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纵管理员权限的方法很简单，全凭个人的想像力。只要你想像到什么，系统就能给你生成怎样的攻击。要击倒小孩，首要的条件便是令对方撤下那逆天得要命的屏障。


李赫宰也没管那么多，一股脑儿就把他认识的所有武器都召唤一遍。一时之间，子弹、箭矢、甚至是只有架空电影里头才会出现的元素法师系攻击遍布了整个空间。神奇的是，小孩的屏障还真是完全没有破损的迹象。


眼见时间愈来愈少，李赫宰慌了。先不说他的管理员权限剩下多少时间，再不出去的话，他的生命就也要倒数了。或许是受到他的启发，小孩的攻击亦不再只是箭矢；炮弹、水银圆球……攻击渐渐变得多样化起来，使李赫宰有点无暇应付，只得四处逃窜。


更糟的是，水银的毒性开始发挥其效用，令李赫宰的身体机能迅速地下降。虽然没被水银溅到，但他已经不能像最初那样随心所欲地走避了；脑袋像是被糊住了一样无法转过来，不说攻击别人，他每次都是生死关头时被金钟云一喝，才有惊无险地逃过鬼门关。


可能连老天都不想这么一名优秀的特务就是陨落吧，李赫宰突然灵光一闪，竟就这样轻易地被他想出办法来。


照金钟云所言，管理员权限的使用方法就是利用个人的想像力。要运用想像力，自然得动用大脑。那么，若他能干扰小孩的大脑，继而废除他使用权限的能力呢？


说多无谓，行动最实际。尽最后的努力使自己的大脑动起来，李赫宰不知道他的计划有没有效果，直到他看见小孩身周的屏障闪烁起来。就像是机械故障一样，银色的屏障不断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他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利用只有小孩才能听见的高音频声音，干扰对方脑部的运作。


无论小孩的真身在现实是由一堆数据组成的AI，还是一名真正的人类，只要他在这里是人类，就逃不掉生物学上的限制。所以在小孩动摇的那一瞬间，李赫宰不敢再犹豫，在屏障消失的一瞬间，他举枪就朝小孩的四肢连开四枪。


四发子弹完美地击中所有目标，本来还在空中追击着李赫宰的水银在小孩中弹的同时失去控制，如瀑布般全数倒泻在地板之上。李赫宰一动心念，让自动门开启后就没有回头地向通道另一端的旋转楼梯奔去。他的脚像是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令他倍感艰难。他好不容易到达楼梯的顶端，视线却已模糊得看不清前路。


『银赫，后面！ ！ 』


那名小孩就像是与死亡无缘的僵尸一样，连中四弹却仍能站起来继续战斗，甚至还跟随着李赫宰的步伐，一路到李赫宰快要倒下时才发起最后的攻击。最后的水银之箭无声无色地射向李赫宰，但无论这次金钟云如何在前者脑中大喊，李赫宰也没有给予回应。


李赫宰在闭上眼前，隐约看到了焦急地朝他跑来的李东海。


你还过来干嘛，不是让你走了吗？


这里很危险啊，**。

李泰民看着把李东海带回来的李赫宰，不加掩饰地就朝李赫宰挑起了眉。李赫宰趁李东海转身收拾背包时，也向李泰民耸了耸肩当作回应。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条筋不对劲，才会让李东海一次又一次地跨越他的底线。


以前的他如果被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抱紧，他大概会以最快的速度跟那人吵架，甚至打起来，继而绝交。但在李东海扑过来时，他却什么气都消了。


毕竟对方可是不要命地替他挡了小孩的一招，他没道理恩将仇报地将人推开吧。


李泰民身为一台国宝级机械人，两人又抱恙在身，自然是不能跟去上海的。幸亏朴正洙在离开前早已把李泰民的伪造证件给办好，这名非人类才能光明正大地通过机场安检，和他们一同回美国联调局报到。


顺利到达禁区后，李东海这才开始跟李赫宰解释他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情。


和李赫宰猜测的差不多，李东海的确及时把李赫宰扑倒在地，勉强躲过最后的水银之箭；那时候倒在李东海怀里的李赫宰，都快要跟一个死人没分别了。结果黄子韬二话不说就强行骑劫了一辆供迪士尼工作人员使用的三轮摩托车，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拿到车匙的，吼着让李东海把李赫宰拽上车后便全速朝迪士尼酒店— —亦即其他人所在的指挥车驶去。


驶向指挥车的时候，吴亦凡用手机拨通一组号码，霹雳啪啦地讲了一连串众人听不懂的语言。挂掉通话后，吴亦凡说他刚是联络了一位相熟的当地医生，可以让对方直接到他们位于西九龙区的酒店进行治疗。


后来，李赫宰就被在这里仍然担当司机的李晟敏急急忙忙地载回酒店，朴正洙、金永云、韩庚、吴亦凡四人则是留在迪士尼园区，负责善后工作。他们总不能将被炸掉一半的旋转木马视若无睹吧。


「据闻特哥可是即场跟强仁哥编了一个地下化学实验室意外爆炸的事故，还顺势说这场意外令我们队伍蒙受损失，敲诈了负责人一笔赔款呢。」


闻言，李赫宰不禁汗颜。虽然他是不介意朴正洙跟金永云利用他的伤势编造谎话把事情蒙混过去，但他们的脑子也转得太快了有没有？居然还可以那么顺便把所有责任推到迪士尼身上？这不会是金希澈那哥教他们的吧？


最终的结局很容易猜，正是那名医生来得及把李赫宰的性命给抢救过来，在他体内的水银排出得七七八八后，他自然就醒了过来。


故事说完后，见李赫宰不想作声，李东海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话题跟寡言的李泰民讲话，他便唯有尴尬地保持沉默。直到登机后，两人都没有再作任何交流。途中，李东海的眼神不住地飘到李赫宰身上，然后在对方意识到前收回视线。


李东海总觉得，李赫宰在更衣室对待他的温柔，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殊不知在李东海胡思乱想的期间，李赫宰正在脑中和金钟云交谈，以致他无暇分神跟李东海说话。两人刚登机之时，远在上海的金钟云便已找上李赫宰。在知道李赫宰无恙的前提下，金钟云当然没有要关心对方的想法，听到李赫宰的回应后就直奔主题。


『听好，最后那击不是东海替你挡的。 』

虽然李赫宰在看见毫发未伤的李东海后的确有过这样的疑问，但他怎样都没想过替他挡掉攻击的不是李东海。金钟云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打破李赫宰已有的认知，像是此刻，李赫宰仍然不动声色地盯着窗外的停机坪看，脑里却不住地朝金钟云丢问题。


那时候跑过来的就只有李东海一个，不是他还有谁？而且不是他挡掉的话，我还能坐在这飞机里头跟你说话吗？


『在你的视角里头，没错，只有李东海一人。但与此同时，韩庚哥他们也距离你们不远。 』


『严格来说，没有人替你挡过那箭矢。 』


这下李赫宰更不懂了。李东海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即使对方勉强自己说谎，李赫宰也有信心他一眼就能识穿。然而，李东海可是明明白白地跟李赫宰讲，他在最后一刻让两人都躲过那一招杀着。试问一个连说谎都不会的人，又怎会厚面皮得自己跑出来邀功？


『其实是那个把你带回指挥车的人救了你……黄子韬？印象中好像是这个名字。 』


李赫宰对这号人物说熟悉又不是，说陌生又不是。他先假设黄子韬和他当时的距离近得对方能一发子弹枪毙小孩，再假设那时候的他真的神智不清得连黄子韬的人身影都没看见；小孩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物，区区一发子弹真的能把有如僵尸化身的他击倒吗？


『不，他连枪都没掏。 』


这就更加没可能了。若黄子韬是管理员的话，金钟云没道理不在一开始就让对方帮忙——除非金钟云想害他。不过这个假设亦不成立，否则金钟云根本不用授予他限时的管理员权限，将他扔在地底下让小孩撕裂成碎片就行了。


『说实话，即使是我也没看清他到底是怎样做到的……他只是抬一抬手，你身后的一整个区域就像是进入了凝滞状态一样。如果那水银箭矢不是及时被他煞停的话，你恐怕已经早登极乐了。 』


『接着另一个人就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对，那个叫鹿晗的。这次我看得很清楚，鹿晗对着你扬了扬手，那支箭就硬生生地调头，然后就直接射向小孩，把他解决了。 』


……这样的话，他们难不成还不是管理员？


『没骗你，但我在管理员名单里头真没看见他们的名字。 』


飞机不知不觉间已经冲上云霄，李赫宰却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全然没听见李东海唤他的声音。李东海带着歉意地朝向他们派发饮品的空姐笑了笑，帮李赫宰拿了一杯水后自己也要了一杯咖啡。


『你先回东海的话吧。 』


经金钟云的提醒，李赫宰才发现自己的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杯水。扭头看向李东海，对方已然戴上耳机，一边喝着手上的咖啡，一边观看那出有名的《皇家特工》电影。


他没空跟我说话。


『你们这样……唉。 』


我又不是真的在跟他谈恋爱，而且哥你在搞定厉旭后再跟我说话吧。默默地回嘴，李赫宰这句话立刻就引来金钟云一句咬牙切齿的咒骂。


哥，正题呢，别偏离航道啊。


『……镜面是一个可以把某个体完美复制并在这里重现的程式，在没有添加管理员权限的情况下，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他们本来就拥有这种能力。 』即便金钟云努力地压抑下想要把李赫宰吊起来打的冲动，后者还是不难从对方的脑电波中听出那股怒意。

Ｃ０８——寻宝游戏（三）


「……哥？艺声哥？别发呆啦艺声哥！」


直到脑中的通讯被身处于太平洋上空的李赫宰截断，金钟云才终于被金厉旭的声音带回现实来。他茫然地盯着金厉旭看，金厉旭亦不甘示弱地盯回去，甚至还伸手在金钟云面前挥了挥。


「艺声哥，你傻啦？」


若然讲这句话的是别人，例如金希澈或者曹圭贤的话，金钟云必定会以毒舌十倍的话语怼回去。金钟云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眸里不其然地闪过一丝尴尬，他干咳一声后开口：「抱歉，你刚说什么了？」


金厉旭显然对金钟云不听他说话的举动很不满意，双手交叠于胸前，他大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哼唧两声后回道：「我说，艺声哥你的大脑是不是飞到外太空去了？噢不，你本来就没大脑啊。」


前半句讲好，后半句被稍为见识过金钟云行事作风的人听去了的话，大概都会把金厉旭当成傻子。要知道以金钟云小则动口大则动手的性格，得罪他后谁都不会好过的。


就像那次吧，李赫宰只是一个手滑，不小心把一瓶可乐掉在心情糟糕到极点的金钟云脚边，那瓶可乐就被后者一脚踢飞，塑胶瓶更是直接在联调局雪白的墙上爆裂开来，洒了满地可乐跟塑胶碎片。


不过当说话的是金厉旭时，这条不惹金钟云的不成文规定便不成立了。金钟云对着金厉旭一向都是众所周知的宠溺，就连金厉旭本人也知道，所以才会在认识的短短几个月间和认生的金钟云的关系进展得如此神速。


相比整天一见面就忍不住互怼的曹圭贤，金厉旭觉得金钟云简直是天使。正如金厉旭所料，金钟云这次也只是无奈地胡乱捣鼓一下金厉旭的黑发了事，完全没有要发火的迹象。


「不玩了。特哥让我交给你。」


见金厉旭忽然将一张纸条塞到自己手上，金钟云朝对方挑了挑眉，金厉旭却故意学他那样也挑起眉，一边用眼神示意金钟云打开纸条。跟金厉旭闹够了，金钟云才慢悠悠地打开朴正洙传给他的纸条。


内容十分简单直接，他们的任务将于今晚十时准点执行，而金钟云需要做的事情仅仅是在十点前骇入上海东方明珠塔的电路系统，根据朴正洙的指示操纵整座大楼的电力供应。


「我跟晟敏哥今晚得参加大提琴双重奏的表演呢，哥你玩得开心点！」


连晟敏都要出动？看来银赫这个皇牌不在，特哥这次是部署得特别小心谨慎了。目送金厉旭蹦蹦跳跳地离开自己的酒店房间，金钟云完全没留意到自己嘴边悄然勾起来的弧度。


金厉旭跟李晟敏两人的狙击枪皆被他们藏在两具大提琴收纳盒，因此他们要派上用场的时候，他们往往会说成自己要去参加大提琴表演。据金厉旭所说，这样讲的话，其一不会被有心人得悉他们的行动，其二不像是要去杀人的感觉，听起来优雅多了。


不过哥，你听过曼珠沙华吗？


那时候的金厉旭低头划开了一抹异常灿烂的笑容，一手还把玩着他狙击枪里头的一枚子弹。金钟云摇了摇头，于是金厉旭便抬头，继续讲下去。


那么，彼岸花——听过了吧哥？是同一种植物来着。


我的子弹可是能开出一株又一株的彼岸花呢——哥，你不觉得这样很漂亮吗？


金厉旭脸上的笑，仍旧天真无邪得像个小孩。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由于酒店的网路系统能轻易地被当地警方追查到，金钟云也不敢贸然地在酒店骇入明珠塔系统。早在九点多，他就已经到达位于明珠塔正南面的一座大厦天台之上作准备。


要入侵明珠塔的系统，说容易也不是，说艰难也不是。系统的结构不复杂，就和最常见的商业大厦电子保安系统差不多，但它的防火墙非常多──足足有二十层之厚。


不知道是否镜面编程员的恶趣味，这座明珠塔的防火墙数目竟然和镜面系统的防火墙数目一样。想当初金钟云花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面前研究满满地罗列在屏幕上的编码，他才终于把整个系统解构出来。


这么想起来，他当时还觉得这些编码有点儿熟悉，却无法准确地说出熟悉的地方在哪。


在金钟云而言，明珠塔的系统实在算不上什么。时间只过了十五分钟，他便已经无声无色地取得系统的控制权。说实话，他根本不用呆在不时有秋风拂过的天台，利用他面前这台平板电脑来完成这项任务。他只需要打开他的管理员版面，按几个按钮，就可以自由操控整座大厦了。


不过他本人还是比较享受在键盘上一点又一点地拆解对方防御的感觉，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想过动用自己的管理员权限。


金钟云对自己是有何等的信心，入侵完毕后竟就这样把电脑丢在那里，再也没看它一眼。他完全不担心入侵行径会被发现，更不担心自己会被反追踪；更何况这次的行动有中国情报机关撑腰，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当然，在内心的某处，他还是希望自己的行动会被察觉，令他被迫要参与一场电子战──否则几个小时就呆在天台上替朴正洙他们关灯关监视镜头，多无聊啊。


九点四十五分，他便看见位于明珠塔正西面与正东面的大楼天台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一阵异样的光芒。


那是狙击镜反射过来的光。


『准备完成。随时OK。 』『同。 』


蓝牙耳机内相继传来金厉旭和李晟敏的声音。作为全队中娃娃脸代表的两人，他们在执行任务时却是最心狠手辣的。一枪一个，绝不犹豫，绝不落空。


依稀记得李赫宰曾问过金希澈，金厉旭还是李晟敏的枪法更准。金希澈的回答十分简单，就是「不知道」。


你还没进来的时候啊，他们俩可在这问题上争惨了。两个都对自己的实力有着一定的自负，而且胜负欲又强，上次他们差点就没……唉算了，不提也罢。那时候的金希澈一副无药可救的样子叹着气，还特别慎重地警告李赫宰，不要在本人面前提起这个问题。


难得特哥还会把他们俩编在同一个任务里，就不怕旧事重演吗？


金钟云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分针的数字已经跳到五十九，他没有多虑的时间。


「Hacker OK.」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恰恰就是他压下声音讲完这句话，十时到来了。快速地在键盘上按了几个键，明珠塔的照明便在可观的速度下逐渐熄灭。失去这颗明珠，金钟云顿时觉得上海的夜景黯然失色不少。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子弹在他按键之时从西方朝明珠塔下方楼层飞掠而去。即使是处于金钟云这样的高度，他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三楼的玻璃随着子弹到达应声破裂。


『艺声，第十层走廊铁闸。 』「第十层走廊铁闸，已开。」『艺声哥，十二层镜头！ 』「十二层镜头，已关。」


一手捧着笔电，一手在键盘上飞舞，金钟云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明珠塔平面图。散落于图上各个角落的蓝点——他的队友们，正全速往最上层聚集而去。警卫们全被李晟敏那一枪吸引了注意赶往下层，自然不会留意到有好几名不速之客逆流而上，直奔上层了。


『十四楼后楼梯右边的房间，我肯定！ 』Key的嗓音差点没把金钟云给喊得耳鸣。也是因为Key这么一喊，总算有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隐约听见和Key待在一起的金永云咒骂了几句，金钟云便看到两枚象征敌人的红点快速地朝两人前进。


「强仁哥跟Key后面有两个，持枪，要打吗？」


『不，直接上去！我们没时间了！ 』从朴正洙的声音听起来，他的体力已经耗得差不多。再拖下去的话，他们恐怕无法全身而退。朴正洙话音刚落，鹿晗便镇静地开口：『强仁哥，那两人穿什么衣服？ 』


『警卫服。你们还流行请欧洲人保护一座电视广播塔？ ！不会太大费周章吗？ ！ 』


『那不是我们的、』鹿晗连话都没讲完，两发子弹分别从东西两边破空而去，击穿玻璃后也只是几秒之间的事情。金钟云甚至没来得及看到红点迅速地从屏幕上消失，两把声音几乎同时在频道里响起。


『『一个。 』』


看来狙击手之间的比赛又要开始了。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金钟云没有刻意藏起他脸上的笑容。他会支持哪边是再也明显不过的事情，为免引起李晟敏的不满，他选择默不作声，任由这两个弟弟玩闹去。


『到达十四楼，已进入目标房间……发现目标，开始激活。 』


计划已经成功了约四分之三的部份，相信接下来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金钟云刚这么想着，一阵恶寒忽尔窜过他的后背，使他不加思索地直接动用了管理员权限，让一个冰蓝色的屏障覆盖他。


果不其然，他刚转过身来，一支闪得发亮的水银箭矢便已钉在屏障之上。若金钟云的反应稍为迟顿那么一点，他此刻可能已经被强行逐出镜面，在现实世界性命堪忧了。抬头看向上空，金钟云对上了一抹骇人的视线。看到袭击者后，他不禁皱起好看的眉。


这死小孩不是上次就已经被鹿晗跟黄子韬联手消灭了吗？怎么还能复活？而且还要来动他这个总管理员？


小孩今次依然戴着那个不祥的金属面具，看见自己的攻击被挡下后，他一如既往地无表情——倒不如说，即使他有表情，也不会有人能看出来。


金钟云知道对方朝他射箭的意义并不在伤害他，而是吸引他的注意力。如果小孩要破坏计划的话，他又怎会选中他这个总管理员下手？因此，金钟云肯定小孩的目的和他们解救机械人的举动无关系。


就在金钟云思考的期间，小孩缓缓转过身子。与此同时，一柄和刚才攻击金钟云无异的水银之箭逐渐在小孩身边形成。顺着小孩的目光看去，金钟云吓得心脏差点漏跳一拍。


小孩瞄准的，分明就是还趴在狙击镜前，对接下来的危险懵然不知的金厉旭。

以金钟云的实力，根本没可能赶得及在箭矢发射之前把小孩彻底击倒。念及至此，他管不上那么多。


「沉昌珉！！！」


金钟云的屏障除了阻隔物理攻击，还能阻隔一切磁场的进出，所以只能依靠频道和他联络的其他人绝不会知道一向不爱高声讲话的他竟然会这般大喊。此时，水银之箭已然离弦，朝金厉旭爆射而去。


如果说上次李赫宰跟小孩的对战已经十足玄幻的话，接下来的画面大概会科幻得可以在一篇网路小说中出现。


东边天空的景色忽然产生一阵扭曲，一抹人影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水银之箭的射程内。那人宛如神祇般飘浮于半空中，抬起右手，一个繁复的纯白色阵式自他指尖形成，堪堪赶得及撞上水银之箭。


在碰撞的一刻，阵式赫然产生变化。魔法阵在那***控下化为一张光网，把箭矢包覆在内，竟把水银制的箭矢直接转化成光元素。只见那人一挥手，这柄光之箭便直直地向小孩飞去。


待小孩第二次灰飞烟灭之时，金钟云才回过神来。金厉旭显然完全没留意到因他而起的骚动，整个人还专心地趴在狙击枪前。看着那人一个瞬间转移地来到自己身旁，他叹了一口气，撤下屏障。


『第三台机体温流已苏醒，可以撤退。 』


第一时间听见的，是金永云宣布任务成功的声音。这下子，金钟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他一点都不怀疑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撤退离开的能力。


「哥你又惹谁了啊？泰妍？允儿？还是Sunny？」


「我不知道。」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金钟云抬头看向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青年，亦即是刚才救了金厉旭一命的人。这些年头的孩子都长这么高干嘛？曹圭贤是这样，连这家伙也是这样，还是厉旭最好了。


尽管内心各种厌弃对方的身高，金钟云还是拍了拍对方的手臂道：「谢啦昌珉。」


「拜托哥你不要再招惹她们了，我是个和平主义者！下次有事找允浩哥去，他会很愿意的！」话虽如此，沉昌珉还是无奈地摊了摊手，跟金钟云道别后便有如他出场时那样，直接在原地消失。撤下屏障后，金钟云立刻听见李晟敏的声音。


『艺声哥？ 』


「…走吧。」淡然地在回答过后摘下耳机，金钟云只能恨自己没有沉昌珉的瞬移，否则现在的他已经在酒店内风流快活去了。


回到酒店后，迎接他们的不外乎就是来自上司的下一道命令：直接赶往首尔。崔始源、申东熙跟金希澈早前就被朴正洙调去当地，金钟云都不禁替崔始源和申东熙两人默哀——他们被当作先头部队两次了，却还是一次实际行动都没参与过。


由于金厉旭和李晟敏动用过狙击枪，他们俩在任务成功后立刻就和金永云跟第三台机械人——温流一同离开上海，否则一旦上海警方查出什么来，他们可就要欠中国情报局一个人情了。


从上海到首尔也不过是两个小时内的事情，他们连夜从上海离开，凌晨就到达仁川国际机场。当然，他们这次使用的是假证件，不然他们可不能这般容易地踏出中国的国境。


金钟云身为所有人之中唯一的黑客，一众人的身份自然是他伪造的；无论是以管理员权限行事，还是亲自在各国政府的资料库里动手脚，在他而言其实就是弹指间就可以完成的事。为免起疑，金钟云还是老实地把他的管理员权限摆在一旁了。


抵达首尔时是早上六点，在接机处等待他们的只有崔始源一人——申东熙买早餐去了，金希澈压根儿就还没起床。


看见崔始源完好无缺，一如既往的帅气样子，大家知道他肯定连想要唤醒金希澈的念头都没有。只要是熟悉金希澈脾气的人皆不会有这种勇气去把他吵醒，那后果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得起的。只要没有曹圭贤作死的勇气，或者没有金钟云那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威压，要承受金希澈的起床气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噢不，还有一个人是例外。


与曹圭贤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正在后方和朴正洙闲聊的韩庚一眼，金钟云跟曹圭贤对视过后，同时叹一口气。韩庚是例外又如何，他根本没有现实的记忆；即使他有，那就更不可能了——他是中国特务，金希澈是韩裔黑帮，你说，这有可能在一起吗？

却说李赫宰那边。


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倒楣，金钟云奉着朴正洙要为联调局节省开支的命令，直接就替李赫宰三人买了最后排——俗称机尾部份那些最便宜的票，而金起范负责看守的位置偏偏就是机尾的出口。


李赫宰的两把佩枪实在太显眼，因此他没有绕开海关的视线把它们带上来，而是利用联调局一向的规条，经由别的途径运回美国去。他倒是贴身藏着一把瑞士军刀，但若然他用这把瑞士军刀跟金起范拼命，他跟李东海和李泰民在下机后也免不了接受一番审查。


虽然他们大可以用联调局的名号摆平事件，但这样的话可就代表了他们得在机场的拘留室里头待上几天，而这是李赫宰不乐见的。


在金起范一开始以英语威胁机上所有乘客之时，李赫宰便已看清他身上只有一把半自动手枪，顶多也只会在腰间配置多一柄匕首。劫机集团的其他人皆集中在机舱的前半段，这是李赫宰下手的最佳时机。


在动手之前，李赫宰必须得做一件事。他抄起李东海桌上的餐巾，用飞机免费派发的原子笔写下了一句话，一言不发地推给李泰民。


你能看出这小子的战力吗？


在李赫宰的记忆中，大多数的战斗机械人都拥有分析敌方战力的功能——这依然是来自漫画的知识。即使李赫宰能看出金起范于出场时显得稍为怯懦，他不能确定这是否只是后者的演技。


阅毕，李泰民看向李赫宰，与对方的视线交汇。也许只是他的错觉，李赫宰总觉得他在李泰民的眼中看到那么一点似是在看智障般的眼神。李泰民没有回答李赫宰的问题，他反而直径起身，在李赫宰来得及喝止他前朝金起范所在的位置走去。


李泰民走向金起范时毫无惧色，即使金起范警戒地拔出手枪，他仍然毕直地走过去，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因为李泰民的举动，两人一下子就成为整个后机舱的焦点。


制造商绝对忘了帮这系列的机械人装上脑袋！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眼见李泰民和金起范正式杠上，李赫宰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台机械人丢回制造商要求退货。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远远地抛离李赫宰想像中的发展方向。


因为李泰民背对着他，李赫宰也看不见李泰民是怎样做到的。他只听到几下交手的声音，跟一声痛苦的闷哼，李泰民便已成功从金起范手上夺过手枪，反过来一手从后方勒紧金起范的脖颈，一手用枪管指着对方的太阳穴。


「测试完毕，战力低于己方百分之九十，不成威胁。」


对上李泰民淡如止水的目光，李赫宰感觉自己的智商被对方赤裸裸地鄙视了一番。他干嘛还要一台战斗机械人去看看敌人战力有多强？直接把机械人放出去，事情不就结束了吗？


难不成俱俱人类还能赢过机械人吗？开玩笑，他们又不是魔鬼终结者的主角。

由于李泰民直直地看着李赫宰，只要是明眼人便能看出李泰民是以李赫宰为首的。见此，李赫宰只得板起脸从座位上站起来，和李东海同时掏出职员证朝周围扬了扬。


「F/B/I/.」


为免金起范因怀疑他的身份而反抗，李赫宰还特意地将职员证举到金起范眼前好几秒，才重新收起来。对于需要和金起范进行沟通这问题，他一点都不担心——还是那句，镜面是一个能够完美复制个体的系统；若金起范在现实世界是名能讲韩语的韩裔，他在这里亦必定一样。


「我猜你是他们的老大，没错吧？」


李赫宰到底是在美国生活了差不多十年的人，最简单的英语，例如「Master」，他还是能听懂的。金起范显然无法相信他竟然会在这种场合遇上同乡，瞪大眼就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赫宰。见金起范没有反应，李赫宰不耐烦地伸手在对方的额头上用力推了一下。


「继续装听不懂韩语啊，别忘了你还被自己的枪顶着头。」


闻言，金起范总算是反应过来，张嘴就想要大喊要求增援。李泰民当然看出了金起范的企图，眼明手快地就直接用李赫宰刚才在上面写字的餐纸塞进对方嘴里。对上金起范怨恨的目光，李赫宰只觉好笑，玩心大起地又弹了前者的额头一下。


「小孩子在那散发怨气干嘛，再练个一百年才跟哥哥玩吧。」


金起范的年纪看起来就比李赫宰要小上几岁，在这般年纪就能当上老大，却又被李泰民在五招内制服，也离不开集团少爷之类的身份了。恐怕这次的劫/机是受他家老子的指示，前来吸收经验的吧。


还真不幸，初次任务就遇上了他们这群人。


守在经济舱前排的两名劫/匪们一看见少主被挟/持，其中一个立刻举枪朝李赫宰骂骂咧咧地讲了一通英语，另一个则是飞快地跑向商务舱，想要通知其他同伙。


李赫宰压根儿就没听懂那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亦没打算听懂。因为在他想要开口叫对方让开，否则就一枪崩在他们少主的腿上时，那人却忽然软软地倒了下去。那人托着的半自动步枪重重地掉落到飞机柔软的毛毯上，李赫宰定神一看，才见劫匪手臂上牢牢地插着一枚金属飞镖。劫匪的血液不用一会便染红了墨蓝色的飞镖，好不诡异。


十成是被电晕了。用劫匪的衣服将飞镖上的血迹抹干净，李赫宰想也不想就头也不回地将飞镖朝后方甩去——回到它的主人手上。


「谢了啊。」


这一系列的动作理应只有互相搭档多年，比彼此还要理解对方的人才能做到，但李赫宰却毫不怀疑李东海和他能否做到。身体就像是下意识地作出反应一样，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飞镖便已回到李东海手上。


李东海稳稳地接住向他袭来的飞镖，略带讶异的表情已透露了他对李赫宰那行为的惊讶。在他的记忆之中，这可是李赫宰失忆前经常对他做的事情。再加上之前李赫宰在更衣室任由他……


希望愈大，失望愈大；李东海知道他不能再想下去。用力地摇了摇头尝试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袋，李东海重新由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子，恢复成那个做事果断，义字当头的联调局特务。


「东海你守在这，我跟泰民上去和小少爷的伙伴们谈一下人生。」


全然没留意到自己没有连名带姓地喊李东海，李赫宰拉着后脑勺依然被李泰民手中枪/械威胁的金起范便扬长而去。或许是因为于不存在的记忆中听过李赫宰这么喊自己无数遍，李东海亦没有意识到李赫宰的反常，点了点头就站在金起范原先守着的位置上。


李赫宰走得那一个叫悠哉游哉，仿佛他只是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无视掉机上乘客诧异的目光，他偏过头向李泰民道：「我说，泰民你会英语对吧？」


李泰民的右手依然在金起范身后举枪威/胁着人，黑曜石般的眸子无言地看了一眼李赫宰，不带感情地回道：「没安装那语音包。」

你们这么牛逼，还需要语音包呢？李赫宰闻言差点就没直接吐血，刚想要李泰民即场下载，他才意识到这里是万尺高空，哪来的网络让他下载？想用Wifi的话可是要付费的，偏偏Key又不在。


这群劫机的匪徒武力值都不太高，连李泰民都不必动手，三两下就被李赫宰搞定了。把所有被李赫宰劈晕的劫匪五花大绑，他们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杀到头等舱。


根据银赫游戏第一定律，机长室必定是Boss的据点。李泰民亦意识到这一点，警戒心顿时提高不少。机长室内的人显然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连门也是虚掩着的，看来实在是高估了其他匪徒的实力。李赫宰内心还在嘲笑劫匪群老大的智商，却没想过只是这群劫匪今天的人品高得出奇，竟就这样遇上了两名特务外加一台从来都是不见天日的战斗机械人。


跟李泰民打过眼色后，李赫宰默数三声，一脚就踢开了机长室的门。


「你们这群……什么？」


李赫宰刚打算跟劫匪来一场肉搏，谁知道迎接他们的就只有两台空洞的尸体。机长和副机长的尸体正死不瞑目地趴伏在控制仪上，两人的脑袋分别被开了一个大洞，暗红色的液体浸染了整个控制仪，缓缓滴落地板之上。


「自动驾驶模式。」李泰民皱着眉向李赫宰报备状况的同时，后者便意识到他们已掉进圈套里。


果不其然，机长室的门口在瞬息之间被两名未曾露面的壮汉堵住。跟之前李东海放倒的人一样，这两名壮汉依然是对着李赫宰和李泰民叽哩咕噜地讲了一番英语。


看着两柄空洞的枪管，李赫宰只得在心中叫苦。虽然这里是电子世界，但在这受伤的话还是会痛的好吗？何况金钟云那哥还说过现实身体也会在一定程度受影响……念及至此，李赫宰更不愿意挨子弹了。


不知情的李泰民自然没李赫宰那么多顾虑，他以手枪狠狠地推了金起范的后脑勺一下，以示警告。李泰民的中央处理器正进行高速运算，尝试算出他们俩再加上一个人类包袱能打赢眼前两名匪徒的机率。


谁知李赫宰在这种关键时刻，竟倏地举高双手作投降状。即使淡然如李泰民，此时亦忍不住瞪大双眼，想要以眼神阻止李赫宰毫无志气可言的行为。他的资料库可告诉他联调局在美国的地位不止超然，而联调局的特务今天居然要输给一个小小的劫机匪徒吗？


「OKOK，我好歹也是个有美国护照的人，我知道你们想干嘛。不就是想我向你们投……我***奶的给老子回去睡吧！」


或许是因为李赫宰手上并无任何攻击性武器，或许是因为李赫宰的样子过于真诚，连李泰民都骗倒；直到李赫宰迅速地抓住其中一名匪徒的右手往外用力一掰，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另一名匪徒仍未反应过来。趁被自己掰断前臂的匪徒还沉浸于痛楚之中，李赫宰把对方尚未掉落至地上的枪械以左手接住，扣下板机。接着，他换至右手持枪，再一次扣下板机。


「你们比小少主还惨，下辈子才跟老子玩吧。」


李赫宰关上手枪的保险栓后，随手就将枪械丢到两具尸体的脚边，说话的语调轻松得像是在谈论晚饭的餐单。转身迎上李泰民略带惊愕的目光，他耸了耸肩道：「有没有智商被我鄙视的感觉？恭喜你又朝人类迈进一大步了李泰民小朋友。」


李赫宰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李泰民只想找他的制造商替这名人类装上一个大脑。


李赫宰又瞥了一眼被李泰民挟持的金起范。这名少年心理质素倒是不错，看见自己的同伴倒下仅仅是闪过一瞬的慌张，便又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不让他找到一丝破绽。


「放下枪吧。看好他就行。顺手帮我关一下门，谢谢。」


李泰民没有异议，按照李赫宰所言放下了枪，关上机长室的门。在所有劫匪非死即晕的情况下，金起范已经不成威胁。李赫宰感觉到金起范那杀人般的视线，却完全不打算给予理会。开玩笑，这小孩的威压连金钟云的一半都不到，他有什么好怕的？


李赫宰在控制仪上摸索了一会，终于找到全机广播的按钮。


「All targets clear. The plane is temporarily safe. （所有目标清除完成。飞机暂时安全。）李东海，去商务舱看好那些人，总共五个。」


后半句李赫宰是用韩语说的，也保证李东海必定能听懂。通报过后，他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艰难地独自移开两名机长的尸体，又用那两名死在机长室的匪徒的衣服把控制仪上的血迹抹干净，待所有事完成过后，他这个有洁癖的人简直是要吐了。


然后，李赫宰扭头看向了李泰民。


「你不会驾飞机，对吧？」

Ｃ０９——观察者


待飞机安全降落距离太平洋海岸最接近的洛杉矶国际机场，李赫宰看着拿下机长专用的通讯耳机，他只觉得他的世界观又被这台机械人刷出一个新高度。一台连英文语音包都没有的机械人竟然会内置驾驶飞机的功能是怎样？这制造商难道不会有点重心错置吗？


李赫宰早就在机上通知了洛杉矶机场的航空管制塔，因此飞机刚降落不久，几名机场特警便押走了被李赫宰劈晕后醒来时再被李东海电晕的可怜劫匪们。当然，其中亦包括一路被李泰民看管的金起范。


李赫宰和李泰民走出机舱时，李东海正在录口供。李赫宰向来不喜欢跑这种枯燥乏味的程序，打算拉着李泰民悄悄地溜走时，刚录完口供的人却在瞥见他的身影时下意识喊住了人。


「欸李赫宰你还没录口供呢！」


最该死的是，除了他的名字外，李东海这话是用英语讲的。认命地转身面对一名闻言后朝他走来的警员，李赫宰忽然不那么喜欢李东海了。他朝懵然不知的李东海投向一个称不上为友善的眼神后，开始回答警员提出的问题。


李东海被李赫宰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后，只得无言地扭头问站在身边的李泰民：「我这是得罪他什么了？」李泰民看了李东海一眼，开口回道：「他不想录口供。」接着，李泰民也被人带走，录口供去了。


得知李赫宰心情不好的因由后，李东海反而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你猜我很想去录口供吗？我逃不过的事情，你李赫宰也绝不能幸免！


由于劫机事件，他们的飞机必须迫降在洛杉矶机场，距离华盛顿起码还有五个小时的旅程。为补偿他们，航空公司让三人免费乘搭下一班前往华盛顿的内陆机离开洛杉矶。


离他们登机的时间还有差不多半小时，而从李赫宰录完口供回来开始，李东海就已经在尽全力逗李赫宰说话。例如李东海特地朝错误的登机闸口走去，得到的回应却是李赫宰不留情地抓住他的衬衫后领，两个年近三十的男人跟一台机龄只有三年不够的机械人走向正确方向的滑稽画面。


待他们终于走到正确的闸口前，尴尬的情况便显露无遗了。李泰民向来不是爱说话的性格，他亦不八卦，因此李东海在候机室的座位上坐下后，很放心地直接朝李赫宰开口：「李赫宰你到底气完了没有啊？」语毕，他还推了推李赫宰的肩膀，尝试让对方理会他。


李赫宰确实理会他了，但也仅限一个眼神，就又别过头去。良久，李东海才听见对方一句憋闷的「我没气」。听到对方这硬绑绑的说话方式，他知道李赫宰还在赌气。


「行啦，就我错了好不好？我不该恶作剧让你也得和我一样、」说到这，李东海突然就对上了李赫宰的眸子。下一秒，李赫宰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恶作剧？」


……好吧，这倒是愈描愈黑了。李东海没意识到整件事本来就不是白的，自然会被他愈描愈黑。他目前只集中在如何哄好李赫宰这大孩子，却没想过为何当初失忆后待他比陌生人只好一点的李赫宰，现在会闲得跟他闹别扭。


其实这个问题，李赫宰本人亦不清楚答案。或许是系统搞的鬼，他在这里本来的设定就是李东海的男友，因此即使他如何想要把李东海当作一名过客来看待，他依然禁不住偷偷地留意对方、不着痕迹地关心对方、又或是以各种无赖至极的理由想要搏得对方的注意。随着他进入镜面的时间愈长，这种冲动就愈来愈明显，愈来愈无法控制。


就像现在，他特地和李东海在这般无聊的事情上斗气，也不过是想听见对方讨好地哄自己……


一定是系统设定的问题。

至于坐在一旁，仿佛在收看韩剧现场直播的李泰民，他只能默默地为两名人类的幼稚行为摇头叹气，继续低头把玩李赫宰给他玩的手机版消消乐。


资料库说人类的智商在谈恋爱时总会下降约百分之一百二十，看来这项数据并没出错。


最后，还是李泰民负责打断这小俩口的斗嘴过程。


「Key哥让你们打电话给利特，说你们队长快骂死那个黑客了。」


好啊，干得太好了特哥，继续骂艺声哥吧！李赫宰自问他这个人实在没什么道德可言，他简直恨不得朴正洙骂死金钟云，替他出了这口因为一张机票而承受的无妄之灾的恶气。


李东海当然亦已推敲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因为金钟云帮他们买了机票，这班航机刚巧被劫，朴正洙为人又护短偏执，害金钟云只得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祈求他们尽快解决事件以免自己受罪，然而终究还是被揭穿谎言，于是朴正洙开始把事情赖到金钟云头上，Key则是利用他们机械人的内联网联络到李泰民，让他们帮忙调停。


但据闻是朴正洙要求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回到总部，金钟云才会买这班航机的票。


李东海没李赫宰那样没良心，掏出手机就拨了朴正洙的号码。电话不一会儿就被接起，朴正洙一开口果然就是连珠炮发般的问题。


『东海啊银赫啊你们没事吧？ ！你们身边那台机械人也没事吧？ ！天啊你们居然会遇上劫机，都怪艺声帮你们买了这航班的机票……』


李东海没有将通话模式调成免提，朴正洙的声音还是强而有力地贯穿众人的耳膜，通话对面甚至传来一阵模糊的喊叫，不用想也知道是被骂了一顿的金钟云。


金钟云被莫名其妙地骂一顿后只觉委屈。虽然他知道朴正洙没有真的动怒，但他始终觉得这没道理。


搞不好只是李赫宰人品差才会碰上这事呢？而且是因为李赫宰身边带着一台国宝级机械人跟公认的团宠李东海才没被骂吧？偏心要不要那么明显？况且金起范既然早晚都要被卷进来，会遭遇这种事情实在一点都不出奇好吗？


「好啦艺声哥！特哥也只是开个玩笑嘛！」


金钟云发誓，若不是金厉旭在旁拉住他，他早就上前夺走朴正洙的手机，把那个身处于洛杉矶的银发傻子给骂回去发泄。


不对，李赫宰那小子有频道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金钟云毫不犹豫就使用管理员权限，以千里传音的方式强行开骂。


妈的李赫宰你运气怎么这么背？老子都要被特哥烦死了好吗？


他的心情一旦糟起来，家族大少爷该有的礼貌就会全没了。什么脏话跟市井之徒的自称通通蹦出来，哪有一点贵公子的形象？不用几秒，李赫宰便没好气地回答金钟云：『我去你的，我都没跟你算帐，你好意思怪我？ 』


其实金希澈没说错，这两个人聚在一起就只有斗嘴吵架的份，根本就是名副其实的猫跟老鼠。不过这只猫倒是挺有分寸的，跟老鼠多吵几句后便扯回正题上。


起范呢？


『有李泰民在他还能受伤？倒是因为他，我差点就被一枪崩掉了。 』李赫宰的语气听上去就是满满的不耐烦，金钟云却一点都不关心。只要金起范完好无缺，他就不必再受谁的气。


行了，你们就在基地慢慢等厉旭晟敏跟强仁回去吧，他带着温流呢，记得让温流跟李泰民好好地叙旧。金钟云讲完这话就切断了与李赫宰的通讯。开玩笑，谁要再跟那小子说上几句话？他可不想浪费脑细胞继续跟对方吵。


他切断通讯没多久，脑中便又响起一阵欢悦的铃声。金钟云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李赫宰搞什么鬼？刚才有话不说，偏要再拨过来骚扰自己？然而，他接起通讯后听见的不是李赫宰的声音，而是一把清冷的女声。


『允儿说你的报告有错漏，今天内改好交上。 』


清脆的「叮咚」一声响起，一份附件就这样传送到金钟云的管理员户口里。金钟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通讯已被毫不留情地切断，剩下金钟云一人独自凌乱。


乘上来回市区与机场的穿梭巴士后，金钟云趁着众人陷入睡眠之时打开了女子传给他的附件。里头正是他不久前完成的本月份报告，而原本干净整齐的文字上面则是多出不少以电脑批改过的痕迹，十足那些被老师丢回学生手上重做的功课。


行，你是上司你说话。

金钟云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依照标记的指示修改他的每月报告。幸亏机场距离他们下塌的酒店差不多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在这段时间内，他算是已经改得七七八八。


相比前两次，这次任务不用进行得那么匆忙，所以他们还有整整二十六小时供他们休息。于是到达酒店后没多久，已经完全清醒的金希澈便迫不及待地让韩庚在收拾过后跟他出去逛街。金希澈的嗓门向来不小，他的提议马上就得到崔始源的附议，后者甚至很没眼力见地把曹圭贤亦邀请了过去。令金希澈差点没气个半死的不是崔始源的举动，而是因为韩庚傻傻地以生疏的韩语说「好啊，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


他们原本约好在酒店的大堂会合，但后来金希澈等得无聊了，便索性乘升降机到众人房间的楼层，打算直接在走廊等人。离开升降机后，金希澈刚要拐个弯走去韩庚的房间，他却在看见一个人影后迅速收回就要踏出的脚步。


不远处在走廊上的人，正是金钟云。金希澈看见对方烦躁地抓了一把他柔顺的黑发，并快速地朝房间迈进。本来崔始源也有邀请金钟云的，但金钟云却以体力透支为由拒绝了。但在金希澈看来，现在的金钟云根本没有一点体力透支该有的样子。


「System call, inspect entire command list.」


金希澈闻言后不禁瞪大了眼。他没听错吧，这明明就是刀剑神域里头的系统命令指定句式，为什么会从金钟云的嘴里蹦出来？而且这句式指的是让讲话的人检索整个系统能执行的命令吧？他为什么会忽然需要这些命令？


金钟云似乎正沉浸于自己的思绪当中，在没留意到金希澈的情况下便「砰」一声地关上房间门。金希澈尚未回过神来，身体却已比理智快一步行动，不动声色地重新进入升降机，按下大堂的楼层。他知道他得悉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再留在那边的话，一个不小心被金钟云发现的话，他很可能会遭殃。


没多久，金希澈就回到大堂，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他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脑中不断回放着金钟云的话。


「…System call, inspect entire command list.」


学着金钟云一般小声念出这句话，金希澈却什么都没看见。若按照金钟云之前所说，他的管理员介面会直接出现在眼前，而金希澈现在啥都没有的时候，看来就是金钟云念的命令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玩家能用的。


金希澈倒没有放弃。趁着其他人还没下来，他又仔细地把金钟云的话给每个字想一遍。按道理「System call」是不会有问题的；「inspect」这字只有检索的意思，若他以这个字再多试几个不同组合的命令句式而还是不行的话，就代表他无论怎样试也会是徒劳无功。


金希澈唯一想到的，便是「entire」这字。这个英文字有着「全部」的意思，或许只是因为他的玩家身份不容许他检视全部命令呢？想到这里，他再次开口。


「System call, inspect command list.」


一面有如葡萄酒般紫红色的虚拟屏幕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在金希澈面前展开。差点没被屏幕吓个半死，金希澈迅速地冷静下来，开始扫视上头显示着的各种命令。他没有猜错，在这系统内以一般玩家的身份真的没多少命令供他选择。


Undo？复原？大概是金钟云那次把金厉旭的花瓶重组的把戏吧。 Generate？玩家还能自行生成东西出来？恐怕这东西也只会是一支铅笔的程度吧，不然还要管理员这职位干嘛？


金希澈一边滚着命令清单，一边在内心有条不紊地吐槽着，直到清单见底，而最后一行的字样，则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Contact。联络。


这能联络到谁？本着好奇心驱使，金希澈轻轻地按了下去。几乎是下一秒的事情，他清晰地听见脑袋里响起一阵通话正在等候被接通的音乐；一切和现实世界是那么的相似——除了他手上并没有一部手机以外。


然而，金希澈忘了有一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


通话倏地被接起了。另一端传来的是一把男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金厉旭的年龄相近。


『实验监控员五号沈昌珉，请说。 』

注：「System Command」為刀剑神域Alicization篇中人们于虚拟世界「Underworld」中使用的指令起始语，于该小说中被称为「神圣术」。

挂断，给我挂断！意识到事件脱离掌控范围之外，金希澈连忙切断连线。他没因为惊慌过度而产生幻听的话，通话那边的人确实自称为「实验监控员」；再推断下去的话，即是他们这里全部人的一举一动，皆被人监视着。


那么，他联络外界的举动亦必定会被外面的人知道。


想到这里，金希澈只觉冷汗直冒。他不敢想像他这么做了以后将承受怎样的后果。要知道，他绝不相信看着他们这群笼中鸟的人会碰巧看漏眼。


「喂希澈哥！干嘛呢你，呆在那边当望夫石吗？」


即使面对曹圭贤的毒舌，本来绝对能怼回去的金希澈却显得有心无力。看着朝他走来的曹圭贤，他只是伸手重重地在曹圭贤的头上拍了一下便作罢，令原本已经准备好斗嘴的曹圭贤一时之间愣住。但金希澈似乎完全没留意到曹圭贤的目光，就又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害曹圭贤只得尴尬地呆在一旁，却不好开口问对方是什么事。


这个情况在崔始源和韩庚两人到达后才得到缓解。曹圭贤毫不犹豫地把金希澈丢给韩庚，拉着其实和他不太熟的崔始源往外走。崔始源还没来得及察觉金希澈的不对劲就被曹圭贤带走，而韩庚一开始都对此毫无意识，直到金希澈足足沉默了半个小时有多，他才终于留意到走在身边的人今天有多奇怪。


「希澈啊。」


走在嘈吵的明洞大街上，要听见别人以正常声量讲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处于情绪低谷的金希澈。见金希澈不理会他，韩庚唯有拍一下对方的肩膀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谁知金希澈竟下意识地一把抓住韩庚的手，就要把后者的手腕扭断。


「等、希澈！」


经韩庚这么一喊，金希澈再听不到的话就是聋子了。他手上的动作刚顿住，迎上的便是韩庚吃痛的样子，还有前方曹圭贤和崔始源讶异的目光。松开韩庚的手后，金希澈尽量摆出一副轻松的姿态，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道：「抱歉啊，最近有点神经质。」


金希澈既然这样说，其他人都不好问什么。重新转过去继续走，曹圭贤忍不住小声碎碎念：「这个哥是不是来月经了……」


曹圭贤被后方的人狠狠地踹一脚时，崔始源差点就没能把他的笑声吞下去。曹圭贤揉着被踹的屁股，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啊。刚才在大堂的时候一声不吭，现在又忽然踹他？这哥绝对是来月经了，不会有错！


等前面两人终于不再闹腾，金希澈觉得他的灵魂已经被这两只魔鬼给抽空了一半。从走出酒店的一刻起，他就开始后悔自己的提议。好端端干嘛去逛街？留在房间里他不就会没办法听见金钟云讲话了吗？他就不会去试验这些命令，还碰到一个实验监控员，再惹上杀身之祸啊。


「希澈，不开心？」


这回金希澈倒是有好好地听到韩庚说话。无论是现实还是镜面里，韩庚的韩语始终都停留在几岁小孩的程度，金希澈有时候亦挺佩服自己居然能听懂，还可以充当对方的翻译器。


「还好吧。」


金希澈没敢对上韩庚的视线。这是他从现实习得的教训。若不是因为那双深邃沉稳的黑瞳，他当初就不会差点连自己藏得最深的秘密也跟对方一并交代。如果他此时选择四目相投的话，他只会禁不住把这世界的所有事——包括这里其实是虚假的，都一一让对方知晓。


这只会令韩庚的处境更危险。


韩庚正因为金希澈什么都不肯讲而烦恼，但金希澈接下来说的话，令前者更忧心了。


「如果我说，我被人追杀呢？」


金希澈的用词简单，是韩庚能听明白的范围之内。尽管金希澈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胡说，韩庚却不知为何打从心底里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韩庚的表情立刻就变得凝重起来，他抚着下巴思考的动作被金希澈尽收眼底。金希澈在自己看入神前连忙收起目光，努力压抑声音中的不安说：「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我保护你。」

回答金希澈的，却是这样的一句话。诧异地抬头看向比自己高出一点的男人，金希澈看到的便是韩庚认真的神情。韩庚从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除了现实世界的唯一一次。


韩庚持着枪闯进车库，说要把他们全都逮捕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但在这里，这个镜面系统里头，韩庚根本就不可能有现实的记忆。


那是否意味着，他可以尝试再一次相信这人？金希澈自觉被韩庚盯得脸颊开始发烫，在别开头之前硬是瞪了人一眼，艰难地吐出一句。


「说得出，最好做得到。」


不知是否韩庚的话带着一份魔力，金希澈接下来的一整夜还真的没受到任何他预想中的袭击或暗杀——至少，系统并没有派出那小孩。直到翌日清晨，金希澈发现他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大堂等待其他人。


朴正洙昨晚在他们外出前便已交待过，今天的任务将于白天进行，而他们会分组各自前往目的地。不巧的是，金希澈和韩庚这一组抽到第一个时段，亦即是早上六点。


虽然说有韩庚的保证，金希澈昨晚还是没睡得多好，以致他今天早早就起来了。有如昨夜等待曹圭贤他们时一样，金希澈仍然站在大堂的那个位置，等待着他的搭档。


倒不是金希澈说要跟韩庚一组，而是韩庚主动跟朴正洙申请的结果。知道内情的曹圭贤就已经一脸「有戏啊」地看向金希澈，当然他很快就被后者收拾干净，暂时不会出来作恶了。


就在金希澈想着些有的没的时，韩庚从升降机走了出来。金希澈抬头看过去，却望见韩庚从一开始的温和笑容僵在嘴边，他的脸部表情在双眼瞪大的同时迅速转成恐惧，更是突然朝金希澈狂奔而去。


这家伙是怎么了？抱着疑问转过身子，金希澈马上就明白过来。


一辆轿车在他转身的那刻撞破了酒店大堂的玻璃，向他高速驶来。更可怕的是，这车的驾驶座是空的。


或许人死前脑子真的会特别灵光，金希澈忽然想起金钟云以前似乎讲过，镜面系统跟外界是有时差的。他昨晚跟实验监控员联络的时间是日落时分，而他还记得昨日酒店房间里头那收音机正在播放的天气报告，说昨天的日落时间是黄昏六点正。


而在韩庚刚刚出现的一瞬间，大堂墙上挂钟的时分针分别指向了六和十二。


轿车朝他而来时，金希澈并没有要躲避的打算。他在这系统里只是一个小小的玩家，无论他如何垂死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


在轿车撞过来的一刻，金希澈闭上了眼。然而，想像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隔了好一会，他缓慢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幢雪白的天花板。过于炫目的光线使金希澈不由得再度阖眼，直到他的双眼完全适应这里的光线强度。他这是躺在医院里吗？


「老天，你总算醒了。你知道我多辛苦才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吗？」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金希澈撑着身子从病床上坐起来。声音的主人正站在病床旁边，一副无奈的样子摇着头。讲话的是一个快要奔三的青年，他双手插在他身上那件白大褂的口袋里，一头深棕色的短发在灯光的照明下显得特别蓬松，和发色相差不远的眸子正盯着金希澈看。


「哥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等等我不会是把你治成脑退化症了吧？按道理、」


金希澈觉得他即使不被那轿车撞死，也绝对会被眼前这人给气死。毫无惧色地瞪回去，金希澈恶狠狠地道：「你这死小子给我闭嘴，报上名来！」


青年似乎是一早就料到金希澈这性子，不但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他仅仅是淡然地摊手耸肩以示无奈。


「沈昌珉，跟你通过电话的那个，记得吗？」

金希澈花了一点时间来理解目前的状况。他正身处于一个除了维生仪器和沈昌珉外什么都没有的白色房间；他没可能在那种情况下逃过车祸，而仪器恐怕是用来侦测他的生命反应。


「你不是实验监控员？怎么会进、」


不，如果说沈昌珉进来系统的话整件事根本不合理。作为他联络外界的惩罚，他是在系统内遇上车祸的。要进行救治也会是在系统内的虚拟医院里，又怎会需要沈昌珉特地潜行到系统中出手？


「这里是现实？」


「没错，看来我没有治坏哥的脑袋啊。」沈昌珉在听见金希澈的问题后显然松了一口气，随即上前认真地把后者打量一番。金希澈还以为对方要做什么检查，谁知沈昌珉皱起眉头，讲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哥你这简直是天姿国色啊，穿起女装来一定是个大美女。」


沈昌珉刚说完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他之前可听不少金钟云跟他告的状啊，说金希澈这个哥脾气暴躁，一个不小心踩了他的地雷都不自知。但眼前的金希澈非但没有发火的迹象，反而笑眯眯地回答：「好啊，下次穿的时候姐带上你。」


**，自称都转了，这个人是厚颜无耻的化身吗？沈昌珉内心汗颜，表面却只得伸手扶着金希澈站起来。金希澈这才有机会浑身上下地观察自己一遍——所有衣裤鞋袜都被换成纯白的款式，他都怀疑自己这么穿都可以跟这房间的墙壁融为一体了。金希澈抬头看了一眼全身上下只有白大褂是白色的沈昌珉。


「为什么你不用跟墙壁穿情侣装？」


沈昌珉在白大褂里头穿着一件灰色的汗衫，下身是最近流行的破洞牛仔裤跟一双黑色的帆布鞋。这个人的反应仍然是耸一耸肩后说：「因为我是实验监控员。」


这什么垃圾理论？金希澈直接给沈昌珉翻了一个白眼，然而沈昌珉却满脸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转身，硬是给金希澈甩了一个帅气的背影。


「跟上来吧，我们老大要见你。」


金希澈跟着沈昌珉离开房间，绕了一个九曲十八弯，他们还是没到达目的地。趁着这个机会，金希澈终于可以好好地观察他们一众人被困的地方——白色，全都是白色。除了白色系以外，他似乎在这座六角形的建筑中看不见其他颜色。


「我劝你别想要把其他人救出去，就凭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金希澈严重怀疑沈昌珉有读心术。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沈昌珉又道：「我没有读心术，只是哥你比较好懂而已。」


若不是这人顶着一个「实验监控员」的名衔，金希澈大概早就冲上去和对方干架了。好不容易深吸一口气冷静自己，金希澈终于听见沈昌珉的一声「到了」。


两人来到一个房间面前。这房间的门扉乍看起来就和金希澈一路上看过的无分别，他也不知道沈昌珉是怎样认出来的，但见沈昌珉在门上的感应器刷过一张卡并摆出「请」的手势，金希澈唯有硬着头皮跨过自动打开的门扉。


门扉「砰」一声地关上，吓得金希澈一个激灵。他刚回头，就发现沈昌珉没有跟着他进来。


这是换个地方把我关起来吗？金希澈对着门扉就要开始思考逃脱的方法，一把陌生的声音却猝不及防地响起。


「别紧张，我没有害你的意思。」

最近进入考试期完全忘了更文......致歉

金希澈猛然转身，也许是职业使然，即使身边或身上完全没有可用的武器，他还是下意识地摆出防护姿态。当他看见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对着笑容可掬时，他不加思索就开口：「大叔你谁？」


话音刚落，金希澈便已猜到答案。只要他把金钟云以前告知过他们的经历，和他们被丢进系统前的热门新闻联系在一起，答案可谓显而易见。


「新任总裁金英敏？」


见金希澈如此迅速地解答问题，金英敏表露得相当满意。本来已进入警戒状态的金希澈此时像是看到什么似的，身体一下子就放松下来，甚至还有余裕倚在墙上和眼前人对视。


对于金希澈的悠然自得，金英敏有点惊讶，挑起眉就问：「你不慌？」


金希澈闻言只是嗤之以鼻，学着对方那般挑起眉，眼里是满满的不屑。


「我干嘛怕一个只会用立体投影器跟俘虏见面的懦夫？」


字字诛讥，不毒死人誓不罢休，这就是金希澈。即便情况有多不利，即便对方手握他的生死大权，他还是不会放软态度。


「说吧，把我拽出来干嘛？」


金英敏也不再废话。一面半透明的电子屏幕在两人之间显现，上头显示着的画面赫然是浑身鲜血地躺在手术床上，处于昏迷状态的金希澈。


「为了让我们的谈判更顺利地进行，我会先让你知道你的状况。」


「你在遭遇车祸后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身体总共十二处受伤，包括大腿骨骨折，脚踝骨折，盆骨骨折，膝盖和股骨之间的胯骨严重受伤，需要在膝盖之间插入约十几厘米长的钢钉。」


「你在现实的脑部因为这次的虚拟车祸遭受强大冲击，大脑将是次车祸当作真实发生的情况，导致瘀血于后额叶积聚……」


金英敏讲的轻描淡写，金希澈亦淡定地听着，仿佛他们正在谈论另一个人的伤势。待金英敏讲完，金希澈已经打了几个呵欠。金希澈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一边打着第无数个呵欠道：「大叔，正题呢？」


与金希澈猜想的一样，金英敏对他的态度无动于衷。相反，金英敏的嘴边仍然保持着一开始那笑里藏刀的弧度，慢慢地回答。


「有兴趣跟我玩场游戏吗？国际刑警金希澈先生。」


金希澈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作出过多的反应。虽然他没想过金英敏会选择在此时公开地谈论此事，但他倒是料到金英敏早就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想当初金钟云正是以他国际刑警卧底的身份威胁他合作，若连金钟云都能查出他的底细，可以把他们一众人全数捉拿的金英敏又为何不可？


这么想起来，李赫宰那小子应该也是被金钟云用差不多的手段被迫妥协的吧，搞不好他就是上头之前说过会增派援手的中情局调查员。


「在这之前让我先问个问题。大叔你旗下的那间拍卖行已经不行了吧？」


金希澈说的，正是他们在进入镜面之前混入的拍卖会，负责拍卖黑色西装的那间拍卖行。拍卖行本身就是金英敏旗下的隐形企业，明面上为一所独立运作的公司，实际上却由金英敏的资金营运着。


若金英敏一开始的目标便是他们这群人，不难想像金英敏特地放售黑色西装并传播他本人就是卖家的消息，为的就是引诱他们入局。


当时的金希澈以袖扣不见为借口在拍卖会的杂物房里逗留，直到他得到情报中所述，被放在杂物房内的拍卖行拍卖纪录副本；拍卖会完结后的那夜凌晨，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去把副本送到位于洛杉矶的国家中心局联络办公室，让办公室的人把资料送回国际刑警总部——再来，就是美国政府的事了。


他就不信美国政府的执法机关到现在都还没把那间拍卖行给收拾好。


这拍卖行转手销售过的黑市非法物品，可真的不少啊。


「拍卖行？我没有发展这方面。」


这老狐狸，果然口风严密。虽然金英敏没有直接承认，金希澈却已经把他跟国际刑警告状之后的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不是被迫结业就是直接被这狐狸满门抄斩。


「行了，你说的什么游戏老子没兴趣玩，你还是赶紧把我丢回去吧。」


别人都是巴不得快点逃出这座实验大楼，金希澈偏偏反其道而行，让金英敏快点让他回到镜面里去。开玩笑，其他人都在系统内「生活」着，他要想办法和他们逃走的话也得先集合好几个脑袋啊。至少，他是需要金钟云的。


「你承受不起这后果。」


两人之间的屏幕本来正在播放金希澈入院后的事情，在金英敏讲完这句话后，画面忽然便转换成另一个雪白的房间。和刚才他醒过来时的房间一样，这个房间仍然是一张病床跟一堆他数不出名字的维生仪器，沉昌珉亦如十五分钟前所做的那样，静静地站在这张病床旁边。


这一切和金希澈恢复意识前的一幕相当雷同，就只有病床上的人不同。


不用金希澈多看一眼，在画面转换的一刻，他迅即认出了床上的人。


如雕塑般深邃的五官，黑发，紧闭着的黑瞳若然张开的话就犹如装进了整个大海一样；这样的人，除了李东海以外，还能是谁？更糟的是，沈昌珉正拿着一支针筒往一瓶透明液体进行抽取，看样子是打算把这一针筒的透明液体到注射到毫无知觉的李东海体内。


「喂大叔，你搞我就好你干嘛搞他！」


金英敏的笑而不语，令金希澈首次陷入慌张之中。他无法阻止屏幕另一头的沈昌珉，唯一能阻止他的，就是等待他「玩游戏」的金英敏。


「***最好住手！东海出什么事的话老子会跟你拼命！」


不得不说，金英敏挑来下手的人实在无比准确。李东海的性格几乎不可能招人讨厌，金希澈在混卧底的这些年来早就把对方当成他的亲弟来看，绝不会断然为了自己而丢弃李东海。


眼见沈昌珉就要把针头刺下去，金希澈只得大喊：「玩，都玩！不就是个游戏吗？你让沈昌珉住手！」

金英敏显然是得到满意的答覆，屏幕亦在金希澈喊话后关闭，吓得后者禁不住重喘一口气。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李东海就要被谋害了——即使金希澈不信金英敏会在这种时候杀掉李东海。


虽然不知道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这些实验品肯定是难以到手的，否则金英敏又怎会花费心神，绕这么一个大圈来迫金希澈就范？如果这样的实验品能顺手拈来的话，金英敏铁定在金希澈第一次反抗的时候便已把后者格杀。


再说，虽然镜面内外有着一定的时间延迟，但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能看出李赫宰和李东海的关系。此事关系到李东海，金希澈只要在回到镜面后召集金钟云、曹圭贤和李赫宰三人，把他在现实的遭遇全盘托出的话，先不说金钟云和曹圭贤，李赫宰在镜面里的行动便会大大地受到掣肘。


金希澈不信金英敏没看出他和韩庚之间的种种，可他很清楚，李东海是所有人之中最佳的人质。只要以李东海的性命作威胁，金英敏不但能把金希澈拉拢成他的棋子，还能以买一送二的方式控制李赫宰的一举一动。


然而，金英敏仍低估了金希澈的智商。


金希澈可能不是读书的材料，可他在黑白两道打滚了多少年？以他超人的直觉，不用一会便把金英敏背后的动机推断出来。因此，他唯二能做的便是和金英敏合作，并且对他曾经回到现实世界的事情绝口不提。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你的游戏最好高级点。」若金英敏胆敢让他跟沉昌珉玩捉迷藏的话，金希澈保证他会掐死金英敏。不过金英敏接下来宣布的游戏规则，确实和捉迷藏有几分相似。


「在系统内观察他们一切的行动，每个月准时向林允儿呈上报告，但不可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身份。为此，你会得到管理员权限。」


「就这么简单？」就着金希澈和对方沟通的这段时间，他并不认为老狐狸的条件会开得如此宽厚而不用他付出代价。


「就这么简单。」


表面上，金希澈占尽了所有的好处。拥有管理员权限的他即使不可能跟身为总管理员的金钟云抗衡，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可是一旦他的意识完全潜行至镜面内部，又有谁可以保障他们一众人的安全？管理员权限又不能带到现实，就像刚才那样，不轮到金英敏亲自出手，光是沈昌珉用一支针筒便足以玩弄他们于掌心之上。


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后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他没有退路。


「行。你可别让我发现你耍什么花样。」


金英敏想必也没蠢到这个地步──只要现实的他们被动手脚的话，金希澈必定能在镜面内看出端倪。


毕竟这个忠实反映现实的系统可真的不是盖的。


达成协议后，金英敏的立体投影便消失了，而金希澈亦被不知何时回到房间外面等待他的沈昌珉带回去他醒来的房间。沈昌珉虽然在一路上尝试和金希澈搭话，金希澈对他的态度却比刚才还要恶劣，简直就是爱理不理。


沈昌珉可郁闷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得罪了这尊大佛？于是，他禁不住问了金希澈这问题。


「你还说？不是你刚刚要给东海注射不明药剂的话，我需要对那老狐狸妥协？啊？？？」金希澈气得直接伸手就用力扭着沈昌珉的耳朵，痛得沈昌珉求饶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中不断回荡。


「哥哥哥哥您冷静！冤枉啊我根本没离开过房间门前您要我怎样去谋害东海哥啊更何况我什么指示都没接到！！」


「还狡辩是不是？是不是？！」金希澈都快要扭断沈昌珉的耳朵了，沈昌珉却依然不断重覆着他刚才所说的话，一边央求金希澈赶紧放过他。见沈昌珉这个大男人都要眼泛泪光了，金希澈才勉强放开对方。


「既然你说你没有离开过房间外面，你又为何会拿着一支针筒站在东海床前？」


沈昌珉似乎并不理解这段话，迷茫地低头喃喃说着「我今天没有去过东海哥的房间啊」之类的话，他都快要带着金希澈回到对方的房间，他才想起金希澈指的是何事。


「我今天真的没进过东海哥的房间，但昨天真的有去过替他注射一剂。」


见金希澈又要发难，沈昌珉连忙补上一句：「我注射的只是生理盐水！补充营养用的！不然东海哥早就不在里头了好吗！」言下之意，若沈昌珉真的有谋杀李东海的意思，金希澈昨日就不可能在镜面内接不到金钟云说李东海从系统里消失的警报。


金希澈终于知道，他被金英敏狠狠地耍了一顿。


他刚才看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现场转播，而是沈昌珉昨日给李东海作身体检查时的片段。


好你一个金英敏，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你的好伙记竟就这样不小心地把你出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