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

端午将近,江离收到了圣皇太后的凤诏。圣皇太后娄氏要让自己孙辈未婚的年轻人聚一聚,过个热热闹闹的端午节。
徐靖竹一看这诏书,便跟江离说:给你提亲来了。
江离也叹口气,表妹就是太任性。


徐靖竹道:我表妹任性怎么啦?你早点给人了断,别人就不花这个心思了。
江离说,辛月什么都不提,我拿什么拒绝她?
靖竹道,搂搂抱抱的,你不能推开些。
江离好笑:从辈分上说,你是她表哥,我也是啊。她不也抱你,我好歹还挡一把。


徐靖竹细细想了想,的确是这样。


江离转头问云烟,恩雅姑娘,觉得我跟甘小姐能结婚事吗?


云烟有点惊讶干嘛问她,又很生气,说:不能。
江离听她答得干脆,笑了:怎么不能,说来听听。


云烟说,恕奴婢斗胆妄言。江将军身世特异,景人皆知。如果与世家女子结合,一旦身份有异,必然摇动女方根基。所以,奴婢大胆揣测,就算江将军跟辛小姐两情相悦,皇上和甘家也是不同意的。


江离指着云烟笑个不停:哎呀,要是辛月有你这点脑筋,我就娶了她。
徐靖竹食指点着桌子:江大公子,说话注意一些,你不要撩完我表妹又来撩我家奴。


云烟冷冷道:辛月姑娘不是没有这点脑筋,只是不愿意有这点脑筋!


江离愣住,望着云烟。
他对婚姻之事最最不放在心上,自己哪里来又去哪里,混沌不知道。这辈子早已打算清风明月独自在。辛月要嫁给他,他也一直想拒绝,只是没有妥当的机会。此番圣皇太后的家宴,只怕是个快刀斩乱麻的机会。


云烟担心辛月,又说:此事辛月姑娘一定会大受伤害,只是长痛不如短痛,江将军一定要干脆利落点。
江离点头,明白,我会认真应对。


徐靖竹左看看右看看,问,你们两个,到底谁是主子。


江离对靖竹道,她的奴籍不是在你手中吗?你说呢?


云烟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暗暗咬牙:竟然在本姑娘面前,嬉皮笑脸谈论他自己的婚事!江离,你给我记着,本姑娘才是你的正经主子!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8-21 22:47:00 +0800 CST  
甘大小姐时不时冒出来,欲与江离永结其好的迹象。霍云烟又不眼瞎,早看在心里。只是心中分析清楚他们无缘而已。


云烟的霸道脾气又悄悄抬头了。她要像当年占有陈湘那般,将江离重新据为己有!


当然,她清楚自己奴婢之身,胜算不高。
无所谓啦,当年她和陈湘的关系,不也是陈湘只是面首,她长大了还会另嫁身份高贵的男子,然后夫君养夫君的女奴;她蓄她的面首,两不相干。现在她跟江离,大不了反过来嘛。


她摸摸自己的脸,好像去做江离的女奴,丑了点哦……管他呢!


她又跟江离说,江将军,奴婢再多嘴一句,明日凤宴,众多世家女子均在。
江离斜斜飞她一眼:顺便一起了断?
云烟呵呵干笑一声,表示,江将军聪明人也。


靖竹摇头:江离,改日跟我去一趟尚人府。
江离问做什么?
靖竹怒道:把我这个唯一的女奴的奴籍调入你镇北王府!


云烟赶紧跪下:多谢徐公子恩典。
江离呆了一瞬,大笑:多谢靖竹慷慨相赠。



靖竹掩脸:这奸夫淫妇的嘴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8-22 07:52:00 +0800 CST  
本文暂停几周,虽然情节还能走下去,不过虐腹恶趣味有点没动力了。熟悉我的老读者也都知道我差不多是出坑了,偶然毛病发作写一写而已。
积攒感觉,过两三周再来更新了。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8-22 22:02:00 +0800 CST  
徐靖竹实在忍无可忍,道,他这么可怕的人,你迫不及待要去送死吗?
云烟看着病得歪歪倒倒的江离,说,哪里可怕呀?
江离也笑。


徐靖竹说,你知道他在大殿上如何杀人么?


云烟失笑道:王爷是从军之人,杀人有啥奇怪的?难道是他撕了人家的脑袋?


徐靖竹惊讶道:恩雅,你如何会得知?
云烟一愣:真的?连忙改口:我只是随便说说……



徐靖竹知道索图惨毙玉燕堂的事情,皇上已经吩咐不外传。耶罗国吃了亏,也不会主动外泄。就算逐渐市井有了风传,那也是数月之后才会传到恩雅这种幽闭内屋的女子耳中。
此时见恩雅出口就说对了,不免有些起疑。他已知恩雅与江离过往有故事,只是这个女子的嘴是撬不开的。也就收起了心中的疑惑,按下不发了。


云烟反而不依不饶起来了。她认为江离受伤可能是正在犯病,可是被逼拿出那种手法……对方肯定不是普通人……她的身上就凉了。


她找了机会问了徐靖竹,知道当日对阵的是索图。她心里更加放心不下,尤其是索图临死前的大喝:“霍……”旁人听着是不知所谓的惨叫,云烟却知道他是回忆起了父王。须知,陈湘当初为父王办事,并没有过度遮盖,只是用个黑布掩了下半边脸。


这些年幸而江离是驻守北漠,没有跟中原各国发生过瓜葛。她担心他被人认出来。


过了二日,柳絮飞扬。


云烟将自己薄薄的行李放在宁海王府过来的马车上。
江离自己的王府还尚未备齐,暂时住在养父的王府中。她爬上马车中,祁宝和奶妈已经在车里坐好了。看见姐姐就来求抱抱。宁海王府屋子多,祁宝就不用住在那个狭小的棚屋里了。祁宝还没跟江离见过面,江离老是在生病,怕惹他烦。


跟徐公子拜别以后,她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宁海王府现在已然闲置,除了一些按照礼制留存的看府军士,也就江离暂住的侧府下人略微多一些,都是军营出身。


虽然他们目不斜视,云烟也能感受到他们异样的目光。江王爷一向独来独往,忽然这样拖家带口有女人有孩子的,估计大家都不习惯吧?
云烟觉得,其实父王的府邸也是这般,只不过现在换了个男主人而已。她可是适应得很。


当初,通过市井传言获知了江离的种种异象,她就有个感觉他可能就是 陈湘。徐靖竹是她从前熟悉之人,又有散漫在府外的怪癖,她慢慢找到机会接近他,最终一步步走回到了陈湘身边。
马车辚辚,她掀开车帘看着西京熟悉的风光。


一心回到陈湘身边,究竟是否出于感情放不下呢?云烟对此的解释是,她虽然可以吃苦中苦,但是并不喜欢这样,她还是喜欢过去的荣华富贵。江离如今的身份可以给她提供舒服的日子。这几天,她已经开始密密盘算如何打理自己的生活。


一进府,安排了祁宝和奶妈的住处。借口要熟悉守府军士,找了管府的名叫其格尔的军士要名单要账书,管事的军士出身北方蛮族,如今是百夫长,卷发浓髯,满身杀气,忽然要跟个女人对话,一副很不会说话的样子。况且云烟要的这些东西,他都按照军中守制保管的,怎么能够随便给一个不熟悉的女奴呢?


拉扯了一会儿,稍微透露了点讯息,就再不肯开口了。说要问了王爷才能回复。
云烟就去找了江离。
江离让云烟和其格尔坐一起,问了一顿饭的时间,云烟把开府立制的一些规矩说了个口齿伶俐。其格尔只是办事沉稳细致,对这种汉族的花里胡哨完全一窍不通。
江离目光深沉,扫了云烟一眼,最后说,其格尔,你听她的。她要什么你给她。


其格尔这才答应将一应账务搬出来,云烟看着府里的通常配置,也觉得其格尔还是很尽责的。只是军营规矩,实在粗糙得没边。
云烟忍不住又在心中默默白江离一眼,明显这府里一点可以安闲舒适的服务都没有,每天按照军营习惯吃点面饼汤头,按点操练,自己也没个人服侍,难怪搞得自己痛死痛活的。


云烟就开始安排买菜,到厨房跟厨子见了面。
厨子姓金,倒是跟云烟一拍即合。金厨子是西京城招来的,进了这个府邸,每天烙烙锅盔,煮个菜汤,早已有了辞职的念头。如今来个女管事的,居然能跟他从红莲鸡子汤谈到青果玉川羹,四季果蔬到各地物产都很精到。金厨子如获至宝,立即亲身外出去着落食材。
等金厨子回来,云烟已经按照名册将府中军士按照等级安排好了用餐标准,甚至水牌都写了一堆整理好了。金厨子高兴得不得了,终于可以一显身手了。


云烟又拿了一张单子给其格尔,都是王府各色软用物资。其格尔觉得完全没必要,而且王爷马上换新府了,这是浪费。云烟摊开新府的图纸给他看,一一点给他看,很多都能挪入新府使用。并且告诉他,有些绣品需要数个月的功夫,等新府开制,绣工就来不及完成了。


其格尔无语,拿了单子去采办,每一件后面又附有地址甚至录有指定工妇的姓名。要跑不少地方。


云烟就这样,悄悄然从一个女奴的身份,变成了准镇北王府的准管家。


江离也知道她看着就是有来头的人。不仅记事清楚,计算迅速,看图纸准确,而且用人调度都是见过场面的人,单单一个弱国公主的身份似乎完全不足以解释她的所知所为。


可是,怎么办呢?


刚入夜,便肚痛得不行,早早躺在床上休息。


云烟看他又发作了,知道今晚又要难受得很。陈湘那时候是被好好护着的,虽然也痛起来厉害,可是并没有其他病症。江离这七八年是把自己身子完全拆空了,每次痛起来就难受得不行。



江离皱眉躺着,云烟给他按摩着小腹。天气一天天热将起来,云烟已经翻过他的衣橱,服色太少简直就是跟中等军官差不多……
心中正在计算明日须去购买的布匹数量,回忆景朝的王府大致衣服规制,还得多算点尺寸留给祁宝和奶妈……忽然觉得有只手将她一下子拉倒,她没提防就顺势倒在了江离的身边。


江离说,你照顾我整晚坐着太辛苦,以后,躺着就是了。
云烟涨红了脸,不敢做声,只是更加用心安抚他的腹部。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08 08:38:00 +0800 CST  
江离躺着,虽然有云烟在百般按揉,肚中依然翻滚不止,疼得他咬牙。
受过伤毕竟不一样了,整个人虚弱得晕乎乎的。他抓住云烟的手,说,肚子疼。
云烟知道他又疼太难受,跟她撒娇。爱怜地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安慰他,我帮你多揉揉,一会儿就不疼了。
江离说,还是疼……


因为躺着很方便,他转过来就把云烟抱在了怀里,云烟能听到他很轻很轻的呻吟声。她将头贴在他的胸前,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得厉害。心想,他一定很疼,手捏紧成拳头,深深抵入他的腹间。
疼死了……江离抱着她,神智糊涂地低语着。


江离抱着怀里的人,虽然还是疼得满脑子只有自己的肚子疼,但是多少有些依靠似的。他用力抱住怀里的云烟,绞痛起来难以承受之时,不由像个孩子一样,不住在她身上蹭,呻吟不止。


云烟想,他痛起来这么难受,如果皇上认为他伤好了,派他去中原各国周旋如何是好?
万一被认出来是霍府杀手,他如何抵挡那些冷枪暗箭?最好不但不让皇上派他出去做事,还能连上朝也免了。


她知道他的性格,必然会在各种场合死撑到底。
那日和索图一战,她清楚他是带病去上朝的,应该上场之前就疼得厉害了。如果当时能跟皇上服个软,不会上场比武的。
云烟按揉着江离的小腹,感受着里面肚肠的拧转,心中默默道,这一回要对不起你一次了。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08 09:07:00 +0800 CST  
端午节转眼到了眼前。
明日江离要去赴皇祖母的宴席了,这也是他受伤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云烟也早就跟他谈妥,她也跟车一起去皇宫,在宫门外等候他。


云烟抽空备好了药。
这日早起熬粥。手中拿着绿叶包裹的药粉,手中却不住颤抖。江离的肚子已经病体支离了,这些药她虽然反复计算了又计算,还是怕伤了他的身子。


临下药的时候,她还是把药粉拂去了小半,她怕下重了把江离的性命折腾掉了。叹息道,听天意吧,万一药力不是很够,他还是忍着不肯在宫里失态,也就随他吧。


看着江离将她准备的早膳用完,还夸她准备得很好,她心里犯慌。


江离先前痛了两天,身子有些弱,坐在马车里很安静的靠着。
云烟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虽然有点气色不佳,却依然面目完美。想到等会儿药物催动,令他在众人面前肚疼难忍的情形,心里就一阵阵内疚。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08 09:59:00 +0800 CST  
江离下了马车,马车、车夫、随从都要在丹凤门下的宫舍内等候,不得入宫。
余下的路须步行才能到。


此番圣宴设在皇太后荣华殿中,走过长长的甬道,步入后宫方能到达。


皇太后请的都是王族子弟,不跟徐家沾亲带故是不得入内的。很多从小承欢太后膝下,也有亲缘不太近很得太后眼缘的也会时常拉在身边,陪太后开心。


所以进入宴席的年轻王族虽然人数不少,但几乎个个都从小看着长大的。早已熟不拘礼,纷纷入座。
皇上也随伴在母后身边,这一番是为母凑兴,皇上脸上露出孝子的笑容。


江离先前也回过几次西京,均是殿前交代军务,不几日又匆匆回前线,从未在豪族盛宴上出现过。加之先前武将的身份,来朝总是重盔重甲,将面目遮得模糊不清。如今一身便装,玉冠玉带,将他的本来面目显露了出来。


他方走入殿中,本来熙熙攘攘,诸位王孙公子、郡主宫人欢笑不已的荣华殿中,忽然如有人止音一般,阒然无声。


江离站在殿门前迟疑了一下。
他知道太后年事颇高,举行这种宴会是不让人一个个上前行礼的。众人须先落座,等人齐了一起跟太后行礼。然后老太太爱跟哪个晚辈说话就跟哪个晚辈说话。
所以他得找地方先落座才行。稍微等了等并没有人来引领。


此时,只感到一股馥郁浓香侵入鼻间,有贴在殿墙上的椒香,也有席间的花香,更有各色女子的脂粉之香。
他闻不惯这个味道,浑身难受起来。尤其是腹中,隐约扯起了隐痛。面对诸多好奇的目光,他忍不住微微皱眉,慢慢走进殿堂。

走到中间又迟疑起来,这里都是随皇祖母长大的年轻人,大家多年相聚都各有座次。他看着眼前花团锦簇,竟一时分辨不出哪里是空位。


郡主公主小姐们都惊讶不已地看着这个男子。
众人只觉眼前如月初升,风华万千。虽然在座的也有眉目俊美的少年男子,可是在他的气宇轩扬之前,顿时全然失色。
他走路的姿势,他站在那里迟疑的模样,每一个动作都宛如星辰闪烁,令人无法移目。



徐靖竹也来捧姨奶奶的场,惊得酒杯都差点掉了,数日不见,江离跟换了个人似的。他知道自己弟弟长得好看看,随便裹条常服,也能压倒景朝王族。他惊讶的是江离的穿着,知道是恩雅的手笔,暗暗跌足,失了宝贝了——那个女人到底还藏着哪些本事?


话说那日,拿到镇北王府的账册,云烟简直心花怒放。
宁海王是得势的皇长王,生前赏赐到无可再赏。徐靖竹依照老父王心愿继承了爵位,但是把不少资产都转赠给了弟弟。江离自己也没少挣。
看着江府大把财产,云烟好久没品尝到挥金如土的滋味了,兴奋地团团转。她在如何过好富贵日子上,可谓天纵英才。她为江离准备的服饰,梳理的发式,搭配的头冠,腰间的坠饰,都既符合身份又别致。


皇上连忙叫住江离:小离,坐这边来。今天是私宴,他按照叔侄称呼。

江离依然跟他行了君臣之礼。
大家哄然一声,整个荣华殿顿时陷入了窃窃私语中,原来这个就是皇祖母的侄外孙女甘大小姐看上的人,新晋的外姓王江离。


江离坐下案桌,人堆里花香愈发浓郁,他简直有点恶心了。
云烟给他下的药本来还能晚些发作,被这里的奇香异气刺激之下,一阵阵的闷痛从小腹中传来。他这两日虽然入夜腹痛难受,白日却并不痛,没想到一入宫就腹中不适,心里暗暗着急。


皇祖母见来了新人,当然会多询问几句,江离也就尽量得体应对着。说话间,腹内如有人攥着肚肠,越捏越紧。


甘辛月求了皇太后婚事的事情,虽然太后当日有点松动,但是过后细细询问了皇上,得知这个江离身世离奇不能跟宗族结亲,早早就给辛月打好了招呼。
辛月心中绝望,生气了数日,本想不来,可是想到江哥哥也会列席,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他。平日徐哥哥比较宠着她,她去医馆是直进直出的。江离搬回宁海王府后,不容她随意出入,她没那么方便见江哥哥。


江离很快就明白了皇上已经将局面铺设好,遂安心说话。


只是,腹中越绞越痛,俄顷肚肠似被人搓揉起来,满腹痛楚令他脸色微变,悄悄用手抵住小腹,重重压着。
虽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中却也觉得自己倒霉至极。平日在府中,白天总是还很不错,为何每次上殿就疼得几乎抬不起身子。其实他第一回是多日饮食失调,肠子发炎引起的腹痛。这一次是被下了药。他如何分得清楚,只觉得腹痛难耐,恨不能恩雅就在身边,至少心情可以放松一些。


身子换了几次方位,还是没法坐住。
江离眼前一阵阵发花,只觉自己随时要倒下一般。云烟给的药里有促晕的成分,可惜她临时手软少放了一些,江离一时没昏掉,依然苦苦支持着。


江离忍痛之时,不知他有腹疾之人当然看不出,但是知道他有肚疼之症的人有心观察,当然还是能够捕捉到蛛丝马迹的。更何况,此时他肚内的嫩肠被药物催动得簌簌乱扭,百转千碾,在他娇弱敏感的肚子里作妖作得不休不止。他快撑不住了。


甘小姐熟悉他,看得出江哥哥又在肚子疼了。
她好想给他揉肚子,江哥哥平时滴水不漏很难接近。
肚子疼起来眉清目秀脸色惨白,一副一推便倒的样子,简直太诱人了。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09 08:29:00 +0800 CST  
云烟坐在丹凤门外的宫舍内,此处是各路人等随从待命之处。人数虽多,却鸦然无声。此处都是各府上等仆役,规矩很大,端做得整整齐齐,绝无交头接耳的现象。


云烟坐着在做一件祁宝的夏衣,刚缝了一条边就没线了。原来自己没有带线。她心慌意乱地抓着衣裳,向宫门张望。江离不知道疼得怎么样了?


她终于看到一个小黄门走出来,果然直接朝她走来,让她去宫里服侍江王爷。
她跟着公公的身后,心早已飞到了江离身边。


丹凤门到内宫路途颇长,公公按照宫中规矩只能正速前进,不得慌张。云烟耐着性子终于来到了太后寝宫的侧边小屋里。江离躺在里面,人倒是醒着的,被人扶着慢慢先入了皇车,然后到了门口换成自己家的马车。


云烟不能多问,看得出基本目的达到了,江离的确在宴席上昏倒了。皇族上下都该知道他腹伤甚重,只能修养了。
但是他整个人看起来怪怪的,上了车不理她。明明疼得直不起身来,他也不出声。沉闷得有些奇怪。云烟心下忐忑,以为他猜出自己下药的事情,她做贼心虚,都不敢伸手给他揉肚子。呆呆地看着他。


回到府中,江离也不肯歇着,扭着非自己去沐浴。将门锁死,不让云烟看他脱衣。
已入初夏,气温对于身体好的人来说十分舒适。但是对于此时满腹寒痛的江离来说,还是有些发凉。
云烟把屋里碳烧得再足,也挡不住江离洗沐时的凉意袭身,肚疼得几次站不起来。云烟忽然发现他是在存心作践自己。因为自始至终他没开口让她揉肚子,仿佛她不存在似的。


江离因为什么事情在生闷气。而且是非常非常的生气。
他把自己闷在没完没了的腹痛中,完全不理睬外界了。


云烟为了试探是否真的如此,等他沐浴完毕,穿着亵衣扶着墙壁慢慢坐回床边,曾试着去按摩他的腹部。果然,她的手刚碰到,他就用力挡回去了。当然,他腹痛虚弱,她要是存心用劲,江离是拦不住的。可是,他们已经同床共枕了数日,这种明明白白的拒绝,根本不该发生在他们之间呀。
而且,江离推开她的手以后,显然更生气了,眼睛紧紧闭着,肚子也显然更疼了,不住喘粗气。


好不容易将他头发全部拧干,让他裹着被子。江离立时又在床上疼得冷汗涔涔。这一番折腾,连肚痛翻滚的气力也没有。


云烟越想越怕,江离为何忽然不接受她了?难道……真的猜出了她下药的事情?
他肚子里还有药力在作祟,肯定很疼啊。
本来想着他回来了,乖乖哄他喝点排毒的汤水,再给他揉揉肚肠,他很快就能缓解药物在身体里的刺激。可如今连话都说不上去,怎么喂他喝汤水呢?


门口有人传报,说宁海王爷过来看江王爷了。


徐靖竹一进来就走到江离的床前,看到他脸色惨败,面如死灰一般。低头叫了他几声,江离睫毛动了动,依然不理睬。


徐靖竹摇摇头,示意云烟出来。
云烟问他,我家王爷在宫中怎么回事?
徐靖竹说,他晕倒了,太医给他查了身子,满朝上下都知道他伤重难愈。我求皇上给了他三年病假。他那个身子,没法天天去站早朝。


云烟点点头,这本来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又问:可是,王爷看起来气色很不佳。
徐靖竹也说不清楚,猜测着:他死要面子呗,在众人面前昏倒丢了脸了。
云烟说,他上回不也昏了一回吗?
徐靖竹说,那是受伤之后,这回是没事好端端就倒下了,不一样。


云烟又细细问他有何异样?
徐靖竹回想了一下,当时江离在席间倒下,皇上请了太医检查,得出的结论是腹伤沉重,需静养。靖竹忙于让皇上同意江离病假离朝。似乎看到辛月找到机会进去陪了江离一会儿,不过也很快就走了。
便回答云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徐靖竹看江离安全回府,想着有恩雅照顾,他就告辞了。


云烟送走小王爷,回到屋中,江离已经变得无声无息了。连喘气的声音都听不见。云烟低头听了很久,感觉他是昏迷了。她小心地将他翻起些身子,江离确实是又疼晕过去,脸色差得教人担心。
她在犹豫是不是给他按摩腹部,他醒来只怕又会闹脾气。


这么长时间,从没见过江离闹脾气,原来他闹脾气的方式就是自暴自弃,让自己死劲疼,让旁人看着又担心又焦急。
可是不给他治,他肚子里还残留着药,那药性太拧肠子了,会弄死他的。


云烟解开江离的衣襟,把一颗小小的药丸按入他狭小的肚脐中。他不肯配合喝汤,只能用这个法子内外催一下,希望他腹中的药能尽快出来。那药透着他肚脐的皮肤,随着按摩将药力一点点推进去,很快就听到他肚子里一阵阵的轻响。


江离肚中的肠子被内外药力催着,自然是增加了痛感,他从昏迷中被痛醒。


云烟不敢再激怒他,连忙退开手,顺手替他拉上衣裳。他双手用力按住腹部,只觉得腹中如钻入了一条疯狂蠕动的毒蛇一般,不住地扭缠着,绞滚着,将满腹肚肠搅得苦不堪言。
若是他不犯这个别扭,肯好好喝云烟配的药汤,虽然也会很疼,但是药效直接进入脏腑,效果快,肚疼的时间短。而皮外用药,效果没那么快,江离疼痛不已,却一时无法排解出去。可他还是没出太多的声音,只是半昏半醒地承受着。


云烟想给他揉腹,帮助他尽快去排掉腹内的药水。手刚放上江离的身子,江离忽然睁开眼睛。


“出……出去……”寂静的屋子里忽然响起了江离的声音。
云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江离满脸带着憎恶看着她。她才确认,他真的在赶她出去。云烟当时就哭了,可是不敢不应,怕惹他生气,生气最易加重腹痛……她慢慢退到门边。


夏日风起,她不得不关了门。江离痛得衣衫不整,给夜风吹了肚子可不行。
屋里能听到他时断时续在床上碾转的声音。拒绝了云烟,那些药物在他的小腹中活生生绞了三个多时辰,才听到他自己爬起来上厕所的声音……


她抱膝坐在屋子前门槛上,一把抓下碍事的面纱,任泪水在月下悄然宣泄。
为什么?他会忽然如此厌恶她呢?
早知道他会发现自己给他下药,就不这么做了!


可是她觉得分明不是。
她虽然医术不高明,下毒可是得自绝药大师的真传,不会让人发现的。
她好心疼江离,好心疼他的肚子。本来想保护他,却似乎做错了什么。
可她完全想不出来错在哪里?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09 16:48:00 +0800 CST  
云烟坐在门槛上,晨光已经寸寸爬上庭院的屋顶。初夏的芭蕉叶浓如碧玉。
她撑着下巴看院子里的风景。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了,只能自艾自叹要被赶出去又没好日子过了。嘴里是这么硬着解释自己只是喜欢这里有吃有穿,可惜眼泪哗啦啦的。


忽然身后的门被一把拉开,她呼啦一声就倒跌了进去。
里面出来的人也被她绊得一个踉跄,因腿软肚疼倒了下来。云烟连忙抱住跌下来的江离,免得他磕在地上。


江离转头看去,晨光中看到了恩雅的脸。
数月前恩雅与他吵架,曾忘记带面纱,他那日借着月光看到她满脸斑驳,所以后来就不好奇她的长相。现在恩雅又没带面纱,初生的阳光将她的脸上照得分外清楚,纵然额头脸面一片疤痕,他也看得出她两眼通红,哭得一塌糊涂的。


云烟看到江离的脸,忽然感到自己脸上空空的,吃惊得忙用袖子掩住脸,一手去摸面纱。昨天哭成一团,早不知道面纱去哪里了。只好将头埋在袖子里不敢抬头。


江离看着她的窘态。
依稀记起来昨天对她很凶,觉得挺不好意思的。遂自己爬起来,昨日肚肠伤狠了,一动就疼,他咬紧牙关尽量不出声音,动一动要歇半天。
云烟有点拿不准现在还能不能跟他说话,偷着从袖子空隙里暗窥着。


江离好不容易攀着门板慢慢站起,肚中又是一阵难耐的抽痛,呻吟一下,不禁按住腹部弯下腰,重新单膝跪在门边,抖了半日竟是一步也挪不动的样子。
云烟更拿不准要不要帮他。


江离将头转过来,微微怒道:你怎么不来扶我一把。
云烟不说话。
江离想昨天凶她,她大概生气了,不打算搭理他了。可是他肚子疼,又想吃饭。平日里只要他醒来,恩雅就会热热闹闹给他弄来一桌子的点心饭菜伺候他。今天早上饿醒,就是为了吃个饭他才忍痛出来找人服侍。结果人被他昨晚的样子气坏了,呆若木鸡的。


江离叹口气:恩雅,我肚子很痛,也很饿,你能不能……肚肠子里一阵阵抽搐,他的身子低得越发弯倒。


云烟 从袖子里看着他,起床时他自己胡乱抓了行军髻,几缕散发落在眉峰上,阳光照得他肤质如玉,秀朗清隽。
如此姿色的大美男蹲在身边,肚痛得可怜巴巴,站也站不起来,还声气恹恹地向她求揉肚、求喂饱……脑子略微正常点的女人,当然早就该伸手了。


所以。云烟还真不是故意拿腔拿调,她只是面纱没找到不能把手放下来。长得丑不是她的错,天光大亮地,拿着自己那张脸出来吓唬主子,就是她不对了。


云烟把头发抓抓散,遮住脸,跟个女鬼似的飘过去,将江离扶起带回到案桌边,低声说奴婢马上为王爷准备早膳,低倒头退了出去。
江离捂着肚子趴在桌上,好疼……等一会得让恩雅好好按摩一下,昨晚几乎痛死他,数度昏厥,今天只是缓一些,肚子里依然似有好几把小刀在乱翻乱绞。


云烟回来看到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肚肠受伤不轻。
她只拨了半碗山药粥,糖也不敢放,荤汤是更不敢动了。江离很饿,很快喝了。却嫌口中发苦,求着吃点酱瓜。
云烟跟他说,不能吃,吃了肚子疼。
江离皱着眉,又将头搁在案桌上,说,疼,给我揉揉。


云烟觉得他现在的模样是自己昨日作死做出来的,昨日若如此乖巧,何至于疼成那样?想到他腹中估计已经一片伤痕,又可怜他,给他揉着肚子。
山药粥再温和,金厨子将芋泥磨得再细腻,江离那肠子也受不住,不一会儿就不住呻吟,挂在云烟身上说难受。他需要消化食物还不得躺下,云烟给他弄了大些的椅子拿好多枕头给他垫着,让他靠着。自己坐在他身边,顺着他的肠子一把把揉着。


这一顿吃得太少,不到两个时辰江离又喊饿,又给他吃了一小碗滤掉了渣丝的金薯稀饭。吃完了自然又少不得揉肚帮他顺肠子。如此当当心心伺候了大半日,这位小爷总算脸色像样些了。只是肚子还是绞痛绞痛的。又嫌气闷闹着要坐院子里。云烟给他挪到葡萄架下,取个小竹节螺钿屏风给他遮着。叮嘱他看看风景不能睡着,屋外有风。


简直跟捧着个玻璃人儿似的。


此时又来报宁海小王爷来了。云烟倒是一阵欢喜,就怕江离无事可做,在屋外打盹受了凉。现在有人陪着聊会天,让他透透气还是赶紧进屋比较好。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10 16:26:00 +0800 CST  
江离倒不想见人,他肚中疼痛不止,只想安安静静坐一下。
不过云烟早已一团热情地着人去把徐王爷带过来。


徐靖竹昨日是入了夜,下了皇宴才进入宁海王府的。
此时午后来此处,借着日光,方看清楚了王府的变化。主府依然是父王生前的铁墙冷壁,森森松柏别有一种凛冽气势。转入旁门,进入江离暂住的别院,却完全变了模样。虽说整体廊柱布局依然是铁檐飞角,也有一排军士站岗,军威整肃。但是一路行来,门帘廊幔增添了许多扶摇温和的气息。



到了江离的屋前,这里跟先前大不一样。
新种了不少芭蕉,又有葡萄架。是云烟怕江离住在这里犯暑气,从别处移来的成树,短短十几天,已经蔚然阴凉。
葡萄架下,一架竹制的小屏风上,螺钿镶嵌着的是《怒雪铁岭大散关》,跟此处建筑风格十分一致,雪景又凉意。
军士带他绕过屏风,江离就坐在里面。
江离虽吹不得乱风,毕竟午后还有些许暑气,云烟拿着把生丝团扇,站在江离身边给他扇着风。
徐靖竹看到云烟手中的扇子,虽然是女孩儿家的形制,上面也绣的是女孩儿常用的莲花。但是那个绣法铁画金钩,大气捭阖。和镇北府上下均风格协调。显然她布置这里非常精心,随便一件小物件儿都花了心思。


云烟站在江离身边的那个温柔蜜爱的样子,徐靖竹都看得酸倒了牙。她侧身给他打着扇,简直是含在嘴里生怕化了他,捧在手心生怕摔着他。


看到徐靖竹走过屏风来,云烟连忙向他招手,指点他坐前面一张椅子,说,我家王爷盼着你来聊天说话呢。


江离的脸上可看不出有那份热情,显然云烟口中的那个“盼着”,是她自己的想法。
江离腹中绞痛难忍,哪有什么热情说话。


徐靖竹也没打算坐下,就站在屏风外,问江离:你知道你昨日弄伤的是谁?


江离听他说起昨日的事情,心头怒起,冷冷看着他。
徐靖竹看他满脸阴戾之气,也有点生气:你把辛月的胳膊给拗折了。她还替你隐瞒,昨日找他们甘府的钱大夫接骨,又没接好,今日才找我重新接过。


江离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他当时疼昏了,并不清楚是辛月摸他的肚子。但是一想起一只陌生的手按在他敏感的小腹上,他立时恶心大起,重新皱起眉。


靖竹看他毫无后悔之色,越发生气:辛月是你表妹,跟你那么亲厚,还跟你在贺兰城守边了一年,你怎么下的手?!


江离冷笑无语——好好一个姑娘,如此不矜持。


云烟算看出来了,貌似甘小姐做了什么江离不喜欢的事情,他出手拗断了人家姑娘的胳膊。而且,徐靖竹替妹妹出头,江离还不打算给个说法。
不管如何,甘辛月总归是个女孩儿,她觉得江离这么暴力血腥,很不对,蹲下身子,抬头看着江离:王爷,你们三个那么好,肯定是个误会……要不,等会儿奴婢帮你打点份礼物,让甘小姐高兴一下,也许……


江离将目光从靖竹身上收回来,狠狠瞪了云烟一眼,苍白的脸色泛起一抹微红。一想起自己肚子被别人摸,就羞恨难当。这女人居然还要以他名义去道歉。
云烟住了嘴,看着他的模样,感觉就像个贞烈小媳妇受了侮辱,很生气的样子。


云烟转问徐靖竹:小王爷,辛月姑娘到底把我家王爷怎么了?
徐靖竹说,辛月只是好心,他昨日疼晕了,辛月想……



"住嘴!“江离咬牙切齿迸出两个字。冷冷地对徐靖竹说:”你走吧。你那位好贤妹我是再不会见了。“
徐靖竹心疼表妹,看他如此不讲理,气极转身,道:辛月只是给你揉肚子,恩雅你怎么不拗她?!你不要辛月可以好好说话,这么欺负辛月,你这位贵贤弟我也再不会见了!


徐靖竹扬眉怒走,头也不回。


江离呻吟一声,他本就绞痛的腹部只觉天旋地转地一阵搅动,顿时疼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双手用力掐住小腹,人弯成一把弓。云烟连忙扶住他,人才没从椅子上跌下来。但是脸白气短,虚汗津津。云烟连忙给他揉着肚子,他靠在云烟肩头疼得直喘气。



腹中又开始了昨夜那般的肆意凌虐,一阵阵的肠痉挛,完全不顾他的承受能力,疯狂绞烈扭缠。他昨日已经元气大伤,再次如此折腾实在承受不住,慢慢人就滑在云烟身上。云烟回头看看他的脸,又昏厥过去了。


忙叫其格尔几个军士过来,将江离带回屋中。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12 09:47:00 +0800 CST  
江离从噩梦般的腹痛中慢慢醒过来。
他又一次深深感到,自己大概不知哪一回,便会痛死再也不醒来。


过了很久,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小腹上一直有一只手在温柔地按摩着,因为气恼肚疼他方才没有感觉到。他睁开眼睛,看到云烟在身边坐着,手一下下按着他的小肚子。看到他眼睛睁开,问他,疼得怎样了?


江离发现天色明亮,问她,他睡了多久。
云烟说你昏了两天了。她叹气,心想,以后不管什么情况也不能拿药毒他的肠子了。太吓人了,一下子昏迷了两天。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江离无力地问:靖竹来过了吗?
云烟摇头,没有。


江离就变得很消沉,一言不发地躺着。


腹中依然纠缠不休地疼痛着,他自暴自弃想着,让它疼吧,疼死了他就结束了。其实他没有那么挨得住疼,年纪再小些,时常一个人缩在军帐中疼得难受极了。可是那时候他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


江离一直很孤单,一开始,除了父王,每个人都避他远之。
后来靖竹出现了,父王虽然善待于他,但是一个垂垂老人,到底不如靖竹与他乃是同龄少年,有趣活泼。靖竹带着他纵马漫江边,醉酒竹林下。让他感觉到他虽然各处很奇怪 ,但是依然可以有朋友,有兄弟。


靖竹身在将门,也是身不由己。
十四岁去耶罗国做人质,三年生死茫茫。20岁北方危机四起,父亲以死逼他上战场。他厌恶这样的生活。
江离却不一样,他天生属于战场。父王花尽力气要教给靖竹的东西,江离几乎一学就会。


能够让靖竹继续拥有逍遥生活,替他去从军,江离打心眼里乐意。江离自己失忆只有半截人生,对旁人极有防范之心,根本不可能与人交心。对于靖竹这个唯一可以敞开说话的人,十分在意。


每一次在蛮北打苦战,江离总鼓励自己,打下这一仗,景朝少一些危机,靖竹就不必上战场。
哪怕肚疼得夜夜辗转,他也不觉得辛苦。


云烟按着他的肚子,觉得里面一阵阵痉挛又在起来,知道他又疼得厉害,不住抚摸。

江离皱眉又挣扎了不少时间,才慢慢腹痛着睡着了。


昏睡了一段时间,他又醒来。云烟的手仍然在给他按摩。


江离这才想起身边这个女人。
他依稀记得自己曾昏过两天,又睡了一觉,不知道她在自己身边多久了,她难道不眠不休吗?这几个月他又是伤又是病,一痛起来就是连续几日没完没了,每次醒来都有她的手,固执坚持着给他按摩腹部。


江离叫她:“恩雅”。
云烟正要打瞌睡,她几天没睡,心头又急,人已经马上累垮了。可是又不能不管江离,江离这几天一直疼得死去活来的。她失去过他一次,很害担心她不给他揉着肚子,他肠痉挛拧转不过来,丢了性命。
此时听到江离的声音,反应迟钝地“嗯”了一声。


江离说,让我起来。
云烟这次听懂了,将他慢慢扶起来。
江离靠在床上,精神还是很差,肚子里依然一阵阵难受着。


云烟说,你是不是饿了?要吃东西?
江离摇摇头,我想看看你的脸,行吗?


云烟呆了呆:奴婢长得丑……
江离说,你不难看,你只是受伤了。


云烟心里一酸,旁人见她只嫌弃她难看,从没有人说过她只是受伤。她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容貌,如果不是这样的脸,她早已命丧黄泉了。可是,身为女子,被人成天说丑,她也会在心里默默反驳,她只是受伤了。
江离这么说出来,如击中了她内心的软处,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


她没拒绝。


他把手抬起来,摸到她面纱的底部。
——几个月来,他都没有正眼看过她。
靖竹一言提醒了他。
为何别的女人碰他他会做出那样过激的事情来。可是恩雅对他做什么,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容忍她的步步侵入。
他怎么可以对一个这样陪着自己的人,连看都没看过呢?


看云烟依然没有抗拒,他轻轻掀起云烟的面纱。


云烟浑身发抖,近爱人更怯,她害怕这样面对江离的眼睛。
因为他的体内,有个沉睡的陈湘。陈湘会不会嫌她丑?



江离将她的面纱揭开,云烟皮相已毁,确实猛一眼看上去非常狰狞可怕。但骨相犹在,鼻梁秀挺,尤其是鼻子以下受伤不太多,可以看到脸型的细致。
江离想,怎么会有这么惨的女人,美成那样,又毁成这样。
他忽然感到莫名心里一阵酸疼,怔怔地流下泪来,而且止也止不住。


云烟看着他的泪水,宛如时光交叠,看见了过去的陈湘。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蠢,她的陈湘怎么会嫌弃她丑呢?让他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他一定心疼地哭了。
一想到她令陈湘那么难受,她就受不了了,泪如泉涌。


看着她丑陋的脸颊皮肤上挂满泪水,江离同情她,伸出手臂,将云烟抱住。
云烟却觉得是陈湘抱住了她,她伏在他身上大哭起来,哭着问他:“你怎么可以扔下我不管?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一拳拳打着他的肩膀和胸口——他,怎么可以这样抽身而去?


她力气并不大,江离承受起来却有点吃力。
恩雅的捶打顿时引得他腹部一阵阵剧痛。他骤然皱紧英眉,肚痛得咬住了嘴唇。但是,他仍然默默承受着恩雅在他身上的发泄。他能够感受到她彻骨的悲恸之情,他没法此时将她推开。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13 09:02:00 +0800 CST  
云烟痛痛快快哭了一顿,伏在江离宽厚的怀抱里,将数年的压抑都释放了出来。心里慢慢稳定了下来,才感觉抱着的人微微的颤抖。她抬起头,看到江离疼得闭着眼睛,满脸都是冷汗,嘴角都咬得渗血了。她马上回过神来。


她问他,王爷你怎么了?
江离无力说话。
云烟给他按摩着小腹,里面已经搅作一团乱麻,隔着肌肉腹壁也能摸到肠子的扭曲。这么疼着都不吱声,她感觉到了他对她的关心。


云烟其实不希望陈湘回来,她觉得江离的生活状态更好一些,他不需要去记起那些令人难受的往事。她用心按摩着他的腹部,觉得有一种从来没有的亲近感。


江离晕过两天,方才被云烟的捶打扯到了肚里伤口,一时腹内肚肠抽搐得厉害,被云烟细致摸揉了半日,才有些许减轻。身上不出汗了,只是脸色犹差。


平时肚子稍微不痛了,能忍受了,他就将她的手推开了。
今天,他没推开,安静感受着她的手在自己肚脐和小腹的按揉,他发现,自己对她的动作真的没有任何抗拒之心。反而肚子不太痛的时候,随着她的按摩,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舒服。


云烟已经又把面纱戴起来了,只要江离不将她的手推开,她就以为他依然腹痛剧烈。腹腔内肚肠交叠盘绕,有些抽搐可能发生在腹部深处,手是不一定摸得出的,但是肚子一样会疼痛难熬。
她以为江离还是很痛,依然低头给他不住按揉。


咕噜噜,江离的肚子里忽然发出很响的一记肠鸣。
他的脸顿时红了,迅速将云烟的手推开了。
自己肚子里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她一定听过好多回吧?平时里都是疼得什么都顾不上,肚子里有没有声音不可能关注,如今这般清清楚楚地听到,江离觉得太羞耻了。


云烟说,你饿了吧?
听他不回答,抬头看到他红晕双颊,问他,你是不是发烧了?就抬手去摸他的额头,看看也不发烧。


她试图再去摸江离的肚子,江离的肚子里又传来一声,江离脸顿时涨得血红,忍住腹痛迅速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住:我饿了。
云烟看他拿被子的利落劲儿,估计他肯定不太疼了。他是在害羞自己的肚子发出声音吗?真是的,听过无数回了,不就是饿了吗?


这么个大男人,这个声音也会涨红了脸,是不是太可爱了点呢?


她跟他说,我去给你弄饭来。
虽然江离一直在昏迷中,云烟每顿还是让人准备好的,所以很快就端上了暖软的饭食。江离就下床坐在黑油描朱洒金的军案前用餐。云烟看着他很慢很慢地吃饭,动作略微有点僵硬,估计他刚剧痛过不久,小腹中一定还是抽搐着。


忽然特别想,把他那个抽痛的小肚子,捧在手心里,旋揉捏按。这么想想,云烟就身上燥热起来。
她心虚地看着江离一副平静吃饭的样子,一时难以开口。可是那面若冠玉的模样,让她实在不能放下骚扰他肚子的念头。



她问他:肚子还疼不疼?
江离觉得一般他能下床就代表不痛了,摇摇头。
云烟不死心:还是有点点痛,是吧?等你吃完,我帮你按摩按摩,要不然会痛的。


江离停下筷子,考虑着是否又要被按肚子。


想到自己的小腹又要被这个女人肌肤相亲,他红了脸,很想拒绝。但他也知道吃完了腹痛会加剧一些。僵持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云烟压抑着兴奋地心情,坐在他身边迅速吃自己的饭。


云烟好喜欢看他清美容颜上的淡淡羞涩,她自己嘴里在吃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了。江离看见她只塞白饭,把她手扒拉一下,夹了几筷子菜蔬给她,提醒她好好吃饭。


云烟发现他跟先前不一样了,以前他对她就是普通女奴,是个可以用的物件,其他都一概不考虑。现在却会看到她没吃菜,还想到给她夹菜。受用得将他夹的菜全部吃完。


江离不能跟她似得狼吞虎咽,慢慢吃完了饭。
云烟早已给他打点好舒服的软椅,让他靠坐着。
云烟把手伸入他的衣服,摸到了他凉凉的小肚皮,非常温柔地贴合了一会儿,让他的肚子适应一下她掌心的温度。
江离腹部偏寒,她手心里这种温和的熨抚,令他有放松的感觉,忍不住闭上眼睛,微微呻吟一下。云烟身上都是鸡皮疙瘩:男人声音好听,就不要随便发出这种让人心慌意乱地呻吟声,云烟简直有了强烈的冲动,要亲到他的嘴上去。她不敢看他的脸,细细按揉着江离的小腹。


揉了一会儿,江离问云烟,累不累,累了就休息吧?
云烟连忙摇头,说奴婢不累。



哪里会累呢?她心里快活还来不及。
他痛死痛活的时候太令人担忧心悸,完全没有愉悦的感觉。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云烟只觉得欢喜,她从来没想到给一个男人按摩腹部,会是如此一件令人幸福的事情。


他的肚子里因入了柔软温和的食物,肠管充盈。线条健美的腹部,微微饱满。细腻如象牙的肤质,摸着手感好美好。
有时,因为食物刺激到肠道内的伤口,他会因为疼痛,轻轻哼几声。有时候伤口略重,他会疼得腰身微微扭一下,那修长身形辗转的样子,简直动人。


如此迷人的小肚子,她按摩着只觉满身酥麻,完全可以一直一直给他按揉下去。


望着屋外渐渐拉长的日影,云烟真希望夜晚慢些到来,因为知道江离又要发作毒痛了。
云烟不喜欢江离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双手死命压着腹部,肚痛到不省人事的样子。可是她也知道,他病情沉重,还会被折磨上好几天才会缓缓好起来。一想到还是自己下的毒,心中就内疚不已。


反正她会陪着他的。
她希望又能看到在徐靖竹那个小院里,他曾有过的笑容。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13 15:21:00 +0800 CST  
云烟这些天一直心神不定。江离在慢慢好起来,可是他每天都很沉默。除了生活起居必要的话,几乎没声音。一开始几天他病情沉重,还不觉得,等到他床上躺不住的时候,那种沉默就显得格外压抑。


云烟仔细分析了一番。
江离那日白天已经开始吃饭,晚上纵然发作也不至于昏迷两天。而他昏厥之前正跟徐靖竹在闹矛盾,醒来第一句话问的也是徐靖竹。云烟觉得这才是他腹痛忽然加重的原因。


白天,她安置好江离跟他说她去买些生活物品,便一个人坐了府中办事的小马车去了徐靖竹的医馆。


徐靖竹病人正忙,她便坐在旁边等着,徐靖竹就跟没看到她似的,直到中午,看着病人渐稀,她才找到机会立到他面前:“小王爷,你能不能抽空去看一下我家王爷?”


徐靖竹面沉似水:我不认识这个人。
云烟说,可是你不去看看他,他都没个可以说话的人。
徐靖竹:这与我无关。



云烟说,你要谅解他,那天他待你态度不好是身体不好,你走后他昏了两天呢。
靖竹愣了愣,他身为医者,清楚江离那个身体,昏迷两天意味着什么,遂抬起头:我不能原谅的不是他的态度,而是他做得事情。


他回身在医柜中取出一个如同手臂形状的竹模,拿给云烟看:”这是辛月的手臂竹模,每五日换一次,五七三十五之后,方可固定。半年之后,手臂可以恢复。然后……“他望着云烟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然后,终身腕骨僵直,不能拉起重弓,也不能做针线细活。换句话说,江离把我妹妹一辈子都毁成了废人。”


云烟倒吸一口凉气,急急辩解道:他那天痛昏了,肯定不知道是表小姐!


靖竹悲愤地说:是不是辛月不重要,他不愿意别人碰他我可以理解,为何要先捏碎臂骨再拧折?他为什么每次伤人都要这样彻底毁坏才行!
靖竹怒视着云烟:你知道他的过去,你该知道他是个极其残忍的人,对不对?!


云烟当然知道陈湘就是这种手法伤人的,他从出身起就是接受这种训练的。
每一击都务必将对方置于死地,或残或死,伤到不可挽回。而且这些手法都是有技巧的,陈湘迷恋那些技巧,甚至拿着真人练习,一直练到入骨成髓。
他们年龄小,当时只当这些是平常,陈湘还花了不少时间教过她。因为是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教,她还学得很有乐趣。只不过她的力度速度跟陈湘没法比,只学了个精准度而已。


所以,陈湘是否残忍,这个问题她是无法回答的。
绝药大师曾对她说过,能接受霍王爷这种训练而脱颖而出的,天生骨子里是嗜血的。那时候她无所谓,此后独自生活,重面不同的人生,她也清楚过去的他们是多么不堪回忆。


她只记得陈湘待她的好,至于他对待别人如何,她早已学会了不去多想。


看着云烟无言以答的模样,徐靖竹恢复了平静的口气: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好聚好散吧。


云烟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小王爷,我家王爷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有没有去看他。他在乎你的……


徐靖竹打断她:我也有我在乎的人,被他毁了前程我是不可能原谅的。
云烟话已经说不下去了。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宁海王府,江离坐在窗边看书。她能感觉他发现她回来,微微抬头扫了她一眼。这些天她从不离江离左右,忽然出去,估计江离猜出她找靖竹去了,而靖竹显然没想过来。


江离虽然什么也没说,此后连续几日,无论他吃饭还是睡觉,她都能感受到他的低落。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14 10:03:00 +0800 CST  
徐靖竹赶走了云烟,心中起伏不定。
等入夜回到自己屋里,此时此刻,江离必定又在腹痛难忍。想到视为手足之人,痛苦地在等待他去看望他。难免有些心软。


可是,他恨江离!
因为他,辛月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
这个世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有多么珍惜辛月那种娇横快活的神态!



那一年他刚从耶罗国做人质归来,一路心情灰暗。直到回到西京,看见了这个表妹。她的笑容明亮如阳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顿时令他扫去了不少阴霾。


他珍惜辛月的笑容,希望可以让她一辈子高高兴兴的。
他本以为那个遥远的姑娘他确实无能保护,保护辛月他是可以做到的,可是,他又一次错了。


那是他到耶罗国做人质的第三个月份。
景朝国力相较耶罗国的富庶不能相比,双方交恶必然是景朝难敌。皇上为求边境暂时安宁以便赢得时机训练兵马,整饬财政。拿出最大的诚意,将国内最有军威的宁海老王爷的独子,徐靖竹送往耶罗国做议和人质。


弱国公子,在藻京城里,自然难免受足揶揄。
藻京当时流行打“胡球”,也就是马球。南方人多丘陵平原,不太适合养马。所以骑术也很一般。徐靖竹一次不堪羞辱,跟几个贵族公子打了一场胡球。胡球本是北国胡人的游戏,徐靖竹身为北国人,况且又是老王爷亲自培养,骑术比南方少年要精良得多。一顿落花流水之后,出了口恶气扬长而去。


第二日,他站在异人馆前发呆,忽然一个响鞭在他面前甩过。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笑容满面的女孩,十一二岁的样子。虽然打扮成一个少年的穿戴,但是有掩不住的雪肤明眸。
那女孩坐在她的小棕马上,见响鞭令他回头了,笑嘻嘻道:北方来的公子,你骑术很好啊。
这个小姑娘身量未足,已然是一副美人胚子了。眉眼秀气又精致,望着他的那双盈盈秋波,光彩潋滟。徐靖竹被如此貌美的小女孩夸了,手都不知道如何放。


那姑娘说:你教我骑术吧?下月我要跟人赛胡球。
如此明艳可爱的小姑娘诚意邀请,又是他颇为拿手的骑术,靖竹感觉没理由拒绝。只是他是质人,行动不方便。他便跟小姑娘说了他有力不从心的地方。


女孩子拿出一卷文书,说,她父王已经同意了。
徐靖竹一看,对方竟然是霍鼎山的女儿,霍云烟。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14 10:54:00 +0800 CST  
学骑术当然得去郊外,徐靖竹身为质子,霍王爷其实是不该同意他出城的。因为质子身份特殊,如果出现生命意外会引起两国波动。
不过很奇怪,只要他跟霍云烟在一起,无论是上山还是下海,根本没人管。


在靖竹原来的设想中,青萝郡主霍云烟必然是武功不俗,想要参加皇家胡球赛,为求一鸣惊人而请他教骑术。


谁知,一上手发现云烟几乎没有武功,带来的马很一般,似乎她也不讲究要多好的坐骑。完全就不是要上大场面的样子。
靖竹对马有特殊癖好,受不了调教这等驽马。提了几次意见之后,她才带了略好点的马,说藻京除了军中用马,皇家用马,打胡球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靖竹这才知道,她参加的不是什么贵族比赛,就是藻京城里一个平民 的胡球小型比赛。据她说,王族比赛都是她的哥哥们参加的,不带女孩儿玩的。然后笑得满脸开花道,人家就是想玩玩嘛。


靖竹是一个严谨认真之人,教得很到位。云烟一副娇生惯养的样子,进步甚小。
他发怒了她脾气比他更大。最受不了的就是,明明已经被她气得发誓明日不去赴约教她骑马。一大早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就挤进异人馆他的住所里,那满脸笑容的样子,还会带点时令糕点来,一句句“徐哥哥,好哥哥”,令他又不得不出门。



一到马场自然又是不会好好练习。他终于看出来,这姑娘只是贪玩好奇而已,做事并没有什么长性。


终于熬到这一天她要去比赛了,徐靖竹特地去观战,看看她到底如何出丑。


等到两支胡球队站在一起,靖竹简直要笑疯了。
他觉得云烟的马已经够呛了,在这种级别的比赛里,她的马居然已经算是非常好了。


队员也良莠不齐,或高或矮,黑肥白瘦各不相同,几乎都是歪瓜裂枣。
他暗自点头,她还有点自知之明,参加档次差一些的比赛。
云烟站在队列里,她当然还知道,身为一方郡主,脸上得涂满乱七八糟的东西,遮掉面容。


一声令下,双方就开始了激烈的争夺。马不怎么样,人不怎么样,因为都是临时拼凑,连基本的队形配合都没有。但是那种全民享受胡球娱乐的气氛山呼海啸。


云烟力气小,个头矮,在那个队里并没有给队伍提供很好的支持。最后,她的那支队伍败得惨惨的。不过,这不影响她心情沸腾地滚下马鞍,跑到徐靖竹身边,兴奋地跟他击掌庆贺。
徐靖竹心里直撇嘴,觉得这有什么好击掌的?徐靖竹见过无数场胡球,没见过输那么难看的。


不过,当他的手掌跟云烟的手掌击中以后,他忽然也感受到了一种快乐。
一种活在当下,人生兴味无限的快乐。


他倒是有点喜欢上了她这种无所用心的天真活泼。


一日,云烟跟他站在东市陪他看药材。他自小就对药材有浓厚爱好,特别喜欢这种地方。望着市场上人来人往,他忽然想,若能与霍家小姐执子之手,一生就这样该多好。他忽而转头,对正在研究一个雕花葫芦的霍云烟道:霍小姐,有件事情我一直在考虑。


考虑什么?霍云烟抬头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看看她稚气未脱的脸,靖竹就笑了——她还那么小。他说,等你长大一些,我想好了告诉你。



可是不久之后就接到父王的来信。父王说霍王爷有意与他家结交,但时局尚未明朗,望靖竹能保持与霍家姑娘的距离。


云烟也忽然不再过来找他了。


只是她每个月初会给他寄些东西来。
他看得出来,都是他独处异人馆需要的一些用品,东西过于琐碎,显然不是她亲自料理的。应该是霍王爷既不让女儿与他走得过近,又不让他这位海宁王世子的线断了,遂将此事吩咐给了下人,下人按月准备一些送过来。


靖竹觉得自己与霍云烟单纯的情谊,被这些老政客闹得隐约令他反胃。


只有一次寄过来的是一盒用腌制的海棠花瓣,做的冰粉团糕。还有一张竹纸,写着:窗前海棠花开,新做糕点,请徐公子惠尝。
糕形不够完美,有些松垮,半透明的胶冻里,可以看到里面海棠花造型优美。不像出自霍王府厨娘的手,倒像是个生手,精心挑了好看的花做出来的。他感觉是她亲自做的。


吃着甜中带咸的糕点,他觉得纵然父辈们重重算计,云烟还是非常可爱的。


三年到期,景朝使臣就来带他回国了。他们带了十匹汗血宝马作为贡礼。同时也给靖竹带来了他的“踏雪”。踏雪是一匹黑色良驹,跟汗血宝马相比,种不够纯。其实却比汗血宝马更耐长途奔驰,也擅长跳跃。最适合做战马。这种马是需要调教的,他出发耶罗国之前,父王让他留下踏雪,告诉他会替他好好调教,等他顺利归朝。


一骑上踏雪,他就知道,父亲果然是亲自调教了踏雪,三年未见,越发神骏。


所有官牒手续办完,一出藻京城,他就忍不住甩下景朝使臣的马队,独自放马疾驰。
闷了这些年形同软禁。
终于可以自由奔驰在天地之间。狂奔了数十里地方觉得尽兴。放缓马辔,环顾四周,发现江南郊外都是一模一样的田地农庄,似乎迷了路。此时已经是初冬午后,江南的初冬尚未下雪,但寒意已足,枯藤老树昏鸦,满目尽是萧索。




待到回头,看到一名青衣少女站在路边向他笑意嫣然:徐公子,你怎么乱跑呢?


仿佛一场春梦平地生,徐靖竹只觉得眼前枯索景致全化作了一首云水依依的柔美诗歌。那少女站在薄薄夕阳中,玉立婷婷,嫦娥也输她一段袅娜。


那两年多未见的明艳笑容,令他此生难忘。
“徐公子回家,云烟过来送你一程。“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17 10:06:00 +0800 CST  
口中说着客套送别的话,霍小姐还指点他如何回到大路上,如何与景朝使臣的马队可以不错开。徐靖竹也不敢直接盯着她看,只能低头看她的青罗裙。裙子上是江南绣娘绣出的月夜兰花。他心中不住地想,好美。


待到他重回大路,走了一程,忽然想到此乃荒郊野外,她一个少女,如何能孤身站在那里?
他搜索了一下记忆,也不记得她身边有马,更没看到她身边有护卫。暗暗埋怨自己一句,心中有些担忧,便策马回去转了一圈,那里早没了人影。


无奈,他只能重回大路,向藻京方向重新折返,想去跟景朝使臣马队汇合。
他的踏雪奔跑太快,景朝马队有马车有辎重,行途徐徐。他竟奔了半个时辰还未与其汇合。


此时残阳褪尽,漫天却乌云密密,见不到一丝星光月色。
俄顷,天上一点点白色的细雪均匀撒下人间。


徐靖竹不禁放缓马步。
这是江南第一场冬雪。他常年在北国,北国之雪一夜便可铺天盖地,搓绵扯絮一般。而江南的雪如雾如尘,纤细如梦。他就要离开此处了,这是三年来最后一次看到如此秀美的雪了。


雪一下起来,云就变薄了,月亮从云端稍稍露出一点亮光,天地间抹上了一层银白色。
月光中的雪点更是风情曼妙,随风轻舞,入肤无声。


月光中,徐靖竹看到不远处的土墙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青衣少女,正抬手接雪。
接到了雪就拿给身边一名黑衣少年看。


靖竹再走近一些,那正在玩雪的少女,正是刚与他送别的霍云烟。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17 10:27:00 +0800 CST  
徐靖竹看了那个坐在霍云烟身边的少年,他坐在土墙上,双腿支着墙壁。梳一个江湖人的散髻,额前的散发将眉眼都遮住了。


云烟只顾看雪说话,直到徐靖竹走得很近了才发现了他。
先是有点惊讶,然后就要往土墙下跳。徐靖竹想叫住她,根据他对云烟的了解,这么高她跳不下来。云烟却衣袂轻盈地“飘”了下来,细看去,是那名黑衣少年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放下来的。
仅以肩膀为力点,如此流畅地移动整个人的重量,这对寻常人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由此,靖竹估计他是云烟的护卫。


云烟就很高兴地奔到他身边。
因是意外见面,一时没找到话说。霍云烟的脸上有被寒气激出来的嫣红,那份鲜艳妩媚顿时令他心中一阵冲动。


他低声说:霍小姐,你还记得两年前我说有事要跟你说吗?


云烟自然不记得这个事儿,但是看他的神情,猜也能猜出一半儿。
她自小受父王的影响,早已默认自己婚姻需服从利益需求。她觉得徐靖竹是景朝军中势力最大的王府世子。与她众多的追求者相比较,人品相貌都大致满意,是个不错的联姻对象。看他对自己也有意思,不由抿住嘴笑。


看她似乎颇有默许欢喜之意,徐靖竹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两人呆呆站着。
靖竹没话找话问她,冷不冷?
云烟从怀里掏出一只鎏金宝珠的暖熏手炉来,递给他摸。说,不冷,不信你摸摸看。
徐靖竹伸手摸她的这个小手炉,刚从她的贴身衣襟内掏出来,一股暖暖少女香气萦绕鼻尖。


云烟忽然身子一歪,坐在土墙上的少年不知何时移动到了她身后。一把将霍云烟带离靖竹的近前:“你该回去了。”

云烟回头看到那少年,说,“你不难受啦?”
少年依然低着头,并不想让徐靖竹看到自己面目似的,瓮声瓮气地说,“没事了“。一把将云烟拽着便走。


霍云烟还回头对徐靖竹挥手:徐公子你快回马队吧,天黑不安全。


徐靖竹兜转马头,只恨不能尽快回景朝。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大喊:“霍小姐,你等着我!”
荒野空旷只余回音,身后竟然已经没了人影。


事后他无数次回忆这个场景,他不知道藻京是否有马匹能跑得比他的踏雪还快?云烟是如何在他乱跑之时拦住他送别,又为何能比他先到土墙呢?


回去以后,父王说两国关系微妙,不许他提此事,霍家貌似也没权衡好。再两年,霍府倾覆,云烟也没了消息。徐靖竹一介书生,能奈其何?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17 19:35:00 +0800 CST  
云烟在几个荷花缸前跟花匠商量着如何种碗莲。
她估计着等江离新府建成,他这种身份地位,总归会有人来客往,宴请相约。所以早早给他开始盘算起来,闲下来就着手给镇北王府设计菜品宴席。她出身王族,懂得官场人情来往,江离府中的下人都很利落能干,她觉得张罗起来还挺顺手。


身后是一片红莲花,莲池里碧叶田田,红花绿叶煞是喜庆。以前身处富贵温柔乡,云烟也跟其他贵族小姐一样喜欢清淡的颜色,以显示自己的清新脱俗不造作。如今或许是觉得自己人生过于惨淡,云烟开始喜欢一些热热闹闹的颜色。


祁宝的乳母跑过来,说,公主,午觉起来祁宝不见了。


云烟知道又是乳母咋咋呼呼,全府上下都是军士看守,孩子咋会丢?遂道,你先屋里去,我来去问人。


云烟稍微问了几个军士,果然就问到了,说孩子想找姐姐,跑到了王爷的院子里了。江离虽然知道祁宝,云烟还没让祁宝见过江离。她是大小姐脾气,觉得孩子虽然可爱,但是终究比较烦。江离那个身子,被孩子闹了肚子疼,她又要操心了。


于是赶紧奔到江离的院子,一问门口的军士,对方答道,去王爷屋里了。
云烟头大了一圈,又走进江离的屋子,祁宝果然就在屋子里。他坐在江离腿上,一手放在嘴里吮吸着,一手抓着江离的衣服。江离一手揽着他,一手拿着一本《六韬》在给他读犬韬。
云烟敲一下门示意她过来了,江离就抬头看看她。祁宝还是窝在他怀里,嗯嗯地催着他“江哥哥,讲故故。”


云烟想,《六韬》难道能讲成动物故事么?
但是祁宝砸吧着手指,听得特别认真。他确实听不懂,但是架不住江哥哥声音好听啊,他就是很喜欢听江哥哥说话。


云烟酸酸的想,不是说找姐姐吗?看两个人的架势,趁着乳母午睡,大概已经相处了好一段时间了吧?她走进他们,对祁宝拍拍手:祁宝乖,姐姐来接你了。
祁宝立刻将放在嘴里的小手抽出来,口水滴答的两只小手,似八爪章鱼一般紧紧搂抱着江离的腰,拼命摇着小头:“不走不走,江哥哥,讲故故。“


云烟虽然知道他一看到漂亮的哥哥姐姐就会缠着不放,本来不气。可是看到江离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就来气了。江离虽然时不时露出一副生人勿进、禁欲满满的样子,可是云烟知道他宽胸细腰,还有恰到好处的肌肉,抱着手感好得让人流口水。
所以,看到祁宝这么死死搂着他的紧致腰腹,云烟吃、醋、了!


她走上前去,满怀醋意地将祁宝从江离身上”撕“下来。祁宝还哭闹,“江哥哥~抱抱~~”
云烟狼狈不堪,说,江哥哥肚肚疼,不能抱。
祁宝被她教过这个,马上就松手了,还担忧得望望江哥哥的腹部。


江离都被他闹了个面红耳赤,说云烟:这也跟孩子说。
云烟抱着祁宝,一边颠着一边说:不说不行啊,这孩子太粘人,怕他弄伤你。


此时是江离用点心的时候,有军士送进了今日的甜点。是山药泥裹紫薯泥的团子。江离肠胃不好,云烟让他少吃多餐。祁宝看到了点心,就眼馋了,转着眼珠说:江哥哥吃,会肚肚痛。祁宝吃!祁宝吃!


云烟了解他的小心思,说,点心还多,姐姐带你去姚妈那边,你也有。
祁宝拼命摇头,指着江离面前的团子,就要吃那个。江离就将盘子推过去给祁宝,说,就让祁宝在这儿吃吧。


云烟就又让人送了一份补给江离。


于是一大一小就并排坐在一起吃下午的点心。
云烟坐在旁边看着,心里真是高兴。尤其是那个大的,简直怎么看也看不够。


祁宝忽然大声哭了起来,顿时破坏了云烟的好心情,云烟怒了:祁宝你到底做什么?这么不乖!
祁宝哭着:姐姐不喜欢祁宝了,姐姐……哇……只喜欢江哥哥,哇……


云烟简直被他气饱了:胡说啥呢?!
祁宝抽抽搭搭趴到江离身边,哭诉着:姐姐老看着哥哥,不看祁宝……哇……


云烟站起来去抓祁宝,祁宝扭着小屁股蹇到江离身后:姐姐……凶祁宝……姐姐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烟狠狠捉住祁宝:姐姐带着面纱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看哥哥!
祁宝拼命挣扎:就是看到了!就是看到了!


云烟平日里仗着脸上遮着,想看江离就直接看个够。难道隔着面纱也能看到她赤果果的眼神吗?这……这,简直教她无地自容。


感觉他们这么闹着江离没声音,回头一看,他确实又被闹得肚子疼,手按住腹部微微倾身。又是心疼又是害羞,忙将祁宝用力拎起来,然后强行抱着他出屋子了。



她平日里这么痴汉看老婆的样子盯着江离瞅,不知道江离知不知道?估计不知道。要是知道她终日里这般猥琐盯着他瞧,照他那性子,还不早就大嘴巴子呼她一脸?
一想到江离的手呼她的脸,她不觉酥了半边。他的手很大,手指很长,指腹有薄薄的茧,摸在她的脸上……这简直是……


云烟觉得自己果然非常猥琐。


安顿了祁宝,她重新猥琐地钻回江离的房屋,望着腹痛不舒服的男美人,猥琐地柔声问道:王爷,需要奴婢照顾吗?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18 08:52:00 +0800 CST  
云烟一边跟江离说话,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不知道他方才是否听到了祁宝的话。
看来看去江离似乎不清楚祁宝说了什么。祁宝个奶嘴娃娃,口齿不清又带着南方东海奎狼族的口音,江离常年身处北方,已经不习惯听南方的话语。更何况,祁宝哭嚎起来的时候,江离只觉阵阵腹中难受,确实听不甚明白。


云烟决心,以后要收敛目光、老实做人。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已经不是当年艳冠四个中原国的著名美人儿了。从前她想要招揽在石榴裙下的男子,从无失手的,她也以此颇为沾沾自喜。徐靖竹只是其中一名佳公子而已。她心中自嘲,现在凭她这份“姿色”,要勾引江离做入慕之臣,自己瞅瞅都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笑话。


如今,以保全饭碗为上。


心里也不觉感叹,如今的自己和江离,与从前的自己与陈湘,似乎全都倒了个个儿。那时候陈湘待她,予取予给性命交割。如今,她待江离,跟当初陈湘待她也差不到哪儿去了。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报儿还一报。


江离说想去床上躺着,云烟就扶着他来到卧榻前。看着他慢慢侧身躺下,双臂抱着腹部,闭着眼睛休息。

因为觉得他不是太疼,云烟只隔着衣衫给他轻轻按摩。江离却已经习惯了腹部被她的贴身揉按,躺了一会儿觉得腹中缠痛并不稍减,浑身不自在。将她的手按入自己的衣衫中,皱眉说,还是疼。


江离似乎觉得,有她在身边,他的腹中就一点儿也不能吃痛。


云烟一心要做个“老实人”。认真听话地给他按摩小腹。江离在不甚剧烈的腹痛中慢慢睡了个午觉。


如此过了两三日,云烟见那日祁宝闹得江离难受,不让祁宝见他。江离倒每日一回让乳母将祁宝抱到庭院里玩一下。看着祁宝吃喝玩乐,他倒有点笑意。靖竹与他绝交的事情似乎也稍微想开一些了。云烟看他心情恢复了一些,他跟祁宝的事儿就不掺乎了。


这一日,江离让云烟和其格尔带着所有账簿去他的书房。


他此番停下边关军务,正式回到西京,本就打算重新打理府务。但是一回来就病倒了。此后负伤、重病,竟好多日缠绵病床无法起身。本来是其格尔掌管府中大权,但他看其格尔将王府弄成了军中行营一般干枯刻板,没有过日子的样子。而云烟一副磨刀霍霍要过好日子的嘴脸,便又转交了云烟。


今日精神略好些,需要重新捋一捋。


他看了看云烟,这几个月,正是记事以来身子最脆弱的时候,居然能有这么一个可以放心交付的人,他还颇感自己运气不错。



虽然,此女疑点多多。
比如他见到了祁宝,奎狼族孩子的长相跟恩雅那柔和的面容完全不符合。他认定她根本不是奎狼族人。不过,他心中已决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认真跟这个姑娘较起劲来,不过是把她一些浑浊往事硬从水底生挖硬撬起来而已。一想到她那张丑脸,又要哭得一塌糊涂,他就不愿意下这种狠手了。


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于他,横竖不过送命而已。
他不怕死。


江离翻着账册,问两位管事一些地产出息的问题。
云烟和其格尔两个都精神抖擞,嘴巴跟蹦豆子似的回答着。深知今日是夺权大战,前任管事其格尔被莫名褫夺权利,又看云烟太过铺张浪费早已看她不顺眼,正要凭此时重获王爷青睐。
云烟更是三寸不烂之舌,将府外出息府内开支,说得头头是道。她希望以己之长让江离能够重视她。她记忆力过人,计算精准又迅速,很小就开始帮助父王协管家产出息。她相信,她一定能让江离视其为管理家政的左膀右臂。


江离听完他们的汇报,将各类地契分作两堆,与账目分门别类摆放好。指着一堆给其格尔,命他以后管账。
云烟气绝:那我管啥?
江离将剩下的财产账簿叠整齐,命随行军士李珧收到自己的书房书架中。对云烟道:你管花钱。


云烟问,我花哪部分的钱。
其格尔手里的,江离说。


云烟眼巴巴看着李珧手中更为硕大的财产,那个呢……
江离说,那个我管。


云烟脱口而出:王爷,你要那么多钱干吗?
其格尔觉得她出言不逊,怒视着她,因江离在边上敢怒不敢言。
江离说:本来就是我的。


云烟讪讪低头,是哦,本来就是他的。云烟倒也没有恶意,只是下意识觉得他是个病人,安心养着就是了,管钱费不费心啊?


云烟嘴里嘟囔着:其格尔那点不够哦,马上新府出来,处处要花银子……
江离见她不服气,便将接下来大致的花销和田地的赋税收入给她摆了摆,给她算明白:只要不随意乱花钱,他给她的只多不少。


其格尔知道江离先前心思都在前线,并不管府中事务,也没看过府中账务。
此时给云烟算的账就是方才他们俩报给他听的。本来以为如此密集的数字他听不明白,没想到不但一一不差的记住了,还做了计算。只能用佩服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将军。前几日看云烟那个花钱如流水的模样,他每日都肉痛得想杀人。


云烟看江离把账目算完,听得非常服气,知道还给了她三万两的余地腾挪。
江离说,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做一下。
云烟问什么事情?
江离说,你能否十天之内将此处的红莲花改种成白莲花?


云烟讶然回首望着窗外,想了想:可以啊。莲花整棵移种不是太难,就是可能植株会稀一些,不似现在这般密密匝匝。
江离说,稀朗一些更好。


又问云烟,你最近在准备夏宴?
云烟说是的,今年纵然用不上,明年可能会用。所以我早些备起来。


江离问她哪些菜品。
云烟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是要请什么人吗?将自己精心盘点过的菜名一个个报给他听。
江离又问她这些菜肴的大致做法,挑拣了一下,让她略改了几个菜品。看着云烟拿笔记下来。


最后他说:我累了,你跟其格尔对账去。


云烟对上了其格尔的目光,想到从此以后花钱要从这个抠人手里讨钱用,不知道又有多少拘束。咬了咬牙,发现江离竟然是如此细致到可恨之人!这安排简直太讨厌了!


云烟着人慢慢移种白莲花,看着青青荷叶上玉立袅袅,都是白色花影。她只觉得刺目。
有一晚听见江离在吹一支铁笛,大约许久没有吹了,有些音有点断续。不过他很快就捋顺了,月夜下衬着那些扶摇轻舞的白莲花影,笛声清越如水。纵然云烟堵住耳朵,百般觉得讨厌,还是不能否认笛声悠扬,与庭院里的云水花影互成其美。


云烟躲在自己屋里,他居然还有这个她从未知道新技能?!她恨恨扣着窗户框:这架势,是不是会有个女人过来作客啊?
垂头丧气地想,不知道是怎样一朵清新脱俗不造作的白莲花!


一股浓浓的酸痛堵在心口。
她揉着心口不住提醒自己,江离如今是王爷,有个相貌地位都相当的王妃是早晚的事情。她是女奴,女奴!懂不?就像当初陈湘是她面首,面首!!


想到陈湘,那时候时常护着她,去各种场合勾搭那些可能可以跟她联姻的贵族佳公子,他是不是也这样心口酸痛呢?
如此一想,她忽然感到了自己当初的可恶。
她认识陈湘那么多年,从来没见他笑过,这里面是否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云烟不敢往下想了。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18 17:01:00 +0800 CST  
江离的笛声收住了,云烟只觉得万籁忽然寂静,心中空空荡荡。宁海王府的夜晚,漫天星光。


心里太空,回忆就如潮水猝不及防地涌来,瞬间淹没。
她曾经几乎成为此处宁海王府的正王妃。因为父王说宁海世子徐靖竹来藻京做人质,让她有机会去跟他接触一下。云烟去找了他,觉得还是可以相处的。



春郊试马,手把手教着打球。徐靖竹以为只是跟她在一起,其实陈湘一直在边上守着他们的安全。
徐靖竹回景朝,云烟本是骑马去送行,但是他的踏雪脚力太快,根本追不上,是陈湘背着她追上了徐靖竹。


回家走到半途,陈湘腹痛发作走不动了,他们在土墙上休息,于是又见到了徐靖竹。她看见个清俊贵族子弟就脑子蒙了油,故意拿着鎏金手炉挑逗徐靖竹,满足自己魅力无限的虚荣之心。


陈湘肯定气坏了……
她气了他那么多回,所以,现在他根本就不屑于记起她。


云烟抱住自己的双腿,滑坐在地上,脸贴在膝盖上,仿佛很久之前,靠在陈湘的肩上。
对不起……她轻声说,如果是从前,她可以赖在他身上。她知道,无论她犯多大的错误,只要趴在他身上跟他说“对不起”,他都会原谅的。


那个珍视她如生命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的人生已经有了新的安排。


江离跟她说过了,客人三天以后要过来了,让她准备好宴席。客人名单也给她了,的确是个女人,叫玉青莲。西域昆仑玉家的世长女。看得出是江离在籍北结识的。


云烟深吸一口气,已经结束的就让它结束了吧。
明天起她要准备一个完美的宴席,给未来的镇北王妃留下良好的印象。


江离这几天身体好些了,一早出了门。
他与靖竹不同,靖竹是世外之人,对政治经济不感兴趣。江离是入世之人,有很多需要打点的关系。


云烟则早已鼓起劲,努力干活,食材也是自己亲自去市场品尝寻找。大多数菜肴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是有一个莲藕菜,没有找到特别清甜的口味。她一个人去西市转到北市,因为没有重物拿,没有带随从。


提着几节莲藕走回官寺大道,忽然被人一把拉住,没提防面纱就被扯掉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暴起:“真的是那个丑八怪!”几个女人就围上来,辨认云烟脸上的伤疤,将她按在地上:“说,丑八怪,你把小王子弄到哪里去了?”
云烟认得她们是先前奎狼族的侍女,当时一起从火海中逃出来,一起做了贱奴。
她从她们的七手八脚里爬起来,丑陋的脸上沾满了泥土。嘴角也因为撞在石板上,磕破了一点点。她皱眉看着他们:”好大的胆子,我如今是恩雅公主,你们见到公主也不行礼。“


那三个女人就笑了起来:丑八怪,别人认不出你,我们认不出么?要不要给你去告官,说你冒名顶替?
云烟也笑,这几天正有满腹郁气无处消解,送上门来的活靶子。


她赶紧换个嘴脸,装作害怕的模样,说,你们千万别揭发我。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就是。
那三个女子是奎狼王后的侍女,嫉恨云烟如今衣着光鲜,便想找她敲诈点钱使用。见她掏出钱来,不免贪欲又起,只说不够。云烟显出慌张为难的样子,说再没有了。
被她们威吓一通后,勉强同意带她们去自己干活的地方再取些钱来。


官寺大路都是贵族大宅,一般没有杂人走动,云烟看着渐渐离宁海王府近了,隐约能看到守门军士。她只要跑个几步大声呼救就肯定能获得帮助的。


她突然站定脚步,右手捏紧拳头。
她虽然不会什么武功,可是成天与陈湘厮混在一起,他也是教了她不少的。她懂得如何拧腰沉胯,将力量最大程度的聚集,然后旋转带动,以全身力量重重击中带头女子的太阳穴。她懂得出手重击此处,会让对方头部昏眩,倒在地上也是头部先着地。短时间内头部二次震荡受伤,此人就失去抵抗能力了。


另外两个女人尖叫起来了。
云烟也就那一招,并无后招。也尖叫着跟她们一起扯脸撕发,拳打脚踹,如同街头菜场的泼妇一般扭打在一起。
一边打一边怒骂:祁宝受伤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们没饭吃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威胁我?揍死你们几个混蛋!!死泼妇!!


忽然觉得自己的腰被铁箍勒住一般,不由自主从混乱的战团中被扯了出来。
她依然不甘心,蓬头乱发,仍然张牙舞爪地在半空中挥舞着,口中大嚷:“揍死你们!泼妇!”踢打了两下,忽然垂下手脚,整个人被挂着似的,吓得一动不敢动——她闻到了熟悉的体味,知道自己被谁拦腰抱到了半空。


江离坐在马上,紧皱双眉,将已经打人打得乱发散衣的恩雅打横抱在怀里,顺便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让她那张脸不至于暴露出来。


云烟哪里还敢动,埋在他的怀里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江离看着地上三个跌跌撞撞的妇人:你们在官寺聚众打人,不怕去大理寺么?
三个女奴见是位贵族男子,吓得魂不附体:并非奴婢打人……大人务必明鉴,是那个那个丑八怪……


将打人元凶抱在怀里的江离,厉目扫了她们一眼,杀气腾腾:难道是我的人打了你们么?
女奴们见识较短,连连点头。
终于有一个醒悟过来,连忙扑跪在地上:没有没有,大人饶命,求大人千万饶了奴婢狗命……


江离让她们滚。
带着云烟打马进了府,也没放她下来,直接抱进了屋子。


跟着江离一起过来的几名随行军士,跟江离一样,将所有过程都看了个真切,分明看到是云烟在打人。
面面相觑:我们将军平日里最赏罚分明,今日这黑白颠倒的……
大家纷纷摇头,也太护短了……

楼主 maxsimen7  发布于 2016-09-19 09:29:00 +0800 CST  

楼主:maxsimen7

字数:109154

发表时间:2016-08-11 02:1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1-10 09:09:29 +0800 CST

评论数:72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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