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东华与凤九——依照剧版改编三生三世枕上书

不过说起来也怪,息泽走了叠风回来了,这两人就跟约好似的。

当叠风突然出现在湖中亭时,凤九正攀着围栏,有一搭没一搭地喂鱼。听见身后有响动,漫不经心的回头,看清叠风的模样时,一个哆嗦儿差点从围栏上摔趴下去。

西海二皇子叠风,此时正散着发丝赤红着双眼,修长的手里头一个大茶缸子,豪放地朝自己猛灌凉茶。

片刻寂静,凤九呆愣了半天,方凑过去疑惑道:“你这副形容,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撂下茶缸,瞥了她一眼,眼神中饱含悲愤,“息泽邀我至神宫助他打件法器,正要紧的时刻,你让茶茶送什么糖狐狸,他接到那个鬼东西,二话不说将后头诸事全抛给我,下山后就再没回来过。我累得很,此时手脚都是僵的,脸也是僵的。”

看她面上吃惊,他叹了口气道:“我说这个话也并非怪罪你,但你需体谅,今日我这个形容是连着七八日大耗仙力且未曾合眼的形容,此时还有口气能同你说长道短,还算的上我命硬。”

凤九方才的愣怔,同愧疚其实没什么关系,只是感叹息泽的报恩心切,此时眼中映入叠风颓废的面容,心中莫名地燃起同情,宽慰他道:“你看,息泽他是个知恩的人,你施了这样大的恩给他,待这件法器制成功,他不晓得会怎样来报答你,想想都让人激动。”话到此处,果然有些激动,动容地道:“不过,你并不缺宝物,也不爱美人,我猜,他必定会选一种更有情谊更值得珍重的报恩法,譬如亲自下厨做一桌小宴款待于你……”

帝君的厨艺,是一个很玄,很危险的东西。连三殿下的唏嘘言犹在耳。叠风手里的茶缸子不禁一抖,道:“他若想不起来报答,你千万不要提醒他。”瞧凤九面露疑惑,木着一张脸补充道:“因日行一善乃是我们西海的家规,要的就是不求回报这四个字,施恩若还望报,却是落了下乘,会被族人瞧不起。”

凤九顿时了悟,眼中流露出激赏的神色。叠风咳了一声,赶紧将话题一拨,道:“此事便不议了,我今日回来,一是去王宫取个东西,二来其实也是问一问你,沉晔处,这几日可有什么不妥当?”

什么叫妥当,什么叫不妥当,凤九沉思着这个问题。沉晔近几日安静地困在孟春院中,安静得若非叠风提醒,她都快忘了她府中住着这么一尊大神,她的概念中,这个就叫做妥当。但她不晓得这是不是叠风想要的妥当,含糊道:“他没来惹我,应该算是妥当。”

叠风笑了一声,神色间却不见什么笑意, “他原本就不会先来招惹你。从前对阿兰若是如此,此时对你也理当如此。”

这却勾起了凤九一些好奇,道:“我也听过一些传闻,说沉晔后来曾为阿兰若一剑斩三季,这个传闻还传得挺广的,可见出他对阿兰若的情分。但万事皆有因果,我觉得,这情分总不至于到阿兰若仙去后才凭空生出的吧。上回你将他二人的过往同我讲了一半,今日不妨讲讲另一半?”

叠风半靠着椅背,远目湖中田田的荷叶,道:“另一半吗?我晓得的也不多,有影的事,不过一两件罢了。”又道:“上回我讲到何处?可是沉晔晓得给自己的信是阿兰若执笔,勃然大怒,去她的书房同她说了些决绝话?”

凤九唏嘘道:“陌路,仇人,死敌,他说他们之间只有这种可能。”

叠风冷笑道:“他该毕生谨记这句话,毕生奉守这句话。这对阿兰若来说,才是一件幸事。”

亭中一时沉默,良久,叠风轻声道:“阿兰若她,有一种气度,在寿不过千的灵物中,是我生平仅见最为从容潇洒的。”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5 14:39:00 +0800 CST  
叠风说阿兰若与旁的女子不同,她的潇洒在于被心上之人说了重话伤了心,也不会愤恨不甘,仍是如常的过日子,绝不会日日以泪洗面,或颓在闺中。

叠风曾问过她,若有一天你因他而愤恨,会是为了什么?她答,那一定是因得到过。譬如他爱上我,后来不爱了,又去爱了别人。

许是因从没得到过而不曾有幻想,当终有一日梦想成真时,那到底是福亦或是祸。

沉晔是否喜欢阿兰若,虽然在听叠风讲这个故事的前半段,凤九着实在心中捏了把冷汗,但听到后来,心中一块大石终是落地,她觉得欣然,且释然。沉晔确然是喜欢阿兰若的啊。

对阿兰若同沉晔终成眷属的感动,让凤九悄然淹没了先前的一丝隐忧。她命中对情字犯煞,情路走得不太平。因此她由衷地希望阿兰若的情路好歹比自己顺一些,因此结局倒令她满意。

凤九提起一只杯子灌茶,叠风瞟了她一眼,颓唐面容爬上似笑非笑的神色,那笑意一瞬冷进骨子里,凤九打了个哆嗦。

“我知你在想什么,可觉得是个好结局?”远目湖中道:“这可不是什么结局,而后还有许多事,此局并不是终局。”

“史书记载两年后,上君相里阙病逝,太子相里贺即位,即位日七月二十四,正是龙树菩萨圣诞日。即位不过七天,临族夜枭族痛斥比翼鸟族纵容边民越境狩猎,发兵出战。相里贺御驾亲征,将夜枭族拒于思行河外,八月十七,相里贺战死。相里贺无子,按王位承继的次序,若橘诺未被贬为庶民,便是她即位,再则阿兰若,再则嫦棣。八月十九,却是流放的橘诺被迎回王都即位,次日,阿兰若自缢身死,”

凤九震惊。

叠风续道:“或许因阿兰若魂飞魄散,而于比翼鸟言,自缢确是能致人魂飞魄散的好法子,他们才敢拿这个来诓我。”

凤九平稳了片刻心绪,蹙眉道:“我曾听闻,阿兰若故去后,时任的那位女君即刻便下令将她的名字列为了禁语。此时我却有些疑惑,橘诺越阿兰若即位,宗族竟允了?且他们铁口咬定阿兰若自缢,却没给你一个她自缢的理由吗?而橘诺她又为何要将阿兰若三字列为禁语?”

叠风面无表情道:“有传闻说,上君并非病逝,而是被阿兰若毒杀。”

他撤回目光看向凤九:“自然,若是这个理由,你提的问题便不再难解,但你信这个传闻吗?”

凤九本能摇了摇头,忽想起来道:“此时沉晔呢?”

叠风冷笑道:“沉晔?那则传闻说上君死后,他被重迎回岐南神宫,阿兰若因上君之死被关,他曾上表……”

凤九心中没来由一沉,“表上写了什么?”

冰冷的笑意在叠风眼中描出一幅冰川,“表中请求将阿兰若之案移给神宫,道她既犯了如此重罪,理应由神宫亲自将其处死。”停顿良久,道:“次日,阿兰若便自尽了。”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5 14:43:00 +0800 CST  
抱歉,没有直接问你,当时看到就想写一篇,就开动了,实在抱歉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5 14:59:00 +0800 CST  
是的,90%以上都与原著是一样的,很少的部分有改动,只是为了同剧版演绎的情节能吻合上才改编的原著枕上书,方便同人带入无违和感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5 16:43:00 +0800 CST  
这一夜,凤九做了一个梦,梦中有浓云遮蔽天幕,风吹过旷野,遍地荒火,暗色的烟尘漫于长空。一条颓废的长河似条游蛇横亘于旷野中,河边有摇曳的人影。

凤九模糊地辨认出河边那人一身红衣,虽看不清模样,心中却知道那是阿兰若。她揣着数个疑问,踩过枯死的草茎,想靠她近些,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近她的身。

眼看红衣的身影将陷入浓厚烟尘,她急切道:“你为何要自尽,什么样的事,值得你冒着魂飞魄散之苦也要一心求死?”

女子带笑的声音随风飘来,含着就像叠风所说的那份洒脱:“是啊,为何呢?”荒火蓦地蔓延开来,如一匹猛兽蹿至凤九脚底,她吃了一惊,腾空而起,只感到身子一轻,醒了。

凤九琢磨了一早上这个梦的预示,没琢磨出来什么。恰逢昨日陪着叠风一同回来的茶茶提着裙子跑进来,提醒她叠风要回神宫了。茶茶昨夜收拾书房,瞧见有个包着糖狐狸的小包裹,上头贴了个条子写的叠风,问她还打不打算给了。凤九一拍脑袋,深觉茶茶提点得很是时候。杀去书房取了糖狐狸,兴冲冲地去找叠风。

那厢叠风得了一夜好睡,今日总算有个人样。

凤九豪气地将糖狐狸朝他座前一丢,叠风一口茶呛在喉咙里,“这个东西,我也有份?”

凤九大度道:“自然,我院中连扫地的小厮都有一份,没道理不给你留一份。”邀功似的道:“自然你这一份要比他们那一份更大些,且你这个里头我还多加了一味糖粉。送去沉晔院中的与你这个口味一样,听说沉晔分给了他院中的小童子,小童子们都觉得这个口味不错。”

叠风脸上神色变了好几变,最后定格在不忍和怜悯这两种上头,收了糖狐狸向凤九道:“这事,你同息泽提过没有?”

凤九奇道:“我为何要同他提这个?”

叠风脸上越发的不忍且怜悯, “啊,没提最好,记着往后也莫提,对你有好处。”

凤九被他弄得有些糊涂,“为何不能提?”

叠风心说因我还想多活两年,口中却斟酌道:“哦。因你这个身份,亲自做蜜糖赏给下人或赠给我们这些师友,其实都不大合规矩,从前阿兰若就不做这等事,你若同息泽说了万一引得他起疑,岂不节外生枝。”

凤九恍然:“这倒是,这个却是我没想周全,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话说到此处,因提了息泽几回,凤九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皱眉凝目,神游太虚。


“在想息泽?”

“哦,啊!”凤九无意识的哦了声,反应过来叠风说的话后又惊吓的啊了一嗓,一抹绯红跃上脸颊。

叠风抽了抽嘴角。果然,能让凤九露出这种小女人娇态的怕也只有帝君了吧。

手背贴着脸,脸上的红晕退了些,凤九嗫嚅着开口道:“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很熟悉,我也说不上来。”

“你是不是觉得,某些时候,他同东华帝君很像?”

一句话如风吹过灵台,脑中顿时清明,确实,跟帝君很像,可不光是这点,她脑中时时出现的模糊画面也让她疑惑困扰,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知道那些画面是什么,可深想的话却只得头痛。

叠风看着凤九沉思不语又道:“你是不是觉得这就像是把他当成了东华帝君的影子,说了要放下但却终是放不下吧?”

看着她皱眉不语,叠风心里也没底,毕竟她也说过不想与帝君再有任何牵扯,前尘已断,又何须挂怀。但他又希望她和帝君能有个好结果,毕竟他经历了阿兰若那一世的情感纠葛,他也懂得那种爱而得不到的痛苦。他听十七提过三生石的事,也叹凤九情途坎坷,选谁不好偏就选了东华帝君。

再则,如果他们真能摈弃疑虑和心结,能够走到一起,那他也能少操劳一些,早早知道阿兰若的死因,便能早早离开此境,毕竟他可是昆仑虚的大弟子,西海的二皇子,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良久,凤九终于开口,低声道:“嗯,可能你说得对。许是我真的放不下吧。”

叠风意料之中的抿了抿茶道:“既然放不下也无需愁苦自己,只要你随着自己的心走便可,无需多虑。”

叠风离开后,凤九在他房中坐了半天,晨光耀耀,很宜思考。方才同叠风说话时,不过半柱香里头,她就在各种思绪间转了一大圈,转的她脑子有些晕乎。

她对息泽,到底如何看的,这一点,她开初并没有想明白。在她所有朋友中,息泽无疑是最有文化的一个,最有品味的一个,她对息泽自然是有好感的,而这份好感也让她着实懵懂了一阵,直到叠风那一席话飘进耳中,像是在她天灵盖上凿了个洞,一束通透之光照进她脑海。

不错,她对息泽的那一些熟悉之感,乃是因他同东华帝君很像,难道她对息泽的好感就是因为他像东华帝君吗,那岂不是说这千年来自己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了,这让她觉得自己何其可笑。


或是说,她对息泽的好感不完全是因为东华帝君,而是因她喜欢的就是那个调调的人?那她到底是喜欢息泽这个人,还是因东华帝君才喜欢这个人?

凤九越想越觉头痛。

既屡不清,那就暂且放一放,就像叠风说的,随着自己的心走,无需多虑。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5 19:08:00 +0800 CST  
抱歉啊刚看到,今儿没了,明儿更新,你也辛苦了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6 00:27:00 +0800 CST  
三日后,橘诺出王都。当日灵梳台上橘诺受大刑动了胎气,倾画夫人百般恳求,上君方发了善心,允她滞留王都一些时日养胎。

凤九从叠风处听闻当年阿兰若做过人情,令沉晔同橘诺相见最后一面,故而前些日便打点好刑官,在城外一条清清小河旁,为二人排了一出送别戏。据说当年阿兰若其实并未跟着去,但她闲来无事,觉得跟去瞧瞧热闹应该也没什么。

残阳余辉照进河中,河畔杨柳依依。比翼鸟一族盛行的游记中描绘的那些感人场面,譬如折柳相赠泪洒衣襟之类的,全然没见到。

橘诺形销骨立,立在一株垂柳下,沉晔站得挺开,遥望着河对岸。大胡子刑官站在他们身后三四步,目光如炬射向二人,前头两人长久无话。

凤九叹息世间竟有人没有眼色至斯,任谁被个外人这么目不转睛盯着,恐也说不出什么掏心窝子的话。她叹息一声,招呼大胡子刑官过来帮她试茶。她前一阵在息泽处学到一个野地饮茶的乐趣,顺道捎带了套茶具出来练手。

果然大胡子前脚刚抬,后脚处,橘诺便有了动静,话说得小声,无奈凤九一双狐狸耳朵尖,轻言细语随风而来入她耳中,十分清楚。

她说的乃是一句悔悟之言:“表哥的情意今生只能辜负,却是我太不懂事,如今我已配不上表哥,只望,只望在此结下来世盟约,若有来世,定不相负。”

凤九手上顷刻爆出一层鸡皮,分茶的手都有些抖。她竖起耳朵,想听听沉晔的反应。竖了片刻,见沉晔没有丝毫反应。良久,才似疑惑道:“我对你,有什么情意?”

橘诺的声音中含着一丝不稳,“你,你说我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就算我做错了事,却不能放任不管,你并非爱管闲事的人,明知救我有什么可怕后果,却以身犯险,这些,难道不是因表哥你对我……”

沉晔淡淡道:“救你是为你父亲留下一条血脉,知恩不报枉为君子,你要感谢你父亲对我施有大恩。”

橘诺不能置信道:“那为何你今日来送我,不是、不是不舍我吗?”

沉晔道:“借机出来走一走罢了。”

橘诺颤声道:“你、你从小便不喜欢嫦棣和阿兰若,但对我却最好。”

沉晔蔑然道:“你母亲身上的血不贞不祥,我早该知道,你和嫦棣一母所生,自甘堕落,本该没什么不同,从前我高看了你。”

橘诺气得发抖,声音中含着哭腔:“若我是不贞不祥,阿兰若呢,她也同我一母所生,已嫁作他人却仍来招惹于你,不更是不贞不祥,自甘堕落?你却甘愿为她所囚……”

沉晔冷笑道:“我就是甘愿为她所囚,你要如何?”

凤九竖着的耳朵冷不丁一颤,手撑着下巴免得它掉地上,刑官担忧地上前道:“殿下可是牙痛?”凤九摇头递给他一杯分好的茶,又指了指河边,意思是他喝完了可以上路了。

今日来瞧热闹,果然瞧了好大一个热闹。她着实没料到沉晔救助橘诺其实还有这层隐情,但这也挺合他的性子。沉晔确然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一张嘴能将人伤到什么地步,凤九感触颇深。此刻遥望橘诺在风中颤抖得似片枯叶的身影,心中简直要溢出同情。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6 11:49:00 +0800 CST  
橘诺走得落魄,沉晔负手在河畔看风景,玉城外头,山是高山,水是流水,比之府里头那些琢磨出来的小景,自然要旷达些。

凤九思索,方才沉晔同橘诺动了口舌,或许口渴,是否该邀他过来喝杯茶润嗓。打招呼的话一出口,却有些后悔,依照沉晔初时对阿兰若的厌恶,多半不会过来,她是白招呼了。这么一想,顿觉讪讪的无趣,预备把剩的半壶茶倒掉,将茶具也收一收。

不料沉晔竟走过来了,不仅走过来了,还盘腿坐下,不仅坐下来,还坐在她正对面。抬头问她:“你说的茶呢?”

唱戏这上头,凤九不愧是有经验的,迅速地进入角色,道:“啊,在此在此。”将一只刚倒满热茶的小盏递过去。

为演得逼真,以示阿兰若对沉晔的上心,凤九还在顷刻间筹出了两句关怀言语,他唇沾杯沿时,担忧地道:“我才刚煮好不久,恐有些烫,你先吹吹。”他饮汤入喉时,又期待地道:“这个茶没什么新鲜,粗茶罢了,但煮茶的水却是从荷叶上采集的荷露,你尝尝看喝得惯否?”沉晔放下茶杯,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她淡定的递过去一方丝帕,继续她的关怀三步曲,宠溺地道:“方才喝茶时是有些心不在焉吗?瞧,嘴角沾了茶渍,用这个揩一揩吧。”

沉晔瞧了她一会儿,接过丝帕,话语中含着一丝讥诮,“我搞不懂你,前几日还听闻你同息泽神君鹣鲽情深,是如今宗室中贵族夫妻典范。今日你却来关怀我,却是为何?”

凤九心中咯噔一声。原本阿兰若的时代,息泽从未出过岐南山,兰沉二人的故事与他也并无什么相干。但此番她却忘了,息泽是个变数,叠风曾告诫她,旁的事她想如何便如何了,但阿兰若同沉晔的关系,还须她务必照着从前的来尽力,因这条线极关键,保不准便是日后结局的引子。

凤九握住沉晔的手,无限真诚地道:“我同息泽嘛,不过逢场作戏,对你……”“方是真心”四个字即将脱口而出,因突然想起这个时代阿兰若不过暗中恋慕沉晔罢了,这段情并未摆上台面来,又赶紧咬回舌中。

事有凑巧,茶茶领着突然回府的息泽来河畔找凤九时,二人遇到的,正是这一幕。

当是时,杨柳拍岸,和风送来,茵茵碧草间一桌茶席,沉晔与凤九相对而坐。凤九隔着茶席牢牢握住沉晔的手,一双眼睛含着无限柔情,正低声絮语什么。

彼时茶茶的脑子其实是昏的,瞧身前的息泽走近了几步,自己也尾随走近几步,便听到自家殿下的声音飘进耳中:“息泽是个好人,或者“逢场作戏”四个字我方才用的不大准确,但你那些话委实令我着急,我同他确然只是一些互帮互助的情谊,我可指天发誓,同他绝无什么,此前没有什么,此时没有什么,将来也断不可能有什么,你信我吗?”

茶茶没来得及琢磨凤九一番话说的是甚,单听她这个软软糯糯的声儿,骨头已酥了一半。无意中打了个喷嚏,偏头时瞧见息泽的脸色,却有些愣住,神君一张脸雪白,眼神冷得像冻了几千年的寒冰。

茶茶战战兢兢地转回头,瞧见茶席中方才正低语的二人看着他们一个冷淡一个惊诧,想来是被方才她那个喷嚏惊动了,这才发现了他们。

茶茶打眼一瞟,殿下的手仍覆在沉晔的手背上,殿下眼中虽有惊讶,但方才过多的柔情尚未收回去,仍徐徐回荡在剪水双瞳中。且殿下今日一身红衣,同一身白衣的沉晔坐在一处,瞧着简直像一对璧人,天造地设,何其般配。

息泽的目光凝在他们那一处片刻,她从未见过神君脸上有那种表情,但到底是种什么表情,她也说不上来。神君向前跨了一步,又停了,看了静坐不动的二人片刻,没说什么,却转身走了。她记得从前神君的背影一向威仪,纵有天大的事他脚下的步子也是不紧不慢,自有一种风度,此时不晓得为何却略微急迫。

茶茶呆在原地,自觉此时不宜跟上去。她听到沉晔意味深长地向她主子道:“既然你们没什么,他为何要走?”

她听到她主子殷切但含糊地道:“啊,我同息泽的确没有什么,你不用拿这个试探我,或许他觉得打搅了我们饮茶赏景所以走了吧。还是你觉得饮茶人多些更热闹?如果你喜欢更热闹些我去把他叫回来。”

茶茶看见神君的背影顿了顿,她有一瞬间觉得神君是不是要发作。但只是一晃神的工夫,神君已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茶茶回忆神君的背影,觉得神君不愧为神君,就算是一个背景也是玉树临风,但风可能大了点,将这棵临风的玉树吹得有些萧索。

茶茶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同情。



他不知要走向哪里,只是这么空茫的走着,除了阵阵彻心之痛袭来,全身皆无知无觉。空茫的眼中好似又看到了他们从前。

“此花,很美,不知为何,朕每次看到你额间这花,总觉得似曾相识”

“朕还你个拜堂礼,就按民间的习俗,再和你成一次亲”

“朕生生世世都不负你”

“我来这凡间历劫,本就是为了尝尽人间苦楚,就算是与你的情劫,也是我一人的劫难,凤九你要明白,你我并非凡人,有缘起之日,就会有缘灭之时,万事都会有个结果,当断不断,害人害己”

“你眼前的这人,不仅是昔日定律法,掌生死的天地共主,还是没有七情六欲,不知红尘为何物,无论你做什么,在我眼前都如同儿戏一般的东华紫府少阳君。”

“凤九,你想让我说多少次,与我,在凡尘那劫仅是渡劫,你不要对我抱任何希望,没用,你我没有缘分”

“三生石定天下姻缘,上面不会有我的名字出现,不止是你,任何人都不会和我有姻缘”

(风吹开了记忆的锁,想起旧时的你我,曾相思许诺,曾遗憾错过,桃花飘落暗香藏苦涩,月染亮十里夜色,勾起眼底的寂寞,对你的难舍,任沧桑淹没,三千流年心失魂落魄。凄凄思慕,心碎到奈何,剪不断纠葛,越想忘记越深刻,忘了醉了,以为放下了,却在梦醒后,想起你泪滑落。花纷落以为你来过,我眼前的泪斑驳,说不清悔过,道不尽难舍,孤独和脆弱被痛牵扯,当你再次说爱我,当悲欢再次交错,才恍然懂了,对你的执着,是我无法割舍的脉搏。凄凄思慕,心碎到奈何,剪不断纠葛,越想忘记越深刻,忘了醉了,以为放下了,却在梦醒后,想起你泪滑落。
花开花落,心伤谁缝合,解不开因果,三生桃花柔情多。相思难舍,倾心花一朵,愿执手白头,看芳华醉春风——郁可唯《思慕》)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串成珠帘模糊了视线,轻轻抬手取下腰间的一小截红色狐尾,摊开在面前,眼中闪过无尽悲伤。

“青丘狐尾每一条,都能凝做执念化成一个法器,我要去三生石上刻上你的名字”

真的来不及了吗。

慢慢紧握住红狐尾,紫衣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雨中,竟是那么的萧瑟孤寂。

(凄凄思慕,心碎到奈何,剪不断纠葛,越想忘记越深刻,忘了醉了,以为放下了,却在梦醒后,想起你泪滑落。——郁可唯《思慕》)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6 17:30:00 +0800 CST  
我也想发,但今天u盘忘记带了,只能明天发糖了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6 21:02:00 +0800 CST  
凤九瞧着窗外头像是从天河上直泼下来的豪雨,出了一阵神。

午后野地里那一出,她敬佩自己眼睁睁瞧着息泽甩手而去,仍能一边安抚地陪着沉晔吃完后半顿茶,再安抚地将他送回孟春院中。这便是她的敬业了。她一面觉得情圣这个东西不好当,一面又觉得自己似乎当得挺出色,是块料子。

沉晔回孟春院后,她去找了息泽半日,直找到潇潇雨下也没找到息泽的人影,她就回来了。她觉得息泽像是醋了,可又没什么根据,本想找到他跟他解释一番,但左右一想他一向是个明理的人,给他解释也不急在这一时,对付沉晔这个事挺费神,她须留些精力,若是被雨淋病了就不大好了。

茶茶拎着烛台搁在窗前,瞧着豪雨倾盆的夜空,担忧地向凤九道:“此时雨下成这样子,神君定要被淋坏了。”

凤九打了个哈欠道:“他能找着地方避雨,这个不必担忧。”

茶茶唏嘘道:“殿下找不着神君,定是神君一意躲着殿下了。他定是既想见到您,又怕见到您。既想见到您同他解释您同沉晔大人没有什么,又怕见到您同他解释您确然同沉晔大人有一份情……”

凤九道:“他不是个这么纠结的人吧……”

茶茶叹了口气道:“想想神君大人他走在荒无人烟的野地中,此刻天降大雨,但神君大人心中早已被震惊和悲伤填满,还能意识到下雨了吗?冷雨沉重地打在他的身上,渗进他的袍中,虽冰冷刺骨,但跟心底的绝望相比,这种冷又算得了什么呢?”

凤九道:“他不会吧……”

茶茶幽怨地看了凤九一眼,“待意识到下雨的时候,神君大人定然想着,若是这样大的雨,殿下你仍能出现,与他两两相对时他定然将您拥入怀中,纵然您狠狠伤了他他也全不在意,可殿下您……”她再次幽怨地看了凤九一眼,“殿下您竟因为天上落了几颗雨,就利落地打道回府了,您这样子将神君大人置于何地呢,他定然感到万分凄惨悲苦,恨不得被雨浇死了才好呢。”

凤九有一种脑袋被砸得一蒙的感觉,道:“他不至于这样吧……”

茶茶趁热打铁地道:“殿下要不要再出去找一找神君?”

凤九试图在脑中勾勒出一幅息泽神君在雨中伤情的画面,倒是勾出来一幅他一边赏雨一边品茶的画面。雨中伤情这档子事,怎可能是息泽干得出来的事?她暗叹茶茶的多虑,咳了一声道:“我先睡了,息泽吗,想必他可能去东厢或西厢睡了,明日等雨停了我再去找他。”

茶茶一口长气叹得百转千回,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转身帮她铺被去了。

窗外风大雨大,凤九模糊想着,近日出了几个大日头,来场雨正好将天地间的昏茫气洗一洗,冷雨敲着窗棂,她渐渐入眠。睡到半夜,却陡觉床榻一矮,一股湿气扑面而来。她今夜原本就睡得浅,惊醒的瞬间一个弹指,帐外的烛台蓦地燃亮。

昏黄烛光微微透过薄帐,能勉强找出个人影。息泽神君闭眼躺在另一半床榻上,周身都冒着寒气,觉察有光照过来,眼睛不大舒服地睁开,目光迷茫了片刻,定在缩于床脚笼着衣襟的凤九身上,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凤九看了他一阵,无言地道:“这个话,可能该我来问要好些。”

息泽的目光中露出不解,她打了个哈欠道:“因为这个是我的床。”瞧着息泽今夜像是诸事都慢半拍的模样,奇道:“你是不是早回来了,怪不得在外头找了你一下午没瞧见人影,你是住在东厢还是西厢了?此时逛进我房中……是梦游逛错了房了吗?”

息泽静了半天,道:“在外头散步,忘了时辰,刚回来,没留神占了你的床。”

窗外仍有呼啸的风声雨声,凤九一个激灵,在床头扒拉半天,扒拉出个背壳拨开,房中立时铺满柔光。凤九此时才瞧见息泽一身像在水里头泡过一般,连床榻上他身下的背面都被身上的水浸得湿透。

凤九呆了一呆,茶茶神算子。

她伸手握上息泽冻得泛青的手指,像是握上一个雪疙瘩。

凤九咬牙道:“这么大的雨,你就不晓得躲一躲吗,或化个仙障出来遮一遮你都不会了?”

息泽闭着眼睛小寐道:“我在想事情,没留神下雨了。”

凤九从他身上跨过去。

息泽一把握住她的手,语声中透着疲惫道:“何必急着躲出去避嫌,我都这样了能对你做什么?”

凤九挣了挣。

息泽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头晕,你陪我一会儿。”

凤九额头上青筋跳了一跳,“你是浇傻了吧,浇了五六个时辰的雨,你头能不晕吗,我去搬澡盆放洗澡水给你泡泡,你还动得了就把衣裳脱了团个被子捂一捂,动不了就待着别动。”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7 09:23:00 +0800 CST  
有术法的好处就在这里,即便半夜仆役小厮们都安眠了,也能折腾出一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凤九将手臂浸进去试了半天水温合不合宜,又拿屏风将澡盆围了,想了想又跑去小厨房拿了几坛未开封的酒,回来搬个小凳子背身坐去门口,方招呼息泽可以去泡泡了。

听到后头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凤九疑心息泽是否撞到了桌椅,但此时若他已宽了衣……她克制住了扭头去关怀他的冲动,直待屏风后头传出水声,才转身搬着凳子移去屏风附近坐着,以防息泽有什么用得着她的地方。

比翼鸟族因本身就是个鸟,不大爱在屏风器物上绘鸟纹做装饰,眼前排成一排的几盏屏风乃用丝线织成,上头绣着静心的八叶莲。但此时袅袅水雾从屏风后头升腾起来,连绵的八叶莲似笼在一片雾色中,瞧着竟有些妖娆。

凤九掐了把大腿,就听息泽的声音从屏风后头飘过来,“我散步的时候,在想你写给我的那封信。”

凤九莫名道:“什么信。”

屏风后水声暂停,息泽道:“你说借我的名于灵梳台救下了沉晔,因你觉得他对橘诺情深且有义气,挺让你感动。”

凤九终于想起来和着糖狐狸一道送给息泽的那封关于沉晔的信,大约是写了几句冠冕的话,但其实她已记不得信中具体写了些什么,也不晓得息泽突然提起此事是何意,只得含糊道:“啊,是有这么回事。”

息泽道:“我开始是信了的,因我觉得,你不会骗我。”

凤九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口,这话说的,难道他已晓得自己并非阿兰若,且晓得了自己同叠风正干着什么勾当?一颗冷汗滑落脑门儿。

息泽继续道:“原来你是因喜欢他才救他。”他低沉的声音笼在雾色中,听得不真切,凤九心中却陡然松落,原来他是这个意思。一抹脑门儿上的冷汗,顿感轻松地接口道:“我的确没有骗你,你想太多了。”但因她提起的心猛然放松,声音中难免带着一种轻快,听在息泽的耳中,似乎他提起沉晔这个名字,都让她格外的开心。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息泽缓缓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不及她回答,又道:“因他在九曲笼中救了你,而我没有赶到?你觉得他才是能保护你的人是吗?”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酸,凤九眨巴眨巴乌亮的大眼睛,该不会息泽真的喜欢她吧,但知道他可能喜欢她后,她心中并不反感,反而还有一丝欣喜,难道她确实是喜欢息泽这个人,而非他同东华帝君相似。

不过这也只是自己的猜测,万一不是的话岂不是很丢人,于是凤九道:“你是我的好友嘛,我有危难时你着实无须第一个赶到,你瞧,你同沉晔又不一样。”

屏风后头陷入了良久的寂静。她等了许久,屏风后静的不正常,连个水声都没有。凤九心中咯噔一下,他此时头昏着,不会是晕在水里头了吧。

也顾不得计较息泽此时光着,她三两步跨过屏风。因她方才加了干姜透骨草之类有助于驱寒的药草,澡汤被药草浸得浑浊,桶面上未瞧见息泽。

凤九喊了两声,水中没有回应。她颤抖着两步跨近桶旁,顾不得挽袖子,朝水中伸手,碰到个硬物,一捞一拉一提。息泽破水而出,半边身子裸在水面上,一只手被她拽着,一只手笼着湿透的长发,皱眉看着她。明珠柔光下,水珠在他裸露的肌肤上盈盈晃动,凤九将目光从他锁骨上移到他脖子上,再移到他脸上,克制着就要漫上脸的红意,假装淡定地道:“吓我一跳,你躺在水底做什么?”

息泽淡然道:“想事情,你太吵了。”

凤九捏着他胳膊的手僵了一下,看来刚才是她多想了,息泽行迹虽古怪,但其实他对自己并无那个意思。她茫然了一瞬,讪讪放了他的手,道:“哦,那你继续想,泡好了就早些歇息罢,我去把床褥给你理理。”

她转身欲走,露出袖子的手臂却被息泽一把握住,身后传来压抑的哑声,“沉晔哪里比我好?”凤九在原地呆了一呆,就这个问题字面上的意思……她想了片刻,诚实道:“这个我却没有比较过。”

她确实没有比较过,对沉晔那是要帮叠风的忙,而于他,连她自己都搞不清对他到底什么想法,就更别提拿他俩比较了。但此话听在息泽的耳中,却分明是她对沉晔一意钟情,不屑将沉晔与旁人比较。

屋中一时静极,吐息间能听到窗外的风声。凤九觉得喉头不知为何有些发涩,挣了挣手臂。

忽然一股大力从臂上传来,她一个没站稳蓦地跌倒,澡盆中溅起大片水花。鼻尖萦绕驱寒的药草香,温水浸过她贴身的长裙,肩臂处的薄纱被水打湿,紧贴在雪白肌肤上。凤九动了一下,惊吓地发现自己坐在息泽腿上。息泽的脸近在咫尺。

这么一个美男子,长发湿透,脸上还带着水珠,平日里禁欲得衣襟恨不得将喉结都笼严实,此时却将整个上半身都裸在水面上,深色的瞳仁里像在酝酿一场暴风雨,愤怒、哀伤、失落交错闪过,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凤九的脸红得像个番茄,坐在他腿上,一动不敢动。这个阵仗,她着实没跟上,不晓得唱得是哪出。

息泽空出的手抚上她的脸,眼中有无限疲惫,低声道:“真的来不及了吗。”

什么来不及,凤九打摔进澡盆脑子就一直懵着,更别提能琢磨出个味道。澡盆中的水已有凉意,凤九三两下手脚并用的爬出澡盆,息泽闭着眼,没拦她,也没说什么。

今晚的息泽很是有些莫名,弄的她脑子乱乱也没个头绪,冷风一吹,激的她打了个喷嚏,察觉纱裙贴在身上浸骨地凉,赶紧迈过屏风换干衣裳去了。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7 09:24:00 +0800 CST  
整理完湿漉漉的床榻,也给临窗的小榻铺好了被褥,凤九想起她刚拿来的那几坛子酒,便兴冲冲的走到小桌旁,拿起一坛,熟练的拍开红泥封口,就着坛口喝了一口,味道比折颜酿的桃花醉差了不知多少,但胜在能通络驱寒,聊胜于无。息泽估摸还需再泡一泡,今夜雨大夜凉,喝点酒给他再驱驱寒,也好安睡。

等他洗好出来看到的就是她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走到近前就听她跟他招呼,“息泽,快过来坐,喝点酒暖暖,我可是特意给你找来的哦。”

顺着她的意坐下,看着她眼神迷蒙,还一口接一口不停的往嘴里灌酒,东华皱起了好看的眉,伸手拿起一坛未开封的酒,拍开封口凑到鼻前一闻,失魂果的叶芽,眉头紧皱的看着凤九,为何酒中会有失魂果的叶芽,九儿还喝了,难道她不知道吗。

凤九确实不知道,这还要从沉晔入驻她府邸说起,为了让沉晔能够好好修养别整天瞎折腾,她曾跟老管事耳提面命过一番,道只要能让沉晔静心休养,得个好睡眠,不管用什么方法,尽可以不用跟她回禀自个决定。

老管事深以为然,觉得既然殿下有这份心,他又岂能不出那份力。于是乎,让酿酒家仆专门取来失魂果的叶芽酿了几坛红泥封口的酒,不掺叶芽的便用绿泥封口,只是今日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凤九随便摸了几坛,竟是那红泥封口的。

凤九迷蒙的看着眼前人,傻乎乎的笑道:“你喜欢我对不对”

东华深深的凝视着她。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呵呵,其实我不喜欢沉晔,我喜欢的人是”边说边晃悠悠的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轻碰他的脸,笑嘻嘻道:“你”。

刚说完脚下一软,跌了下去,东华迅速伸手抱住她,看着她在怀里蹭来蹭去,眼中充满了爱怜。听到她说喜欢的是他,本来已麻木的心又有了悸动。

凤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伸手摸着眼前人的脸颊,鼻子,嘴唇,笑嘻嘻的道:“帝君,你来看九儿了,九儿好想你啊,想的心都痛了”说着说着,又泫然欲泣,“你为什么对九儿如此狠心,为什么”,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他洁白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水渍。

看着凤九这怜弱的模样,他的心扯的丝丝的痛,叹息一声道:“九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东华的吻落了下来,额头,眼睛,脸颊,直滑落到艳粉双唇,以从未有过的温柔痴缠,怜惜的吻着她。

凤九彻底融化了,忍不住发出声娇喘,东华微一顿,逐渐加重了亲吻的力度,唇齿相交,抵死相缠,凤九有些气促,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衫,好像这样才能勉强支撑她不会滑下去。他咬着她的唇,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却被凤九模糊的一句呓语打破。

凤九本就因误食失魂果的叶芽而迷蒙的脑袋,现在更是被熬成了一锅浆糊,潜意识下低喃道:“陛下”

理智被瞬间打散,一瞬的功夫,凤九已被他压在床上,如疾风暴雨般的吻不期而至,在她快要窒息前,他方才放开她。他的手从容不迫滑到她身前,解开纱袍的结带,滑入她贴身的长裙,带着沐浴后特有的温暖,抚过她敏感的肌肤。 指尖的沉着优雅,像是写一笔字,描一幅画,弹一支曲子。

凤九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一口大锅上,用文火缓缓熬着,熬得每一寸血都沸腾起来,压抑的喘息中,一丝愉悦攀上她的脑际,血液中的灼热令她急需找到一个出口,直到衣衫褪尽同他肌肤相贴之时,那微带汗意的温润和温暖,终于令她有些舒缓。尽管脑子昏沉,但她知道她从没有这么的安心过,好像是残缺的心已被填补完全。

满室春光,锦被上,带雨卷云,千般疼惜,万种怜爱,凤九只觉身体里有阵阵暖流淌过,在血脉中奔流不息,途径她每一寸肌肤,催发开出鲜花朵朵,倏忽间一种极致的快感流过四肢百骸,漂浮在云海里身不由己,她忍不住喊出了陛下两个字。

看着她娇羞的样子,东华似乎很满意,低头封住她的唇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7 09:25:00 +0800 CST  
之前看到帖子里有人留言说为什么和枕上书一样,搬书就没意思了,我在这里想再重申一次,我开这个帖子改编枕上书,就是修改和《十里桃花》剧里东华凤九的情节相悖的地方,其实刚开始只是我单纯的想找到篇这样的帖子但没找到,而我也相信应该有很多人也和我一样,我只是想顺着剧版东凤的不算结局的结局修改下枕上书与之违和的地方,让他俩在剧中不算结局的结局能够依照原著的情节跌宕起伏,有的人觉得既然开贴就应该自己写,如果是想看东凤新故事的人,其实可以去贴吧看看其他作者写的同人文,有的甚至也不比原著差,比如冰雪笔的枕上床头,一夜幽梦,是从另一个视角去刻画。所以,我想说的是,在这里,大家可以挑选自己心仪喜欢的风格主题去看,不喜欢的可以不看,都是有选择的,喜欢固然很好,不喜也请勿喷,谢谢各位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7 12:28:00 +0800 CST  
一夜豪雨过,次日艳阳天。晨光照进软榻,凤九笼着被子坐在睡榻的一侧,睡榻旁靠了盏座屏挡风。榻上的青年侧身熟睡,绸被搭在腰间,银发被含蓄的日光映出冰冷柔软的光泽,衬着熟睡的一张脸格外俊美。

看着眼前的美景,凤九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咳咳,昨夜,她同息泽圆房了。尽管昨夜她喝的醉意朦胧,但醒来却仍然记得她同息泽圆房这个事,她隐约记得她把他当成了帝君,好像还叫他陛下,这么丢人的事竟然是她白凤九做出来的,要是让她爹知道,不把她打死才怪。尽管青丘民风旷达淳朴,但这个事却是和民风淳朴挨不上边儿,哎呀,她已经预见到她那凄风楚雨令人堪忧的未来了。

手指无意识的绞着锦被,凤九一脸愁苦的发神思索,该如何跟他爹说这事。因思考的过于专注,以至于都没注意到对面的人早已醒来,一直默默的看着她。

“为什么不睡了?”

好听的男声响起,瞬间拉回凤九那神游的思绪,僵着身子呆愣的看着息泽。

眼前人衣襟半敞,银白发丝散于枕上,幽深的眼中还带着一丝刚醒来的慵懒。看着这副美男春睡图,她只觉脸似火烧般一路蔓延开来,红着脸随口搪塞道:“因为风、风俗是圆、圆房的第二天要早点起来吃紫薯饼啊。”

他闭上眼睛,唇角却有一点笑,声音带着睡意,“你想让他们都知道,我们昨天才圆房?形式之类,不用拘泥了。”

伸手摸索到她的手,往怀里一带,“再陪我睡一会儿。”

凤九躺在他怀中僵着身子不敢动弹,许久,听到他呼吸均匀,似是又睡着了。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度,心中有一丝满足又有一丝失落,三生石定天下姻缘,看来她同帝君果然没有缘分。既然天命不可违,又让她遇到了息泽,那就放开自己的心接纳他吧。只是有一点,不知他愿不愿意在最终真相大白之时与她一同离开此境,不过她想,既然他们都是夫妻了,有了夫妻之实,那他应该也是愿意跟她在一起的吧。纤细手指同他十指交握,在这大好的晨光中,缓缓地闭上眼睛同他一起入眠。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7 19:25:00 +0800 CST  
凡人有句诗,提说春日的短暂,叫做“鸟歌花舞太守醉,明日酒醒春已归”,当年凤九从他那位性喜文墨的老爹处听得这句诗时,难得展现出了她于文墨上的悟性说:“这个凡人感叹春日短暂乃因春天是四季中最好的时节,好东西大抵令人沉溺,也就觉不出时光的流逝,恍然回头,总觉短暂”,她说出这个话,令她老爹如遇知音,那一阵子看她的眼神尤其安详。

如今将息泽丢出府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凤九就有点儿惆怅地想起了这句诗。

昨日叠风传给息泽一封长信,不意被她瞧见,信中可怜巴巴道他正打的那件法器到了收尾之期,此种高妙法器,成像之日最为凶狠,尾收不好,此前耗进去的精力白搭不提,可能还会被它反噬,兹事体大,请神君务必早日回宫操持。信末还声声泪字字血地问了一句,他前日传给神君的统共十一封长信,神君是没收着呢还是收着却当废纸点灯烛去了。

她当时便想起了这几日夜里,灯烛中若有若无飘出的墨香味,心中不禁对叠风升起一点同情。本着一颗同情和大义之心,次日,她利落的将息泽从府里头丢了出去。

将息泽丢出去,的确有些可惜,凡是青丘的人都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之前没有息泽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如何打发时日,可跟着息泽这几日,在王城各处胡混得有滋有味,过得不知比从前有趣多少。譬如息泽领她垂钓,她其实对垂钓这桩事没甚兴趣,原本想着迁就迁就他罢了,但一路下来,却是她玩闹的最有兴致。息泽备了叶朴素的小木船,船头搁了小火炉和一应装了油盐酱醋的瓶罐,带着她顺水漂流,欣赏城郊春日的盛景。近午时将小船定下来,他钓鱼时她温酒,鱼钓上来她洗捡洗捡便做出来一顿丰盛大餐,用过午饭他将船划进附近的荷塘,就着荷叶的荫蔽,他看书她就躺在他怀中午睡,日光透过荷叶缝斑斓地照在她脸上,她就将头埋在他胸前紧紧贴着。他爱握着书册无意识地抚弄她柔软发丝。记得从前她在太晨宫偶尔露出狐狸原身时,东华帝君也爱这么抚弄她的皮毛,此时息泽这个动作,不知为何却让她安心之余更觉贴心。

因息泽是个视他人蜚短流长如浮云之人,诸如领她垂钓,领她赏花,陪她看杂耍之事,他都大大方方地做了,也未曾想过乔装遮掩一二,难免碰到熟人将他们认出来。于比翼鸟族而言,贵族夫妇春日冶游着实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但旁的夫妇们出游更多为炫耀排场,似他们这种二人徒步游长街的确是不同。没几日,前神官长大人与二公主殿下夫妻情深之名便传遍了整个王都,中间凤九去宫中请过一趟安,君后瞧着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同。这个事情,宫中如何传的,凤九不大放在心上,她只是隐隐担忧,不能让沉晔晓得,凤九觉得,照凡间一句俗谚,她这种行径就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乃是混账所为。但她既应了叠风,心中纵然愧疚,也只能一心一意当一个好混账。好混账是什么样?连宋三殿下可供参详。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7 19:36:00 +0800 CST  
沉晔的召唤在第三日午后传来,是他院中的老管事过来递的话。凤九刚从午睡中醒来,对这个召唤有些一头雾水。叠风的故事里头,深夜他似乎没主动请过阿兰若去孟春院?还是说其实从前沉晔请过,只是叠风不晓得,或是忘了同她说?她揣着这个疑问,以不变应万变之心,入了孟春院,绕过小石林,上了波心亭。

亭中此时渺无人烟,空旷石桌上却搁着只琉璃罐。午后昏茫的日光照来,将罐中翻腾的银白雾色镶了层金边,约莫罐子施了结界,汹涌雾色始终无法从罐中逸出。凤九好奇心切,手抚上罐身,彻骨冰凉立时袭上心头。她一颤,想将手收回来,罐子却像黏在手上。凤九有些诧异,一时只注意罐子去了,也未留神身周的动向,直到一个声音在跟前响起“可感到熟悉?”,凤九抬头,迎上玄衣青年沉淡的眸色。沉晔。

她的确感到有些熟悉,因这只罐子同她小时候玩的蟋蟀罐子其实有几分相似。但她隐约觉得,沉晔应该不是问她这个。她注意到沉晔抬袖时单手结起的印伽,瞬息间,琉璃罐中的结界已经消逝无踪。远方有风雷声起,似鬼嚎哭,万里晴空刹那阴云密布,点闪扯开一条灰幕,日头隐下去,换出一轮残缺的白月,月光倾城。

不同于这妖异的天色,罐中暄软的白雾却渐渐平息了奔涌,似扯碎的云絮,一丝一缕缭绕于凤九周身,冷意寸寸侵入指骨。天降此不吉之相,或因厉妖被驯化收服,或因谁正施逆天之术。她强忍着脑中腾起的眩晕,看向沉晔“这是……这是什么法术?”

玄衣神官注视着进入她身体的白雾,淡声道“你可听说,寿而有终的地仙们,也能如凡人一般,用结魂灯或者别的法子,重造出一个魂魄?”停了片刻,看向她道,“纵使魂魄燃成灰烬,连天上的结魂灯也无法,但有人告诉我,若能造出此境,不但可以从头来过,还能如同结魂灯一般的功用,为死去之人重做出一个魂魄。”

她同叠风导了一场大戏,原本对沉晔还有些愧疚,殊不知,沉晔竟也是在演戏。脑海中唯剩一缕清明,她晓得她至少要装出一副震惊样和一副无知样,以证明她的确是沉晔亲手造出来的这个世界的阿兰若。看样子,他对她也的确没什么怀疑。

视线已然有些模糊,她紧咬嘴唇,听到他声音极轻:“错了就是错了,我从未想过欺骗你从头来过,但无论如何,你要回来,恨我也罢,视我如陌路也罢,这都是一个结果,为这一天,我等了二百三十年。”每说一句,脸色便白一分,似乎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痛苦,偏偏声音里全是冷然。

待银白的魂魄全数进入凤九的身体,她只感到眼前一黑,耳边响起最后一句话,仿佛来自世外:“他们说,这个世界是你的心魔,只有我知道,你从没有什么心魔,有心魔的是我。”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8 15:07:00 +0800 CST  
凤九从不晓得,陷入一场沉眠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按理说,晕的好处就在无知觉三个字,她如今身体上的确没什么知觉,但意识里有,却有些遭罪。在脑海中眼睁睁瞧着自己的魂魄同另一个魂魄干架,这种体验于谁而言都算新奇。凤九一开始其实还没反应过来,还操着手在一旁看热闹,直到眼前的两团气泽纠缠愈烈,甚而彼此吞噬,她开始觉得脑袋疼,才惊觉眼前是两个魂魄在干仗。

她觉得近日自己脓包得令人称奇,她无力拦阻两个魂魄干架,只能白挨着疼痛还算情有可原,可方才手指被强压在琉璃罐子上时,她竟也无还手之力,这事却很稀奇。脑袋疼的像百八十个乐仙康乐大锣在里头猛敲,凤九忍痛分神思索,刚要想出些什么,却见自己的魂魄猛然发威,一口吞掉了阿兰若的魂魄,而就在阿兰若的魂魄寂灭之际,鹅毛大雪刹那纷扬而来,片刻便在她身前积成一面长镜。她不长记性,再次伸手,指尖触及镜面时,一股大力将她往境内猛地一拽,尚未站稳,一段记忆便从时光的彼端呼啸而来。

那不是她的记忆,是阿兰若的记忆。这面莫名其妙的长镜后头,阿兰若的人生,阿兰若的所思所想,阿兰若的欢乐悲伤,她竟在刹那间全都感受到,那段过往如同一盏走马灯,承载着零碎世事,永无休止地在转着圈,但每转一圈,都是不同的风景。凤九有些好奇,此种境况,难道是因为她的魂魄吞噬了阿兰若,将阿兰若化入己身,成了她的一部分?那阿兰若还会如沉晔所说,再次复活吗?若她复活,自己又会怎样?

这个关乎性命的问题,她思索了一瞬,觉得这种乏味的问题等醒过来再想也是可以的,不宜多浪费时间,眼前还有另一桩亟待发掘的事需她劳心费神——叠风曾跟她讲过的沉晔与阿兰若那能数得出来的一两件好事。

她费力在回忆中思索,将诸多片段串起来,看到一些事情的实景,首当其冲便是叠风口中他不甚清楚的两年。那迷雾重重的两年,凤九欣慰于自己猜的不错,沉晔同阿兰若的确有一段真情,因是阿兰若的回忆,阿兰若对沉晔之心清清白白可昭日月,沉晔对阿兰若之心,估摸阿拉若当年从未看的真切,如今凤九自然也看不真切。

两年的回忆太过琐碎,凤九懒得一一查验,随意在最后一段时日里挑了一页在脑中打开。

入眼处湖面开阔如镜,中央一小亭矗立,亭中石桌上搁了堆不知名的花束,花束旁立着个阔口花瓶。

沉晔握了卷书坐在石桌旁,两年幽居,将他一身清冷气质沉淀得更佳,暮光凝在书册上,时而翻一翻页。阿兰若挨着他坐,专心捣鼓着桌上的花束,时而将削好的花枝放到瓶口比对,时而拿到沉晔眼前一晃,让他瞧瞧她削地好不好,还需不需要修整。如是再三,沉晔将目光从书册上抬起来,淡淡向她道:“你坐到我旁边,就是专门来打扰我看书的?”

阿兰若作势用花枝挑起他的下巴:“一个人看书有什么趣味,奴家这么迁就大人,”她笑起来,“不是因为大人一刻都不想离开奴家吗?”沉晔将头偏开,无可奈何地用手指点了点花枝上一处略显繁复的叶子:“你自说自话的本事倒是日益长进,这一处梗长了些,叶子也多了些。”

阿兰若从容一笑:“大人谬赞,奴家只是一向擅长猜大人的心思罢了。”

沉晔正从她空着的那只手中接过花剪,手一抖道:“再称我一句大人,自称一句奴家,就把你丢出去。”

阿兰若柔声带笑:“大人说过许多次要将奴家丢出去,可一次都没做到过。”收回花枝时花盏正挡住她耳边鬓发,别有一种艳丽,他的目光良久地停留在她侧脸上,她恍若未见,将最后一枝花束插入瓶中时,却听到他低声道“转过来”。她回头瞧她,眼中仍是含笑:“方才一句玩笑罢了,可别为了赌气扔我。”他却并未说什么,起身摘过花瓶中一朵小花盏,微微俯身,插在她的鬓边,他的手指在她的鬓角处轻抚后一停,收了回来,书册重握在手中,目光也重新凝到书页上,片刻寂静中,还作势将书卷翻了一页。

她愣了一愣,手抚上鬓边怒放的花朵,许久,轻声道:“我有时候会觉得不够,但有时又觉得,你这样就很好。”

他的目光再次从书页中抬起来,像是疑惑:“什么不够?”她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晨曦将小小一个湖亭染得一片暖色,天也高阔,水也悠远,一池清荷在晨光中开出颜若的姿态,莲香阵阵。亭中相依的人在回忆中慢慢淡去,只在山高水阔中留下一个淡色的剪影。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8 15:18:00 +0800 CST  
这幅剪影令凤九动容,甚至有些同情的觉得,他二人的故事若能在这个时刻永远停驻也没什么不好。但该来的总会来,叠风当日说过,史书关于这两年后的记载,寥寥数言,不可谓不惨烈。凤九私心觉得史书嘛,难免有个不靠谱的时候,可将随后的记忆细细铺开,她讶然,史书上关于上君相里阕之死的记载,倒是难得靠谱一回。

七月十六夜,宫里传来消息,说上君病毙。上君一向身体安健,却不晓得摊上何种稀罕病,竟说死就死了。消息传来时,阿兰若正同沉晔深夜杀棋,黑子落在棋盘中啪嗒一声,自乱了阵势,沉晔拈着白子不语,仆从取来赶夜路的披风慌张搭在她腕中。阿兰若疾步出门,跨过门槛时回头道了声:“方才那一子不算,这局先做残棋留着,改日我再来同你分个胜负。”沉晔出声到:“等等,”起身自插瓶中摘下一朵白花,缓步到她跟前,取下她发鬓中的玉钗,将白花别入她鬓中,手指在她鬓角处轻抚后一停,才道:“去吧。”

三日后阿兰若得闲回府,府中一切如常,只是孟春院中客居了两年的神官长,说是片刻前被迎回岐南神宫了。老管事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回禀,说正要命人去宫中通知公主,不想公主已回了,神官长出门不过片刻,想来并未走远,言下之意是公主若想同神官长道个别,此时还来的及。

以阿兰若的身份,此时追出去其实并非一件体面的事情,老管事急昏了头,索性她还清醒。只是失神了片刻,将披风解下来,去下鬓上枯萎的白花,呆坐了一阵,晚风拂过,花瓣被风吹落,躺在地上,衬着清扫得一丝灰尘都不染的白石板,就像是什么污迹。她瞧着手里光秃秃的花梗,苦笑了一声:“那日你送我这个,其实是在道别?我竟没有察觉出。”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同君王在权力上有不同的安排,神宫的力量独立于宗室之外,饶是相里阕在位,压制一个失了神官长的神宫都有些费力,更别论即将即位却毫无根基的太子相里贺。这就是沉晔被迎回岐南神宫的缘由。

虽然同为一方之君,相里贺的这些考量,凤九却着实不能理解,自她记事起,他们青丘五荒五帝只换了一荒一帝,还是她把她姑姑给换下来了。且她记得她姑姑自从被换下来开始每天都过得十分开心,看着她的眼神饱含一种过来人的同情。再则东荒的臣子们大多不学无术,最大的爱好是假装自己是平头百姓跑去集市上摆摊,会掐起来多半是谁占了谁摆摊的摊位。照他们冠冕的一个说法,他们青丘之国的神仙,虽为家为国谋着一个职位,掌握着一点权力,但岂能像凡人,让权力反过来愚弄他们,虽然九重天上的神仙也有那种好争权的,那全是因他们没有人生追求,没尝过摆摊的乐趣。尝过了却仍去弄权的,那就是他们没有生活情趣。凤九觉得,她这些臣属说得对错与否暂且不论,但省了她不少事倒是真的。

这段记忆紧锣密鼓,一环扣一环,像是一帘瀑布从峭壁上轰然坠下,击打在崖底碎石上,溅起一丛丛冰冷水花。所谓悲剧,自古开天,便是这样一副蘧然仓皇却又狰狞无情的摸样。记忆的下一环,紧扣着叠风曾告诉她的那则传闻。

原来,那并非一句虚言。

七月二十二,上君大殓将尽,是夜,公主府被围,阿兰若被一把铁锁锁出府门,押进了王宫,安在她头上的罪名,是弑君。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8 15:25:00 +0800 CST  
主理此案的刑司大主事是她娘倾画夫人的亲弟,她的亲舅舅。

上君薧了,按理说承权的该是太子,但太子相里贺从前是个不被看重的太子,此时是个势微的太子,将来也行只能做个傀儡上君,大权一概旁落在倾画夫人手里。而朝中谁都晓得,刑司的这位大主事是倾画夫人的心腹。换言之,往阿兰若身上安罪名的是她亲娘,困她的是她亲娘,一门心思要置她于死地的,仍是她亲娘。

阿兰若蹲牢的第七日,倾画夫人屈尊大驾,来牢中探视她。牢中清陋,一蓬压实的茅草权当一个睡铺,挨着牢门搁了张朽木做的小桌子,桌沿有盏昏沉沉的油灯,阿兰若一身素衫,靠在小桌旁习字,牢门外一个卒子守着一个火盆,她习一张卒子收捡一张烧一张。

倾画夫人拽地的长裙裾扫过地牢中阴森的石阶,她听到绫罗滑过地面的窸窣声,抬头瞧了来客一眼,眉眼弯弯:“母亲竟想起来看我,可见宫中诸事母亲皆已处置停妥。”语气和缓,像她们此时并非牢狱相见,乃是相遇在王宫的后花园,寒暄一个寻常招呼。

倾画宫装艳丽,停在牢门前两步,卒子打开牢门退下去。阿兰若将手中一笔字收尾,续道:“牢中无事,开初我其实不大明白母亲为何往我头上安这样的罪名,但琢磨一阵,也算想通了一些因由。”

倾画淡声道:“你一向聪慧。”垂目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自袖中取出封文书和一个瓷瓶,手中掂量片刻,俯身一道搁在枯朽的木案上,“看看这个。”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如平日里她向她请安时,她那些惯常却毫无情感的敷衍回应。

烛光昏沉,映照在叠好的文书上,隐隐现出墨迹。阿兰若伸手摊开面前的文书,掠过纸上一笔青隽刚劲的墨字。枯瘦独影中,目光在纸上每下移一分,脸色便白一分。良久,抬头望向她母亲,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小指仍在微颤,神情竟仍然从容,甚而唇角还能筹出一个笑:“沉晔大人呈递的这份文书,写的中规中矩,不如他一向的洒脱恣意,文采风流。”

倾画看着她,眼神几近怜悯,良久,却问她道:“还惯否?”

阿兰若似垂头思虑,半晌,低笑一声,答非所问道:“父亲一生刚决果断,却不想败在一个情字上头。他大约未曾想过,直到如今,母亲你仍未忘记橘诺的生父罢。橘诺确是他的眼中刺,他将橘诺赶出王城,断送她的前程,彼时只图快意,却埋下了他今日病薨的祸根。但母亲你多年隐忍,乃是成大事者,自然不愿就此止步,母亲最终,是想让橘诺即位,将父亲从她生父那里抢来的全要回去,对不对?”

瞧着手旁的烛焰,又道:“太子、我,还有嫦棣,我们都挡了橘诺的路。太子非母亲所生,母亲自然不会留情,嫦棣她脑中空空,除了骄纵也不剩别的,或许让她疯了是条路,宗室也不会让个疯姑娘做上君。但两个待即位的女儿全疯了容易招人闲话怀疑,必定要死一个,母亲既保了嫦棣,我便非死不可。”她勉强一笑,“我没想过母亲会做到这个地步,母亲这个计策,当真半点儿后路也不曾留给我。”

牢中一片如死的宁静,阿兰若伸手将文书搁在一旁,摊开一张白纸,重执了笔,一滴墨落在纸上化开,她轻声道:“母亲问我住得惯否,当日被母亲弃在蛇阵中,我也熬过来了。今次母亲将我关在此处,却还记得我好习字,破例备了笔墨纸砚给我,让我打发时日,我又怎会不惯呢?”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8 18:45:00 +0800 CST  
许久,倾画道:“你当知,此事非我一人之力。”

阿兰若手中的笔一颤,纸上是“浮生多态,天命定之”八个字。本是一笔好字,最后一字却因执笔的颤抖,生生坏了气韵。

可她仍然牢牢执着笔。

倾画的目光停在她的字上,淡声道:“沉晔他生来居于高位,连上君都忌惮三分,自小就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纵然因救下橘诺自毁了前程,但世间事,最好谋划者莫过于前程,他本意在流放中从长计议,你却将他占为己物,可知,这触了他的大忌?”瞧她一眼,续道,:方才你叹息你父亲重情,最终败在一个情字上。你父亲雷霆手段,我生不如死,却只能栓在他身旁。可你呢,你虽聪慧,此事上比之你父亲,却远远不及,沉晔稍许逢场作戏,便让你用足真情,落到这个田地,不也是败于一个情字?”

烛影寥落铺在置于案沿的文书上。从前也有这么一笔字,落在白底信笺上,提问阿兰若,他在院中寻出的她那些陈酿,是不是他信中所述的酿法。如今仍是同样的笔迹,落下的寥寥数语,却是句句荒唐,“相里阿兰若弑君杀父,此心狠毒,不啻虎狼,恶行昭然,更胜豺豹……”

正书写的宣纸上头,“天命定之”一句话又添了八个字,“忧愁畏怖,自有尽时”。遇到痛苦难当之事,她爱用这个安慰自己。八个字写得力透纸背,将最后一个字收笔,她低声道:“母亲说逢场作戏,是何意?”

倾画的眼神更见怜悯,道:“他向你王兄求了一门亲事。”

阿兰若缓缓抬头。

倾画道:“不是什么有家底身份的女子,好在端正清白,在宗学里供着一个教职。听说这女子是从你府中出来的,单名一个恬字,文恬,名字起得倒是娴静。”

阿兰若紧闭双眼,良久,道:“我有些累,母亲请回吧。”

倾画转身行了两步,又回头道:“你的案子今晨已定下来,安在三日后行刑,沉晔午时递上来这则文书,请上君将行刑之权移给神宫。你去神宫已是势必之事,神宫那些刑具,比刑司地牢中的多上许多,我知你即便魂飞魄散也不愿受此屈辱,若实在承受不住,便用瓷瓶中的药自我了断吧。这是我作为母亲,能给你的最后怜悯。”

待倾画的身影消失在油灯笼发出的微光之外,阿兰若突然身子一颤,一口鲜血将案上的白纸黑字染得斑驳,油灯的小火苗不安地晃动,终于熄灭。

倾画的身影在地牢口一顿,待要举步时,牢中的阿兰若突然出声,语带嘶哑道:“母亲对我,谈何怜悯?”

一阵咳嗽后,又道:“母亲可还记得那年师父将我从蛇阵里救起,我第一次见你,他们说你是我的母亲,我真是高兴,你那么美丽。我看你向我走来,便急急地朝你跑过去,想要求你一个拥抱,却不小心摔倒。你从我身边走过,像没有看到我,像我是一株花、一棵草,或是一枚石头。长裙擦过我的脸、我磕伤的手臂,你目不斜视从我身边走过去,绫罗拽地的声音,同今晚的一模一样。”

倾画的手指握住身旁的木栏。

又是一阵咳嗽,她轻声续道:“今生我不知爱是什么,母亲吝惜给我,我自己争来的,母亲也将它毁掉了,其实我更想什么都不晓得,母亲为何非要如此残忍呢?难道我是母亲的仇人,看着我痛,是一件很快意的事情吗?”

倾画的嘴唇动了动,许久,道:“若你还有轮回,来世我会还你。”

阿兰若笑了一笑,疲惫道:“同母亲的尘缘,就让它了结在这一世罢,若还有轮回,我也没什么好求,只求轮回中,不要再同母亲相遇了。”

巨大的沉默中,倾画的脚步渐行渐远,细微分辨,能听出那貌似稳重的脚步声中隐有杂乱。待倾画的身影消失在牢口那扇阴森的大门外时,站得远远的小卒子慌里慌张跑过来,重点起一盏油灯。

楼主 huananmaggie8  发布于 2017-03-08 18:45:00 +0800 CST  

楼主:huananmaggie8

字数:255102

发表时间:2017-02-23 22: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4-25 04:57:2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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