,是毒草也罢,他都会不顾一切抓着。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10-05 21:22:00 +0800 CST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10-06 07:48:00 +0800 CST  
请帖上写得极为客气委婉。
说是知道江离身子不好,可以带随行伺候之人共同赴宴。若担忧食物吃不惯,也可以自带食盒。老人家想看一看王族后人中的孩子而已。

江离询问了徐靖竹。靖竹说确实也曾请过几个王族公子,据说这位皇姑奶奶四十多岁的年纪,说话极是和蔼。应该是孤老寂寞变了性子,想见见年轻人,聊聊天。

江离就决定去了。
云烟熬粥备菜泥,装盘也尽量精巧,带着食盒跟江离坐上了马车。

安亭夫人的行宫十分简薄。
其实两任景皇对她都甚好,每年皇家进贡总挑最好的东西赐给她。但是她依然按照弃妃的身份坐行起居。她也的确是弃妃,陈康国的弃妃。

在江离的眼里,这也算是一份风骨。
所以起坐行礼一点儿也不含糊,安亭夫人跟他说话,无不恭敬回答。

可是如此辛苦一番,腹中开始闹腾。手不时按住腹部,脸色也渐渐难看。

安亭夫人自然看在眼里,问云烟道:江王爷又在腹痛了么?
云烟心中当她是江离的长辈,点头。手扶着江离,问他是不是很痛?要不要回去?

安亭夫人鹅扇轻摇,道,让他坐一会儿罢。马车颠簸,怕他受不住。
云烟看看江离面色不好,替他轻揉起来。

安亭夫人道:我家鹤官儿也是这个病,这几年老身没有少操心。
云烟听江离说过,她因为不方便再嫁,宫里养着几个小倌儿。也不好说什么,给江离按着肚子,想等他缓一下快些回家。

安亭夫人又道:你给江王爷平时料理些什么食物?

云烟回道:他能吃的不多,无非就是白米粥,南瓜粥,有时候弄点枣汤……

安亭夫人问,枣汤你去皮么?一定要弄干净。我家鹤官儿上次嘴馋,红枣汤吃得快了一些。枣皮没除干净有几块粘在了肠子上。可怜那孩子肚儿疼了两天,每天哭着打滚。我日日查视他的恭桶……

这话说得……
云烟也彻底坐不住了,摇摇江离催他:告辞吧。
江离身子发软,低声道:痛起来了……
他被安亭夫人不住口地唠叨腹痛之事,心中羞怒,顿时疼得越发不好了。按着小腹,腰也不禁弯了下来。


安亭夫人见了,说:江王爷病得不轻啊?


云烟说:他时常如此。
安亭夫人道:那可要小心护养,尤其是不能生气。我家鹤官儿便是如此,一生气疼得肚肠都要揉断了……



江离被刺激得痛哼一声,从椅子上歪倒下来,要不是云烟一直扶着,直接就疼得滚地上了。
安亭夫人道:来人,扶这孩子去后面休息一下。


云烟也要跟过去。江离低声忍痛,对她说,你陪她说话……可别……跟进来了。

云烟看见安亭夫人果然提了裙子要站起来。忙说,夫人,我家王爷自己休息会儿就好。奴婢平日也不知道做什么饭菜给他吃,又滋补又不伤身子。我看夫人这里的菜品甚好,能否请教一二?

安亭夫人被恭维了,就坐下来指导云烟。
本来云烟是敷衍她,谁知安亭夫人的确非常精于饮食护养之道,看来对自己那几个小倌儿颇为上心。云烟居然学到不少菜式。

云烟越聊越欢,对于安亭夫人的指教无不一一点头,一副相见恨晚,由衷崇拜的模样:“夫人真真心善,鹤柳二位公子在安亭宫,实在是莫大的福分。”
只是心中暗暗奇怪,怎么都是腹痛病人。

过了没多久,江离走出来,跟安亭夫人告辞。
安亭夫人说,好很多了?
江离一来腹痛,二来只求速走,眉头紧皱,拉着云烟就走。云烟方才只顾聊天,还没收拾好食盒,一边匆忙收拾,一边唤他慢些。

安亭夫人鹅扇掩口,笑道:云烟姑娘,男孩子肚子疼起来脾气都会变坏。要把你家王爷当孩子一般,好好哄着。
云烟得了她不少膳食方子,对她印象甚好,连连点头。
江离满是怒容,看她收拾完一把拽了便走。

云烟一坐到马车里,忙忙找了笔墨要记下方才安亭夫人跟她说的饮食护理的话。
江离正待上车,看她忙碌,怒视着她,你干嘛呢?
云烟说,安亭夫人说话极有道理,我要好好……
江离摔帘上车,一把掷了她的纸笔,又腹痛得抬不起头。马车颠簸起来,顿时疼得面无人色。

云烟知道,他今日在别人面前闹肚子疼心里不爽。一边给他揉肚,一边心想:安亭夫人说得果然有道理,男孩子肚子疼起来脾气会变坏。
她就拿他当孩子哄了起来:好嘛,好嘛,我们回家,回家给你煮东西吃。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10-06 07:59:00 +0800 CST  
江离回府晚饭也不肯吃,抱着肚子躺在卧铺上,紧紧捂着棉被,神色惨淡一副很难受的模样。
云烟知道,他是方才生气将自己的肚子给闹痛了。

与安亭夫人谈话以后,云烟觉得自己对于江离的病有了更多的了解。
身体上的疼痛和无力固然需要忧心,同时也要多关注病体缠绵给他带来心神上的摧折。
安亭夫人所说的那些关于腹痛的话,其实总体而言也就啰嗦深入了一些,如果江离是一年前的自己,估计也就听完了淡淡的就算了。
可是这半年多他受尽折磨,腹部中掌,肚痛不止,时常晕倒……他的神志已经变得非常虚弱了。他会觉得这些话是字字戳在心中,以至于怒气燃身。

她坐到他的床边,知道要特别细致地对待他。

江离以为她又要像先前那般强迫他按时吃饭,微微睁开眼睛,用抵触的语气轻声道:肚子疼……特别疼……

云烟已经决定不强哄他吃饭了,她只是靠着他躺下来,抱着他的肩背,说:我是来陪陪你的。
江离还是以为他必须吃饭,说,不想吃晚饭。
云烟说,好的,不吃。你睡吧。

江离看出来他真的不必吃晚饭了,抵触的动作就松弛了,向云烟身前蹭了蹭,说:还是要帮我揉,你揉着我睡着舒服。
云烟就帮他揉肚子,问他,这样正好么?
江离点头,闭上眼睛睡觉了。嘴角有浅浅的笑意。

曾经威扬籍北的“杀神”镇北王,现如今,已经被腹中沉重的缠绵之痛折去了锐气,只想靠着这个他觉得可以依赖的女子,好好睡一觉。
云烟望着他的睡容,也微微笑起来。




西京的秋色最是美如画,霜寒雾浓,红叶烂漫。
云烟却无心欣赏院落风光。
西京地处北方,这两日她已经无法在菜市场购买到新鲜的菜蔬,她此时好怀念南方的家乡。这个时间,被霜打过的菜,最是鲜甜的时候……可是这种从南方运来的蔬菜只有圣上皇宫里的人才有享用。
云烟手中光有食谱没有食材,想给江离换点口味也是巧妇难为。

安亭夫人给了她一封信。
夫人邀请她去做客,说皇上给了她一些南方来的菜蔬,可以分一些给她,适合给江王爷调理菜肴。


由于上回去安亭宫,江离生气了。是他敏感易怒也罢,是安亭夫人确实有问题也罢,云烟都该回避。
可是她实在想要那些菜,思来想去还是要去一下。


云烟这一日看江离午睡了,跟其格尔几个军阶高的军士再三叮嘱,不能说她去哪儿了。
就出门去安亭夫人的宫中做客。

夫人还是老样子,相貌普通,和善可亲。旧日的风云卷涌都已经消散在她的眉宇间了。
两人一聊起来,虽然差着二十几岁的年龄,云烟觉得她健谈又有见识,并不是那种只会唠叨腐朽往事的老宫人。她还是很喜欢跟她说话的。

安亭夫人教她如何用生丝篦米汤。
云烟第一次听说,腹痛严重时,米汤里残存的米粒也会刮伤肠子。她所熟悉的只是以前陈湘的毒,对于江离如今沉疴难去的肠病,其实并不了解。

想到先前为了防止肠毒发作,日日逼他三餐吃下去,原来给他增加了如此多的痛苦。云烟心里就被揪住似的,好生不舍得。
云烟当然更要用心跟安亭夫人学习如何照料人。

教完她,两人也会交流一番家中病人的情况。

安亭夫人问她:你家王爷肚疼起来会发脾气么?
云烟说,还好,就是实在难受了,有时候会抱怨几句。
安亭夫人说,那可算是好的了。小柳儿昨日肚子疼还不肯吃药,摔了我的玉碗。专会窝里横!
云烟看着她就一脸宠溺的模样,笑着说:夫人很喜欢他们呢。
安亭夫人说:不喜欢哪里会往宫里带?

略微谈了几句,安亭夫人还挺贴心地催她回去。说你家王爷肚子容易痛,你快回去伺候着吧。

云烟就带着菜并安亭夫人赠给她的一些调料零食一起回了府。

回到府中,正要安顿食物,其格尔就来跟她说,王爷让她去书房。云烟去书房一看,江离坐在虎案前,一张俊脸乌云密布,如山之将倾。

他声音中明显在生气:云烟,你如何又去安亭宫了?
云烟一惊,回看其格尔。


其格尔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显然并不是他说出了云烟的行踪。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10-06 18:48:00 +0800 CST  

楼主:maxsimen7

字数:109154

发表时间:2016-08-11 02:1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1-10 09:09:2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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