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沈浪X王怜花】《桃花》+番外《镜花》(完结)by映日孤烟

(六十六) 从云梦山庄中出来,眼前突然一亮,阳光真个灿烂。
沈浪有些不适应地微微眯起眼,看着眼前一片绿油油的茂盛树丛,突然地便想起前夜之事来,不由微笑。公子踏月而来,佳人设席而待,有酒名叫消愁,竟仿佛已是前世梦境。
今日天气晴朗,长梦当醒。
压在颈项上的刃尖既冷且沉,这样一把剑实在不适合被握在这样的一个美人手中。沈浪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往前走,步态从容不迫,反倒是静凡有些微微的诧异,问道:“你究竟是真的想死,还是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沈浪微笑着摇头。
他微微偏过头,想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扇通往山庄的门,仿佛那白衣人影便在那里。
当然,他不会在那里,至少现在还不在。
沈浪淡淡地道:“仙姑为何不下手?”
静凡笑道:“我只是带你去一个合适的地方,你不要急。”
不急,他当然不急。在她出剑前的一刻,他都不会急。
不想竟到了那日的山崖前。
沈浪笑道:“仙姑,这便是适合在下的地方么?”
静凡咬牙道:“你可知那日,你要我背董少英上来,对于一个女子,是怎样的屈辱?”
沈浪奇道:“仙姑,是你自己要助在下一臂之力,也是你自己要劝服董少英,怎的突然怪起在下来?”
他这轻轻巧巧一句话,静凡竟是无言以对,胸中怒火腾腾。只是不多时,她便缓过面色来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
沈浪闭目微笑:“悉听尊便。” 冰冷的剑尖在他颈项上滑动,却没有刺下。
这真是个奇怪的女子。难道她不是盼着他早死?
如果那一剑朝他的颈项划过来,他可以头往右一偏,从旁边顺势轻轻划过去,也许会划开一道血口,但若将气集于周围穴道,应不至于有大碍。只要避过这一剑,应当就能逃开此劫。
他看着眼前的一片绿荫,仿佛在那里看见他的眼睛。
你会不会来呢?
你是王云梦的儿子,白飞飞的弟弟。这两个女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情愿情人死在她们自己的手中。你是否亦是如此呢,王怜花?
也许你真的就在那里看着。
看我是不是真的被制住,是不是真的一心求死。
因此,他不能避这一剑。
不避,才有机会在王怜花出手的那一瞬间突如其来地制住他,非此不能一着定胜负。
若是避了,他便前功尽弃。
可若是他没有来呢?他岂非就这样无意义地死在这个女人手中?
这一剑,是避还是不避?
是生还是死? 静凡看见自己的剑尖映着日光,突然闪了一闪,照得她眼睛生痛。
她究竟何时出这一剑?
他来了没有?
他若是没来,杀死沈浪,除了解恨,没有任何好处。
今日在山庄中他的表现,显然已是将她作为一颗废弃的棋子;而从他救了沈浪的举动,若她真杀了沈浪,便是必死无疑。
她刚从明松子的掌握中挣脱,现在她是华山派的实权人物。她有很多事要做,她还不想死。
这一剑,是出还是不出?
是生还是死? 已经不能再等。
静凡屏住了呼吸,整个人都绷紧了。
沈浪感受到剑尖传来的微微震颤,不由也深吸了一口气。
静凡的剑很快。
见血封喉。 沈浪没有避。
静凡的剑最终也没有刺下去。
截断那剑势的是什么,静凡没有看清,只是再度觉得手中一麻,那力道竟将剑身完全撞了开来,以至于那剑不是刺下去的,而是撞到沈浪的脖子上,撞出一片血痕。
沈浪连眼睛也没有眨。
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
他一笑起来,便仿佛还是多年前那个少年的样子,狡黠中竟有天真。
王怜花对着他笑,却是对着静凡在说:“让开,他是我的。”
然后他转头看他:“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自己杀了你。”
他说出“杀”这个字的时候,容色和春花一样美。 “你活着,只会碍我的事。”他笑着说,“若是你死在我的手中,反倒是谁都夺不走。”
静凡仿佛是完全被吓呆了,竟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两把剑都已被折断。
纵使她是个女人,毕竟也是个剑客,剑客的剑如此轻易地被毁总不是很光彩的一件事。
王怜花没有管她。
她不过是个富有欲望,却又不够聪明的人。这样的人和蝼蚁一样多。
究竟要怎么杀掉沈浪呢?王怜花片刻之间就有了决定。
袖刀。
和女子一样秀美的小刀。
就是曾经被用来挖开雪仙姬的石室的那一把。当初是这把刀将他们带回生路,而如今,用来将他送上死路,也非常适合。
让他死在回忆的刀下,简直凄美得不像话。
王怜花的唇角浮现一抹微笑。
沈浪,你输,我赢! 第一次,他赌他不忍杀他。
他赢了。
第二次,他赌他要亲自杀了他。
他会不会赢?
沈浪只是从容地站着,全身都是空门,不过他既然穴道被制,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去的。
王怜花的刀,当然比静凡的剑快很多倍。
但是沈浪的手,似乎比他的刀更快。
最慢的又是静凡。
她的手里竟然有了一把刀。也是一把小小的秀气的刀,样式似乎还和王怜花手里那把有点像。
光影一瞬,谁都没有落空。 沈浪看见王怜花的刀,没有避,猛然伸手点向他胸前大穴,在他的刀扎进他身体的那一瞬制住了他。
王怜花看见沈浪的手,避之已经不及,但他的刀还是刺了下去,只是他突然看见,旁边又有一把刀,朝他自己的胸膛刺了过来。这突然的变故,使得他的刀偏了一点,只是斜斜地扎进了沈浪的肩膀。
静凡看见她自己的那把刀,刺进了王怜花的胸膛,刺得比王怜花刺沈浪的那一刀似乎还要更准一点。只是王怜花也在这瞬间看见了她,已知不能避,身体却朝她撞了过来,将她直直地撞出了山崖。
王怜花的眼睛里写着不敢置信。她看到以后就想微笑着和他说,王公子,其实我和你一样,也觉得将情人杀死是得到他最好的方式。
只是她已经说不出来。
她的身体已经直直地朝崖下坠落。
王怜花将静凡撞出了山崖,身形却收之不住,也跌了下去,整个人沿着崖壁滚了下去。胸口的疼痛和肌肤的疼痛控制住了他的整个身体。
在丧失意识前的一瞬,他想,也许这就是他的死。
沈浪想要伸手去抓住王怜花,却落了空。
他肩膀的那把刀,使得他用不出力量。
看到王怜花的身体滚了下去,他已经无法思想。
怎样的绝世智谋,又当如何!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19:42:00 +0800 CST  
(六十七) 死。
从这样的悬崖滚下去,焉有命在?
王怜花怎能不死!
只能同死,不能共生。
当日在地宫之时,自己说的话,此时想来,竟似是一语成谶!
沈浪茫然地望着眼前一片深谷,怜花怜花,若知是如此,我又何苦挣扎!你是对的,我本该死在你的手中,这样才是你我二人的圆满。
若是那样,你终于可以不为我所束缚,而我,也终于可以不用忘记你。
你说死亡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两不相干,可是若是你化为尘土,又教我如何在这世上继续生存!
那末便一起死吧,手握着手,兴许便能纠缠生生世世,虽然你也许并不愿意。
沈浪深吸了一口气,肩膀是僵硬的麻木,心中却一片清明。然后提气纵身,沿那石壁踏足而下,不多时便到了崖底。
竹篱茅舍仍在,流水依旧潺潺。鲜花不知忧愁地开放,却不知极盛之后便是凋零。
他先看见的,是静凡的尸体,卧在草丛之中,姿态安静地仿佛睡去,只是鲜血浸透了她的灰白道袍,远远地看去,仿佛也只是开在绿草之上的一片红色花朵。
这样的死亡,也算得美丽,不致辱没佳人。
怜花怜花你在哪里?
我怎么就想象不出,你死去的样子。好人不长命,恶人遗千年,我一直以为你会活很久很久,说不定还会到我的坟上笑着说:沈浪,你死了而我还活着,所以,最后还是我赢。
沈浪走得很慢。
走每一步路,都如临大敌。他怕,自己看到他时,来不及走到他的面前,就会因为不能呼吸而倒下。
王怜花穿的是白衣……不,也许也已经被鲜血染红。
可是触目的一片茵茵绿草,再没有见到红色和白色的事物。
谷内方寸之地,不过是那么一点迂回曲折,仿佛在那小道上走完了一生,处处举步维艰。
可是,没有看到他。
沈浪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他又缓缓地转头看了一看,整个人的身体都绷紧。
还是……没有。
难道刚才的那一切,都是梦境?
王怜花并没有杀他,也没有从崖上滚落。他还活着,还会看着他淡淡微笑,唇角讥诮。
可是肩膀上的痛楚,再真实不过。
有什么东西轻轻地飘落下来,擦过他的头发。
沈浪无意识地伸手一抓,举到眼前一看,脸色突然就变了,变得和手中得事物一样的白。
那是一片白色的衣角,带着一点泥土污痕。
沈浪猛地抬起头,突然就觉得心脏似乎已经跳出了胸腔,全身的血液冻结在一处,不能呼吸,不能言语。
他看到了王怜花。
其实他看到的,也并不是王怜花这个人,而是崖壁上横长的杂树丛中,漏出来的一幅白色衣袖,有一只素白的手,从那衣袖之中轻轻垂落下来。
那杂树丛其实很有些距离,可是沈浪就是看得异常清晰,连那只手上淡青色的筋络的形状,都如在眼前。
他提了衣口气,正待纵身上去,肩膀一阵椎心刺骨的疼痛,却几乎叫他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那树丛……似乎离崖上并不太远……也许……也许……他…… 沈浪已经不敢再多想。他跌跌撞撞地到达那片杂树旁时,一个站立不稳,几乎便要滑落下去。他几乎不敢看那个人,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就像是抱住自己的身体、性命、和灵魂一般。他感受到他身体似乎还是温暖的,他感到他的血透过他和他的衣衫湿了自己的胸口,可他就是不敢低头看一看,只是迅速而慌乱地,从那崖壁上掠了下去。
他的身体还是暖的……他的身体究竟是暖的么?还是自己身体的温度?
随便去寻一个江湖少年,问他,名动天下的沈浪,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那少年便会用轻蔑的眼光看你一眼,挺起胸膛告诉你:这世上,没有沈浪不敢做的事,只有他不愿做的事!
就是这个沈浪,此时,竟然不敢放开怀中的那个人,看一看他的脸,或者探一探他的呼吸和心跳。
生怕一放开,便发现那人真的已经死去,身体已经变冷,方才的温暖,只不过是一点生前的残留,或者……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沈浪终究还是放开了他。
他看着他,仿佛从来没有看仔细过似的盯着看。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19:49:00 +0800 CST  
他看到了他苍白的脸颊,几道划破的血痕;他看到他倔强的嘴唇,此时也还是紧抿着的;然后……他看到了他的胸口……还在往外流血……可是……可是……
他的胸口在微微起伏。
他还活着!
沈浪差一点就因这突然的狂喜而昏厥过去,他像是一个毛手毛脚的少年一般,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摸他的额头,侧耳过去听他的心跳。
天哪,他还活着! 沈浪突然就恢复了所有的神智和沉着的气度。
他的确还活着,可是如果不马上止血治疗的话,也许真的会死。静凡的刀并没有刺中要害,可是也伤到了内脏,现在的情况,似乎连移动都不适宜。
沈浪在董少英和四娘住过的小屋里找到了一些药草。他将止血的药草碾碎,敷在他的伤处,然后用干净的布带包扎好,再在屋内的炉子里生了火,开始熬回复元气的汤药。
他想让他喝药,药汤却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于是他将那药汤含在口中,一点点灌进他口中。
每一口都是一个绵长的吻。
到最后沈浪开始有点慌乱起来。
他觉得他和他吻的太多,多得似乎会用完一生的份。
多么孩子气的可笑念头。
做完这一切后,他便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抱着他的身体,握着他的手。
他开始在想他什么时候会醒来。
可是他究竟会不会醒来呢?
他现在虽然没有死,可是他是否正在渐渐死去?
也许连上天都不知道。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空气中似乎还有汤药辛辣而微苦的气味。
沈浪觉得自己的身体发冷。
以至于他几乎感觉不出,王怜花的身体,究竟是暖的还是也在变冷。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一个女子无助而惶恐的呼叫,由远而近。
叫着他的名字。
七七!
她为何会来?
她难道不该在那海边等他?
七七,七七,原谅我,我现在不能抛下他跟着你走。
现在……不能……
可是只要我活着,我一定,一定会去找你。
一定,真的是一定么?
若是王怜花死了,他便决心死在这里;可是,若他活呢?他真的便能够放下他回去么?
只到同死,不能共生,如今可还能做到? “沈浪!沈浪!”
七七的声音本该是甜美而清亮的,如山涧清泉,如幽谷鸟鸣。
而这个声音,却凄厉地仿佛杜鹃啼血。
声声断肠。
沈浪忍不住地几乎就要答应。
七七,七七,我在这里。
可是此时他又听到了一个声音。 也在叫他的名字。
“沈浪,沈浪……”
非常微弱,非常轻的声音,几乎不能耳闻。
可是当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沈浪已经听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声音。
他的眼睛,也再不能看到其他的事物。
王怜花茫然地张开眼睛,看着他。
居然还气若游丝地问他:“谁在叫你?”
所有的言语都梗在喉咙里,沈浪竟是一声也发不出,只是拼命地摇头。
没有,没有。
除了你,没有任何人叫我。
因为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人而已!
王怜花似乎很安心地重新闭上眼睛。
四周重又寂静无声。
七七的声音,也已经听不到了。
那又如何。
沈浪是个很明白的人。
可是他坚信他的一生,从未像现在这样的明白过。
只要他肯活过来,他的一切便都是他的,从身体到灵魂,都归他所有,甚至都不再属于他自己。
还有甚么可以剩下给别人! 过了片刻,王怜花居然又睁开了眼睛,还问了他一句该死的话。
“我是不是输得一败涂地?”
沈浪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但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回答了他。
“不,你赢,我输。”
王怜花听了这话,才满足地又闭上了眼睛,鼻息开始安稳而悠长。
他的面容看上去就仿佛是一个玩倦了回家倒头大睡的孩子。
看着他的模样,沈浪不禁想要大哭一场,却又想要大笑,只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剥去了一层,空空落落,却也干干净净。
他终于还是伏在他的身边,也像个孩子一般,无声地抽噎了起来。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19:49:00 +0800 CST  
尾声
故弄玄虚的开场、无疾而终的结尾,以及从江湖上神秘消失的事件的主角们,使七月十七的云梦山庄之会,成了悬案。
直到许久之后,从一些江湖纷争的当事人口中,人们才渐渐窥到当年事件的一点点真相,但仅仅也只是关于那个已经展开、却完全没有启动的局,以及王怜花当年的真正野心。
可是为什么王怜花放弃了称霸武林的野心,神秘地消失了?
沈浪究竟有没有死?
有人说曾在东海岸边看到朱七七和熊猫儿乘船出海,于是便有传言,说是沈浪以其仁义感化了王怜花,放弃了他的计划,四个人一起出海,远离江湖纷争。
真相究竟如何? 很多年以后,沈星长成英俊少年的模样,朱七七看着他,仿佛看见当年的沈浪。
有一次,他忍不住地去问朱七七:“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爹到底死了没有?娘你没有找到他的遗体是么?”
熊猫儿依然爱喝酒,那天他就喝得半醉,听见沈星问这话,便瞪大了眼睛训他:“早告诉你你爹为了拯救这劳什子的武林,和一个叫王怜花的大魔头同归于尽了,还问什么真相,真相不是早告诉你了么?”他喝完酒后,眼睛还是会特别亮,加进中年的威势,便有些摄人,沈星自然是不敢顶嘴,连忙告退,转头的时候却不经意地看到他鬓旁的几丝白发。
熊叔叔似乎……老了一点。
朱七七还是风华绝代,时光只能让她变老,却丝毫夺不去她的美,她是那种可以美一辈子的女人。
“也许沈浪他真的只是抛弃了我,和王怜花走了,谁知道呢?”
熊猫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和伤痛,刚想说什么,朱七七看了看他的神情,却先笑了起来。
“可那又如何?对我来说,我的丈夫是个英雄,为了武林,去和一个魔头同归于尽了。”
熊猫儿淡淡吐了口气:“事实就是如此,若他真的是要和王怜花走,他就不会让我们等到十九。”
朱七七含笑道:“是的。大哥,你去看住星儿吧,不要教他在外面胡混。”
她看着熊猫儿离去的背影,淡淡地笑。
“我的沈浪已经死了。对我来说,这就是唯一的真相。” 这些当然,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唯一知道真相的两个人,此时还很年轻,风神俊朗。看着他们的时候教人情愿忘记时光。
沈浪再也没有提起过朱七七,和沈星,以及熊猫儿。
他已经决定忘记所有前尘往事,或者永远藏在心里。
王怜花有些疑惑为何他如此果决地选择放弃妻儿,和他一起离开,也曾问过他,可是沈浪都只是微笑不答。
两个人同时呼唤他的名字,一边是几欲泣血的七七,一边是伤重初醒的王怜花。
当时的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没有经过思想,而仿佛是被灵魂驱使一般地做出了选择。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永远背叛了他的妻子,他的过去。
永不能回头。
他既然不回答,王怜花也没有再问。
只是有一天,他突然对沈浪说:“沈浪,我们回去云梦山庄一趟吧。”
沈浪有些讶异:“去做什么?”
王怜花淡淡地笑。 “我想去看看,云梦山庄的桃花,开得怎么样了。”
(全文完)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19:49:00 +0800 CST  
【番外】镜花


(一)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这句老话,王怜花自然是十二分的赞同。在买下西湖畔的这处宅院,并喜孜孜地取名为“水月阁”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理直气壮地对沈浪说的。
他是爱热闹繁华的人,受不得风餐露宿,颠沛流离,若是没有人为他叠被铺床,热菜温酒,人生的乐趣也少掉一半,少爷的身子公子的命,用来说他最合适。对于这一点,沈浪自然也无可奈何。
杭州确实是美。杭州的美却又不同于洛阳,洛阳之美犹如洛阳名花之牡丹,艳极便难免带些煞气,正如王公子当年立志搅乱江湖时总挂在唇角的那一抹冷艳讥诮的神气;而杭州却美得恬然,三月桃花,江南春水,莺歌燕舞,连天气都温煦地叫人醉。王怜花每日懒觉醒来,神情是迷迷蒙蒙的,眼波却明亮清澈,如春日清晨,早雾天气里的西湖碧波,沈浪看看他,再看看窗外那湖光山色,不由便要痴了,不知身在人间,还是天上。
因此,沈浪虽然对王怜花大隐小隐的言论颇不以为然,也并没有反对他的这个决定,亦十分享受这一段宁静的时光。只是他对王公子劝水月阁”这个名字提出了一点小小的意见:“镜中花,水中月,听起来似乎有点伤感。”王怜花笑:“虽是虚幻,既有刹那美丽,也已够了。”两人的这段对话仿佛预言。
当那个蒙着桃红色面纱的女子出现在水月阁时,两人虽然吃惊,却并没有非常措手不及的感觉。
早知是要结束,美好的时光终归短暂。
女子美如江南。
身段是纤秀而柔媚的,行来仿佛步步踏着西湖烟波,风姿妖娆。着一身粉色衣裙,柔美如梦,虽是遮住了容颜,但那一抹娇艳的桃红面纱却是惹人遐思的,有这样绝世风姿的佳人,想来那面纱下的容颜,必是明艳不可方物罢。
女子是水月阁的第一个访客。
沈王两人还没有开口问,那女子就轻轻说了五个字。
“沈浪,王怜花。”声如银铃,悦耳已极。
虽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可是在两人隐没江湖之后,虽也曾被一些江湖风波波及过,却是第一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这自然是因为王怜花的易容术,千变万化,既是全然改了形貌,如何又有人得知其踪迹。
那女子见了他们的神色,便笑道:“两位不必惊慌,妾身并不是来找两位麻烦的,只是想要请求王公子一事,乃是妾身多年的心愿,此事除了王公子,天下间再无人能做到。”王怜花笑道:“姑娘竟能轻易识破在下二人踪迹,自然是非凡人物,请讲。”那女子轻轻一笑,揭开了面纱。
沈浪和王怜花不约而同都觉得有点失望。
总归男人是爱看美人的,而且这女子风姿迷人,相必面貌也是绝美,不料那面纱下的容颜,却大大出于意料之外。
她不美丽。
说到这样一个女子面孔竟不美丽,恐怕看倌们便要想起那些武林之中的传说,比如曾经的倾国倾城的美人,因遭妒忌而容貌被毁,徒留绝世风姿的凄美故事。
但这女子的面孔却并不适合于这种故事,因为她虽然不美,也绝不丑。
一言以敝之,那就是天生平庸的一张脸,若长在厨房烧火丫头,北门口卖菜的小妹脸上,任何人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她的身段,风姿,声音,都是绝代佳人才有的。
最后却长了那样平庸的一张脸,使其他部分所有的美都功亏一篑。
女子看着二人的表情,淡淡地笑:“所以,我想要一张,配得上我的美丽的脸。王公子,试问天下间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王怜花也笑:“姑娘应该知道,在下从不给人做白工——对了,在下失礼,至今尚未请教姑娘芳名?”女子微微欠身道:“妾身名叫林镜花。”镜中花。
又有哪个女子不期望自己镜中的容颜美丽如花?林镜花道:“妾身早就欲相求,可妾身亦知欲求王公子相助,是十分困难之事,因此妾身花了许多年的时间,去寻觅一样宝物,以求能打动公子,可宝物寻回之后,便听说王公子不知所终的消息,于是妾身又花了许多时间,刻意寻访王公子的踪迹,不想王公子竟然到了妾身的家乡杭州,在此处相遇,真是又惊又喜。”话一说完,她便从袖中取出一个碧玉小盒,推至王怜花面前,笑道:“请公子过目。”王怜花一打开那个盒子,眼睛就亮了。
那是一把刀。
刀极小,极保
刀柄不过寸长,刀刃尚不足一寸,薄不及纸。这那里是刀刃,简直就像是一痕清淡月光。王怜花看着那把刀简直说不出话来。
他的妙手,正需要这样的一把刀。
当年有位刀客,失去了右手拇指,从此不能握刀,后来他来找王怜花。
王怜花截取了他人的手指,接到了他的手上,新的拇指和原来的一样灵活好用,刀客自然十分满意。
但王怜花自己却实在不太满意。他嫌弃那个手指接口总有施术的痕迹,看上去并不自然,不像是本人的,以至于他甚至没有要走刀客原先答应交出的代价,即跟随他多年的那个情人。
刀客喜出望外,王怜花郁闷非常。
但若有这样的一把刀,也许就可以……达到完美的境界。
明人不说暗话,王怜花当下便喜孜孜地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一张脸?”他看着那把刀的眼睛突然亮了数倍,痴迷的神情教沈浪瞧着便觉得哭笑不得。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19:56:00 +0800 CST  
(二)
王怜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你脸型是要瓜子脸?鹅蛋脸?满月脸?眉型是要蛾眉?远山眉?笼烟眉?眼睛是要杏眼?凤眼?依在下所见,姑娘风采出尘,脸型宜瘦,下颌宜收,额头饱满乃是大气之相,眉眼宜略长——虽说杏眼桃腮比较娇俏,但修眉凤目似乎更适合姑娘……”沈浪苦笑,只觉搭不上话。
林镜花淡淡笑道:“妾身多年前偶得一幅画,这画并非名家手笔,连落款印鉴也无,只是妾身却为这画上女子所迷,愿做这画上佳人。”她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来,轻轻展开。
一见之下,沈浪和王怜花差点没有一起从座上跌下来。
幸好两人都戴着人皮面具,神色虽然大变,林镜花也瞧不出来。
画上的人,分明就是王怜花。
不不,应该说如果王怜花有个双生的姐妹,应该就是长这样的。
因为画上的人尽管长了一张王怜花的脸,但却是个女子,云鬓宫妆,花簪罗裙,面貌轮廓比王怜花自是要柔和几分,神态亦是娇美妩媚。
隔着张面具,沈浪看不见王怜花面上神色,只是那双眼里的惊讶错愕却是掩藏不祝王怜花相貌本有几分似云梦仙子,身为男子亦算得秀美清雅,原有被朱七七强扮成女人,迷倒胜泫的往事,如今又与沈浪一起,更是忌讳人说他似女子。如今却有人送了一张他的女装图来,怎不教他怒火横生。沈浪一想及此,生怕王怜花拍案而起,连忙问林镜花:“林姑娘此画从何而来?”林镜花原本只是安然而坐,等着王怜花说话,听得沈浪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也大感意外,却仍笑道:“此画乃是一位少年卖给妾身的。”王怜花突然开口道:“那少年长得什么模样?”林镜花道:“不过十四五岁,长得瘦瘦小小,面貌倒也平常,妾身也不太记得,只是一双眼睛灵活得很,神气狡猾。”沈王二人对望一眼,心中既有了然之意,又有讶异之情。
那卖画的少年,想来应是小伍。
而这幅画,恐怕亦是出自孔琴之手。
那银票背后的一双眼,这画上的一个女子。
画技未必一流,却都似有画者的魂。
孔琴相思极苦,若说他私心里希望王怜花是个女子,亦是情理之中。却不知小伍为何会让这样一个女子得到这张画,而这女子,竟也会抱着这般念想寻来?这究竟是机缘,还是险局?林镜花神色淡然,亦看不出甚么。只听她说道:“不知公子妙手,可为妾身施于此术?”王怜花转眼笑道:“自然可以。”林镜花眼中有惊喜之色,随即收敛。
王怜花道:“只是若施于此术,便成定局,姑娘若是要悔,也是不能。”林镜花了然笑道:“妾身容貌平平,画中人之美,已是平生奢望,有何可悔?”王怜花道:“西施玉环都是绝代佳人,可若是玉环的身子配上西施的面孔,未必一流。这个道理,姑娘应该懂得。”林镜花愣了一愣,道:“王公子说得是。可又如何得知适合与否?”王怜花笑道:“这也容易,在下可做出个模子来,且请姑娘七日之后再来。”看着王怜花煞有其事地一边对镜自照,一边手中不停地在做那个模子,沈浪不由叹气。
一伸手去捉那小巧的下颌,使他转过脸来,细细端详。
作为男子,这样的面貌轮廓实在是美得有些过分。只是他气质清雅,平日里又总有些轻薄讥诮的傲气神色,便硬生生地将那天生的秀美面相,全然化作一段俊俏风流之意。
但这灯影之下,长发披散,目光迷离,双唇微启,只着了件素白单衣,确是销魂。
沈浪见了他此时的面容神态,不期然便想起昨夜□,只觉胸腹间一股热流升起,握着他下颌的手指不由松开,只是轻轻抚弄他如玉的面颊,然后将他拥入怀中,一只手便探进他的单衣里去。
若是往常,王怜花便喜欢闭了眼,如孩子般在他怀中轻轻缩起身子来,今日却大是不同。只见他伸手将他一推,登时跳了起来。
沈浪无奈地笑,去牵他的手,道:“王公子这是为何?”王怜花瞪着眼睛道:“今日由我来罢。”沈浪听得他如此说,便知他定然是介怀今日之事,却也不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地挑了眉看他:“真的?”王怜花有些恼火,心道本公子抱女人的时候,恐怕沈浪你牵一下女人的手都要脸红呢。一想及此,恨不得将光荣历史一一分说。但马上转念一想,又觉得未免过于孩子气,况且自己之前也从未对两人欢爱之时的位置提出过什么异议,只道沈浪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抱起来有什么意思?想道这些,便又将那些话吞了回去,只恨恨地道:“自然是真的。”沈浪也未说什么,只是懒洋洋地往塌上一躺,道:“好埃”见他这般模样,王怜花的心情更加不好。只因他见了沈浪这样,便要想起自己在沈浪怀中的模样,对比之鲜明,使得自信脸皮厚到一定境界的王公子,也感觉有点下不来台。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19:57:00 +0800 CST  
(三)
第二天早上,王大公子照例赖床。
原本沈浪会起早些,不料王公子很理直气壮地压着他的手臂睡地香甜,于是他只好很清醒地睁着眼睛望天花板望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王公子这才轻轻地动了一动,似乎很满足地轻叹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沈浪,你手臂太硬。”王公子居然还很有意见地挑剔。
沈浪想动动手臂,哪里还有知觉,只得苦笑道:“王公子昨夜睡得可好?”王怜花决定很宽容大度地忘记昨夜的小小矛盾,于是干脆不回答。然后就翻了一个身,刚打算继续入梦,却听得沈浪道:“昨夜屋外有人。”王怜花懒洋洋地道:“何人?”沈浪道:“我开门出去时,人已不在。”王怜花嗤笑道:“沈大侠安居乐业太久,莫非手脚也生疏了么?”完全对自己呼呼大睡毫无警觉的事实视而不见。
沈浪看了看他毫无悔过之意的表情,于是也微微笑地说了四个字。
“春宵要紧。”王怜花倏地坐起来,表情像极了被踩住尾巴的猫。正要伸手去取丢在塌旁的单衣,却被沈浪一手按住:“王公子今日起好早。”王怜花心里一边想着昨日之情状竟被第三人看去听去,只觉得沈浪笑他,一下又想不出反唇相讥的话来,正觉下不来台,沈浪却轻轻笑着搂了他肩膀道:“在此时日无多,莫辜负了西子春光。”沈浪分明话中有话,王怜花当然懂得。
不管昨夜窗外是谁,他们的行踪已被人发觉,自然不能久留。
于是王怜花顺势下了台阶,顺便揭发沈浪:“说起来一定是你的错。”沈浪愕然:“为什么是我的错?”王怜花道:“我们自决定归隐之后,原本不会露出任何马脚,除了——送给秦四娘的那颗药。”王怜花坠落谷底之后,两人原本打算断绝前事,沈浪却坚持做了一件事,便是送去解药给四娘。
那董少英有鸿鹄之志,原本要借着武林上的这一场争端,扬鸣沙帮之威,若不是因为秦四娘,本身占了沙漠的地利,恐怕也未必输给沈王二人,何至于终究一无所得,为王怜花所制。
虽然二人并未在董少英和四娘面前现身,但信鸽带去的那一颗药丸,却等于告诉人他们二人尚在人间。
他们将这事做的隐秘,但世间巧合,若是有甚么露了两人行迹,恐怕便是这颗解药。
沈浪连忙点头:“是是,你对,我错。”王怜花对他这么快就甘拜下风有些许不满,但还是决定不再找他争辩,只是转眼笑道:“管他昨夜窗外是谁,此事你不要插手,由我来做便罢。”他的笑容总是带些天真的神气,语声亦是温和平缓,只是那一双眼泄了天机。
桃花眼。
太美太艳便是煞。
沈浪只得笑:“你不要做得太过分。”只伸手轻抚他的发梢。
王怜花双眼亮闪闪地笑:“自然自然,有沈浪沈大侠在,王怜花王大魔头自然不能为非作歹,但若有人咎由自取,却也怪不得王大魔头。”沈浪仿佛没听见王怜花的话,只专心地去轻轻抚弄他的发梢,最后忍不住在他耳际轻吻一下。王怜花觉得痒,轻轻笑了一声。
笑若窗外春光明媚。
这一顷碧水,片刻的温柔宁静,情愿如此便是永恒。
七日之后,林镜花再度前来。
她得到的是一个素绢包裹,里头是薄薄一片皮。
但当那片皮贴在林镜花脸上时,莫说是对着铜镜的林镜花自己,沈浪也一同发起了呆。
想着王怜花若是个女人,这样的念头沈浪倒也并不是没有过,无非轻笑一声便忘记了。可这世上,突然又多出个王怜花,而这个王怜花居然还真的是个女人,玲珑有致,百媚横生。
忍不住回头去看王怜花,可惜这真王怜花脸上也贴了个面具,竟是另一个人的形貌,反倒是眼前这女子,仿佛才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王怜花。
沈浪看着看着,只觉全身上下都不对劲起来。
林镜花曾千百次地设想今日的情景,那时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先想起孔琴,然后百感交集。不料首先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那个送画给她的名叫小伍的少年。
呵呵,也对,他才是她的造梦人。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00:00 +0800 CST  
(四)
人说,男才女貌。
美貌向来都是女子的底气。林镜花得了那张脸,衬上那身段气韵,便是脱胎换骨,仿佛从头到脚都是丽质天生,端得是色不迷人人自迷。
林镜花手抚着那张画皮,笑得柔媚入骨:“王公子何时可为妾身施于此术?”王怜花轻飘飘地笑:“林姑娘若是愿意,现在亦是可以.”林镜花原来笑得如一朵花一般的脸有刹那僵硬,随即不见,语气却是轻缓了几分:“可容妾身再待几日?”王怜花似是不以为意,笑道:“如此也好,只是请林姑娘这几日好生保养着,便于在下施术。买卖早些做掉才安生,林姑娘你说是也不是?”林镜花道:“王公子说得是。”王怜花淡淡一笑,只对沈浪道:“沈兄,你送下林姑娘罢,我还有些事,失陪。”王怜□直朝内室而去,沈浪便微笑着一躬身对林镜花道:“林姑娘,请。”林镜花不自觉地瞧了瞧他的脸,目光似乎要穿透他脸上那层面具。沈浪觉察,却只是微笑不语。
林镜花忍不住道:“沈公子是否觉得像我这般,为了这一层画皮执迷至此,十分可笑?”沈浪温和地道:“林姑娘多虑了,世上人总会为色相所迷。林姑娘既有贤德,再添些颜色,如何又算得过分。”林镜花微微点头,目光中似有感激之意。
行至门口,刚要告别,却又突然道:“沈公子可是为色相所迷的世间人?”沈浪瞧着她,那面孔却已被红纱遮盖。
那面纱底下,是王怜花的脸。
明明是清逸秀美的面相,眉梢眼角却总带风流妩媚;明明是柔软多情的唇角,却总少不了讥诮锋利的神情。温柔缠绵时情不自控的模样他也爱看,却是正襟危坐的模样最似他。三分俏带三分冷,三分傲气里竟又掺着一股媚气,正如五月漫山遍野的绿意,猛一转头却看见一株早开的杜鹃花,万绿丛中一点红,矛盾的美丽,叫人惊喜。若说不是色相,倒也可归于色相;若说全是色相,又不尽然全是色相。沈浪想着想着失神了半晌,才被林镜花探询的目光惊醒,稍觉尴尬,只得笑了一声。
“在下亦是俗人,自然亦会被色相所迷。”林镜花听了这话,也未说什么,只是轻轻一笑。
送走了林镜花,沈浪往内厅中来,只见王怜花笑吟吟地坐在主位上,抬起眼睛瞧瞧他,小口小口地喝茶,就是不发一语。
沈浪长叹一声:“王公子,你这笔生意,可不可以不做?”
王怜花仍然只是笑:“沈大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应承下来,自然要做到底。王怜花虽不才,这点信用还是有的。”
沈浪苦笑道:“你若真想要那刀,我自有办法去取了给你。此事便到此为止,我们早些离开此地罢。”
王怜花唇角浮现一丝讥诮,道:“沈大侠莫非打算改行做飞贼?这可不是沈大侠的侠义作风。”
沈浪盯了他眼看,缓缓地道:“虽是不告而取,却是救了她一条命——恐怕还不止一条,沈某倒是无愧于心。”
王怜花垂首笑道:“不才怜花的区区伎俩,总是瞒不过沈大侠的眼睛。今早上才应了此事由我来做,沈大侠不插手,沈大侠可是忘了?”沈浪沉声道:“在下却也说过王公子不要做得太过分。”王怜花言语刻薄不让,沈浪面色肃然,两人端坐堂上,便是早上一样的言语,哪里还有那旖旎缠绵的影子。
原来那温柔宁静之中,早就杀机暗伏。
倒是王怜花轻轻一笑,悠悠地道:“人心之贪念,本就无荆若是他人心中尚有善意,亦不至死,全看她自身,在下不过推波助澜罢了,沈大侠难道不知?”沈浪轻叹一声,再不言语,只站起身来,走到王怜花跟前,伸手去抚他如玉的面颊。
下颌小巧,不盈一握,指尖处是他轻笑的唇角。
王怜花一双桃花眼儿,斜斜地睨了他,眼波荡漾:“沈公子可是为色相所迷的世间人?”方才他与林镜花所说的话,他是都听见了,还故意学了林镜花那柔媚声音语气,来嘲笑于他。
沈浪看他这促狭模样,却也不慌不忙地轻抬了他下颌,故意调笑:“不知王美人对沈某青眼有加,可亦是因为在下这三分色相——蔼—”轻薄的话还未说完,沈浪便捂着手掌急退了一步。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03:00 +0800 CST  
皱眉苦笑:“你说话时尖牙利口,咬人时竟也如此。”原来王怜花趁他说话之际,一口咬在他托着他面颊的手掌上,咬得又快又狠,咬完了还是得意地笑。
“谁瞧得上你这三分色相,且看我王公子的手段,比你俊上百倍又有何难。”却说林镜花出了水月阁,过了一条窄道,沿着湖畔慢慢地走。只听得有人唤道:“姑娘去哪里?”林镜花听了那声音,转过头去看,原来是一个船娘叫唤她,见她回头,便道:“姑娘可要坐船?”林镜花笑道:“好罢,载我到清波门去。”那青衣船娘徐徐划着小舟靠了岸,笑道:“姑娘小心些下来。”林镜花也不要那船娘搀扶,稳稳地一脚踩在那小舟上,小舟竟也没有丝毫晃动。待林镜花坐下,那船娘便慢慢划浆离了岸。
船行至湖中,林镜花仿佛是很随意地将面纱摘去。
那小舟原本平稳之极,此时突然震了一震。
青衣船娘面色大变,直盯着林镜花的脸,自己的面色却是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原本还是颇为平和的一张面孔,此时竟满是怨毒之色。
林镜花淡淡地笑道:“很像么?娘。”原来这其貌不扬的中年船娘,便是当年有江南第一女侠之称的林红莲。
林红莲仿佛有些失望地摇头道:“像倒是真有几分像,只是比王云梦,还差远了。”林镜花轻轻笑了下,道:“若娘所料不错,这是王怜花的面孔,倒也应该。王怜花总是男子,生得再美丽也不能与云梦仙子相比。”
她这话说得四平八稳,林红莲听了却突然暴怒起来:“男子,男子又如何?便是只得了王云梦七分,也使得武林第一人的沈浪为他神魂颠倒,抛妻弃子。这两人好不要脸,乱了纲常,也不怕遭了天遣1还想再说些痛斥的话来,生生忍住,转脸朝着林镜花道:“镜花,你得了这面具,那王怜花可说了什么?”
林镜花蹙眉道:“这王怜花倒也奇怪,上次前去,他还特意说要先做个模子来,娘说此人乃是贪那宝物,却又不肯拿脸来换,故此拖延。今日却是催着女儿,说要尽早施为,倒叫女儿怀疑这脸究竟是否王怜花的脸了。若是常人,哪里肯为了区区一件宝物,连自己的面孔也肯卖于人。”
林红莲双眉一挑,突然笑道:“你那夜前去窥探,难道一点也没有看到?”
林镜花倏地红了脸道:“女儿不是和娘说了,这二人事毕,女儿故意弄了些声响,好叫他们出来,瞧一瞧真面目——那时总不至于还戴着面具罢。可只有沈浪出来了,并没有瞧见王怜花。女儿多年前,亦有幸见过沈夫人朱七七,也未必比这面孔逊色,是以怀疑。恐怕这并非王怜花的的真容。不过凑巧与云梦仙子有几分相似。”
林红莲沉吟道:“既然如此,为娘怕是得再去打探一番。”林镜花轻叹了一声,道:“其实不管这是不是王怜花的面孔,女儿都已心满意足。”
林红莲怒道:“我也真是不知你。那孔琴死去多年,何必又如此执着于斯?”
林镜花苦笑道:“倒也不是全为了孔琴。女儿未见过云梦仙子,不知如何美丽。只是得了这画后,日日看,夜夜看,总是将这画中女子想成自己,情愿做她。天长日久,反倒是为孔琴的牵念少些,却是对这画中女子的沉迷更多些。”她一忆及年少青春,口吻是说不出的苦涩,“若王怜花并非长这般模样,还请母亲宽恕,女儿只情愿要这张面孔。女儿却是不明白,娘为何定要女儿换作王怜花的面孔?”
林红莲长笑道:“当年王云梦自恃美丽,使得当日我倾慕之人,湖光剑傅青萍笼作入幕之宾,并羞辱于我,此恨至今难消。可笑王云梦自傲一世,却终于被一个男子拒绝,你知那是谁?”
林镜花迟疑道:“难道是……”
林红莲笑道:“不错,便是沈浪。沈浪当时何等倜傥,竟拒绝了天下第一美人。不料最后仍是落入王云梦之子手中,这可真是家传的狐媚子,青出于蓝胜于蓝。你若得了王怜花的面孔,便是天下第一,犹胜王云梦,娘便毁了他的容,岂非是对王云梦的绝好讽刺?至于沈浪,这负心背信之徒,便叫他无颜面对天下!”
林镜花看着母亲阴狠的面孔,突然地就想起小伍和她提起王怜花时的神情,叫人凛然的鲜明。
那个孩子笑容古怪:“见到了王怜花,你离这画中人便也不远了。”当时她以为他在说见到了王怜花她便能变成这画中女子,并未在意。如今想来,也许是在说王怜花便是这画中人,冷漠俊秀的孔琴竟真是爱上这男子。
一想及此,心中突然便有一种愤怒,近乎杀意。
不管王怜花究竟是何模样,她都要做这画中人,只有她才能做这画中人。
林红莲看着女儿微微扭曲的神情,猜到她在想什么,心想恐怕自己的神情也与女儿无二,她亦知道自己现在狠毒的模样只有比往日更丑。
可是女儿如今的面孔那么美,同样的神情在她脸上,不过是美人的另一种风情。
四周安静地很,唯有船浆划水的声音。举目一望,尽是悠悠碧水,远远的岸边是一片柳绿花红,船如行在画中。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那。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03:00 +0800 CST  
(五)
林镜花家住清波门。
弄堂里面,沿着青石板路走进去,到底了便是林宅。粉墙黛瓦围起的一个小园子,园子里一座秀气的小楼。林红莲每次来看望女儿,对她情愿在这里居住多年总感到有些诧异,甚至还有些不满。
“这个地方冷冷清清,不是一个年轻女孩子该住的地方。”简直就像个寡妇住的地方,林红莲这么想,但是没说出来。
林镜花淡淡地道:“娘何不长住在女儿这里,也热闹些。”林镜花对母亲不喜安定这一点也颇有微词,倒也并不直言。她深知母亲是觉得这般过日子太凄清,可是一个女子这个年纪仍居无定所,岂不是另一种荒凉。
林红莲一看这园子,忍不住便皱眉道:“你便是把这园子弄一弄,种些花草,也好些。”西子湖畔春暖花开,而这园子里就那么几株垂柳,看上去也蔫蔫的仿佛少了生气,总透着点惨淡,看着人都有些心慌。
林镜花笑而不答,心想总归是寂寞,何苦再挣扎。
便是一园子的姹紫嫣红,如何掩得住冷漠孤单的心境。再华美精致的衣裙,有这样一张面孔,亦会失了颜色。她有些凄然地想,然后便坐到了梳妆台前,懒洋洋地,打算卸了出门装束。
头一低,却突然僵祝
黄铜镜里那张脸,美得像春光,照亮了黄昏微暗的阁楼。林镜花呆呆地坐着,突然便觉得这宁静的小楼,冷落的庭院,都涌起了春意。
她想取下那面具,手落在颊上,终究竟是不忍。
林红莲看在眼中,幽幽叹道:“真是美丽。可惜……”可惜不是你的。
林镜花的手掌紧握成拳,由于太过用力,指甲在掌心留下白痕,她亦浑然不觉。
半晌,才苦笑道:“怕只怕,我们二人并非沈浪与王怜花的对手。”林红莲原本见女儿还有些犹疑,此时说出这种话来,必是决心已定,心中十分满意,便笑道:“自然还有帮手。若是我所料不错,这两日就该到了。”蓝岚是在次日中午到林宅的。
蓝岚听起来应该是个女孩子的名字,但他却是个男人。
他实在是个很漂亮的男人,不过一个男人太漂亮不免就有点邪气。翠蓝色的衣衫穿在他身上,艳美中带着点妖,配他却正适合。
林红莲道:“蓝公子,多年不见。”蓝岚轻笑道:“林女侠当年的风采,蓝某铭记在心。却不知林女侠召蓝某来,有何吩咐?”林红莲笑道:“蓝公子客气了。请公子来,乃是想要借公子的‘无相蛊’一用。”蓝岚仿佛有些意外,道:“林女侠千山万水地叫蓝某来,竟是为了‘无相蛊’?”他说完这话不由看着林红莲微笑起来,笑容中仿佛有嘲讽之意。
林红莲却不以为意,只道:“正是。”他们二人仿佛叙家常一般,林镜花却在一旁听得又是疑惑又是惊惶。
原来多年以前,江南女侠林红莲为调查虎威镖局当家薛虎被蛊杀一案,深入苗疆探访,最后查出真凶乃是二当家杨英超,林红莲擒获真凶,并杀死了与杨英超勾结的蛊师,此事在江湖中传为美谈,都赞江南女侠大智大勇。而林镜花之所以惊惶疑惑,乃是因为她记得当年林红莲眉飞色舞地向她说起此事时,亦曾提到“无相蛊”。
据林红莲说,她见到蛊师时,那蛊师坐着一辆四个人拉的车子。那四个人高矮胖瘦都无不同,且面孔亦是一模一样。按说便是双生儿,面貌亦会有些许不同,但那四个人却是绝对的相同,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面孔。没有眉毛和眼睫,该长鼻子的部位是两个黑黑的洞,嘴是一条□。这就是中了“无相蛊”的模样。
传说中被母亲一刀杀死的蛊师,竟然还活在这世上,母亲还向他借这十恶不赦的“无相蛊”?只听得蓝岚笑道:“蓝某当年曾发下毒誓,需为林女侠做三件事。林女侠既有所求,蓝某无不应承。只是制蛊需要蛊引、蛊药与蛊媒,蛊药自是蓝某自备,这蛊引与蛊媒,却是需林女侠交与在下。”
林红莲挑眉道:“何为蛊引,蛊媒?”
蓝岚道:“蛊引便是被下蛊之人身体的一部分,来做这蛊的引子。最好的自然是血肉,其次便是头发指甲,再次便是被下蛊之人随身所用之物。取了蛊引,混合蛊药制成蛊后,需借由蛊媒度到那人身上去。这蛊媒最好是直接进入那人的血肉,其次便是饮入腹中,若是二者皆不可行,只是接触肌肤倒也勉强可行。蓝某这样说,林女侠可懂得?”
林红莲笑道:“蓝公子说得如此清楚,自然是懂得了。这蛊媒现下倒是有绝好的,就是这蛊引取得颇难,恐怕要蓝公子相助。”
蓝岚挑眉笑道:“林女侠说是难事,恐怕在下也力有未及。不过在下既答应为林女侠做三件事,制蛊算是一样,将蛊度到蛊媒之上又是一件,再加取得蛊引,便满了三件,如此也甚好,再无牵挂。”
他自说自话,林红莲听得有些恼怒,原来下蛊本是一件事,却硬生生被他拆成了三件,可眼下有求于人,只得忍怒道:“确是甚好。”
那蓝岚见诡计得逞,心下偷笑,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只淡淡地道:“却不知林女侠要对何人下蛊?”
林红莲笑道:“此人名叫王怜花。”
蓝岚愣了一愣,道:“这人竟与当年云梦山庄主人同名。幸好云梦山庄主人王怜花早已死去多年,否则蓝某恐怕便要丢盔卸甲,狼狈而逃了。”
林红莲见他这模样,不由笑道:“我所说的王怜花,正是当年的云梦山庄主人。”
蓝岚面色极不自然,故意干咳了几声道:“在下本是蛊师,只会制蛊,若要在下与人拼杀,恐怕不能,在下还是先制作蛊药罢,待林女侠取了蛊引来,便可成事。”
林红莲淡笑道:“蓝公子方才不是应了么?”
蓝岚惊道:“可是……”林红莲一拍侧案,站起身来:“一言为定,如此——甚好。”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03:00 +0800 CST  
(六)
虽说血肉是第一等的蛊引,可是蓝岚却很不巧的有自知之明。
懂得畏惧才能活得长久。
蓝岚到了十九岁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比之在明白这一道理的下一刻就死去的那些人,其实也不算晚。
蛊是很奇妙的一种东西,若是施用得当,杀死天下第一高手也不在话下。蓝岚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是苗疆第一流的蛊师,艺高年少,难免很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薛虎一案也并非多么得意的作品,因为毕竟露了行迹,神不知鬼不觉做的,还不知有多少。
是林红莲指着他咽喉的剑锋教会他敬畏,但她自己却并不懂得这个道理。蓝岚当然不打算为他人的狂傲付出性命。
因此他决定退而求其次。
林红莲对他的计划嗤之于鼻,但也提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同意。毕竟想让王怜花流血,本来就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何况还有沈浪。
若是王怜花知道了他们二人计划的内容,恐怕也会受宠若惊的。

想用迷药迷倒王怜花,无疑是班门弄斧。但要迷倒水月阁的丫鬟仆从们,就很容易了。
管家老周已经五十多岁,这个年纪的人都有些晚睡早起的习惯,老周近来身子有些虚,总觉难以入睡,睡了又常常起夜,今夜却是一挨枕头没多久便睡了,还做了个梦,梦见他还年轻的时候,顶着酷烈的日头在田里锄禾。如今的日子可是安稳多了,手底下使唤一群仆从,也仿佛半个老爷,却还是觉得年轻的时候好,怎样的富贵,也比不得。只是这日头着实烤得他冒汗,仿佛在火笼里蒸一般,实在难以忍受。远远地听到有人叫他,也听不清楚,便懒得回话。那人却叫个不停,老周着实有些烦恼,再仔细一听,猛然一惊,突然便醒转过来。
一睁眼只觉得亮堂堂得,原来是窗外火光冲天。梦里那遥远的声音现在却是在近处真切地叫:“着火了!”老周立刻从塌上跳了起来,外衫也来不及披便冲了出去。
后院里火光熊熊,他的两位主子已经站在那里指挥救火,脸色被火光映地很不好看。看他一出来便把他叫住:“老周,你的房间离这后院最近,怎的现在才发觉?”
老周差点想一巴掌打在自己老脸上,只得讷讷地道:“小人,小人今晚不知怎的。被迷魂了似的,一上了塌便睡死过去,方才外面闹得厉害,也是半天才醒过来,小人平日也不是如此,公子恕罪……”
沈浪道:“你的意思是你平时并不会像今日睡得这么死?”
老周连忙点头:“公子,小人老不中用了,夜半都要醒过来好几回,今日也不知怎地……”
沈浪打断了他话头道:“老周,不必说了,你也去帮忙救火吧。”
老周见主子脸色缓和了些,哪里还敢多呆,连忙一路小跑着去提水桶。沈浪看着眼前熊熊火势,面上笑容似有若无,仿佛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
水月,实在不是个吉利的好名字。沈浪心里这么想,却并没有说给王怜花听。
因为王公子早已不在,沈浪即使不往后看,也完全清楚这一事实。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06:00 +0800 CST  
情人的青丝,于思念中的恋人,无疑是珍贵之物。蓝岚年少轻狂的时候,曾迷恋族中最美的少女,甚至千方百计地要得到心上人的一缕秀发,以求一解相思。只是他亦不曾想,十年之后的今天,他还要做同样的事,只不过由少年之心换成了鸡鸣狗盗之行,而对象亦从相思的少女换成了传说中恶魔般的男子,真是讽刺地紧。
枕席触手仍温,令人不由想见方才的风流缱倦。枕边缛旁,难免有青丝落下,蓝岚自取出一方素白丝帕,一一拈起,包在那帕中,细心放入怀里,便想尽快出门去。
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手脚动弹不得。
蓝岚汗如雨下。
因为他一站直身子,颈后便触到了一样事物。
那不过是一根手指。
可是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开门进来,悄悄站在他身后的,他完全不知道。
这和当年林红莲用剑指着他咽喉时的恐惧不同,此时他已经震惊地忘记了什么叫做恐惧。
他甚至已经不打算费脑子来想办法逃脱,因为力量差距实在太过悬殊。
身后那人却轻轻收回了手指,仿佛是对他的表现感到满意似的轻叹一声,然后说了一个字。
“脱。”

林红莲放完了火,看到沈浪和王怜花出来了,就开始在水月阁东面的暗角里等蓝岚。
在那里可以看见寝房的动静。
她看见蓝岚悄悄地溜进了寝房,心下刚一宽,突然便听到极近的地方有异动,仿佛是后方发出一身闷响。林红莲连忙回头一看,后面不过是一片低矮的草丛,并无事物,也许不过是草丛中的飞鸟昆虫发出的声音罢。一想及此便也不以为意,重又转头去看着那寝房的门,还不到半刻钟,便有个蓝色的人影从那房中出来。
蓝岚到了她跟前,一脸紧张神色道:“得手了,快走罢。”
林红莲差点没笑出来,既已得手,却还如此惶恐,难道还怕轻功尽失,翻不过水月阁的高墙?她心中在嘲笑蓝岚的胆小怕事,却也并不说,只道:“得手了便走罢。”
江南女侠林红莲和苗疆蓝公子初战告捷,战利品是……沈大侠和王公子的几缕青丝。
林镜花看到那雪白丝帕上的事物,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林红莲却是很急促地问:“镜花,你见过他们二人,这两种头发,哪一种是王怜花的?”
林镜花指了指其中一种更加细软乌黑,也更长些的发丝道:“应当是这一种。”
林红莲面露喜色道:“既然如此,蓝公子还请尽快制作蛊药罢。”
蓝岚却皱眉道:“要做蛊药,却还差一味材料,还请林女侠帮忙取得。”
林红莲不悦道:“蓝公子可是说过蛊药由蓝公子自备。”
蓝岚叹气道:“蛊药确是在下自备之物,只是这发丝虽亦能做蛊引,终是比不得血肉,因此便需几种剧毒之物,来增强其效能。这亦不是难取之物,只是要花些时间,在下这几日要专心制作那蛊药,分量火候都需分毫不差,怕是无暇去取这味材料。”
林红莲面色缓和道:“既是如此,自然是要想法子为蓝公子取得。却不知是哪几种材料?”
蓝岚接下来说的话却差点让林红莲晕过去。
“四十九只毒蜈蚣,再四十九只毒蜘蛛,将其放入同一瓮中,使其相互厮咬至死,再将瓮中毒液收集出来,此谓生毒;再将那瓮埋入地下,三日之后取出,再收集其中毒液,这便是死毒。生毒死毒乃是绝好的药引,那王怜花便是有通天之能,恐怕也解不得这蛊。”
林红莲强忍着呕心之感道:“哪里去捉这么多毒虫来?”
蓝岚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在苗疆,自然容易,在下亦不会劳烦林女侠。可在这处,在下却着实无暇去捉这么多毒虫,只得有劳林女侠了。”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06:00 +0800 CST  
(七)
王怜花一向不是个谦虚的人,不过倒也不是不会自省。
所以很多他没做成功的事情,比如多年前没有得到朱七七的心、并在快活王一役中输给沈浪,以及云梦山庄一役之败,乃至今时今日与沈浪之间某种很难逆转的关系,他都曾经深刻反省了一番,而且非常温良恭谨地归结为自己思虑不够周全,如果当时如此如此、那般那般,也不是不可逆转其结局。
沈浪听过他相关言论,却很不以为然:“怜花,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不过天命罢了,何必如此在意。”听沈浪说过这番话,王怜花有些小小恼怒。在这些事上都是他赢了他,自然可以说这些不咸不淡的风凉话,而且从某方面讲,也是企图阴险地削弱他逆转某种关系的决心和斗志的言语,他自然不会听,不仅不听,还要逆反一下,虽然目前还没成功,但他王怜花什么时候是认命的人!
所以,还在努力中。
但是,此刻王怜花对过去如此恭谨自省的自己无比地痛恨和不满。因为他发现,真的不是他偶尔不够聪明了一下,也不是他突然思虑有那么一点不周全,而是因为——自己运气真的太差了!
而且与此同时发现自己又搞错一件事,而沈浪又说对了,心情越发恶劣。
他原来满开心地坐在林镜花家院子里的藤椅上,满好地喝着上好的西湖龙井茶,悠然自得地欣赏两母女在院子里抓蜈蚣和蜘蛛,和沈浪在一起,实在难得有这种心旷神怡的时刻。
但这时林家来了个不速之客。
王怜花还没打算好怎么应付突如其来的变故,那人就大跨步进来,然后做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
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这人非常高大,甚至比沈浪还要高大很多,抱起王怜花的手势好像抱起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年纪约在三十五六,高鼻深目,凛然有威。
便是沈浪做了这事,王怜花也要恼,恨这一举动仿佛是对女子,更别提是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所以他一刻也没有迟疑,翻身一转,在飞身而退的同时握紧了袖中刀柄直向那人的胸口刺去。
那人仿佛也有点错愕,手底下也不慢,一转身推了开去,在一丈开外翩然落地。虽说此人身形高大,身姿却可以用轻盈来形容。而他躲开他刀锋的手段,显见得武功不弱于他。
那人大叫一声:“蓝岚,你做什么?”之后,却偏头看了他半晌,突然微笑道:“你不是蓝岚,蓝岚没有这么高的武功,你是谁?”此话一出,不仅林家母女呆住,王怜花也有点惊慌。
此人不仅武功极高,观察力也敏锐无比。
王怜花此时也管不得这许多,现在他除了想回家洗澡换衣服把被这人亲过的人皮面具用火烧掉之后没有别的想法。可他飞身而起的同时,那人的手臂竟神鬼不觉地伸到了他眼前!
“且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人!"
王怜花从来都知道自己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但真的武功比他高的人,实在也不多,而且这些人常常还没和他动手就已经中了他的手段。而且现在又有了沈浪,王大公子越发恃宠而骄,平常更不会去想什么遇到危险人物之类的无聊事。
那人虽没有阻住他的身形,却真的触及了他的面庞,并且,一把撕下了他的面具。
王公子当然不会因这种伪装被揭穿的小事而停住溜走的脚步。
但在场的人却同时停止了追赶他的脚步。
蓝岚的面目也够漂亮,而且漂亮地过分。
面具下的面孔却是有一种天然的秀逸,同样是美,却有云泥之别。
而他逃走时的表情简直就像个做错事被大人抓到,知道要被大人打屁股,于是狂奔而逃的顽劣小朋友。
不速之客有点失笑,看着王怜花的背影愣了半晌。
林镜花顿时瘫坐在地上。
她想起她闺房内的那张面皮,内心是一种无比深重的绝望。
这感觉就像你花了你的毕生积蓄买了一幅名画,结果不仅被人识破是赝品,且那人拿出了真品给你看,相比之下,你一直珍藏的那幅画赝品赝到像个笑话。
而此时你已一无所有。
不速之客并没有对这对母女抱以一丝丝的同情。
他只是玩味地看着她们脸上几乎可以说是悲惨的表情,然后说了一句话。
“他是谁?”

王怜花在逃回家的路上心情很差,但此时在家里的沈浪的心情也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比王怜花还差。
蓝岚被王怜花脱了衣服丢在床上,非常没有形象,但他自己居然好像不介意。
王怜花只是像个秀气的少年,干干净净,是种有力道的漂亮。
就漂亮而言,蓝岚甚至比王怜花还要漂亮,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再不客气地说,漂亮地简直像个小倌。
他干的事情也像个小倌。
沈浪很后悔解开他的部分穴道来讯问他,因为这人虽然没有什么隐瞒地说出了真相,却也说了一堆让他很头痛的话。
总的来说,这些话的所有作用就是勾引他。
沈浪承认他爱王怜花,王怜花也是个男人,但他一直觉得这不代表他对男人有兴趣。
但蓝岚看上去明显是这么想的。
他简直在屈意承欢,虽然是知道这是为了让他放了他,但还是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有点看不下去他□在外的白腻肌肤,忍不住丢了条被子在他身上。虽然这是他和王怜花睡过的床用过的被子,他已经在心里打算等王怜花回来之后把床和被子一把火烧掉。
不过王怜花回来之后,他就知道没这个必要了。
因为王怜花一边从门口冲进来一边大叫:“沈浪,快逃,别呆在这个鬼地方了1沈浪在记忆中搜寻了片刻,确信王怜花从未如此惊恐过。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06:00 +0800 CST  
(八)
什么叫祸不单行,这就叫祸不单行。
蓝岚只穿着一件单衣,上不遮腕,下不及膝,整个人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沉重的紫檀木椅上,然后抬到进门庭院的正中间,大日头下面,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一只快被晒干的蛤蟆。
蓝岚完全不明白王怜花给自己拗这么个造型有什么必要,但王怜花似乎并不这样以为。他用非常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的口气问他:“你家主人看到你这样,会不会兴致大发?”
王怜花的脸在笑,眼睛却不笑;他的面庞秀气地像个弱冠少年,说出来的话却像个恶棍。传说中以仁义道德著称的大侠沈浪,不仅没有阻止他的言语和行动,反而袖着手在旁边以玩味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个,只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默默看了王怜花一眼,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这还不是最悲惨的事。
蓝岚听到“主人”两个字,突然不觉得热了。
不仅不热,身子还抖地像筛糠。
王怜花的眼睛当然没有错过他这一激烈的感情变化。
他微微笑着凑在他耳边说道:“也罢,我们惹不起你主人,把你还给他便罢了。”他说完之后,也并没有再对他做什么,只是和沈浪二人,各牵了一匹马出府去了。
走的时候居然还和他挥手道别。
要不是蓝岚嘴里塞着布,差点没有咬碎银牙。

不过蓝岚的这个造型也没有维持多久。
他明明听到了王怜花用铜锁锁住大门的声音,可是后来的人仿佛是很轻很轻地一推门,门就开了。阳光原本照得他睁不开眼,可那人的身影仿佛遮天蔽日一般,顿时夺走了他眼前所有的光亮。
那人冲着他笑,笑得意味深长:“蓝岚,这样子很适合你啊。”
蓝岚想到王怜花方才那句话,觉得太阳穴青筋直跳。
那人笑嘻嘻地取走塞住他嘴的那块布,然后在他唇上亲了一记:“蓝岚,你在中原武林还颇有人脉么,真是个能干的孩子。”
蓝岚忙不迭地露出谄媚的笑。
“族长,我……”
那人轻轻一笑:“若不是此番来到中原,碰上林氏母女,我倒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还真有些成就。”他一边说话,手也不闲着,直从蓝岚□的膝头一路抚摸了上去。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门洞开,人来人往。
门口还站着两个面色古怪的女人,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蓝岚尽力遏止住即将冲出喉口的呻吟声,提醒他:“有……有人。”
那人貌似很惊讶地看看他:“我倒从来没听说过,主人摸摸宠物还会有人有意见。”他一边说,一边一手握住了蓝岚的要害之处,在手中轻轻揉弄。蓝岚四肢手足皆被缚住,哪能挣扎,只得在紫檀木椅上轻轻磨蹭。他衣着轻薄,又长得一副柔媚身形,口中浪声不绝,一派**风景。
林红莲终于看不下去,怒道:“巫行云,你可莫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此□之事!”
那唤作巫行云的人停止手中动作,转头看向林红莲。蓝岚却已经被挑得情动,依旧喘息不止,面上潮红,正是欲情汹涌之际,突然被打断,确是好不难过。
林红莲只看到巫行云转过身,却怎么也没看到他的手是怎么到她额前一寸之处的。
巫行云看着林红莲面上突然凝固的惊恐之色,笑得很惬意。
“他是我的宠物。”他悠悠然说道,“我的宠物想要交尾你也要管,莫非你也想当我的宠物?可惜你太老了,而且还不好看。”
一听这话,林红莲哪还按捺得住。
飞身一转,剑已出鞘。
巫行云笑嘻嘻地说:“林女侠,你又何必动气呢?我还打算和你合作,你不至于不给面子吧?”
林红莲冷笑道:“我想来想去,我们都没有什么可合作的。”
巫行云淡淡地道:“怎么没有,蓝岚,你且先和我说一遍这事情的由来。”
蓝岚喘息方平,听得巫行云问他,哪敢迟疑,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来龙去脉说了个分明。
巫行云笑道:“蓝岚,我有一件好事,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你说把明珠许配给你,让你以自由之身离开苗疆,你说可好?”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08:00 +0800 CST  
蓝岚的眼睛顿时瞪圆了。
巫行云又对林氏母女道:“以今日的情势看,两位和沈王二人相敌,似乎还逊了一筹,难道不愿巫某相助?”
便是巫行云不说,经此番之事,林红莲自然也知沈王二人难缠,复仇之愿已是绝难达成。而今日巫行云无论武功手段,都叫她开了眼界,有这样一个人相助,自然事半功倍。但她口中仍不肯放松,只道:“那末阁下又有何所得?”
巫行云却不理他,只笑对蓝岚道:“你可知我一直留你在身边为何?”
蓝岚在心中迅速整理谄媚的语句。
“只因为你是我所遇见,最有趣的人。”他微微眯起眼睛,像一只正在虐杀老鼠的猫, “那个人,好像比你更为有趣一点。”
“我是个不贪心的人,有一个有趣的宠物,也就够了。”

王怜花脸色非常难看。
本来王怜花把蓝岚摆在入口庭院的正中间,是为了方便自己找个好位置偷听,且有门外人声嘈杂,自己不容易被对方察觉。却万万没想到此人根本连门都不关,不管是说什么不要脸的话还是做什么不要脸的事,全然不分白天黑夜。两个人默默坐在水月阁外墙墙角下,听得越发清晰。
在某一瞬间,王公子不合时宜地对此人有了甘拜下风的感觉。
实在很难得有人比他脸皮更厚更无耻。
沈浪却在此时做了一件让王公子更气恼的事。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王怜花胸口几处大穴,然后抱起他,一跃上马,迅速地往旁边小道直抄了过去。
直跑出两三里地,沈浪才停步,又将他从马上抱了下来,解开他的穴道。
人说,狡兔三窟。此处名唤掬月阁,自然是王公子安排的另一好去处。王公子之前也不是没得意过自己的深谋远虑,但此时站在掬月阁门口,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不仅脸色难看,眼睛里差点喷出火来。
“沈浪!”
沈浪冷着一张脸,完全无视他的气愤。
“这几日你且乖乖呆在掬月阁,不要出门乱跑。”
王怜花气极,一掌就往沈浪胸口劈过去。
不是顽闹,货真价实的一掌。
沈浪也没有给王公子留面子。他一侧身让过了这一掌,右手堪堪架住了王公子的手腕。
王公子刚才汹涌的愤怒顿时冷寂下来,打量沈浪的眼神都变了。
手底下也是又快又绝,不留情分。
两人你来我往了半晌,直到最后,沈浪终于认输。
王怜花伸手作势要袭他头顶,原以为沈浪定会偏头躲过,不想他却直直地朝他撞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他袭向他的那只手,也就这么凝固在了空中。
“怜花,对不起。”
他埋首在他颈项之间,低吟的声音有点奇特,甚至不像沈浪发出的。
“他对蓝岚做了那些事。你在扮成蓝岚的时候,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凝固在空中的那只手静静落了下来,像没有重量一般落在沈浪的后背上。

“你还真是杞人忧天,我王怜花怎么会中他的道儿。”
王公子觉得,还是把那人抱了他一下,并且在他的假面具上亲了一下的事情隐瞒下来比较好。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08:00 +0800 CST  
(九)

谁都知道,沈浪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所谓说一不二,是指沈浪言出必行,一诺千金。这点上王公子倒也不反对,只是私自在这之上又加了一层意思。
就是沈浪说一,他最好不要说二,尤其是沈浪态度特别认真,特别凛然,特别像大侠的时候。这种时候的沈浪特别难以对付,聪明的王公子一向好汉不吃眼前亏,从不明着和他对着干。
但如果要深究起来,除了性命交关的时刻,甚至包括某些性命交关的时刻,王公子也总是和沈浪过不去,之后沈浪似乎也并没有对王公子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所以王公子一般都等沈浪走后,该干啥还是干啥。
沈浪后脚刚出门,王公子的前脚就踩在门槛上了。
因此,被沈浪一把抓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沈浪皱眉看着他,非常不满意地问:“你出去也就罢了,为什么不弄个面具戴戴?”
王怜花笑嘻嘻地说:“天太热,我怕脸上长痱子。”
沈浪有点想揍他,又有点舍不得。
王怜花看他这模样,越发得了意,狂笑道:“你也不怕在你不在的时候,那人上门来抢了我做压寨相公去。”他本将此时作为一件极荒谬的事情来取笑,再一想沈浪对此事神经兮兮到离奇,令他越说越觉得好笑,笑地差点弯下腰去,都没注意到沈浪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灰。
沈浪冷冷地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王公子同去。”
王怜花一跃上马,而且还是沈浪的的马。再得意洋洋地一挥鞭,满心思打算丢下沈浪策马而去。
不料挥鞭的手被抓在一只手中,他的人也被抓在那人的另一只手中。
王怜花很不高兴:“沈浪,马多得是,你为什么要和我抢?”
沈浪笑道:“马明明是在下的,在下也并没有不让王公子骑啊。”他牵着王怜花的手挥鞭一扬,力道竟然出奇地大,那马吃痛,撒开四蹄一通狂奔,转眼已在百丈开外。
王怜花觉得这时候下马再步行回去牵一头来有点傻,而且沈浪的手紧紧夹在他腰际,要挣脱恐怕还要浪费打一架的力气。
还有就是,王公子终于发现沈浪好像是真的有一点生气,于是觉得还是暂时性逆来顺受一下比较好。
但他马上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不仅是不对劲,而且是很不对劲。
因为沈浪放开他执鞭的手后,就把手放在了一个很不应该放的地方。
他的胸口。
而且最叫人生气的是,自己胸口的两点在他温暖干燥的手指的逗弄下,很不害羞地站了起来,甚至连□那处也有抬头的趋势。
王怜花一手执鞭,一手执缰,一时不知道该放开那只手去反抗他。忍不住叫道,“沈浪,你……”
沈浪却贴了他耳朵,低笑道:“王公子,叫在下有何事?”他口中的气息潮湿而温热,吹得他耳朵发痒。王怜花本来还想让沈浪不要贴这么近说话,但他马上发现没这个必要。因为沈浪的舌头居然马上伸进了他的耳廓,比刚才还痒一百倍。
更恐怖的是,沈浪的另一只手,缓缓地伸进了他下身的单衣,轻轻地握住了那个事物。
王怜花连手都要哆嗦起来。
他背后的那个鬼,一边轻噬他的耳垂,一边笑:“王公子,你缰绳可要握牢些,且不要掉了下去。”
王怜花很想痛骂他一顿,然后把他打成猪头。可恨的是,首先逸出口的,却是一声按捺不住的呻吟,然后是气若游丝的一句话:“现在……是在大马路上……”
沈浪继续贴着他耳朵,一字一句地讲:“这里是山道,没有人。”
掬月阁乃是郊外别庄,地方确是偏远,山道上也确是没人。
可是现在没人不代表永远没人啊!若是他王公子的这般情态被人看了去,足以丢光王家祖宗十八代的脸。
沈浪仿佛能窥视他的心事一般,手上的动作顿时加快了。甜美的战栗感从沈浪的手上一波波地泛到他的身体上,简直是无法遏制的快乐,而马背的律动又加剧了这种传播,王怜花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甚至止不住口中的呻吟声,腰肢也忍不住轻轻扭动起来。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10:00 +0800 CST  
(十)
王怜花在做梦。
他梦见三个女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
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姐姐,一个是他最喜欢的女人。
她们看上去非常的年轻,非常的好看,而且都对他很好,很温暖,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王怜花差一点就要感动了。
但是她们的神情之中,似乎都有一点幽怨,有一点不甘,有一点欲说还休。
于是他便问她们:“你们对我如此之好,可是想要我做什么?”
她们便用苦苦哀求的语气对他说道:“那末,把沈浪给我。”
沈浪。
哦,对,沈浪。
王怜花睁开眼,看见沈浪的脸,在一片氤氲的雾气后面,有点模糊。
这才想起来。
方才事毕,爱干净爱漂亮的王公子发现自己从身体到衣衫道头发无一例外地一塌糊涂,已经到了已经不好意思被人看见的地步。
于是便想了个很好很省力的办法,就是装病人。
沈浪用外衣把他整个地裹起来,包得严严实实,真的像个病人一样。
侧坐在马上,好像很虚弱一样靠在沈浪的臂弯里。
可能是为了追求演出效果,也可能是因为王公子真的有一点虚弱,有一点疲倦。
当然也不排除沈浪的怀抱确实又温暖又可靠的缘故。
王公子就这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客栈上房干燥洁净的床上。
正当他觉得身上粘腻,很不舒服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浴桶,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
旁边的架子上放着绯色的新衣,看上去颜色新鲜,衣料柔软。
还有沈浪坐在对面的靠背椅上,在对他笑:“你醒了。”
笑容温柔地简直像毒药。
还是见血封喉的那一种。
王怜花迅速地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掉,跨进浴桶里面。
水的热度居然也正好。
正好和沈浪看他的眼神的热度一样。
温暖又不炙人,一切刚刚好。
王怜花心满意足地趴在木桶边沿上,对着沈浪有点色迷迷地笑。
“沈浪,你真是个妙人。”
沈浪听到这话,站起身来,走到他旁边,轻吻他的眉角。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连这一点都符合他的心意。
他站起身来的时候,沈浪很细心地帮他擦干,帮他换上干净的新衣,体贴到无可救药。
然后就坐到一旁,默默看着他。
王怜花束发,穿靴,整理仪容,然后走到他的面前和他说了一句话。
“沈浪,再见。”

沈浪连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有,只是问:“几日可回?”
王怜花道:“他们既能找到水月阁,自然也找得到掬月阁。不如便在约在七日之后,此处相见。”
沈浪想了想,说:“也好。你骑我马去罢。”
王怜花轻笑道:“你真不打算教导我,让我不要草菅人命,乱开杀戒?”
沈浪总算皱眉了,是他熟悉的表情。讲的话也不客气起来:“王公子,据说那人武功比你高一点。”
可惜下一句又温柔到该死:“而且对在下而言,你的命比别人的好像要重要一点。”
王怜花推门出去的时候,沈浪也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没有叮嘱他路上小心,也没有再对他以本来面目出门有什么异议。
王怜花坐在马背上的时候心情很好。
被人盯上的时候,只会逃不会打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躲在沈浪的庇护之下无所事事他也不喜欢。
和沈浪一起行动又难免因为正义仁慈等狗屁理由被管头管脚。
虽然他擅长易容,可是若只是为了躲过他人的眼线而不以本来面目示人又不符合他的作风,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王公子自己也觉得易容的面具没有他自己的面目好看。
沈浪连这一切也都懂得,实在是妙到不得了。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12:00 +0800 CST  
沈浪在喝酒。
他是那种无论坐在那里看上去都很自在的人,甚至也不太容易被人特别注意到。
但若你真的,好好地看了他一眼,你就很难忘记这个人。
就像他坐在那里的样子,喝酒的样子,都似乎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可是你看见他,就想坐在他旁边陪他一起喝。
也的确有人这样干了。
这人一如既往地不客气不礼让不打招呼地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不仅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而且还对沈浪品头论足:“沈浪,你喝酒的样子很不好看。”
沈浪淡淡地道:“四娘也曾经说过这话。”
这个人,正好是久违的董少英。他们俩人心意相通,也属正常。
董少英道:“那是自然,有酒瘾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喝酒太有风度的人。”
沈浪微笑:“四娘没有一起来?”
董少英笑答道:“她听说要来见的是王公子,就死也不出门。”
沈浪仿佛有点不好意思似地摸摸鼻子。
董少英作左顾右盼状,问道:“王公子难道不在?”
沈浪苦笑着说了一句不太高级的笑话:“王公子在家做饭洗衣服。”
董少英一口酒喷在沈浪身上,眼睛瞪得喝铜铃一样圆,半晌才反应过来,笑到捶桌。
那样一个人,不自管自地行动,难道还在家里给他做饭洗衣服不成?
沈浪依然非常有风度地把衣服上的酒渍擦干。一边擦一边仿佛是不经意地问:“林镜花是何时来找你……不,找四娘的?”
董少英面部一僵,强笑道:“不过一个多月前。”
知道他们二人还在人间的只有董少英和秦四娘而已。
董秦二人的确不再在大漠出没,但移居江南之后,却也没闲着。四娘是商旅世家出身,本就是靠着消息灵活,人脉通达做的买卖,再加上董少英千伶百俐,“秦记”竟然也成了江湖上说得出的一个名号。
“秦记”对外做的是绸缎绫罗,珍宝古玩的生意。但江湖中人都知道,“秦记”还卖一样东西。
就是消息。
他手里最珍贵的一条消息,大概就是沈王二人的行踪。却也是他唯一不想出卖的一条消息。
这条消息贵重到,只比四娘的命轻一点。
林镜花若不是挟持四娘,董少英也不至于出卖他们。
因此沈浪也没有怪他,沈浪本来就是个心胸宽大的人。
他只是轻叹道:“原本听说你们二人打算归隐江南,却不想你在江南依然是有声有色。”
董少英将杯中酒一口喝干,苦笑了一声。
“喝酒有瘾。人在江湖,也会上瘾。”

刀有梦,剑有花。
江湖若在你心里,便永远在你身边。
那岂止是瘾,简直就是一个蛊。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12:00 +0800 CST  
(十一)
“蛊?”
董少英看着沈浪的眼神单纯,口气无知,可惜沈浪最不吃的就是这套。
谁叫那人在陌生人面前装纯良的本事天下第一,董少英这种的给他提鞋都嫌不太够。
于是沈浪笑得有点无奈:“董兄,我知你不想搅进这浑水,但时至今日,你如何脱得干系?”
他口气一派淡然:“以你的性子,在林镜花找你们之后,一定会暗中调查她的来历。你仔细想一想,林氏母女何等样人,你调查她们,她们可也不见得不知道。若是我们二人着了她们的道儿,是否她们也会杀你们灭口?”
董少英被他说的冷汗都流到下巴上了。
沈浪所料果然不错,沈浪所述也正是他内心的隐忧。
他只得叹道:“沈浪,沈大侠。四娘可不是王怜花王公子。”他话虽是玩笑一般,却是万般担忧,情意牵挂,听者动容。
沈浪苦笑道:“林氏母女也罢了,还有一人,在下与王公子也未见得能应付。”
董少英道:“蓝岚虽是蛊师,似乎并不见得厉害,如何能与王公子相比。”他自己口中说出蓝岚的名字来,显是深知自己无法抽身而去,索性不再避忌此事。
沈浪见他如此说,便将巫行云一事简略说了一番,只是董少英听到巫行云对王公子的企图时,顿时张大了嘴,想笑又不敢笑,甚是滑稽。
看他那表情,沈浪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董少英强自忍笑道:“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
沈浪只好假装听不懂。
只听得一个女声道:“若是苗疆这人,怕是十分难缠。”
那女子一身锦绣衣衫款款而来,打扮得像个官家女眷一般。只是眉宇之间那神气依旧未改,知是故人来。
沈浪淡淡一笑道:“四娘赶来好快。”
四娘走到他们桌前,伸手拿了沈浪的杯子,亦是一饮而尽。
“妾身最不喜欢的便是做赔本的生意,于是在家仔细想了一想,似乎还是押沈公子这边把握大些。”

苏州,桃花坞。
桃花坞大街十分热闹,王怜花在街上买了把折扇,扇上是无名画工画的桃花图,配的唐寅的一句诗。
诗云:“桃花坞里桃花仙” ,就只这一句,倒也别有风流之意。
苏杭两处本是齐名,但王怜花却嫌苏州风物书卷气太重,连景色都有些拘谨,不及杭州的自然随性之态。就像这户人家的门口,街巷小小,小到下马的时候都觉得有点拥挤。
门口匾额也小,字也秀气,不合王怜花的口味。
百花庄。
纵览百花,一枝独秀。
却是好大的口气。
王怜花敲了敲门。
青铜门环一点落灰也无,干净到小气。
出来开门的也是个纤瘦娇小的白衣丫鬟,看到门口的绯衣公子,登时红了脸,低首垂眉的模样,颇有小家碧玉的楚楚风姿。
王怜花看了她微笑道:“请问百花仙子可在府上?”
丫鬟不觉有些失望:“此处并没有百花仙子。”
王怜花改口问道:“那末,刘独秀夫人可是在府上?”
丫鬟愕然道:“夫人已经过世半年了。”
王怜花皱眉思索了一番,道:“家母特地托付在下来探望独秀夫人,不想已经……也罢,府上还有何人,总是要拜望一下。”
丫鬟应道:“还有公子在家。”
王怜花道:“那末便劳烦通报一声。”
丫鬟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回去通报,王怜花却直看了她眼睛,微笑道:“姑娘怎么称呼?”
好俊俏的一个人,好风流的一双眼睛。
丫鬟的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只是低声答道:“奴婢叫小梨。”说完便急急转身回去。步伐虽急,身影却是娉娉婷婷,叫人忍不住想要轻怜蜜爱一番。
王怜花高高兴兴地看了半晌,直到里面出来一个青衣的书生。
他不喜欢看人家穿青衣,因为很少人穿的有沈浪好看。何况这个书生不管从衣衫的款式到长相到神情,都有点像呆头鹅。
这书生看到他好像也不太高兴。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15:00 +0800 CST  
王怜花一身绯衣难免看上去有点轻薄,看小梨的眼神比他的衣服颜色还要轻薄十倍。
王怜花忙道:“在下王怜花,请问公子如何称呼?”他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也在留心对方的表情,不想对方完全没有表情。
书生道:“在下姓徐,名叫常秀。”他觉得王怜花的名字和他的人一样轻薄,越发有点不高兴起来。
王怜花道:“在下奉家母之命前来拜望独秀夫人,不想夫人已经仙去,本有一事相询,不知公子知也不知。”
徐常秀道:“令堂与家母既是手帕交,王兄要问什么,常秀知道的,定然据实以告。”
王怜花道:“独秀夫人曾答允赠给家母一册手记,在下此番便是来取此物。”
徐常秀道:“家母手记甚多,过世之后在下都一起收藏起来,王兄自己去寻便罢了。”说完便引王怜花往屋内厢去。王怜花留神看他脚步,看不出来徐常秀有武功底子,只觉得他连走路的样子,所用的礼节,都像个读傻了书的迂腐书生,看着看着差点想笑起来。
抬起头来却看见小梨在看他。
小梨对上他的眼光,脸色顿时变得比王怜花的衣服还红。
独秀夫人原先的居室仿佛很久没有人打开,有一种尘土气息。
徐常秀打开独秀夫人遗物箱匣的时候突然惊呼一声。
“家母的手记怎么仿佛少了,小梨,有谁动过这箱子?”
小梨忙道:“公子自己收拾的夫人遗物,奴婢也不知道有多少。公子记得原先有多少本,奴婢清点一下便是。”
徐常秀苦着脸道:“家母的这些东西,神神道道的,我哪里知道有多少。”
小梨道:“公子记错了也未可知。王公子所要的是哪一本,不知可还在。”
王怜花道:“在下寻的那本手记,名叫‘虫器’。”
虫器,是为蛊。
小梨翻找了半天,道:“并没有这本。”
王怜花叹气道:“没有也便罢,在下这般回复家母也就是了。”
徐常秀和小梨一起送他到门口。
小梨时不时还偷偷瞟他,他一看她她便脸红,一副怀春少女的形貌。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21 20:15:00 +0800 CST  

楼主:Kings_K

字数:366702

发表时间:2012-02-18 14:2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6-29 10:12:3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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