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花开】孤皇冢

逻辑废,多见谅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09-27 23:00:00 +0800 CST  
『楔子——壹』
以惊澜城为中心方圆万里内已经被三浊毒息毁得差不多了,焦黑色的泥土残留着三浊毒息,城池外一层屏障颤颤巍巍如垂暮老朽独立在荒野之上,轻薄如纸页的“蛋壳子”庇护着仅剩的净土。
一枪砍破屏障,三浊毒息瞬间侵蚀入其内,姌碧驾驭着身下坐骑径自往城主府驰去,纵横交错的街道清冷得不见人息。
自她破坏归墟里父神对妖尊渺落的封印后,丧失理智的三浊毒息便疯狂的收割八荒生灵性命,这逼得尚且在胶着的几族不得不联手御敌。这也让得她有了可乘之机算计自己的盟友,虽然折损了些她手下的军队,但能将魔军推到战线最前方,魔尊不得不直面三浊毒息这对她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街道空静得诡异并未引起她的注意,三浊毒息不是凭借个人的力量可以对抗的,魔尊在得知盟友在背后捅自己一刀之后,少绾当机立断反设计了神族一番,用留下来的魔族三万精锐的自我牺牲将神族百万军士做了祭品,庞大神力凝聚的妙义慧明镜将三浊毒息封印。
这般的罪孽,这样的仇恨,神魔永世不两立。
跳下坐骑,她扬首看着城主府的牌匾,黑底金字,颜色沉抑。
据情报推断少绾如今就在惊涛城,而她暗地里以释放妖尊的理由打动了妖尊残部,又从相近的盟友青丘处借了强兵,两者相加也有五十万,正驻扎在城外,少绾这回是插翅难飞。姌碧虽想过少绾与渺落正面交战未必就可以全身而退,但若少绾还活着她不介意上去补一刀,以解她心头之恨。
防着领军白止的态度,更防着尚且对此不知情的墨渊东华,姌碧今夜刻意独自前来就是为了保证少绾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姌碧唇角忍不住上扬,步伐间透露着一种兴奋。
布局多年,现在是验收成品的时候了。至于说释放三浊毒息有违天和?
姌碧冷笑,就算她的算计暴露在阳光下,相信魔尊身死带来的利益足够让族里那群提倡“仁义”的老头们闭上他们的嘴巴。
她相信,墨渊会以神族利益为重。
抬头望了一下天色,极厚的乌云压住月光,而等候多日都未曾见到的暴雨让她微微皱眉。收起坐骑她便寻着这座空城里唯一气息的方向赶去,按布局那里是静室。
用力踹开房门,透过翠玉珠帘姌碧正见临窗端坐着一人,腰背挺直如冬雪傲梅,服饰极简仅一袭玄服,容貌虽是绝色,入眼却只记得她通身威仪,即使她面容三分病色这般气势也压得人侧目不已,四海八荒有如此风采者,除少绾外不作他想。
姌碧再不愿承认也不能否认少绾有骄傲的资本。
银枪拨开半幅珠帘,姌碧走了进去站在少绾三步之外,凝视着少绾那个让她日日夜夜诅咒不已的人。
少绾跟前摆放一盘玲珑棋局,这一系列的响动没有引起少绾的分毫注意力。少绾那张令姌碧嫉恨非常的脸上一片寡淡不沾喜怒,那样的视浮生如无物般高高在上的姿态总能轻易撩拨起姌碧心中的怨恨。
她讨厌少绾,从一开始就是。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09-27 23:00:00 +0800 CST  
『楔子——叁』
“姌碧的眼神…似乎很想把本座生吞活剥了去呢。”
对方毫不掩饰恶意的视线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少绾抬头望向门口站立的人,算不上热情也不见得冷淡,少绾抬手做出一个请进的动作,“不过来者是客,坐吧。”
姌碧忌讳的扫过少绾,视线落到棋盘密布的棋子,她冷哼,“装神弄鬼。”
三浊毒息有多可怕,姌碧若不是得到那人襄助断然不敢打这主意。
“你怕了。”
少绾毫无血色的唇边浮现一抹浅淡的笑,落在姌碧眼中便是讽刺,如今少绾周身连一丝魔力波动都没有,那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示弱而是真的孱弱,姌碧自问这点眼力她还是有的。
“少绾我劝你要有什么花招就快点使,待会儿你怕就没什么时间去做了。”她恨恨的盯着少绾,希望从中看到一丝胆怯,可惜的是少绾眉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
忽的想起什么姌碧妩媚一笑,“少绾这回你逃得过初一还是没躲不过十五,上次牢狱里那个男的模样你还满意吗?”
少绾含笑听着,无动于衷的模样就是一种最大的讽刺。
“当初你就该从了那个守卫,好歹我给你安排的那守卫脸还有点看头。不过你这般不识好歹的拒绝了我给你安排的美意,那也真是可惜。”想到接下来少绾的下场,心情回转的姌碧由不得笑眯了眼,“听说魔族女子的滋味最是销魂不过,这军营那些大老粗的爷们可不晓得怜香惜玉是什么。少绾你啊要有点心理准备才好,免得到时候昏过去没有满足我手下的士兵怎么成呢。”
出身高贵实力强大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输在她姌碧这个没有被少绾正视一眼的泥土手上,堂堂魔尊沦落为别人手中的玩物,真是报应。
一双玉臂千人枕,她倒要看看这样浪荡的少绾是否还有颜面去接受墨渊的喜爱。
“都说神族修炼的法子乃是八荒正道,如今本座瞧着却是空负一身神力,贪嗔痴欲全数不缺,魔性十足得很呐。”少绾支着腮,一双眸子扫过姌碧眼中不加以掩饰恶意,她眉眼间的淡然始终如一,“唔,不过本座确实没想到你会这般不晓得轻重,敢冒天下大忌把渺落放出来。”
“与把你擒获的利益相比这点牺牲值得。”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她唇角绽出一丝讽刺,“贯来最重视利益的魔尊竟然与我讨论这些大义,少绾你这算是慌不择路了?”
“利益也分轻重缓急之分,被心魔左右了尚且不自知。”少绾轻摇摇头,三浊毒息的存在本就是造劫的开始,便是利益纠纷也着实不该把灭世因素扯进来。就像跟人掐着架就该认真去掐,好好的弄个同归于尽出来,原谅她见识浅薄,她着实看不出有什么可图之处。
“说再多也掩饰不了少绾你输了,而我赢了的事实。”
“你赢了?”少绾的唇角说不出的讽刺,“真的吗?”
“少绾我游历凡间时就曾听说过,一个杀手杀人,即使他受命于人,但动手的还是他自己。”姌碧勾起唇角,“渺落是我放的又如何?选择拿百万无辜做祭品的是你少绾,发动五族混战犯下这些滔天罪孽的还是你少绾。”
“呵,真是可笑。”少绾支着腮,“本座为何要愧疚?”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战争只有胜负何谈对错之分,世间何人不赞美狮虎英姿,谁人可怜过麋鹿呢?
少绾的道,宁可叫万千人咬牙切齿也无需那身后仁义之名,纵使这次百万人命在一身又如何? 仁德道义从来都是虚话,因她少绾一生决断而死的人又岂止千万。
少绾是这世间的罪人,也是魔族全族的天。
“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这仅仅只是开始。”
“哦,你真是这般认为?”
少绾似乎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她斯里慢条的整理着衣袖,凛冽眼眸直直看向姌碧,细微处有点讽刺。
“姌碧啊,纵数天下豪杰,能裁决本座的,只有本座自己。”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09-27 23:04:00 +0800 CST  
回忆的时间有两条,以少绾死前死后做分割,一条是上古那些事,另一条是少绾死后发生的那些事(不着重)。
楔子还有一章就没了,正文的话我慢慢更
——国庆快乐【撒花】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0-02 11:33:00 +0800 CST  
『楔子——柒』
原野狂风翻卷着帅旗,掐指一算如今接近平旦了。浓稠夜色无法阻碍神袛的视线,此地浓郁的怨气似乎有稀薄的迹象,白止瞭望遥遥平原上黑色一点的惊涛城,却不知道皱着眉头想些什么。
过往巡视的士兵停下向他敬礼,白止微微颔首示明了,这走过的兵面孔都换了好几波。他低垂下眼睛瞧了下沾染秋露的袍角,湿了一块,他已经在外头吹了很久的风。
这次出兵仅仅处于立场上的道义,说实在话, 他本人并不想跟少绾为敌,哪怕族里声讨少绾的人并不在少数,可就白止个人而言,少绾犯下的事情,他只有赏识却没有过多的仇视。
有些可惜他帝后早早为墨渊少绾两人大婚而备下的贺礼,是没机会送不出去了。
确实,可惜了。
见证过水沼泽那段比较纯粹时光,白止心中有些微遗憾,不过走到这个结局好像是必然的,只是这过程太过美好便叫人舍不得看镜花水月的破碎。
转身走入营帐中去,身后呼啸寒风被厚实布料遮挡住了,在扑面而来的热浪下,白止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在遗憾什么?”
清清淡淡的一声询问把白止吓得不轻,在对方发出声音之前他完全感知不到这里还有一个存在。
谁?!
身体瞬间紧绷起来,白止戒备的看向声源,却见对方素淡面容上漏出一丝浅笑。
是少绾。
白止皱眉,神使鬼差的没有叫唤进来,他只是警告少绾,“这不是你该来的。”
“世间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少绾安安稳稳的坐在梨花木椅上,右手搭在一侧扶手,完全没有身处敌方阵营的意识。
“我想,你不是来劝我退兵的。”白止坐到那个位置也不仅仅凭借那一身武力。
少绾笑意舒缓,只是眼中冷淡不似笑意那般温和,“我若想走,当初百万大军都没留住我。”
少绾留了后半句话没说,白止心中跟明镜一般亮堂,他这些人想留下少绾代价不小。
“如今你只有一人。”
虽有代价,但想留还是有这个能耐的。
“我能不能离开这里结局都不会改变,这种牺牲对你可不划算啊。”
少绾笑着扶了扶发鬓,对上白止疑惑的视线,没卖关子玩什么你猜你猜你猜猜猜,“我祭炼了十二品净世青莲,你知道的,这是死路。”
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少绾伸出右手,玉白掌心中一朵淡青莲花漂浮其上,莲瓣围绕着花蕊舒展,正是神族圣物之首,十二品净世青莲。
白止心下一凛,转而眼神复杂的看着少绾,半晌他惋惜,“身合天道,你还是这么做了。”
白止的话令得少绾微微愣了一下,唇边得体的笑转为复杂,她叹道,“父神的计划…你知道。”
“我是外人,不过是知道些皮毛剩下的纯靠猜。”白止也不隐瞒,“这年头无知的人怕是活不长。”
白止这句话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讽刺,换来的只有少绾哂笑。多年友谊摆在那,白止还是解释一句,“他应该不知道,我想父神绝不会让他知道。”
“说实话吧,墨渊知不知道,我已经不在乎了。”
少绾没有正面回答,白止却听得心中有数。眉头微松,他庆幸墨渊没干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少绾这般厌生,不是好事。
“你打算走了?”
“是。”
“不真的见他一面,你舍得?”
袖袍里的手指蜷曲起来旋即又松开,少绾静静看着,转而一笑,“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本来像合道这种彰天地大道的糟心事合该神族干得,魔族从不修德这种无聊的玩意儿,理论上这种事情如何也轮不到她。少绾原是不想管,可神族地位崇高的几个里她在乎的就有两个,而且这两个还是最有可能悟道合道的。
果然在乎的东西太多最终只会累人累己。
“真的?”
青莲自掌心消散,少绾摊开双手耸肩,无所谓的说道,“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不过正好这人是我。”
白止静静盯着少绾瞧了会儿,念起消散的怨灵,他轻微摇了摇头,“倒是我看错你了。”
“哦?”少绾饶有兴趣的看向白止,手指缠绕着腰间宫绦流苏,“怎的,连白止都觉得外界对我的评价过轻了?”她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想我一执掌杀伐的魔头被人说是蛊惑人心的妖女,你们对我真是太友善了。”
若只是初次相识,恐怕谁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着瘦弱的姑娘在八荒里代表着杀戮,象征着死亡。
怪不得父神最忌惮的是少绾,若她一朝走入歧途,魔尊的危害不亚于三浊毒息,不得不防。白止盯着少绾的脸好久,仿佛要把她看穿。
“旁人如何我不敢说,不过在我们这些人中,最爱苍生的是你。”
流苏如一尾金鲤悄悄自指间滑走,少绾不动声色的重新拾起,“拜托,你难道不知道我做过的事情跟仁慈就没有半点关系的吗?”
“……”
白止想说若不是心里存着光明,少绾能祭炼十二品净世青莲根本就是笑话。他更明白小部分的牺牲是为了绝大部分的存活,残忍又现实的选择,往往最痛苦的,是执行的人。
好半天白止才憋出这么一句话,“为了超度那百万亡魂,你撑着这么多天也不容易。”
“这些怨气早晚是渺落的养料,我不处理掉,之前辛辛苦苦为的是什么?”只字不谈那些苦痛,少绾摇摇头,很坦然自己的想法,“白做工不是我少绾的风格。”
白止明白对方心思后便不多讲这些已经成为现实的事情,却不知为何,他还是做着最后的努力。
“你不等等他?”
“他不会来的。”少绾半阖双眸,羽睫遮挡住眼中幽暗,“赶不及了。”
“你怎么知道?”
“快日出了吧。”少绾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是跟白止讨论今天晚餐吃什么好,“咱能不谈这些吗?”
“……”
白止几番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义,目光便一直落在少绾脸上,她丝毫不为此悲喜。
“你寻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白止自嘲道,“你若想找人聊天,我想我并不排的上号。”
“白止不必妄自菲薄。”少绾轻飘飘一笑,“如今我还能活着,都是因为要等你来。”
“……”
少绾幻化出妙义慧明镜,妙义慧明镜一出整个营帐气温瞬间阴冷,浑然不在意掌心冻结的冰晶,她递向白止,“喏,这个,你替我交给东华,算我欠你一人情。”
心下松了口气,白止没有立刻接过去,“为什么是我?”
难道不知道他站在魔族的对立面,若他在魔族地盘释放三浊毒息,魔族绝对会一蹶不振。
“你不会。”
“……”
“坦白说走到这步我谁都不信,可我知道白止你能完成我的托付。”
心中有点愧疚,白止避开少绾的视线,“你对我着实高看了。”
“早在水沼泽时父神就夸奖你生性敦厚稳重,是个足以托付的人。”少绾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父神他们那一家子的话我素来只信三分,可父神的眼光,我信九分。”
“……”
“世间有了善才会有恶,没有了恶什么是善?”少绾摇摇头,唇角一丝笑意,看着觉得残忍,“白止,别忘了封印三浊毒息都付出了什么代价。”
白止面色郑重的接了过去,不需要言语的 承诺,轻飘飘的物件握在掌心已如千斤。
这不仅仅是少绾的信任,还是百万牺牲的沉重。
“能坚持多久?我是说封印。”
盯着妙义慧明镜看了会儿,少绾透过层层封印阻隔看向被关押在最深处的渺落,三浊毒息不间断冲击着净世之力布下的枷锁,每一下都是对封印最轻微的消磨。任谁都知道这里无法困住渺落一辈子,外界的恶意源源不断涌入,三浊毒息终究有一日冲破囚牢。
“二十万年后三浊毒息若冲破封印,东华只需记得‘西荒昆仑’这四字便够了。”
“嗯,可还有?”
白止暗自记下,这些事情对于未来镇守妙义慧明镜的东华格外重要,虽然白止很难理解少绾为什么要着重提醒东华那片处于荒僻状态的山脉。
“嗯,没了。”
“除此之外,你真没没有话要说了?”
少绾唔了声,“对了,本还答应带小狐狸去看看曼珠沙华花海的,替我说声对不住。”
白止微微点头,少绾见没意思便起身告白,当少绾与白止擦肩而过时,白止唇瓣微微动了动。
“他呢?”
少绾侧头直直看向白止,娇艳容貌宛如开到最盛的牡丹,她勾了勾唇,“我现在才明白……”话说到一半,少绾突然失去了兴致,冲着白止摇头。
“算了罢,我没什么特别想留给他的话。”
白止错愕了一下,转而却不知悲悯还是感慨的叹息。
少绾嗤笑,“别可怜啊,我这种人可不值得你去可怜。”
“……”
还是这般嚣张的话,对方眉眼中的情绪却早已寡淡到苍白,真的很难再找到当年魔族始祖女神芳华绝代的痕迹。
明明…是同一个人。
眼看着少绾撩起挡风的布,白止抬头看着牛皮布上长长火影,心里荡过很多话,临到嘴边只淡淡说了四个字。
“帝尊,好走。”
太上忘情身合天地不过是另外种存在的形式,不算亡死,当不得身故。野外的风乍然袭来,猛地把少绾的发吹散,千丝万缕后的唇角凝着一丝飘忽微笑。
“少绾,走好。”
轻飘飘的一句叹息滑落耳中,如轻羽拂水,少绾回身怔愣的看着白止,遥遥是鸡鸣声响,她站在风口听了一几声,半晌叹息。
“谢谢。”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0-02 12:54:00 +0800 CST  
好无聊的被困在楼里,来一发好了O(∩_∩)O单数章写现在跟回忆混杂,双数章用顺序写上古那些事清冷的觉得写的好差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0-30 18:34:00 +0800 CST  
直到她哭得呛到了自己,耳边隐隐听到有人叹息,接着脖颈上一痛,眼前一黑她就昏了过去。
昏睡的过程中她的嘴始终是苦的,很多苦涩药汁子滋润着她干涩的喉舌。
那天,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少绾生前与她最后一次会晤。
她去见少绾是为了五族联盟的正事,可还没到章尾山,在赤水边她看到两个人影卓卓约约,走近一瞧,正是少绾在赤水边踩水玩。
那时墨渊就陪在她身边,一前一后的沿着浅水滩走着,少绾不时笑着回头与墨渊说话。
“听说东华研制了一味可以篡改记忆的药,你见过没?”
“嗯。”
“也不知道苦不苦?”
“你研究那药做什么?”
“唔,只是在想啊,也许你用的上,配方我已经找出来了,你且用心记记。”
少绾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江风呼啸中,这话听的不仔细。
“…裟付梓三钱,龙须草一钱,金荨果核……这些都不是精贵物,只这新鲜的凤心血,唔,恐怕到时候你得找趟折颜,不过那比蚊子咬多点的血,他那老好人的脾气也不至于太小气。”
实在听不下去了,墨渊一把拉住少绾,这位父神嫡子连摇头都要的合乎神族礼仪,骨子里渗透的东西是足以追随一生的。
“别折腾了…”他用着那副天生偏冷的嗓子说道,“我用不上。”
赤红的河水漫过少绾的足踝,玉白的小腿大半都泡在了江水里,看着跟泡在血水里般,满眼不祥。
少绾垂头看着水面,小腿撩拨了一下水,“也是,你只要想,又哪里需要药物辅助。”
墨渊牺牲蛮大的陪着少绾下水,江水把他挽起的白色裤脚打湿了,远远看着一层红晕,跟蒙了层血似得。她念起哪本杂话本子里提到过这衣染血的人,命有两缺,缺德又缺情。
墨渊万年如一日的嗓音清凉得很,他一字一句说道,“不会有那天的,别说这种话。”
她猜当时少绾是想回墨渊一句‘人生何处无意外’来着,可在墨渊坚定的态度之下,少绾呐呐几声就偃旗息鼓了。
少绾看天看水就是不看墨渊,乌黑发髻上的芙蓉簪子斜斜坠下一点,云鬓微散,玉颜如透雾观花。
墨渊伸手扶起欲坠的簪子,端看少绾简单过分的发髻,幻了一朵白芙蓉簪上他才满意收手。
“你不想忘记,那你是会记得咯?”
江风平缓时分,少绾忽的抬头,展颜一笑,如离忧谷里骤然开谢的朝舜,美得令人心折,“会记得少绾曾经来过这个世间,记得她曾经鲜明的存在过,一直都…记得,对吗?”
“……”
墨渊没有回答少绾,沉默如压顶乌云,看着难受,最后墨渊只是一再重复,他告诉少绾不会有那天的。
少绾眼中的遗憾过得太快,快得如瞬息划过天际的流星,墨渊大概没看到,从她这角度去看,那流星迤逦出来的绚丽尾巴恰好看得清清楚楚。
那种将颓的灿烂,以生命燃烧演绎,太过惊心。她一咬牙,忍痛牺牲了她的裙子也跑上软沙,“阿绾,这边。”
一把甩掉墨渊的手,仿佛什么也没说过般,少绾莞尔回应她,“小狐狸,你来啦。”
她没胆子去看墨渊的脸色,眼神只得黏着少绾那张脸。
色如舜华,濯濯如月下水光。虽达不到那个传说中的第一美人那般惨绝人寰,可拿天下美人排榜,总入的了前十的。再配上那些令诸多英豪折腰的剽悍功绩,总能叫人生出征服豪气,不怪家里那小侄子总对少绾念念不忘。
其实想想,若有一天钢铁化作绕指柔肠,少绾被人压身下婉转承欢时那千娇百媚的模样。
这画面太美好了,她表示简直无法想象。
想着想着,神思飘到了那桩子事上去了。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0-30 19:11:00 +0800 CST  
世上很多事情都披着一张光鲜亮丽的皮子,那底子里的腐烂肮脏实不足与外人说道。
而她离开水沼泽后发生的事情,真真是把那些修饰起来的温馨一并毁了。
少绾知道神族不宜久留,便想离开,却正好时运不济,适逢父神母神临到羽化关头,墨渊只得再次对不住少绾,亲手灌了她一碗散功毒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绾直接被墨渊软禁在了昆仑南渊之中。
有少绾这个身份金贵的人质在,魔族行事上确实投鼠忌器,加上墨渊手腕极其强硬,神族在这场动荡了损失并不大。
最令很多人不解的是,直到大权在握,墨渊都没有释放少绾的意图,最后还是东华看不过眼,找上门跟墨渊打了一架。
东华救出少绾时,父神母神羽化已有百年,八荒局势以神魔两族并驾齐驱,妖鬼两族紧随其后。
这件事在八荒也曾轰动一时,有好事者说,在两族敌对这么个节骨眼上,魔尊竟一时昏了头与神尊行了敦伦之事,生生被神尊压着承那鱼水欢愉,做了死敌百年多的禁脔。
后又说,神尊之所以特意将魔尊一个人拘在昆仑南渊,其实是因为魔尊被逼怀孕,神尊专程避开外人,迫魔尊生下麟儿。
一开始听到这掉节操的香艳流言,她直接捏断了自己心爱的湖笔,墨汁毁了她整理好的账簿。
这事被传的,简直毁三观。
墨渊他把少绾吃抹干净不负责也就算了,世人顶多笑他一句风流,可少绾一个女子就不一样了。世人苛责女子,尤其是少绾这种地位的人,一旦有什么过错,那这些人还真是如疯狗闻到血一样狠命扑上去,定是要在少绾身上撕扯下一块肉。
少绾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节,但那些个风言风语对少绾的中伤,对少绾自身的威信影响很大。
被拉下神坛,无数人不再会觉得少绾是无坚不摧的魔尊,于是,各种各样的挑衅一一浮现出来,你方唱罢我登场,章尾山好不热闹。
就她收集而来的情报来看,少绾一天遭遇的刺杀至少三次,魔尊威严是一场场血洗中再次铸造出来的。
少绾上古罪孽之首的名声如何来的,那被列数的其中一条罪状可不正是“嗜杀”。
追根溯源,她觉得这些事情真的很可笑,而有时她也想问少绾一句,何苦呢。
对外界的风言风语,墨渊并没有表态什么,而少绾则趁着春时未过,遣奉行大张旗鼓的给墨渊送了一盆六月雪的珍品,间附赠信笺一封。
浅云色纸笺上书“致神尊墨渊”五字,笔走龙蛇,一气呵成,行笔至末尾处,墨色近枯,飞白淋漓尽致,这般恣意却不轻狂的笔势,是少绾亲笔手书没错。
启信笺,上面道“有道宝剑赠英豪,名花配美人。本座手中巨阙难比轩辕锋利,然君容艳绝,本座细数名花百千总觉难配,好番思虑惜无珍宝匹配,只得送君一道小葱拌豆腐,聊表照拂美意。”
墨渊见信后面上无奈,让侍从将盆景放到书房阴凉角。
听说了这事,她特意从青丘跑过去看看,围着那金边儿六月雪仔细打量了番,绿叶叠翠,初雪花色点缀其上,再看那信她愣了片刻,心中那点诗画美感瞬间消失干净,不由大笑三声。
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少绾这调侃人的兴致不下当年水沼泽之时。
那种时候少绾尚有心情与墨渊说着玩笑话,她真不知是该佩服少绾心胸开阔,还是无奈于少绾这粗神经。
如今两族一联姻,难免会旧事重提,也不知道少绾作何打算。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1-01 17:02:00 +0800 CST  
战乱结束后,白止把权势一股脑全都丢给了长子,顶着长子哀怨的眼神,她与白止毫无心理压力的跑去凡间游历山河。
也不记得是第几年,她偶然跟人族圣君聊起那些八卦,圣君告诉她,那只铃铛经魔君庆姜辗转落入鬼族手中,后又被妖尊渺落在外行走的残相借走一段时日,前些日子,新上任的鬼君擎苍拿了半生修为祭炼那凶物,也算是定了其名分,还起了一个很霸气的名字。
听着“东皇钟”这三个字,她右眼皮子老是跳,夜里又惦念起那个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警告,为此她专程跑了趟昆仑虚,找上那个首任铸造者,父神嫡子。
墨渊得知情况后,表示自己知道有这么件事情了,不过看这模样,一眼就知道墨渊根本没想管。
临走时,她不死心的叮嘱墨渊一句,“那东皇钟真的有问题!”
“不是什么大问题,就这样。”
墨渊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淡,连起伏都给她省略了。她是真的怀疑过这一切墨渊其实早就心知肚明。
人生如戏。
这个词是她在凡间里听人说的,不过就她的阅历来看,人生很多事情比话本子还要戏剧化。
神兵东皇钟,神尊取天材地宝倾心所铸,经帝尊重铸,封入圣物十二品业火红莲,再受那三浊毒息滋润,被妖尊亲手解开其上帝尊神印,这一出世,瞬间玩死了第一任铸造者,再惊动,很有志气的把父神小儿子也给废了。
直到如今想来,她才顿觉昔日父神塞她去学‘天机算命’这一生僻科目,果真是独具慧眼,真知灼见。若非天生地养的神祇没有前生,她都要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一只修炼得道的乌鸦精了。
赌墨渊少绾能结束这看得观众心累的恋爱长跑,她输得彻底,随口一句荤话,竟生生把那未来说破。
她把这感觉说给避世的东华听,东华冷嗤一声,搁在上古史册上的手良久都没有翻过一页,那一页大概是经常被翻阅,页脚磨损得厉害。
东华说,“能从开头看到结局的事情,这算一件。”
有时在凡间茶楼听着说书人念着那‘天道好轮回,苍生饶过谁。’的话语,她总是侧首莞尔。
帝尊少绾,神魂破碎,为天地所不容。
这么惨淡的下场,世间若真的遵循因果轮回,父神一家子确实与少绾,仇深似海。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1-01 17:37:00 +0800 CST  
离着尽头平台尚且还剩三四阶,视线范围内已经出现那块无字石碑,她一眼就看到一道清寒身影伫立侧旁,对方的身体在她方才的话下僵硬了一瞬,也仅那么一瞬。
沉默将石碑上的手收入袖袍,墨渊转过身来看着她,恹恹的神情早不复当年统帅神族的意气风发。
她就不明白了,世人为什么总是那么贪心。
勉强扯了抹笑,在少绾陵墓前却显得过于苍白,她走到无字石碑跟前,放下一束白雏菊,娇嫩花瓣轻吻指尖,水露濡湿沾上肌肤,是离人的泪痕残留。不由轻轻微笑,她听到自己是这么说的,用最温和最平淡的声音。
“我原先以为这四海八荒万千世界,唯独这里,墨渊你再也不会涉足。”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1-01 20:20:00 +0800 CST  
下葬时正赶上一个好时候,昨夜下了一场绵绵细雨,今日爬满山谷的菩提往生开得极为旺盛,风一吹便是满天落雪的模样。
整个山谷花香浅淡,暗香浮动中白了所有颜色,那么纯粹的颜色,一时间竟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少绾所喜爱的花朵在沉默道别,亦或是三十三天外降下的飞霜意图掩盖这尘世间太多遗殇。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少绾能这样干净的离开,够了。
小跑到墨渊跟前,她拿出自个攒了十几万年的胆气一把拦住墨渊,话语却轻缓犹如叹息,实在不愿意惊破这里的迷梦。
“这里是少绾年幼时的居所,一生中最干净的年华是在这里度过的,你知道吗?”
墨渊微微颔首,紧绷的下颚松缓了一些,面色也随之温和下来,“她提过,这是她的家。”
“墨渊你应该最清楚,她为什么从不愿意回家。”
落英缤纷染白了梦境,那一地纯白碎玉是成长的伤痛,遗失的纯真在花枝石块间潜藏,当年年轻的女君手执巨阙魔剑,斩断了往昔宁静,毅然决然的走向尸山血海时,少绾已经放弃太多了。
没有谁生来就是残忍的,只是现实这个法术,一点点磨去了稚气,一点点消解了纯善,再一点点将整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因此才会有人说,成长就是看着自己一步步变成曾经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所以啊,从手染血色那一刻起,少绾就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一眼。
太多的纯白留在了这里,有生之年,身染血腥的少绾是不会回来的,她不希望自己破坏了这里的无瑕,同样,谁也不会被允许。
玄晶战甲伤痕累累,墨渊心领神会的低头看了眼,旋即目光越过她,重新投落到被东华放在冰玉棺材里的少绾身上。
神力如消融冰雪般化掉了战甲,轩辕被墨渊收了起来,墨渊绕过她径自走入谷内。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位注重礼仪大过性命的父神嫡子在人前如此失态行径,失态到她觉得墨渊其实已经疯了。
白色中衣跟飘雪融做了一色,透过枝叶的光落在发丝上,三千青丝染霜寒,墨渊就这样踏着纷飞落英,在满地离殇中一步步走向少绾。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1-02 12:59:00 +0800 CST  
如今算不算太晚了。她瞧着透明的仙障,太多叠加起来模糊了里面情景。
墨渊该不会把所有神力都用在这上面了吧。
手指试探性敲敲这仙障,仙障上的神力反震得她手生疼,白止心疼的看着她,用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指,暖意流过肌肤,她才明白少绾常看向她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来不及对白止说什么,她又将注意力灌注在墨渊身上,格外忧心这位精神失常下会干出点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她必须承认,有那么一刻,她对东华的想念如涛涛江河,绵绵不绝。
少绾躺在寒冰玉石里,这棺材是少绾自己备好的,连材料都是她年轻时打各个密境里搜刮的。因为这件事,她曾一度误会凤凰跟跟龙族一样,在收集方面有什么特殊癖好。
当时听着奉行感慨少绾为了搜刮这玉石弄坏了璇玑小世界,她差点被吓得摔下椅子,白止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攀着白止的手臂,她被事实打击得很虚弱,“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她自己造的?”
“是的。”
奉行眼神黯淡了下去,少绾的身死让得她曾经的所作所为看着更像是一场诅咒,宿命的定数编织了一张蛛网,千丝万缕的束缚住少绾手脚,最后生生把少绾勒死其中。
起初很多事情看得不显眼,可一回想才知道,往事血铸,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本着一颗事发突然来帮忙的好心,她整理好心情又问,“那还差什么缺什么要帮忙的?”
“这倒是不必了,墓碑祖宗万岁的时候就立好了,连陵寝都准备了很久…关于祖宗下葬的事宜,我们并不匆忙。”
明明永恒的寿命却要准备好后事,真不知道少绾是怀揣着一颗怎么样的心情去做的。
是无奈,还是释然,或是安于天命的无所谓?
她不知道,除了躺在冰棺里的当事人外,谁都不知道。
“倒是省心的很。”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若少绾真的从小准备,确实有足够的时间身后事宜早一一安排妥当。
若不是东华执意对少绾的陵寝加以些微整改,除了下葬时要费些心来送一程外,少绾还真是个让人省力省心省到可以任她自生自灭的好姑娘。
在这世间也只有墨渊会觉得少绾从不让他省心。
所以那个强大到不需要朋友的魔尊才会贪恋那丝薄凉的温暖。
低低的叹息在喉间百转千回,她心中真真有种惋惜。
少绾本不是个穷奢极欲的人,陪葬的东西很少,少有的几件也不见得多么珍贵,连折颜这个自诩品味高雅的人都嫌弃穷酸。
魔尊最佳代言人奉行却对这不合礼制的事情看得很开,他说这是少绾自个的意思,大概是不想自己的陵寝被太多人惦记。
之前那厌狭的棺椁内部让她看不过去,她顶着东华含冰渣子的视线,给少绾垫了层菩提往生,琢磨着除了看着亮堂外,还能让少绾睡得舒服些。
骨头子都要散架的睡法,除非永眠,谁又受得了。
她心中酸涩,跟吃了酸葡萄似得,便对着身边的白止耳语,“他们该把少绾藏起来。”
“不就正做着么?”
“我的意思是……”
白止握住她的手,脸色凝重了起来,真很少见,“没人愿意直面墨渊的怒火,连奉行都不敢。”
“可是……”
“待事情完结后,奉行会把少绾壳子藏好,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
幽幽的看着墨渊替少绾拿掉一瓣粘在发髻中的菩提往生,她心下一突,右眼皮跳了跳。
“你说墨渊会给少绾什么?”
依照话本子里的惯例,才子佳人那生死离别中,情深款款的书生理当留给佳人一件物品做纪念,这样才能煽动大伙的泪水。
可惜少绾当的起那俏丽佳人,墨渊似乎做不来那文弱书生。
果不其然,这位一向叫人猜不透的父神嫡子不仅没赠少绾什么,反倒是取走了少绾到死都紧握在手心里的玉玦。
这都叫什么事啊。
把少绾重新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墨渊凝视了一会儿没再干什么拉仇恨的事情。
少绾安安静静的躺在冰棺里,这般端肃庄静的睡姿一点也不像少绾该有的,少绾那种人,怎么会呢。
她努力瞪大干涩的眼,墨渊取走玉玦后还记得整理好少绾的衣襟袖口,一点点拉直抚平。
“何必做得那么绝。”
“大概那玉玦经了父神的手。”
“哈,啥意思?”
“…没什么。”
白止在她身边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调解释,她突然生出种同床共枕万万年,她还是第一次认识白止的感觉。
更让她觉得陌生的还是墨渊,在完成这一切后,墨渊竟还能厚着脸皮俯下身,清浅的吻落在少绾额间。
她直愣愣的盯着那透明罩子,墨渊低声在少绾鬓发边说了一句话,很短,短的仅仅是模糊的几下唇瓣启合。
她不会唇语自然不晓得墨渊说了什么,白止暗地里告诉她,墨渊对少绾说,‘来生再见’。
闻言她愣了会儿,心里还是那句话,何苦呢?
她面上也许是讽刺流露的多了些,白止不得不拿袖子掩住她的脸,见她不满,白止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这边墨渊刚一撤掉仙障,她赶忙小跑向前,也不管动作合不合礼,一把拉住要离开的墨渊。她直直盯着被墨渊的左手,那里握着一块玉玦。
白止刚刚说,这种玉含纳天地精粹,可聚魂,可养魄,实是玉中神物,稀世难寻。
她嗓子忽的干哑起来,听上去活像石块摩擦声,“为什么?”
墨渊仅是停顿了一下,“不合适。”
“你…不希望她回来?”
“……”
“既然不想,为什么还要说‘来生再见’?”
墨渊脸色没个变化,她却在墨渊冷淡眼眸中悟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神袛没有前世,又何谈什么来生?
却原来,墨渊并不愿少绾回来。
“你对不起她。”
“墨渊确实对不住少绾。”
“知道就好。”
他们的对话声音很轻,没有惊动任何人,连匆匆赶来的白止也不知道他们讲了什么。
她放开了墨渊的袖子,冷冷看着墨渊头也不回的登上云头,转而她看向躺在棺椁里的少绾,那个远离尘世纷扰痛苦的人,背叛和伤害再难以令少绾柔肠寸断。
恍惚间她记得奉行曾经跟她说,少绾在同意联姻后,把自己关在密室里整整三天三夜,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件物品。
不是礼服,不是信物,而是一方灵位,上书六字,“魔族始祖少绾”。
满心不解后是疲倦,她借着白止的搀扶颤巍巍的站着,努力用僵化的头脑思考去这些因因果果,白止温柔的揽住她的肩,“这些少绾都知道,她不在意,你也别再纠结了。”
幽幽一叹,她只道,“是在意不了了吧,她揣着明白难得装了一回糊涂……”
一旁仲尹指挥着族人替少绾合上棺椁。
目光再度落在光滑冰壁,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连忙喊停。
无视掉仲尹几乎要喷火的眼,连最喜欢和稀泥的大好人奉行都变了面色。仲尹想对她说什么,白止轻轻咳嗽了声,仲尹憋屈的咽下话,敢怒不敢言。
自知对方在三番四次的打断中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她硬着头皮快步跑到冰棺前,少绾的神情是难得一见的温和端庄,这般模样不管看几次都觉得陌生的紧,一点也找不到熟悉的痕迹。
堂堂魔尊啊,合该如她第一次看到时那般,衣袖流风盈香,如凛冽寒冬里一枝雪梅,这清淡的梅香便是世间最冷的味道。
用力推开一点棺椁盖子,鼻翼微动,淡淡菩提往生气息很柔软,这让她有点后悔之前自己干的事情。从怀里取出一巴掌大的白玉石,表面微微泛着荧光,摸着微微有点软,是她年少不更事时踏遍四海八荒都找到的曦华玉,是第一面时少绾赠予的见面礼,是天地初启时第一缕曦光凝结的玉石。
少绾说,有照亮黑暗的光明,便永远沉沦绝望。
强强忍住那份酸涩,少绾的手冰凉如雪,刚一触碰她不由打了个颤,费了好一番心思,她才让少绾紧紧握住曦华玉。
附在少绾耳边,好些话最后只说出了这么一句,“你说的我记得,愿你也有这份幸运。”
合上棺椁前的最后一眼,阳光折射着艳色落入她眼底深处,那是少绾右手手钏上镶嵌的唯一一颗金红石晶,形状极似由血凝成的水滴。
抬头仰望纷落的满天落英,湛蓝天空被枝桠割成几多碎片,她的眼睛被琐碎日光晃得有些晕。
所幸,这回她没哭。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1-02 21:23:00 +0800 CST  
『第一章——柒』
墨渊宛如青松飒然般迎风站在无字石碑前,宽袖广袍被风充盈,看似风流写意,温润如玉的外表细看下却寒意透凉。
这与他捏碎少绾那丝神魂时的神情一般无二,也是透着雪霜气息。碰巧的是那天,就在墨渊出手那一刻,仲尹强行开启了章尾山的护山大阵,明明春时四月天,章尾山却飘起了鹅毛大雪,瞬间白了天地。
如飘絮般软柔的飞雪看似无害,墨渊却在沾染分毫后整整咳出三口心血,一张脸白得宛如覆了薄霜。
有少绾留给的符印保护着,她没被波及到,那时正磨拳霍霍,寻着机会准备从后面敲晕墨渊。
也就是这个时候,雪花被什么无形力量转移了轨迹,如一个空气版的金钟罩,再没一片雪花能碰到墨渊的身体。
能在章尾山里做到这种地步,会是谁这根本不用猜。她苦涩低笑,又一次在心底暗问,少绾你这又何苦呢?
墨渊抬眼看了一眼,凉薄面容上化开一丝悸动,似他意料之中,又是他计划之外。
可即使如此,墨渊还是没有停下手中神力的灌输,他们有心阻止却同样被风雪阻隔,只得眼睁睁看着光团黯淡,渐渐冰晶化,最后破碎被游弋清风卷走。
直到泯灭,那神魂都一直庇护着墨渊免受风雪伤害。甚至到了最后一刻,还耗尽那一丝薄弱灵力为墨渊幻化出一条御寒的貂裘披上。
那丝神魂稀薄得根本不存在灵智,但即使如此,却仍延续着少绾爱墨渊时的本能。
她想说一句“何苦呢?”,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不是怕刺激到谁,只是她突然就明白了少绾在菩提树下那最后一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少绾她也许真的怕冷,可她更怕,怕她死后万万年里墨渊要忍受那种寒冰冻髓般的孤独。
所以,让墨渊送少绾一程,其实也是把过去爱少绾的墨渊一并留下,那继续存活世间的上神自然不再需承受任何孤苦。
赶来的奉行掐诀停下护山大阵,唤人带走遭血脉逆流反噬的仲尹。奉行只看了一眼墨渊身上的玄色貂裘,似乎狠狠压抑着揍墨渊一顿的冲动,面无表情的给墨渊让了一条路。
残害帝境神袛是原罪之一,身负弑神之罪墨渊也被反噬得也极其厉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墨渊甚至得依靠身上的貂裘在这冰天雪地里汲取一丝温暖。
“毁魂灭魄,元神尽损,上神好狠毒的心啊。”
墨渊路过仲尹时听到仲尹这般说,墨渊淡淡扫了仲尹一眼,“于是如何?”
趁着仲尹气的说不出话,她一手刀敲晕这个外伤内伤不断累加的病人,眸子看着一身风霜仍飒然的墨渊,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墨渊不仅仅在武力上能够跟东华媲美,在刺激人上也不差劲。
墨渊自她旁边走过,风雪霜气里有着淡淡的菩提往生气息,这不合时宜的清香是墨渊常年爱在房内焚香沾上的味道。
她垂下眼睑,泠泠笑道,“当初你拿走玉玦,事后我心里替你开脱说是父神动了手脚,但这次,墨渊啊,我是真的相信,你容不下她。”
墨渊凝眸看着身上貂裘,淡淡开口,一如初见的清淡语调,“你应该相信自己的感觉。”
随后赶来的东华看到这一幕,也瞅着墨渊的貂裘看了一眼,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就走了,从那天起,以前每年都会来少绾灵前几次的东华再也没有出现过。
是哀其不幸,还是怒其不争,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少绾至始至终没怨恨过墨渊。
那次事了,奉行请她到他居住那茅草屋里喝了一盏清茶,她趁机问奉行,“不报复回来?”
“墨渊身上寄托着殿下最后纯善,殿下舍不得毁掉,我们又怎么能忤逆殿下的遗愿。”
这是奉行的原话,也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奉行,那之后墨渊他亲手封了章尾山。
思绪从当年那些纷杂里收了回来,其实细细思来,她一个青丘帝后,身份虽是够金贵,但那也就是摆在明面上好看的,很多事情那些个上古尊神们都没有愿意搭理她,连她的枕边人也很喜欢沉默,她不明白,却只能陪着他们一起沉默。
就像当年少绾刚走那段时间,墨渊确实疯过,就在她以为墨渊会复活少绾时,女祭司影微忽然拜访昆仑虚,两人交谈了仅仅一盏茶水的功夫,墨渊就再度变回那个她熟悉又陌生的神尊。
他们谈了什么,她不可能知道,可闭着眼睛猜,她都知道那话题逃不开少绾,而且还是向着对少绾不利的方向发展。
也不知道影微在墨渊面前都编排了少绾什么,她只知道,自上古开始,影微对少绾的敌意就不曾衰减。
偏偏,墨渊信了。
所以两万年后对少绾聚魂凝魄一事,墨渊出手得毫不犹豫,直到最后封印章尾山,他的决心都不曾有丝毫动摇。
可他们都没有理由去阻止墨渊,全数选择了沉默旁观,这次连东华也没有例外。
事后白止难得有跟她解释过墨渊这么做的原因。
少绾元神修补了天道的残缺,若强行取回那部分,上古的灾难必然重现,所以不能少绾不能复生,这才是那句“神魂破碎,天地不容”的真相。
都说天命习恶,墨渊终究对天命的为难,妥协了。
“所以他做得毫不犹豫?”
“那才是对少绾最大的保护。”白止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元神不全,少绾这个时候回来才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
“你以为墨渊没护着少绾么?封印了少绾,天劫找不到少绾气息自然会找上封印的施加者,这个理你总懂得吧。”白止轻笑,“不然你以为墨渊把玉玦带走是为了什么,那根本就是父神的一个圈套,以拯救名义彻底借法则抹杀少绾。”
“可……”
见她还想辩驳,白止又道,“少绾陪葬品里有一个镶着红晶的手钏,见过么?”
“嗯,有什么问题么?”
“那就是墨渊的神之心。”白止语调化作一种轻叹,他扶起差点站不住脚的她,“剖心炼器,若有朝一日墨渊真有什么不测,那物件就是一个借媒,墨渊残存的元神会成为少绾复生的祭品。”
她呐呐,复苦笑,“何苦呢?”
这笔买卖对墨渊究竟值得或是不值得。这个问题她没多思考过,作为一个活了三十几万年的古神,终究还是凝练了这么一点点生活的感悟,正如章尾山那静室里挂着的字卷,少绾亲笔手书,“难得糊涂”。
当年的她是看不明白的,到得她虚度了二十几万年光阴后,才渐渐有所明悟。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吧,真的很多事情都不需要锱铢必较,很多事情也不一定非要理个明白清楚,纠结在那么一个问题里无法自拔,往往只会错过之后的美丽风光。
更何况在别人的风月里,她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哪怕她能把所有真相都挖掘出来,那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1-03 09:14:00 +0800 CST  
『脑补的段子』
阿嬗(我也好奇):凤凰下过炖汤好吃还是小鸡炖蘑菇好吃?
东华:加葱。
少绾:没试过,不过可以试试。
灵帝姿态优雅的握住少绾双肩:在下定厚望,把凤凰吃抹干净。
墨渊:……
阿嬗:喂,快把轩辕给我放下了,你要干什么?!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1-08 23:49:00 +0800 CST  
进入水轩的唯一通道便是一座用几块乌木搭建起来的平桥,视线飘过墨渊落在其上颇有章法的步调,余光瞥到乌木上排列奇巧的微型结界,少绾暗道父神一家情趣着实高,连明显坑人用的物件都弄得极为雅致。
学着墨渊的路数走总不会有事的。
这般想着,少绾一踏上木板铺的桥时,瞬觉得不对劲,这父神一家坑人的水平是她低估了。
那木板竟似无根浮萍,足下仿佛没踩到什么东西似得,木板瞬间倾斜向另一边。平稳一失,身子便直直往一侧倒下去,少绾虽想拽住什么东西防着落入水中,却不想这木板桥为了不破坏整体画意并没有阑干之类的东西,入手空空无助。
一天摔两次,这次还要往水里栽去,少绾自问跟父神家绝对命里犯冲。
这么明晃晃的事情,不用跑祭祀殿去算她也知道。
水的气息缠绕在鼻尖嗅觉里,带着菡萏清气还有那么一点水草腥甜,电闪火石间,魔尊被困在记忆最深处的以前里。
那是一件不小也不大的事情,当时魔尊才刚刚降世不久,有人趁着奉行不备,一把将魔尊推下了水池子,被捞起来后她发了阵子高烧,在神志不清时,庆姜以疗养的名义将她送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里静修了近乎万年。
岁月相隔太过久远,记忆枷锁早已如金铜门户斑驳了颜色,当时的印象很模糊很模糊,可那窒息的恐惧却始终烙印在灵魂最深处,只需要那一点点特别气味,便可全数勾引出来。
无助瞬间占据了理智,那么一刻,魔尊竟然忘了自己早非当日连反抗都做不到的孩子。
瞳眸骤然紧缩,眼看着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近,远久的记忆也越发清晰,那种濒临死亡的味道曾经一度缠绕在她年幼的梦魇中,久久不得逝去。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不过是一瞬间,人快接近水面,腰身上忽的被什么东西缠住,往后拉拽的过程仿佛将少绾从经年梦魇里扯了回来,足下就跟踩在绵软的云朵上似得,找不着力。
待得她从纷杂神思里抽身而退,人已是立足稳实地面,心跳仍旧清晰可闻,水光晃过眼眸,又一次想把她拖回那噩梦里。
若不是一旁墨渊还揽着少绾的腰,只怕惊魂未定下少绾脚一软又要一头扎到水里去了。
淡淡的菩提往生跟经年里的气息相似,心莫名平稳了一些,少绾干脆放松身体,全部重量几乎都挂在了墨渊身上。
难得这凡人皆要远三分的墨渊没在意少绾的触碰,扶着她的腰把人往上托了托,墨渊尽量让她站的稳一些。目光停落在少绾苍白得面容上,眸子晃过一丝晦暗,他问道,“如何?”
第一次觉得被人这么触碰能带来安全感,嘴唇颤抖了几下,少绾很艰难的道了声“谢谢。”
“姑娘这道歉的前后,倒是不同。”
想不到这一派正色的父神嫡子竟还揪着之前她的话,少绾昂起头,视线正撞到墨渊眼底的零星笑意,如散了漫天的星子,光耀星辰点亮了夜色云海的昏暗。
如果不是环境跟语境对不上号,少绾她还是可以认为对方是新一代清冷严肃的典范人物的,对吧。
不想让墨渊看笑话,或者说拼脸皮子厚实咱们魔尊就没输过。
“墨渊君既喜欢魔族的礼仪,这也无不可。”
深吸一口气,少绾展颜微笑,一手勾过墨渊的脖颈,踮起脚尖,清浅的吻落在墨渊眉心,如轻羽拂水,涟漪微微。
“……”
一时间,墨渊说不出话来,身体略微的僵硬似乎佐证着他不是真的淡定如初。
刚刚眉心那轻微一瞬的柔软触碰,墨渊无法逃避自己有那么一下心跳暂停的事实。对上那双魔性十足的眸子,墨渊偏生觉得那种黑色纯粹得沾染不上丝毫杂质,干净宛如新生。
真是漂亮的眼睛,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想抬起手去覆灭这天地耀眼的光芒,只为替她遮挡住夏日里那一束微不足道的阳光。
也只有在很多年后,那早已看遍人世沧桑的神尊才会明白,当这种念头萌生出的时候,一切早已万劫不复。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1-11 18:05:00 +0800 CST  
当传说中那危在旦夕的东华抱着一只红毛狐狸慢吞吞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那悠闲的模样似乎只是在欣赏一丛丛玉兰花。
这冰块脸怎么看上去还挺悠哉的?!
燕池悟伸手揉了揉眼睛,嘴里嘟囔,“这幻觉效果也忒差了,妖尊啊,老子可不是好糊弄的。”
东华直接忽略掉反复捏掐自个脸的燕池悟,轻飘飘不带一丝温情的把视线落到墨渊身上,“速度不慢。”
心知眼前这个不是幻境,墨渊提着轩辕走向东华,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东华怀里的红狐狸,虽伤到显露原形,但无性命之忧。
“可好?”
“没死吧,还行。”
这里妖息浓厚得压抑,却不知被何力量束缚着,竟万分安静。墨渊掐指算了算,面露惊讶,“未曾完全破碎?”
“眼不瞎。”东华微微颔首,没有再看墨渊一眼,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这么认真到凝重的模样在东华退位后,还是第一次。
墨渊虽有些惊讶却不至于说好奇,这妙义慧明镜来历他是知道的,当日东华前往惊涛城带回的不止是少绾的遗体,还有白止代少绾转交的妙义慧明镜。只是那会儿忙着打仗的东华没有立刻处理这个烫手芋头,等毒息漫溢出来需要他净化时,距离少绾羽化已有万年之余。
因为这个时间差,外界都误以为妙义慧明镜是东华帝君闭关七日造出来的坛子。到如今知道这件事情始末的,也就白止和他媳妇等寥寥几人,若非他跟白止私交甚好,墨渊差点也被误导了。
“她的杰作…你委实小看。”东华难得又多说一句。
两人当年精诚合作的默契还在,东华的话墨渊自是心领神会,早在墨渊进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这里不仅仅是在星光结界里,更是妙义慧明镜的中央。
只是这妙义慧明镜里除了渺落外,还藏着什么值得东华现在如此慎重?
心中有一个猜想逐渐勾画成型,墨渊顺着东华视线看去,之前被东华身形挡住的景物顿时展现在墨渊眼前,哪怕早有猜测,心性坚毅如他却还是忍不住心中颤抖,气息还是乱了神尊该有的分寸。
毒息在前方凝结了一大片冰壁,透过墨汁般的毒息,依稀看得见毒息之下无数条暗金丝线闪过的暗芒,遍布整个天地的丝线就似一蜘蛛网,把三浊毒息兜在这方天地里。
而金丝汇集的源头所在,整个妙义慧明镜的阵心,正是冰中长眠的女子。
或者说,残魂。
残魂面容已淡薄得几乎虚无,依稀还能看到她的模样,唇角嫣红细微的弧度似是欢愉,远离尘世纷扰的安宁叫人舍不得将她惊醒。
目光近乎贪恋的在冰里的女子面容上逡巡,那张冷丽容颜是昆仑山后灼灼桃色间深藏的执念,昆仑虚主人心底最后一丝柔软。
竟是……她。
整整十九万年,生死游离,梦里梦外,身上背负的弑神罪孽宛如蚀骨诅咒,他看到的永远只有模糊一片,渐行渐远的身影是他穷极一生也留不住的爱人。
一次次决然转身离去,一次次看着身侧几缕清风,能这般面对面看清楚她的容颜,这十九万年来,对墨渊来说,还是第一次。
希望在一次次寂寞中枯萎,他逼着自己不再去想她,却还是一次次抬手倒掉了安神汤药,心甘情愿沉沦在她离去的梦魇之中。
墨渊想,他是想她的,很想念。
深深吸了一口气,始终压不住心底嚣张的思念。曾跨生死边界,跃出凡尘枷锁,重返世间时,墨渊已是俯视众生喜怒哀乐的神尊,可往事如浮云尽数消失,这位历经坎坷的碧落之主到底还是落得孑然一身,独自伫立在山巅峭壁看那日出日落,身侧叠云薄雾,清风不留。
墨渊原以为,至死他都不会再有见她一次的机会了。
“你一早就知道她的一部分残魂这这儿。”
墨渊听到自己是这么问那个镇守妙义慧明镜十九万年的东华的。
“知道。”
垂下眼眸,东华声音格外冷淡,“能改变什么?”
作为阵心,为了不使三浊毒息得到释放,东华他不能去救,甚至什么都不能做,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残魂一天天被三浊毒息增长的力量消磨去,看着他的挚友逐渐凋零,慢慢走向死亡。
墨渊了然,旋即苦笑。
这十九万年,谁又不是心存愧疚呢?
终究,万事不能回转。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1-13 18:12:00 +0800 CST  
少绾那个梦那里我没解释清楚,问少绾话那个就是她自己,童真对残酷的问责,少绾心底还是存着一种对杀人的厌恶的……
还有,真没有人看出关于衣服那段话的玄机么?(ಥ_ಥ)想想前面小狐狸记忆里赤水边少绾跟上神的对话(๑•ั็ω•็ั๑)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1-14 09:07:00 +0800 CST  
就没人想过那个白衣身影是谁么?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1-14 18:27:00 +0800 CST  
你来我往言语交锋几回,妖尊终究还是忍不住时间的推移,在星光越发璀璨的逼迫下,万丈毒息瞬息爆发。
上古一脉相传的峥嵘因为岁月安稳而收敛,然长剑入鞘却不代表着久了就会生锈腐烂。
至少,墨渊不是。
凛凛神威,轩辕剑影叠加,一剑之威丝毫不堕当年冠绝八荒的盛誉。三十六剑气倒悬星空之上,八十一剑影布列于跟前,紫金仙泽霸道无比的覆盖了整个空间,竟无一物可掠其锋芒。
墨渊此刻全然没有当年对战的鬼族时的顾忌,凛冽剑意暗处包含着三分净化道蕴,正是三浊毒息天生的克星。
妖尊本不精通于近战,在错失一手后,妖尊不得不跟逼近身侧的墨渊正面交手,几回交锋下来,节奏完全被墨渊掌控,远在封印中心的妖尊真身窥视着战局,瞧见承了自己八成力量的神降分身这一路完全牵着鼻子走,这深深刺激了妖尊本尊,忍不住想掩面,在封印彻底破碎之前,她这本尊只能在这干看,看着自个分身被墨渊欺负得好不憋屈的模样。
早知道碧落不好对付,偏偏与之对立的黄泉被算计沦落那种田地,妖尊真身摩挲下颔,是有必要找奉行谈谈了。
不过,眼前这个麻烦才是当务之急,搞不定墨渊,她还真的很难见到那些永世追随侍奉黄泉的几大属臣氏族。
战局之中,分身本欲偷袭,尚且未曾碰到墨渊衣角,身上伤害便又增添几道。
“该死。”
妖尊暗骂一声,体内源力被对方削去好些,容纳了净化道蕴的剑意逼迫而来,与经年里女帝的气息时空错位般重叠起来。
亏好那十二品净世青莲被父神用来算计少绾,不然今日还真会历史重演一回。
女帝、黄泉、少绾……对了!
眼中光影一闪,妖尊摒弃了逃遁的想法,三浊毒息忽的疯狂起来,如惊涛拍岸撞击着困住她十九万年的囚牢,整个空间震了三震,透明壳子不经发出悲鸣之声。
在这般撞击之下,法阵越发透明如纸页,连带着盘坐施法的东华都受其影响,一口心血生生吐了出来,染红深紫衣襟。
一丝忧心漾过眉心,墨渊手中力道不由加大三分,密集剑影瞬间把有反弹趋势的妖尊本体再度压了下去。
沾染剧毒的血液四处飞溅,让妖尊心头憋火的是,溅向墨渊的血在临近墨渊三尺处竟被无形力量改变轨迹,擦着仙障壳子滑过。
“又护他。”
妖尊真身淡淡对着虚空抱怨,虚空只有一片黑暗的沉寂,她忽而意识到那个人,并没有苏醒。手掌覆上双眼,指缝流露下来的光太过微弱,唇角沾着迷蒙笑意,仿若梦中喃呢,她轻轻道,“你爱他的本能呵……”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1-15 13:53:00 +0800 CST  
紫金仙泽时隐时现,玄袖被风鼓动得翻覆来去,神威赫赫让得妖息毒雾退避不已,两人交战至今,墨渊仍犹如闲庭信步,观花赏树的悠然向妖尊昭示着碧落之主岂是浪得虚名。
上神之内,帝主阶上,墨渊对得起他那才惊艳绝的天赋。
否则又如何能被选定诛杀黄泉呢?
险险躲过横劈而过的轩辕剑,凌厉剑风割得她脸颊生疼,三浊毒息赶忙回护,瞬间震开两人距离,妖尊这才劫后余生。
墨渊显然没有给她喘息的君子风度,一向不要脸起来堪比东华帝君的神尊再度将妖尊拉入战局。
一时间剑影重叠红绫百生,周遭的三浊毒息在两位斗法下搅和得宛如沸水翻腾,若有修为差一点的小仙靠近一点,怕下一刻就要被搅成粉末。
白浅自问有点能耐,可惜也只有那么一丢丢。很干脆的,她使了诀,拖着盘坐得跟莲台佛像一般的东华往外围挪了三里地。
亏好这儿地方够大,白浅捏着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她自问要是地小点,光这两位打架就能拆了这星光结界。
仗着狐狸极好的眼力,白浅耗尽心力也看不清师父出招的轨迹,最后看得眼睛干涩得生疼,白浅不得不放弃这种旁观学习的念头。
东华的剑术走的是‘虚实变幻’之道,墨渊的剑法则已‘速疾锋锐’著称,虽道不同,可对付起来都是极为麻烦的主。
若可以选择让妖尊挑一人当这对手,妖尊表示墨渊不是她的菜,东华那才叫真爱。
给她施展长处机会,能不叫真爱么?
在剑术一道上,墨渊比东华霸道得太多,浑不像外界给人感觉的那么仁慈谦和,轩辕剑出,骤然如雷霆暴雨迅疾,丝毫没有喘息空余,要么输,要么赢,若实力悬殊,几乎可以一招定胜负。
咬牙受了轩辕一剑,妖尊手中红绫一掷,直击墨渊面门,本想来个以伤换伤,却不想交锋片刻后,妖尊不得不狼狈败退。
只可惜收势稍晚了一步,妖尊右手连着手臂便被重重剑影生生绞成碎片,血液飞溅,凄厉嘶吼声惹得周遭三浊毒息暴动,如惊涛骇浪,猛烈的拍击进一步摧残星光结界。
磅礴仙泽降临边缘地带,紫金薄雾加固了结界抗压力,墨渊分了一丝心神护住星光结界,这才让得妖尊有一息空存。
若仔细计较,只怕今日是她本尊莅临,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
妖尊忍着痛,目光冷冷的注视着墨渊,十九万年的沉淀令得眼前这个男人更加的可怕,尤其少绾死后,领悟“杀伐”一道精髓的墨渊绝对比当年那煞神典安来得可怕。
妖尊的右手虽能借助三浊毒息再生,可那也是需要时间的,妖尊一点都不觉得墨渊会给她这个喘息的机会。
果不其然,轩辕乘胜追击,妖尊只得勉强应付,不想剑影闪烁的速度加快了三分,这回连妖尊自己去捕捉都极为困难,八十一道残影交织出的剑网不断为妖尊身上增加创伤,虽不致命,可仙泽渗入如万千蚁咬,更为痛苦。
墨渊受星光结界牵绊,妖尊受到的结界压制更加显著,况且又失去右手,妖尊战力难免大损。妖尊本就不占上风的局势更是完全落入挨打的状态,若非墨渊怕一杀她反而助她返回真身,妖尊这尊分身哪里有机会跟他耗到现在。
果然……
妖尊再一次表示,东华是她真爱,货真价实那种。
随着时间的流逝,明显感觉到残魂气息的逐渐衰弱,妖尊心中有点上火了,这意味着她逃脱的机会在不断变得渺茫,她自然是急了,换是谁被关在这么个地界十九万年都受不住,尤其是在看到有希望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人跟她说,咱们换个地方继续呆如何。
答案很简单,妖尊很想胖揍那人一顿,踩着那人脑袋告诉他,不如何。
只是,貌似眼前这位,她这分身打不过。
电闪火石间,余光瞟到玄冰深处最浓重的颜色,一计骤然上心头。妖尊眸子一点妖红闪过,一改之前躲避姿态,直面迎着轩辕,妖尊竟首次选择正面交锋。
事出反常必有妖,墨渊面色一凛,剑影交叠,虚实构建出无缝隙的屏障,光暗浮动中,置身其中的玄色身影宛如主宰,所向睥睨。
“可惜了…”
身处远处封印之心,看着这幅画面,几乎叹息的低喃自妖尊真身喉间逸出,“帮帮我吧。”
随着话语声落,另一边凶悍妖息忽然暴起,如天女散花,几道拳头粗壮的妖息猛地攻向冰晶里的残魂。
面上沉静瞬间有一丝冰裂,墨渊神色骤变。
救,不救?


楼主 叆嬗  发布于 2015-11-15 14:36:00 +0800 CST  

楼主:叆嬗

字数:105562

发表时间:2015-09-28 07:0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25 15:57:1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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