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与禅意

一个转念的功夫,四头硕大的蟒蛇已围绕着石柱翻腾而起,速度愈发的快,仿佛蓄势待发。不光如此,它们还咆哮着怒吼着,一声怒似一声,像是被什么激怒着。

这已不是一般的守护神兽,而是被一股异常的力量牵制住了的兽类,失了心性。且这潜力的牵制力量极其强大,强大到连魔君燕池悟亦不能敌。

清泉阁外先前晴朗的夜空悄然间变幻了气息,阴风怒号,泉浪排空。阁内外装点着的宫灯绸缎一类,随风摇摆不定,更被吹起,在风中飞舞不止。
山雨欲来。

四下已是慌乱一片,赴宴者多是比翼鸟一族,仙力浅薄,见状惊慌失色,如无头苍蝇般四散奔走,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本还悬中阁中间的凤九,已顺着一批绸缎滑下站到了地面上,此时却被四尾突然惊醒怒吼着的蟒蛇困在了中间,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被吓着了。她尽力的安定心神,念出心诀,想要幻出一个结界来自保,却没能成行,她的仙法,似乎也被什么克制住了。

不光是她,北侧宴席上的上神玄冥也正尝试着以仙法再度压制封印神兽,而从他渐渐皱起的眉头来看,竟也是不能够,他的眉头皱的愈发的紧,似乎也受了下反噬。

究竟是何人,能抵挡住甚至伤了神魔两员大将!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4 09:45:00 +0800 CST  
巨蟒的眼睛呈现出红褐颜色,张的很大,仿佛马上就要有鲜血流淌出来,四双如血的兽目凝视着被困住的中间的美人,定定的凝视的,好像要把她看穿,不论凤九转身到哪个方向,都有一双欲裂的兽目紧紧盯住她,四目对视着,充斥着一股奇异的吸力。下一刻,四只巨兽齐齐朝她直击而去。

凤九本就怕蛇,此时术法不通,又腹背受敌,她本能的躲避直面而来的袭击,顺势又拽住那匹光洁的绸缎往高处而去,四尾蟒蛇穷追不舍,蟒蛇也随着她往高处直追而去。她本还算是镇定的面上终是显出慌乱来。

我不禁蹙眉,显而易见,这攻击是针对凤九而来,却难道只是一个灵鸟族的护法,为一支舞蹈而成妒忌这么简单吗?

巨蟒一击不成,更加暴怒,吼声震天着再次袭来,口吐红信,快而凶狠,凤九攀附在高处,虽祭出了佩剑画影却因绸缎束缚着手脚不易闪躲,此刻显得势单力薄。

她眼中的惊惧不断放大,就在要躲闪不开之际,巨蟒却猛地一头撞在一个透明镜面上,本是看不见的,可因撞击的一刻,因为冲劲大,那镜面微闪着淡紫色的光华。

是我的金刚罩,在蟒蛇第一次袭击不成时,便悄然将她护在了其中。

凤九一惊,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脸看向我,不只惊讶,更多的是担忧,为我担忧;不光是她,重霖,连宋,玄冥,甚至是燕池悟皆面露惊诧之色,唯独少绾一脸了然不以为意,好像一切理应如此,不愧是我的朋友。

我隔着人影重重望着她,牵起嘴角对她微微一笑,是鼓舞,也是告诉她,不必担忧。

金刚罩,系我法力的衍生之物,与我同生共灭,乃是尊神的一件极珍贵的关键时刻用以保身的法器,一般不会轻易示人,更不肖说是给与他人一用。

可是那又怎样,这四海八荒,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4 09:46:00 +0800 CST  
感谢捧场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5 08:41:00 +0800 CST  
所有人都察觉出不对劲。

连宋此时已在我跟前,他身边跟着才从宴席北侧过来的水神玄冥,玄冥的脸色略显苍白,显然还受着反噬之力的折磨。连宋打着折扇依旧是翩翩公子模样,神色上难得一点恭敬的肃穆:

应对之策,还请帝君的示下!

我的眼底如寒冰一片,开口只淡淡一句:静观其变。

连宋玄冥闻言皱眉对视不语。

有我的金刚罩在,至少应暂且护她无虞。

阁外狂风不止,惊雷不断,灵泉水花飞溅。

巨蟒一袭再袭不得,被激得愈发狂怒起来,蓄势再击,终究是与我得金刚罩抗衡,终究被撞得退缩回去。可即便是我得指尖也不免轻颤着,金刚罩是我法力的衍生物件,我自能感受到它受了极其大力的攻击,那力道之大,绝非一般神兽所能拥有。

巨大的冲力下,金刚罩里凤九被震慑得伏坐在了地上,一副吃痛了还强忍着的表情,虽没被巨蟒袭到,我不禁隐隐担忧,也不知那强烈的撞击,可否仍是伤着了她。

可当务之急是保持一分纵观全局的冷静,强迫自己将心沉下来,冷眼看着这一片狼藉的宴席,所剩之人已寥寥无几,除了被护在我的金刚罩中的凤九离得有些远,其余的基本都在近前。比翼鸟一族的护法德裕早已祭出兵刃来护在女君连城跟前,那女君直直盯着远处的凤九,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一脸懊恼;护法仁佑则在阁中忙着疏散宾客离去,以防再有闪失;而魔君燕池悟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还在坐上,只手撑着桌角,随侍打扮的魔尊少绾到是对他极尽义气,立在他身后推掌帮他吊住。

而我的目光,越过眼前众人,渐渐集中在两个人身上。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5 09:38:00 +0800 CST  
其一是这梵音谷的唯一女护法颜佳,此人居心叵测,工于媚术,举止放浪,之前种种便得见,可她再怎样也不过只是一只寿数不过三万载的灵鸟,即便算她与这些巨蟒有缘,能够唤醒它们,她却没有操纵它们如此作恶的能力。

此时她站在一根石柱旁,脸色以不再是之前的不悦和狰狞,而是不知所措的茫然和惊慌。是的,因为连她也没有想到,事态如何就发展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似乎这一切她事前都不确切知道。她甚至站到了一门石柱下,一尾巨蟒的近前,试图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都是徒劳,那神物根本不听她的召唤,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这印证了我的想法。因此肯定还另有一人,而当下也只还有一人在场,此人安静无辜的端坐在北面宴席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面色如常,毫无惊慌失措,她此刻的从容的让人格外不解。

这人是那个曾为比翼鸟一族诟病的贵女,那个悲伤而孱弱的寡母,戍徒之母弦清。

这样的场面,她怎会还留在这里?细看一眼,我却发觉她的周身,淡淡闪着一层红色的诡异光晕。我记得,之前见她时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凌厉气息,和那似故人般曾相识的感觉来,而眼前这一缕红光,终于让我记起了那是谁来——

缈落,据传唯一生而不息的妖尊。

阴阳始判二仪初分之时,妖魔本是不分家的。从上古时候算起,正经的魔,是像庆姜,少绾这样的,被尊为始祖的魔君;而妖,在魔界也不属正经路数,妖的原身可以是动物草木各种,多半始于修习魔道,却于其中失了本心,遁入异术一流,魔界对此也是不齿的,因此妖于魔界没有什么地位可言,除了缈落。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5 09:43:00 +0800 CST  
缈落生于魔族,原身是一方璞玉,庆姜为魔君,少绾是魔界一支后起之秀时起,缈落便万万年的跟随在庆姜的身边,年纪上与少绾应该不相上下。她与庆姜的关系,据说很亲密也很复杂,因为不甚关心,我没有探究过,只听过一些传言故事。

后来庆姜落败,我共主天下时,本着一点慈悲,并没有斩尽杀绝,只将魔界之浊灵一并封印在了妙义慧明境,缈落着了妖道,专于异术,自然也在其中,可她的原身则不知所踪,这些年里,有传言说她因一念执着,而生生不息,而被尊为妖尊。

本也是传言,没有必要深究,直到三百多年前,夜华生祭东皇钟以平息擎苍之乱,据他醒来后形容,擎苍并不是孤军奋战,他身边另有一股力量,强大而诡异,心里不定很容易被引导而走火入魔,只是以他的年纪,他也并不确定操纵这股力量之人,有人曾猜测是魔尊少绾,可我并不信,少绾虽强,却不邪。当时没有可以依仗的证据,这事并没有被深究下去。

现在看来,那时便是缈落了。

她这个人与少绾不同,少绾是个性格分明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个心思简单的人;缈落不同,她跟在庆姜身边,本身修习异术,尽学旁门左道,并不讲究正直道义,虽然她一向以美艳颜色示人,可哪怕时她的样貌声音个性,都是随心所欲的诡异变化莫测。

唯一不变的是她的原身,还有便是她周身的气息,强势的,凌厉的,诡异的,也是魅惑的。

就像此时坐在角落里的弦清,她身上的气息,正是缈落会有的。

我眯起眼睛,朝连宋吩咐道:去控制住护法颜佳,别伤了她性命。

连宋一个是字还未出口,我已经飞身而去。

待我定身至弦清跟前时,却见眼前人幽幽对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声音清浅却勾魂摄魄:

彼时的债,帝君也该还一还了。

一句话过后,那股红色光晕消失殆尽,缈落已是遁形而去,好像她此来,费劲了这些周折,就只为同我说这一句。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5 09:43:00 +0800 CST  
七夕愉快!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5 14:48:00 +0800 CST  
随着缈落的离去,眼前的弦清像是忽然从睡梦中苏醒,看到满场的残席,一脸惊惧无措。不仅是她,周遭的一切都随着缈落的离去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外头漆黑可怖的天色,还是狂啸不止的风声,都骤然回复到一个正常夜晚的模样。

只有那四尾巨蟒还苏醒着,可周身的力量已不若之前那般,只是几个寻常神物而已,连宋掐指念了法诀,一时半刻便将其封印回石柱上,又成了沉睡着雕刻像。

女君连城飞奔过我跟前,附身跪倒;身后跟着跪倒的,是护法德裕仁佑,而护法颜佳,已被玄冥上神押解在一旁。连城诚惶诚恐道:

惊扰了帝君尊驾,是该万死。

我淡淡看着一场狂风暴雨后的平静与惨淡,内里清楚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头而已。抬手让他们起身,我只是说道:

今儿晚了,都先歇了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言罢我走向听泉阁的中央,挥袖间金刚罩闪着一缕淡紫光华被我收入掌中,凤九就在我的跟前,伏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她努力想起身,却是不能够。我附下身去,拉起她的一只手探她的脉象,心中忽地一惊,纵是有我的金刚罩护体,适才强烈的冲撞,她的内脏竟有些受损,此刻她的脉搏有些弱,虽不伤及性命,却也需悉心将养。

凤九的额角微微渗出冷汗,帝君两个字将将出口,嘴角已有鲜血按耐不住的流下来。顾不得许多,我附身将她横抱起来,在众人惊讶的眼光里闪身而去。

易水寒。

我轻轻将凤九轻放在榻上,她之前惊惧过度这会儿又伤在身,人早已昏昏欲睡,灵台不甚清明。

我混了白檀香与安息香在香炉中燃起,不一刻,殿中充斥了香料的淡淡气味,令她很快沉沉睡去。我坐在榻边,借着一缕夜色柔美的光亮,这才仔细将她看清楚。

寝殿里亮着一颗夜明珠,闪烁月色般柔和的光芒,她安静的睡着,还穿着跳舞时的那一身红裳,与眉间的凤羽花瓣相称相合,脸色有些苍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我抬手以内袍袖口的柔软衣料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去,生怕惊醒她。

她的睡颜极美,略带了几分孩子气。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5 15:59:00 +0800 CST  
再抬手,右手中幻化出一柄短剑,划开左手手掌,赤金颜色的血液流出来,轻按住她的下颚,让她略张开口,我的血液缓缓流入她口中,血腥的味道令她皱眉,却没有醒过来。

我的赤金血,在我周身吸收了数十万年的仙泽与修为,治病救人上是极珍贵的药到病除之良品,只不过能让我放血救治之人几乎没有罢了。

凤九此时饮下我的血,内脏因受强力震撼的亏虚,不日便可补回来,不需她卧病服药,更无需折损修为。此是最为快捷的痊愈之法。

寝殿内我才将一匹锦被略搭在凤九身上,便听闻书斋里有人进出的声音。

易水寒我住的院子,主殿的格局同太晨宫类似,寝殿与书斋相连,梁上匹了紫色绸缎,另拿了一帘八扇的屏风隔开,屏风上的画是我闲暇时绘下的雕台望云图。

待我出来到外间书斋里,瞧见竟满满站了一屋子的人,重霖端了茶,正一位一位敬上来。

连宋站在前头,向我一躬道:

帝君,比翼鸟一族的女君和护法,都已被安抚着歇息下了。护法颜佳,上了捆仙索,这会镇在梵音谷中的水牢里,那地方我另下了禁制,待帝君问话后发落。

连宋办正经事,我是放心的,略尝了一口重霖端来的茶,我轻轻嗯了一声。

连宋却是瞧见了我内袍上的一点血迹,略显担忧:

帝君可是伤了?

我垂眼,也看那一抹深红色的印记,似乎还温热着,灼烫我的手腕,我淡淡道:

本君无事。

连宋是何等的聪明人:哦,那青丘女君伤势如何?

我搁下茶杯,仍淡淡一句:也无妨。

连宋嘴角抽了抽,似乎觉得我的答复对于简单不够详尽,可最终只答了一个字哦。

我这时又自袍袖内取出两枚药丸来,递给一旁的重霖:

后面这段时间不会太平安宁,是用人之际,本君看魔君燕池悟同上神玄冥今日皆受反噬之力伤了,此是补给的良药,拿去服了,好的快些。

我没有明说,那药丸里,实则也掺了我的三滴赤金血,其药力已非一般丸药可比;我也不会明说,他二人此次因凤九受伤的情,我来替她还。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5 15:59:00 +0800 CST  
对于我的赠药,燕池悟与玄冥都接受了。燕池悟的伤重些,他如花似玉的脸这会都苍白无色,对我还算周正的抱了抱拳,体乏力短之际难得无话,这一礼已是不可多得的感谢;

玄冥的伤好一些,这会儿面上已瞧不出有异,这样一个玲珑心的水神,他自然比燕池悟看的通透许多,也明白我赠药的背后意思,他有那么一刻的怅然,随后举止得宜的行礼答谢。

不得不说,几番接触下来,这个年轻的水神颇有些过人之处,行为沉着稳妥不提,更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

夜已深重,再多说也是无意,我淡淡吩咐:

都回去吧,养精蓄锐,明儿还要请你们过来议事。

也都知道今日即便不睡也不会再有什么结果,折腾了这半日,所有人面上都带了倦色,都应声告辞而去,除了挨在了最后的魔君燕池悟身旁的那个随侍。

少绾趁着众人离开,唯独留在了殿中,我没有说什么,重霖见我默许,没有多话只跟着出去送客,殿中只剩少绾与我两人。她仍是一副嬉笑的模样:

适才那药丸里隐隐有一股血腥气,莫不是拿帝君的赤金之血入的药吧。哎,帝君果然大方,连份回礼都这般样贵重。

我并不理会她的戏谑,只起身往寝殿而去,丢下三个字:随我来。

进到我的寝殿,白檀香混着安息香的味道遍布整个殿宇,宁和安神。榻上的凤九仍睡着,我静静望着她的睡颜半晌,少绾也凑到近前来,小声的赞叹:

真真是个美人儿。

我并不理会她,只轻声对她道:这谷中对术法有诸多禁制,她这会伤着,我不好使仙法,请你帮个忙,这里后门出去,山间有一眼灵泉,可以滋养她内伤的亏虚,再帮她换件惯常衣裳。

少绾难得一次的讶然,她原想我会问及缈落,事实上在这一拨人中,熟悉缈落当少绾莫属,可是我却没有问她,提都没有提,所求之事不过一桩私事。

大概是认识了这几十万年,我也不曾求过她什么,更不肖说为一女子,末了少绾叹了口气,眼里有那么一点无奈,开口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我道了声多谢,惹得她直翻白眼。

随后少绾带了凤九往那眼灵泉而去,我独自站在寝殿的窗前,望着静夜里院落中的竹林,随风而动,风止而静,眼前闪过她的舞来,也想起了凡间的一句诗: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这样情意缠绵的诗句,虽不能说应景,却到底刻在了心里。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5 16:00:00 +0800 CST  
听你们说才知道今天是七夕,后面这一段,本来是想明天发的,可是这一句七月七日长生殿,应该献给这一天。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5 18:52:00 +0800 CST  
那夜凤九便宿在了我的寝殿,而我歇在了书斋的软榻上。竟是一夜好眠。

我醒来的时候重霖正在往书斋一旁靠窗处的一方石桌上摆饭,一股清香气味传过来。见我醒了,重霖递了漱口水和手巾来,侍奉我起身,脸上难掩一抹笑意:

帝君请用些早膳吧。

我见他笑得这样发自肺腑,只当他到新地方学了些新菜式。桌上摆着些清淡小菜和粥,都做得十分得精致,我看重霖得眼光带了一点赞许。

重霖解释道:

帝君,这样的菜色是小仙可是做不出的,这是小殿下,哦不,是青丘女君做的。

是她,细想好像也只能是她。

可再一想面色不由得微沉下来:

你不知她身上有伤吗?

重霖见我变了脸色,垂手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磨了好一会只说出一句:女君说无碍。

这时门口处却传来好听的女声:

帝君息怒,重霖仙官劝了要我休养,是我醒的早,觉得有些饿了。

我转过头去看她,她穿着昨夜少绾帮他换的一席白色常服,绸缎似的头发披在身后,只挽了一支她惯用的檀木簪在脑后。脸色还略苍白,气色上比昨日已好了许多。

我的面色上缓了些。语气也缓了些:

你也该听人一句劝,有伤便好好养着。

她微笑着走到桌边来,没有理会我的责怪,只温声道:

不过是些家常便饭罢了,做都做好了,帝君便尝尝吧。

我发觉竟拿她软糯的声音有些没辙,只得妥协的落座在石桌旁,淡淡对她说:

你不是饿了吗?坐下一起用吧。

重霖极有眼力的马上添了一副碗筷过来,随后迅速的退出殿外去了。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6 09:48:00 +0800 CST  
凤九才落座,便被我握住了一只手腕,她下意识的微挣,面上飞快有了一抹绯红,是极生动娇俏的颜色,我轻斥道:

别乱动。


她果真一动不动了,我的手指把向她的脉搏,她的手微凉。想来我的一抔赤金血入里,外加灵泉滋润,她的伤虽没有大好,内伤却已无有大碍,只需将养几日便可,我不禁稍微放下心来。不忘嘱咐她一句:

昨日虽有我的金刚罩护住你,可论仙力你仍弱些,受了强力震伤了肺腑,本君已让你服了药,也好多了,但这几日仍需安心休养着。

凤九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轻轻说道:

金刚罩乃尊神法器,何其紧要,帝君实无需用在凤九身上。

我没有解释,只是将她微凉的手握在了掌中,不容她抽回去,她抬头看我,也许是我眼里不多见的柔光,让她有些失神。久久的对视里,她的眼中渐渐了然,渐渐懂得,也渐渐有了一抹痛色。

我们都沉默着,有些话,不能也不需直白说出口,有时候,情话也是会伤人的。

一餐早饭,因有她陪伴在侧,平生了些细小的意趣。在我跟前,她没再如人前那般一本正经守着君臣之礼,话虽不似从前那般多,却少了些小心翼翼的拘束。

我的一生,打杀制衡,深居归隐,从来无有沾染的,唯有烟火二字。烟火源自尘缘,与我一向无涉。

如今外头是晴天,书斋的窗支开着,草木清新的空气被微风吹至殿中,外头一缕清晨阳光照射进一簇墨竹,微闪着浅淡的光辉,一派谁开一窗明,纳此千顷静;这样安然宁静的景致,伴着一点食家常便饭的凡心,竟教人感到些许寻常美好来。

细品竟是一息烟火之气,却并无让我不喜,也并不违和。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6 09:49:00 +0800 CST  
经过昨日一遭,一大清早便有人来,而且一拨接一拨的不断有人来。头一拨来的是连宋玄冥,连宋进来殿中仍是睡眼惺忪的,看到我与凤九这个时辰一桌用饭,不由愣了一愣又揉了一揉眼睛,他身后的玄冥上神也一愣,眼里闪过不过短短一刻的怅然。

请安问好,随后连宋笑道:

哎呀,这一桌小品这般的雅致,本君恰好也还没用饭,不如同帝君女君一道吧。

凤九于他本是晚辈,听了这话自然的起身去添了碗筷过来,我则看着一脸意兴盎然的连宋,脸上似笑非笑:

三殿下于脸皮上,到是愈发进益了。

连宋讪笑两声并不介意,于是成了一桌四个人,连宋一边吃一边不吝赞叹之词,尤其聒噪。

第二拨来的是燕池悟与少绾。

燕池悟修整一夜,大约也用了药,今儿脸色好了许多,少绾仍做随侍的打扮,跟在他身旁。看到一桌四人正围坐用饭,而且好不热闹,少绾坏心眼的朝燕池悟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意会:

老子也还没吃饭,正好与你们一起。

凤九因念着他昨日助她而受伤的情,一听他说饿,又起身去添了碗筷来。

于是成了一桌六个人,坐着都有些嫌挤。且如此神魔混杂,怕是万年也只此一桌罢。

于是席间连宋安静下来,变成燕池悟咋咋呼呼的问及凤九的伤势,言语略粗些到是真心关怀,凤九仍亲昵喊他小燕,称已无事,要他放心便是。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6 09:49:00 +0800 CST  
待比翼鸟一族的女君同护法到来时,我们已用完了这别具一格的一餐,才分了宾主坐在书斋中饮茶,我端坐在上首,凤九随着连宋玄冥在右,魔族那两个在左。

女君连城见凤九无恙,面露喜色,就连她的两位护法也都出言关怀,我这才发觉,凤九与梵音谷,与魔君燕池悟,交情似乎都很不错。

书斋中聚了许多人,略显得拥挤,女君连城于是提议不如挪去王宫正殿,起码宽敞些,也合乎帝君的仪制,被我婉拒:

本君喜静,又闲散惯了,这里便很好。

言罢信手一挥,书斋的格局变了变,霎时间宽敞了许多,重霖另摆了三张团坐上来。

话入正题。

我没有隐瞒,也无心隐瞒:

昨夜之始作俑者,乃上古时魔界中人,名唤缈落。此人追随魔尊庆姜多年,修习妖道,得妖尊之名称。

她本被封印在妙义慧明境,却因其原身不知所踪,且此妖法力深厚,又得庆姜之点化,万万年来执念专注,破境而出不是不可能之事。

连宋问道:四海八荒中,九往心达专注一趣之境界,只帝君不过;她一个妖,到底是为何专注一念至此?

我略沉吟,念出一个名字来:庆姜。

所有人闻言都变了颜色。

我平声静气继续道:

事既已出,惊慌失措都无济于事,只专心应对便是。眼下本君所关心有两件事,其一,前往水牢,审护法颜佳;其二,缈落昨夜附身于戍徒之母弦清,故此本君要再见一见这个人。

其间玄冥不解道:可需一探妙义慧明境?

我轻轻摇头:为时还尚早,强行入境适得其反,不如专注眼见可解之事。

做事与谈情其实类似,都是过犹不及。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6 09:50:00 +0800 CST  
梵音谷水牢。

梵音谷的水牢,在一座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峰脚下,山腰处藏着一处隐蔽的极的不易见岩洞,有内湖于其中,此处常年不见阳光,显得阴森致郁。

水牢便在岩洞内,而且岩洞地方矮小,若非是小童,需弓着身子方可进出,拘役囚徒于此,半日便浑身血流不畅,已是惩戒。

如今此地更是防范严密,只看岩洞周围一道仙力深厚的禁制术便知,那是统领四海水军的主帅,连宋君的手笔。

我觉得有些怪的是,比翼鸟族同神族亲近,因此审一族护法这样的家丑,连宋玄冥在场他们不会说什么,凤九乃青丘女君,天族新后的亲侄女,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可眼下跟着来的不仅神族青丘,还有个魔君大摇大摆的带着随侍,而女君连城同她的护法也皆无有出言阻止,哪怕是婉转的请他们回避之类的话都没有。这着实教人好奇。

至于魔族那俩个为何跟着来到是很好理解,如果这一群人知晓了魔君燕池悟身边的随侍其实就是不久前归来的魔尊少绾,想必他们都会理解。而燕池悟吗,多半记了昨夜受伤的仇,再有,他这人爱凑个热闹。

不过总归是他人之事,他们不言不语我便不会在意。

护法颜佳被押出水牢时,已不是昨日妩媚的颜色,捆仙索还在身上,艳丽的衣衫沁了整夜的水,也不再是鲜亮的粉蓝颜色,透着一股颓败之气,头发也散乱着。她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比翼鸟的另两位护法亲自押解颜佳至我面前跪倒,我淡淡问她:

护法生了这些事,可有何说辞吗?

颜佳沉默半晌,只无所谓似的轻声道:

事已至此,妾身无话可说。

这是她自羽雀惊鸿的夜宴后在我面前再次谦称妾,我出言纠正:

护法于本君面前,称臣即可,无需谦称。

面前的人抬起头来看我,眼角闪着些水光,凄然道:

帝君当日下凡遍尝人间六苦,竟一点都记不得妾身吗?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7 10:07:00 +0800 CST  
当日我的下凡历劫,不过只为了圆凤九,也圆她跟我一个在一起的愿望,所记得,不过她一人而已,颜佳此刻提起这一段我不由得一愣,想了半刻仍是全无印象;站在我身旁的凤九这时却像是想起了谁,小声惊呼了一句:啊,是贵妃。

是便是吧,我也未置可否。护法颜佳硬扯出一个笑来,眼泪就着笑,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不想帝君果真如此无情。

我依旧面无表情,冷冷道:

本君无情,四海皆知,而护法身在仙籍,自然也该懂得尘世情缘尘世尽的道理。

眼前的女子忽然放声而笑,笑声不大却凄厉:

好一句尘世情缘尘世尽,帝君对青丘女君,也是尘世情缘尘世尽吗?

我微皱起眉头来,想起曾几何时,我也曾对着凤九说着这样尘缘幻象,缘起覆灭的话,要她对我死心忘情,彼时我们站立在凡间的一处茅屋里,艰难相对,话未出口心头已艰涩不堪。

如今对着另一个人说起这话来,到很是顺口;内心无感,不过是没有用过心罢了。

我不想与她在这事上无休纠缠下去,只坦然道:

本君的红尘缘法,与护法无关。本君此来,只想知晓,缈落是如何找上护法的?

颜佳面上尽是悲戚的颜色,无语凝噎半晌,沉声道:

妾身出身比翼鸟皇族,家族世代辅佐效忠君王,此番妾身孤注一掷,不过对帝君的一点执念罢了,自此已无话可说。

话到最后,她的脸上更多了一分决绝之色:

帝君无需再问,妾身愿伏法,任凭处置。

从头至尾,她都坚持谦称妾身。我没有再理。

话已至此,好似如她所说,他的此番举动皆因一场凡世情缘而起,我却总隐隐觉得不可全信。

当女君连城问起该如何处置她时,我略思忖只吩咐暂且还押在水牢。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7 10:07:00 +0800 CST  
一個皇帝不見得只有一個貴妃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7 20:58:00 +0800 CST  
次日晨起,玄冥上神带了弦清而来,我独自在前院的偏厅见了他们。

弦清这一回只是一个悲伤的寡母而已,言语卑微,行事孱弱,正合之前玄冥所言。弦清应是大致也了解了事情因由,几次哭倒在地求我为其子做主,哀伤不止。一问一答间,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我终于想起了为何我记得弦清这个名字。

原来她的夫君,竟是我座下72将之一的孟昊的侄儿。孟昊同他的兄弟极亲近,两人皆是蛟龙原身,出身北海世家,兄弟俩曾与我并将作战,属出生入死之交,无奈孟昊的兄弟在平庆姜一役时战死,如若他活着,那闻名四海八荒的骁勇战将,便应是东华帝君座下73将了。

孟昊的兄弟膝下有一子,便是弦清的夫君。我依稀记起,听到过一句孟昊侄儿将婚娶,娶的便是这个叫弦清的女子,经年历久中,被我搁在了脑后。

不得不说缈落的算计很妙,她选择依附于弦清的身体,我猜大约有两个原因,其一,弦清法力微弱,很容易被外力入侵。但如果外力过强,则易被看出,因此有其二,弦清寡居,丈夫儿子也可说是她的执念,而缈落因执念而存在,因此弦清的这一点执念,已足以被缈落掌握于股掌,更助她隐藏她锋芒毕露的气息。

更有再者,戍徒为人甚微,这样一人一事,引人好奇些却不足以深究,可联到了梵音谷,缈落知道我必不会放任。至于烛龙受伤这事虽还有异,却多半是出于缈落对少绾数十万年前便有的敌意。

临了我问玄冥一句:此前请上神一查戍徒意在婚娶的那名仙娥,可有什么消息?

玄冥皱了眉头:启禀帝君,小神已着人去查,来人回话却是说,此女似乎失踪了,目前下落不明。只在住处得来一副未烧尽的小像而已。

随后玄冥将小像呈上来,弦清一旁看见也称这便是她儿子看中的那名女子,名叫蔓生。

那是一副残破丝绢上描的女子小像,已经不大完整,画中人算得上明媚丽质,看去并没什么不妥。

又是一桩怪事,不过如今缈落露了面,便都不难解释了,我心下隐约觉得此女失踪与缈落必有关联。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8 09:41:00 +0800 CST  
这里他二人才离开,重霖进到殿中,因焦急开口说话竟有些不利索:

帝君,小仙适才同小殿下闲聊,小殿下她,她说她记不起东华帝君是何人,小仙一开始以为是她同小仙玩笑,可聊着聊着,发觉好像是真的?

我的眉头拧起,心下不觉一惊。重霖不会无缘无故无根无据跑来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他会来如此回话,说明此言不虚。

我也突然想起昨夜她的异样来,在回想起凡世间种种的时候,她没有表现出我意料中的娇羞神色,而是说头疼,后来更是提早离去。以凤九付予我的深情,这本不合常理。如今看来,那头痛根本不是倦态,而是她的记忆被什么抑制住了。

我有些懊恼自己竟由了她去没有多问上一句。

我快步随重霖去到她居住的东厢房,凤九正呆坐在榻上,一副正苦思冥想的模样,不一刻她头上便冒了冷汗,她双手扶着额头,头痛欲裂似似的,看了教我心疼。

我走到她身旁,附身温声唤她:凤九。

她抬起头来,一双凤目美的动人心魄,看着我的眼光却只有迷茫和疏离,她开口问我:

请问神君是何人?

我一下呆住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在我和她所有的可能的关系当中,我曾想过她会怨我恨我不解我,可事实上她一直在爱我懂我心疼我,我还从来没有想过,有这样一天,她会忘记我。

我也从未想过,我和她,有一天会回到开始的最开始,那时在迷踪林我救下来,她也是问我是何人。可我已经不再是当日避世太晨宫享受着温漠孤独,与世隔绝的东华帝君;她日复一日的寻常陪伴,伴着她一如既往的深情相许,早在我冰封孤寂的心里划开一道裂缝,那盛开着的一片无边无际的佛零花海后,所深藏的正是她红裳一舞的模样。

她眼中的迷茫疏离令我不知所措,一时间,我这样一个共主天下,自诩不需红尘缘法的尊神,竟是无所适从。

楼主 christinerenyi  发布于 2020-08-28 09:42:00 +0800 CST  

楼主:christinerenyi

字数:145081

发表时间:2017-03-27 02:4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9-17 22:4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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