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云最后一句话彻底引爆了李东海整个下午都在抑制的情绪。曹圭贤虽然不是队里跟他最亲的人，但那毕竟是最小的弟弟，是他们一众哥哥宠着的对象，他们这个队少了谁都不行，一个都不行。朴正洙跟申东熙两个哥还在接受治疗，同龄的崔始源自车祸发生以来脸上不曾见过一滴泪水，偏偏就是这个时候最能依靠的李赫宰昏迷不醒……


泪水，在洁白的床单上化开一个个暗色晕影，落到李赫宰的手背上，再滑落至指尖。


为什么我没有始源坚强？为什么我动不动就哭？


『…没人说过掉泪就是不坚强。东海啊。 』远在天际的金钟云显然不知该如何安慰毫无预警地哭起来的李东海，一向讲话俐索的他也不禁斟酌言词起来。


『没有人能独自撑起一片天，始源不能，我不能，你家李赫宰也不能。 』


李东海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回了金钟云一个单音节。他何尝不懂这个道理，但自小接收「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观念，想要一时三刻说服自己改过来岂有这么容易。


『好了，别哭了，再哭我怕李赫宰醒过来后以为我欺负你来找我算帐。 』


这句话终于逗得李东海破涕为笑，和金钟云再聊了约五分钟后才挂断通话。李东海并不担心金钟云无法控制金厉旭，他只希望金厉旭的精神状态足够稳固以承受这个消息。


这下房间是真的只剩李东海了。释放过情绪后他明显感觉好很多，至少拉起李赫宰的手时还有余力勾起一个笑。另一只手伸到李赫宰脸上轻轻抚平对方皱起的眉，李东海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单方面地与床上的人聊天。


「李赫宰，快起来，我好无聊。」「你到底睡够了没，都快六个小时了。」「李赫宰，你不会是因为知道自己会出事才吻我吧？」「喂，你不会就这样一睡不起吧？」


李东海自己讲完都忍不住笑起来，明明只是体力虚脱，他想这么多干嘛呢。摩挲着李赫宰因长年握枪长有老茧的手，李东海从未觉得对方的手如此冰冷过。睡意开始袭来，他也不坚持，枕在病床上就睡过去。


「东海。」


不晓得睡了多久，李东海只知道他听到有人喊自己时外头已经旭日初升。他揉了揉双眼后转身看向门口位置，看见来人原来已经站在身后不禁讶异地开口：「哥，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


李东海没能讲完下半句就因为身体传来的异样发不出声音来，他依然张着嘴，缓缓低下头，看见的就是胸口位置破了一个大洞，鲜血不住溢出，染红了床单，染红了地板。更可怕的，是李东海看见自己的身体正以可观的速度化成一连串电脑乱码飘散，于空气中彻底消失。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人，直到那人低声道了句。


「东海，哥对不起你。」


李东海最后见到的，是他握住李赫宰的手渐渐消失，和贯穿自己心脏那把宛如中世纪长枪上的一抹酒红。


［第二轮淘汰结果：李东海］
［原因：玩家被击杀］
［恭喜　猎人队　取得　一杀］

补191楼。

Ｃ１３——圈套


李赫宰醒过来后发现他正躺在一张病床上，周围是白的刺眼的四面墙壁，撇除维生仪器，别无其他。


还真是标准的医院设定。李赫宰眨了眨眼，尝试以大脑驱动手臂撑起身体，轻松坐起来后却见房间角落有一人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那副深沉脸吓得他差点就爆了脏话。若不是这个人还有呼吸，李赫宰搞不好会以为对方是一尊蜡像。


他的敏感程度到底退化到一个怎样的地步了，连一个人都感知不了？这要是被每天蹲在中情局的自家上司知道的话，他这年份的奖金铁定不用要了。李赫宰不敢对这个比他高出起码一个头的人放下戒心，只得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谁？其他人呢？」


「郑允浩。还在镜面里。」


这么说来，他现在是到现实来了？面前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人似乎并无敌意，况且要对自己做什么的话早就做了吧。李赫宰稍微放了宽心，问了第三个问题：「让我回来现实做什么？」


「测谎。」「测了有何用？」「断定资格。」「什么资格？」「合作伙伴。」「你是什么身份？」「实验监控员。」「几年生？」「86。」 「噢那就是同龄了。有女朋友没？」「没有。」「我有男友，羡慕我吧。」「……」


这个人连回答也是一板一眼的，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十足机械人一样，李赫宰甚至觉得Key比他还人性化一点。郑允浩似乎是见李赫宰好得很，不想跟后者废话下去，转身打开房门对着李赫宰就是一个请的手势。


「……你就不怕我逃走？」「你可以试试。」


李赫宰看了一眼郑允浩的体格，再默默地评估自己的身体状况——在全盛时期是能一拼的，现在的话胜率只怕已经达到负数。


算了，就看看这实验还能有什么搞作。


李赫宰跟着郑允浩在这座大楼里兜兜转转，转来转去看到的就只有无尽的白色和起码一千道一式一样的铁门。每天在这里工作的人怎么就没被关得精神失常？最基本也该被关出幽闭恐惧症来啊。于是李赫宰对郑允浩的评价多出了一项「不是正常人」。


走了约五分钟，郑允浩终于在一扇李赫宰根本看不出跟其他门有什么分别的铁门前停下，掏出一张像是职员卡的东西往门前感应器一刷，门就开了。门后的设备有多简陋就有多简陋——自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灯泡一枚，一桌两椅，顶多还有桌上的一台测谎仪和笔记本，没了。


李赫宰自觉地拉开其中一张椅子，在桌前坐好后又把连接着测谎仪的五道指环一一套好，姿态从容得完全不像是一名正在经历人体实验的实验品。郑允浩看着李赫宰的行动忍不住挑起眉，随即坐到李赫宰对面。 「你能这么合作就好。」


尽管拥有高科技如镜面系统，这台测谎仪却没有连接到电脑上去，反而采用类似于地震仪的测量方式，以一支幼细的钢笔于纸上画下被测者的心电图。即使是在情报机关混了不少日子的李赫宰，亦没见过同样设计的测谎仪。仪器在齿轮转动的声响中启动，看着鲜红的线条在纸上不断上下来回，李赫宰头也不抬地道：「问吧。」


「你的名字？」「银赫。」「真名？」「李赫宰。」「入职中情局多少年？」「六年。这些你早就查到了吧，有点新意思好吗？」


李赫宰这般冷静不是没原因的。正如他所说，他已经入职中情局六年，连着被训练的日子也有九年，而情报局人员的训练又怎会不包括如何逃过测谎仪的监测？郑允浩估量也想到差不到的东西，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李赫宰的要求。


「对其他人有什么看法？」「出去后铁定是要被我抓上联邦法院受审的人们。」


郑允浩瞥一眼测谎仪，一切正常。坐在对面的李赫宰依旧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他，郑允浩也没动摇，从裤袋掏出圆珠笔在笔记本上边写边问：「和李东海的关系？」


「恋人，至少镜面里是。」

郑允浩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李赫宰无言道：「我以为你会在这个问题上撒谎。」李赫宰倒是无所谓地朝人耸肩：「反正不该看的你都该看到了，我还隐瞒来干嘛？」


「……不该看的？」「调去镜面系统二月十一日早上九点的画面纪录，找找我的位置。」


人始终是好奇的生物，见郑允浩半信半疑地抽出手机往屏幕上点了几下，李赫宰这才知道实验监控员原来还能透过手机连上监察系统的程式。郑允浩起初还专心地盯着画面看，然而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在三十秒内变换得可谓十分迅速。看到郑允浩的耳根竟在昏黄的灯光下红得彻底，李赫宰眯起眼嘿嘿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已经看过了。」


「……荒淫无度。」


「不对，还没进入正戏。」看着李赫宰摆了摆空出来的手，郑允浩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若果要他现在上去接受测谎仪检测的话，未等他开口仪器就会哔哔作响。他刚才看到的画面实在是太过……刺激了点。


不行，话题歪得太离谱了。


反手一盖将手机拍在桌上，郑允浩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李赫宰，遭后者回望时，郑允浩大有不把对方盯出一个洞来就不罢休的气势。最终是李赫宰先收起目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到底要继续问没有？」


「如果李东海成为人质？」


测谎仪上的红线差点越过绿色的安全线。


「……为何是他？」「现在是我问你话。」


沉默一下子笼罩房间。刚才的玩味被全数敛起，李赫宰光是坐在那不作声的气场已经足以令郑允浩改观。从容果然都是装出来的，唯有威胁到爱人的时候才能使这人脱下羊皮，变回凶悍的狼犬。


「……我会把他救出来，然后把你们全撕成碎片。一个不漏。」


「很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郑允浩啪地合上笔记本，即使面对李赫宰杀人般的目光亦波澜不惊地继续讲下去：「恭喜你通过测试。作为我们的合作伙伴，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与此同时，为保障我们的利益，李东海将成为人质。」


测谎仪疯狂地响了起来，红线早已越过安全线。李赫宰霍地站起来一手扯下指环，毫不犹豫地一拳挥向郑允浩——然后被稳稳地接住。拳头像是要被对方捏碎一般痛得难受，李赫宰咬了咬牙倏地松手。现在交手不是一个好时机。


「……那我做什么？」为了李东海，李赫宰发誓他真的什么都能做。


「杀了金钟云。」


李赫宰差点以为他幻听了。定神看向淡然自若的郑允浩，他情不自禁地自我怀疑：「……你再说一遍？」


「在权力游戏里，用武力手段杀了金钟云。」


李赫宰这下肯定他真没听错。郑允浩要他杀了金钟云。和金钟云相识至今的记忆像是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播放，李赫宰说话也开始吞吐起来：「…但、但他不是总管理员吗？你们不是很信任他？为什么要杀掉他？而且在镜面里头受致命伤的话，现实也会、」


「你觉得他对你们做的一切，还能让我们继续相信他？」


郑允浩所说的，李赫宰其实都懂。尽管金钟云一开始确实是郑允浩那边的人，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动用他的权力解救他们，而且还在关于这场实验的事情上对他们一众人知无不言，如果李赫宰是实验方的人亦定不会留下这样的人碍事。


但要他杀金钟云，他真的下不了手。


「而且他已经杀了李东海。」

这年代的贴吧真是什么都吞，连留言通知都吞掉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凌厉的剑刃精准地激射到金钟云与李赫宰之间，清脆的剑刃碰撞声同时令两人往后退。金钟云只觉手上一热，原来是剑刃经过之时往自己指背上划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他定神抬头朝声音来源一看，站在楼顶上的竟是金希澈。


那分开他和李赫宰的剑刃倏地亮起一阵酒红色的光芒，像是有灵性般腾空而起，直直朝金希澈飞去。金钟云还想让对方小心，谁知金希澈伸手轻松接住了剑，金钟云才知道这剑是金希澈的召唤物。


不过金希澈到底是怎样做才能使剑刃有灵性且听命于他？论管理员等级，金希澈和他还差一个等级才是，难道这技能真是得看过刀剑神域才能习得吗？未等金钟云细思，金希澈已从楼顶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到两人跟前。


「金钟云你闭嘴，李赫宰你先讲为何要攻击你艺声哥。」


碍于金希澈无论是作为兄长还是暴力队友树立起的威严，金钟云在来得及开口前便得乖乖闭上嘴，让李赫宰先说话。李赫宰在金希澈到来后虽是收敛了一点，身上的杀气却是有增无减。他的目光由始至终都锁定在金钟云身上，如果视线能杀人的话，金钟云恐怕早已死得透彻了。


「他，杀了东海。」


金希澈和金钟云闻言皆是变色。他们无一例外都看到了早上发出的第二轮淘汰公告，上头除了写着李东海的名字，死因还的确是被袭击至死没错。但自从李赫宰不省人事后，李东海就呆在病房里寸步不移，凶手理应是医院里的人才是，怎会无缘无故扯上事发时还在飞机上移动的金钟云？


「我最好是要杀东海，我昨晚才跟他通话好吗？你都不知道他在你这孙子晕倒以后有多担心，还哭着用晶片联系我呢？」金钟云终究是忍不下去，脱口而出的就是跟李东海通话的事情。李赫宰听到以后表情先是僵了一下，随即狠狠地皱起眉就要挥剑砍向金钟云。


「郑允浩亲口跟我讲的，能有错？！」


这一次也是金希澈替金钟云拦了下来。扯上李东海在游戏里死亡的事后，李赫宰的理智几乎尽失，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到达疯狂的地步，现在看来是谁说话他都不能听进去——除非李东海死而复生。


但金钟云更在意的是李赫宰刚才说的话。金钟云印象中的郑允浩只有一个人，而那人现在应该正坐在电脑屏幕面前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为何又会和李赫宰扯上关系？接着，他想起了和李东海的对话。


对，东海说李赫宰这小子明明只是体力虚脱，却足足失去知觉差不多六个小时，任凭他怎么喊都醒不过来。如果郑允浩是趁这段时间把李赫宰带回现实去了呢？金钟云忽然感觉后背冷汗直流。郑允浩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插赃嫁祸到他身上？不对，金英敏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金钟云思考的期间，李赫宰一直和金希澈纠缠着。两柄冷兵器于空中对接无数遍，发出渗人的声音。金希澈操控剑刃的方法非常简单，即是所谓的精神力。只要他想，剑刃就能到达任何地方，贯穿任何事物。然而李赫宰这个对手对他来说一点也不易解决，这人看起来就知道没练过剑法，却愣是用多年战斗下来的本能把剑舞得生风，硬是想要在金希澈水泄不通的防守中打破一个缺口。


「希澈哥，让开！」

李赫宰没向郑允浩确认金钟云在现实的状况。如果金钟云的情况没他想像中严重的话，他怕内心的罪疚感会因而减少。说实话，李赫宰此刻正处于极度的矛盾之中。一方面，他知道外头的郑允浩没有说谎的理由，但另一方面，他觉得金钟云最后尝试向他解释时的样子不像是在掩饰。


「……知道凶手是谁吗？」


「……不知道。」金钟云的名字本要脱口而出，李赫宰最后还是改了口。他始终不认为金钟云死前的表现是在撒谎。朴正洙和申东熙四目交投，同时无奈地叹息。


「会不会是那五台机械人或者中国特务其中一人？」「应该不是吧，他们从游戏开始后便被强仁哥紧急召集到联调局待着，未有一人踏出总部半步。 」


「不，有可能。」李赫宰因为两人的对话灵机一动，霍地站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讲下去：「我们所有玩家都被赋予管理员权限，而管理员权限里头其中一项技能就是定点转移，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转移到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当初我就是用这项技能把你们带到医院来的，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一点？」李赫宰讲话的速度堪比饶舌，幸亏朴正洙与申东熙的听力尚算不赖，硬是把重点给听了进去。


「那么你的意思是，联调局可能有人转移到医院杀了东海？」申东熙自己说完内心忍不住一阵毛骨悚然。李东海平常是怎样的一个人，就凭他那开朗耿直的性子，申东熙敢保证李东海可谓人见人爱车见车载，更绝对不会得罪任何人。而现在居然有人跟李东海有深仇大恨，甚至恨得不惜从大西洋另一端转移过来，就为了杀李东海一人。


「假设真有人转移过来杀东海，那为何只杀他而不杀我们？或是圭贤？」朴正洙抚着下巴低头思考。朴正洙所言并不是没道理，先撇除被他们戏称为韩国队长的地表最强崔始源，曹圭贤正昏迷着，朴正洙、申东熙两人皆是负伤状态，要解决他们比解决一个身体状况良好而且身手不差的李东海实在容易太多。


「东海有什么特殊身份吗？我印象中公告中可没写啊？」于是连申东熙也加入抚下巴思考的行列。若一名特殊身份持有者——说的不是总管理员那类，而是游戏中的特殊身份，被杀死的话，公告肯定是要言明的，不然游戏将会很难进行下去。


李赫宰的大脑运转了片刻，随即得出结论：「不，东海确实有一个特殊身份。」对上两名哥哥的视线，未等李赫宰开口，申东熙已经理解到李赫宰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的男友？」


「对，东海是我男友。」虽然现实里并不是。提及这个话题，李赫宰只觉心脏似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一样，疼得他透不过气来。他还没在现实向李东海告白，这机会就被无情地夺走了。


「所以，凶手很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但为何凶手要冲着他来？如果是因为他的身份的话，直接暴露不会更加快吗？为何要特地解决李东海？


『恭喜你通过测试。作为我们的合作伙伴，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与此同时，为保障我们的利益，李东海将成为人质。 』


郑允浩那时候讲的话冷不防自李赫宰脑中响起，使李赫宰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手心不住地冒汗，李赫宰觉得他愈来愈接近真相了。


李东海如果像他那样安然无恙地脱离镜面的话，铁定是不会乖乖地当人质的，搞不好还会策划一场又一场大逃脱直到伤痕累累。如果在现实注射药物使他强制脱离镜面的话又会惹人怀疑，那么最快的方法自然是令他在游戏中死亡，继而在现实无法清醒过来。


「郑。允。浩。」


夜幕降临，请闭眼。


夜间的医院走廊会把不必要的照明关掉，只剩几盏澄黄的紧急照明灯在那边晃，好不吓人。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顷刻间凭空多出了一抹人影，那人瞥了一眼地上的被拖长的影子，伸手往空气一握，顿时握住一把比他人还要来得巨型的长枪。枪柄上的雕纹在黯淡的灯光下映出诡谲的酒红色，枪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彻底干透的血迹。那人毕直地朝走廊尽头走去，然后停在门牌写有［Jung Su Park］的病房前好一会才开门进去，又关上了门。


五分钟后，那人离开了病房。新鲜的血液自枪尖上源源不绝蜿蜒而下，滴落到医院雪白的地板上，好不骇人。他脸上有着大片血迹，看起来并不是他本人的，更像是被溅到的。那人不作片刻的逗留，又打开了一扇门牌为［Dong Hee Shin］的病房。一如刚才的作风，他在五分钟后离开病房。银色的枪头被染得暗红，脸上的血迹更多了。


仿佛是死神的化身。


最后，他来到医院的深切治疗部。还是毫不犹豫地走进其中一间病房，他这次却在床前久久不动作。戴上呼吸器的人脸色苍白，脸型瘦削得可怕，唇瓣无血色外还隐约有些紫蓝；那紧闭着的双眸若是睁开的话，必定是深邃得醉人。


「圭贤……原谅哥，好吗？」


手起枪落。


［第四轮淘汰结果：朴正洙、申东熙］
［原因：玩家被击杀］
［恭喜　猎人队　取得　二杀］


［第四轮淘汰结果：曹圭贤］
［原因：玩家被击杀］
［恭喜　恶魔队　取得　一杀］

／


「……哥，哥你醒醒，别赖床了。」


「东海哥！该醒了！」


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李东海对上的是一双凑得极近的墨眸。瞳仁的主人眨巴着眼，确认李东海真的清醒过来后才直起身子叹一口气：「哥也睡得太久了，我下的剂量不过是二十四小时，你却足足睡了两天。」


什么剂量？他被下药了吗？李东海心中有无数问题，张嘴想要讲话时却发现喉咙似是被火烧了一般，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了。唤醒他的人大概也是注意到李东海的异样，把后者从床上扶起来后从一旁的柜子上拿过一杯温水递给人。李东海接过后也没怀疑杯子里头的透明液体有没有被添加什么，迫不及待地就喝了下去。待他清空一整个玻璃杯的水后，他总算能开口。


「你是谁？」「你们的五号实验监控员，沉昌珉是也。兴趣是看漂亮小姐姐，目前单身噢。」


无力吐槽对方的自我介绍，李东海环顾了一下周围。这个房间里除了白以外没有别的颜色，就连沉昌珉也是在私服外套上一件白大褂。


「我不是……死了吗？」


「Um……正确来说你是被数据初始化了，不过这里是现实，所以严格来说你无论在镜面里还是现实里都没死。」沉昌珉摊了摊手，轻描淡写地回答了李东海的问题。见李东海陷入沉思，沉昌珉拿过李东海手上的杯子，替对方添了水。李东海看来是尚未理清思绪，即使接过沉昌珉添的水后也只是盯着水面想得出神。沉昌珉没有催促李东海的打算，自衣袋里掏出手机无聊地捣鼓着，良久才听见李东海再次问自己话。


「那……圭贤呢？他怎样了？」


「说实话，真的不怎么好。」李东海闻言吓得立刻抬头看向沉昌珉，但沉昌珉依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朝李东海耸了耸肩。


「我说的是一开始，现在情况稳定许多了。他昨天就被送回来了，只是现在我得委屈他在床上多躺几天。」


得悉曹圭贤平安无事后，李东海松了一口气。然而，他马上就想到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为何你会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要让我醒过来？我在现实里又是谁？而且——」


「——为什么希澈哥要杀我？」


沉昌珉被李东海这一连串问题炮轰得愣在那里，傻怔地坐在床边和李东海杀人般的目光对上起码三十秒才反应过来。叹息过后，沉昌珉不禁暗自慨叹。要来的，终究会来。


「我是实验监控员，当然会知道你啊哥。你在现实里是加州警局要员保护组——简称G4的其中一员。让你醒过来，是因为我上司要我这么做。至于关于希澈哥的事……抱歉，我现在还不能跟哥你讲。」


沉昌珉的一席话令李东海久久不能回神。他对沈昌珉所说的「现实」一点记忆都没有，他只记得他如何在军营内和李赫宰相识、相爱，继而一起加入联调局，再一起被分派到第三机关，遇上朴正洙等人……


对了，李赫宰。


想到这里李东海整颗心脏像是被悬起来似的闹得他心慌，他用力扯住沉昌珉的衣袖，结结巴巴地道：「赫……赫宰他，他怎样了？没被杀吧？！ 」


「银赫哥好着呢，放心。」只是因为你的死暴走杀掉艺声哥而已，虽然这很大部份的责任都在郑允浩那哥身上。当然，后半句只是沉昌珉的内心话。安慰性地拍了拍李东海的肩膀，他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好了，我得回去工作了。不舒服的话就按一下床边那按钮吧，我会随传随到的。」沉昌珉眨了眨眼，又挑起一个狡黠的笑：「如果哥闷着的话也可以按，我可以跟你分享一下各国美女的阅览心得噢。」


「麻利点滚吧你。」得知李赫宰安然无恙后李东海也终于放下心来，一边笑骂一边伸手推了推沉昌珉，对方这才笑着离开房间。可在铁门关上的一刻，李东海分明听见电子锁锁上的声音。


即使沉昌珉再怎么友善，他李东海现在不过也是一件实验品，一件被困于鸟笼内的实验品。


他发自内心地相信着沉昌珉，这个萍水相逢的青年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李东海却在对话里察觉到，沉昌珉是真心待自己的。李东海只希望他有朝一日能知晓沉昌珉现在藏起来的秘密，更希望他没有错看了人。


沉昌珉刚关上门，手机铃声便欢快地响了起来。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显示后，沉昌珉深深地叹息，收拾好心情才接起：「允浩哥？咋了？」


「哦，东海哥没事呢，我看各项指标都挺正常的。行行行，我现在就回来。」


「行啦，我会在老头子发现之前重新把东海哥弄晕过去的，连同记忆抽取一起。」


「反正计划依旧顺利进行中，哥你急什么呢。」

Ｃ１４——Ｔｈｅ　Ｌａｓｔ　Ｔａｒｇｅｔ


自从第四轮淘汰名单释出后，金厉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曾离开，任凭李晟敏在外头怎么劝都不肯出来。虽然如此，金厉旭的房间门还是会在饭点时准点打开。


「由他吧，厉旭本来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之后就没事了。」金希澈抬眸看了一眼一脸苦恼的李晟敏，摇了摇头便继续坐在椅子上滑手机。李晟敏显然对金希澈的态度不满意，若不是对方比他大，他大概早就上前夺去人的手机。


「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他们在现实怎么了？！」


金希澈的动作顿了一下，从手机屏幕抬头后看见的是李晟敏压抑着怒火的模样。起身与对方平视，金希澈淡然地开口：「我们能做的就是活下去。」语毕，他转身朝会议室外走去，却被李晟敏一句话迫得止住脚步。


「如果死的是韩庚，你还能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


金希澈不语，昂首走出会议室。


不一会，李赫宰也拉着行李箱，从威尼斯回来了——身后并未跟着任何人。出来迎接李赫宰的是金永云。


金永云见李赫宰的脸色不是一般的差，只好拍了拍李赫宰的肩膀以示安慰：「银赫……辛苦你了。」


「回来就好了。」


叮咚一声，两人眼前同时弹出一则系统公告。


［第五轮淘汰结果：吴亦凡］
［原因：玩家被击杀］
［恭喜　猎人队　取得　一杀］


［第五轮淘汰结果：崔始源、韩庚］
［原因：玩家被击杀］
［恭喜　恶魔队　取得　二杀］


两人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拔腿朝总部冲去。这一下倒证实了李赫宰的猜测——凶手在总部内。待他们赶到会议室，其他人已经齐集了；这是第三机关副队长，现任代理队长李赫宰下的命令。只要有任何人遇害，必先到会议室集合。


会议室内的气氛除了慎重外还夹杂着些许尴尬，原因是李晟敏正站在金希澈跟前道歉。李赫宰没听清李晟敏的道歉，却能听见金希澈的回应。


「你觉得韩庚真是因为你的一句话而丢了性命？」


尽管话语内容算不上友善，金希澈的声音也不是尖酸刻薄的冷洌。金希澈向来不是会轻声细语安慰别人的性格，他讲的话或许像是带了刺，仔细斟酌的话其实还是能听出当中他让李晟敏不要因为一句话而自责的意味。李晟敏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默然回到金厉旭身旁。


李赫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主席的位置。以往站在这个位置的总是朴正洙，这名队长谨慎地解析着每项任务的细节或是在平面图上指出执行路线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现在换了个人，莫说其他人，李赫宰本人也不能一时之间适应过来。扫视一圈目前站着或是坐在会议室里的人，他不着痕迹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让他看起来没有实际上那般紧张。


凶手就在这群人里头。

「报告，」


金希澈在意想不到的时机举起手，本是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却冰冷得渗人。这也不是李赫宰第一次在看进这个哥的黑眸里时看不透对方所想，但李赫宰这回总觉得他看出了那么一点凌厉的光芒一闪而逝。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吧。


「我知道凶手是谁。」金希澈说着将视线从李赫宰身上移开，落到站在会议室一角，相当不起眼的一人身上。那人过了几秒才意识到金希澈说的是他，一双墨瞳不可置信地瞪大。


「金起范，别想抵赖了。」


金起范——不是Key，自从被李赫宰和李东海以劫机入罪，并被金希澈威胁要为联调局服务后，他几乎从来没离开过联调局半步，一直窝在金永云借他的办公室里头整理文件。有时候金永云也会跟他出一些小任务，所以金起范这段日子来可谓全天候二十四小时都被金永云监视着，难不成是金永云刚才看漏了眼？


「我、我没有，你说什么鬼话？！」金起范被金希澈吓得站直身子，整个人却僵得不能动弹，直到金希澈迫近才一步一步后退，砰一声地撞上会议室的墙壁。


金希澈身上的戾气重得令众人产生缺氧的错觉，金起范更是一副快要窒息的样子，双手无措地扒着身后的墙，视线不住飘向别处，焦急地以眼神向其他人求救。最后金永云看不过眼，上前把金希澈拉了开来。


「干嘛呢哥，你吓倒孩子了。」


金希澈气势不减，倒是金永云表面上护着金起范，眼底里却隐约多了一份不信任。金起范本以为金永云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可在对上金永云的目光后，他立刻看懂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继而低下头去盯着地板不语。不论平日和对方有多亲，他在这不过只是名外人而已。


金永云张了张嘴，他本想要让金钟云去把基地的监控纪录调出来，想起人在系统已属死亡后顿时改了口：「鹿晗，能帮个忙吗？」反正这只是个虚拟的世界，他们也就不用因为各自的身份特地去避嫌。


这名叫鹿晗的中国特务似乎亦是个搞电子的，应了一声便走到搁在会议室桌上的一台笔电前——那是金永云从金钟云的房间里拿出来的，熟练地操作起来。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鹿晗身上，房间只有键盘敲打的声音。


「我把影像投到大屏幕去。」


话音刚落，会议室尽头的大屏幕上便映出监控镜头的影像——正是镜头最后一次捕捉到吴亦凡身影的时候。对于吴亦凡，第三机关的人自然不太关心，毕竟那是海洋对岸的人，又不算是真的很熟稔，真能说上会稍为留意这人的死因的话也是李赫宰。再怎么说，吴亦凡算是在香港救了他一命的人之一。


镜头是被设置在走廊上的，众人不一会就看见吴亦凡走进镜头范围内，拿着手机的模样大概是在和谁通话。走到一半，吴亦凡在走廊上的其中一扇门前停下，按过电子锁的密码后随即推门而进。


然后，他再也没有出来了。

「二楼杂物房。」李晟敏轻声讲了一句，距离门口最近的黄子韬闻言立刻推门而出，速度快得只有金厉旭来得及反应过来跟上人。金永云跟金希澈交换过视线，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这下可以肯定吴亦凡的遇害地点是杂物房没错了。


时间只过了一两分钟，金希澈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过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为金厉旭后，金希澈打开了免提：「啊旭儿，你找到什么了吗？」


『哥，我们找到吴亦凡的手机了，就掉在杂物房地上。 』


『上头显示的最后一则通话纪录，跟金起范的手机号吻合。 』


这下金起范的脸色简直能跟白纸媲美了，他急忙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到通话纪录那一页却看见一则他从未拨出过的电话。金希澈眼明手快地将金起范的手机抢到手，瞥见上头的第二串号码后顿时了然。


「是始源的号码没错了。」同时证明，杀害崔始源的凶手也是金起范。


『没有发现其他手机，韩庚哥应该不是被同一种手法杀死的。 』和金厉旭的通话持续着，这次说话的是黄子韬，那股濒临爆发的怒气清晰地从免提传进众人的耳里。


「这很正常，韩庚是另一个阵营的。当然，我不排除队杀的可能性。」


金起范被金希澈看得寒心，握拳时指甲都快要嵌进皮肉里，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声音来：「虽然我是猎人队的，但真不是我杀的……」


所有人，包括金希澈与金永云在内，一同因为金起范的话瞪大了眼。金起范开初是不解的，但随着空虚感渐渐袭来，他终于意识到他所犯的错误。他的身体从双腿开始化为数据乱码，而众人亦只可以眼白白地看着金起范的「死亡」。金起范抬起头，那双黑眸直直盯着金永云。


「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待我好的。」


不晓得是因为后悔还是恨意，泪水自金起范的眼眶滑下，在他完全消失前滴落地板上，成为一滴不起眼的水点。


［第六轮淘汰结果：金起范］
［原因：玩家身份／阵营曝光］
［恭喜　恶魔队　取得　一杀］


会议室一片死寂，就连聒噪的另一名金起范——Key也只敢扯着李泰民的衣袖不住四处张望，想要找个谁来打破这尴尬得要命的气氛。金永云依然愣在原地，因为金起范最后一句话而久久不能回神，金希澈则是转身敲了敲桌子，让李赫宰继续主持会议。


「那个金希澈在金起范消失前和消失后的表情变化连0.1%都没有，这在人类而言不会太不正常了点吗？」Key小声地附在李泰民耳边说着，后者于是也看了一眼正背对着他们的金希澈，微不可闻地回答：「这个人才刚回来没多久，跟金起范没有太多交集，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算是情有可原的吧。」


金厉旭跟黄子韬回来了。黄子韬通红的双眼，跟他握得指骨发白的拳头足以证明他刚才有多激动；金厉旭依旧维持着一副扑克脸，似乎以往那个外向又爱笑的青年只是众人的幻觉。


李赫宰其实并不想继续主持会议。现在已经揪出了杀死吴亦凡的凶手——虽然本人不承认，但哪有杀人犯会在额上凿着「我杀人了」几个大字？


下一个章程，自然是找出杀害韩庚的凶手。

说实话，李赫宰跟韩庚没有多熟，顶多在现实世界讲过两句话左右。韩庚给人的感觉是不错的，但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虚拟游戏里，找出凶手实在没什么意义。奈何韩庚在谁的心中地位占了几分，李赫宰还是晓得的。


「……鹿晗，麻烦你找一下韩庚最后出现的录像。」


鹿晗这次依然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们所须的影片，但片中的画面却正常得令人匪夷所思。只见韩庚一手拿着冰美式，一手拿着汉堡，悠然地走进镜头，悠然地来到走廊左侧一扇门前，悠然地站好。不够三秒，那扇门自动解锁，韩庚蹬了一下门板，走进房间里头。门扉再次关上，并自动上锁。


然后韩庚就再也没出来了。


「既然他在房间里头被杀掉，那肯定会有镜头拍到有人到他的房间去。」金希澈相当的笃定，众人亦纷纷点头赞同。唯独鹿晗没有认同金希澈的话，棕眸在屏幕上快速浏览，他的眉头皱得紧。


「可在庚哥回到房间的前后两个小时，我没看到有人经过。」


李晟敏难得地举手发言：「凶手会不会从窗户爬进去？」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凶手必定是这个房间里的其中一人，那么他必定会清楚联调局的结构，想要避开走廊的监视镜头摸进韩庚的房间杀人并非不可能的。


Key歪头看了崔珉豪和李泰民一眼，见到两人点头后眨了眨眼：「刚看了一遍装在外墙的镜头纪录，连老鼠都没一只欸。」显然，Key这是直接黑进联调局的监视系统，利用他的功能迅速排除无用的资讯。此时也没人有这个美国时间对Key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还是那句，这只是个虚拟世界，介意那么多干嘛？


「会是自杀吗？」


不晓得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却被金希澈严厉地驳回：「不可能。」金希澈声量之大令会议室激起一阵回音，似乎是想要借此说服自己韩庚绝无可能作出这种事。闭眼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后，他再次开口：「那家伙昨天才跟我讲要一起活下去。」


鹿晗扭头与黄子韬对视。黄子韬比了个口型，鹿晗没全看懂，只觉对方大概是在赞成金希澈的看法。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鹿晗觉得韩庚确实不是一个容易在逆境中自我放弃的人。


「……密室杀人。」这是李赫宰得出的结论。


不对。话音刚落，李赫宰便留意到一处漏洞。严格来说，吴亦凡的「凶案」也是一桩密室杀人事件——毕竟除了一则通话纪录，谁都没看见金起范进入杂物房不是吗？而且他们连监视镜头的纪录都没看过，金起范就已经被入罪了。


如果金起范真的是无辜的呢？


李赫宰想起了金钟云。其实当日李赫宰看到在他一剑捅进金钟云的心窝前，对方的身体已经开始化成数据。当时的他还以为为了逃避责任，他的大脑自动把画面拼凑成这个样子，现在看来，他竟有一丝怀疑那是否纯属错觉。再者，这名总管理员跟金起范一样，在可以自辩之前便脱离系统，根本无从证明他到底是否清白。


万一他们两人也是被插赃嫁祸的呢？

李赫宰脑中倏地浮现出一个可能性。这个可能性实在过于可怕，自内心窜过的寒意使他不禁战栗。金钟云跟金起范死前的情况其实某程度上十分相似，也是被迫到绝境至无法辩白；而在他们死前，除了他以外，只有一个人同时在场……


「那也总得要有人进去房间杀人啊，除非你说有人在韩庚手上那杯冰美式或汉堡里下毒。」


李赫宰只觉背脊上冷汗直流。他勉强抬头看向说话的人，而那人也感觉到李赫宰的视线。


金希澈本在低头思考，留意到李赫宰的异样后扭头对上人的目光。


「干嘛这样看着我？」


金希澈身上的疑点太多了，多得李赫宰不得不怀疑他。


金起范由头到尾没讲过一句话，他们甚至连监视镜头的片段都没看，金希澈就能准确地指出金起范是杀害吴亦凡的凶手。更可怕的是，吴亦凡的手机上果真出现一则与金起范的通话纪录。


金希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是因为他无意中看到金起范给吴亦凡打电话吗？可是按金起范自己所言，跟他最亲近的人是金永云，而且中国三人组是在游戏开始之后才进驻联调局，依照金起范的性格，他真的有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和吴亦凡熟悉到可以交换手机号码吗？


李赫宰没有回答金希澈的问题，倒是看向金永云：「哥，你能到韩庚哥的房间看看有没有线索吗？」


金永云搔了搔头，脸上颇有难色：「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现在韩庚不在，我开不了锁。」联调局的宿舍房间全数采用瞳孔认证，没有韩庚本人在的话，想要打开他的房间几乎是不可能的。


「打开了。」


Key承受着李赫宰包含责怪意思的目光，委屈地开口：「干嘛，你们开不了，我帮个忙也有错吗？」那无辜的眼神看得李赫宰发慌，他唯有摇头叹气，当作回应了事。


鹿晗和黄子韬对Key的能力心里有个底，两人不约而同地挑了挑眉便没有其他表示，但金永云这是第一次见识这台机械人实际运用其功能，下巴差点就没掉到地上。直到金希澈伸手到人晃了晃，金永云才回过神来往韩庚的房间赶去。


金永云联络他们，是十分钟后的事情。


『银赫啊，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连空的咖啡杯跟汉堡包装纸也在垃圾埇里乖乖待着。 』


没有打斗痕迹，证明凶手是相当熟悉的人，熟悉得韩庚不认为对方会加害自己，连一般特务该有的戒心都悉数放下。能韩庚这么信任的人，李赫宰只想到一个。


又或者，韩庚真的是食物中毒而死？


『说实话，我觉得这房间正常得不正常啊——就像韩庚只是出门了一样。 』


在得不到任何结果的情况下，李赫宰只好让金永云先回来。他本想让金永云把咖啡杯跟包装纸拿去化验，幸好他猛然想起凶手还在会议室内，而且他无法否定金永云或许也是凶手的可能性。这事还是由他亲自来做吧。


目前最有力的嫌疑人毫无疑问是金希澈，而李赫宰相信金希澈本人亦知道他的处境堪虞。至于其他人有否看出来，就不是他的事了。但该如何证明金希澈就是凶手，这又是一大难题。


「先不说韩庚哥，」李晟敏适时地切入话题，亦打断了李赫宰的思绪。


「你们对始源的死有什么想法吗？」

于是鹿晗又重覆一遍所有程序，直到大家看见崔始源出现在画面之上。崔始源的死因跟韩庚的似乎相同，也是回到房间后就再也没出来。李赫宰有理由相信，即使他现在叫刚回到会议室的金永云再跑一趟，得到的结果也会一样。


与吴亦凡的相较，韩庚和崔始源的简直可以被称为死案——完美的密室杀人事件。


当电子钟终于显示出四个零，李赫宰总算可以启用管理员特权，直接转移到韩庚的房间里去。现在每个人——他们这些「玩家」，都被赋予管理员权限，所以他胆敢肯定凶手正是以这项权限转移到韩庚和崔始源的房间行凶。可是这样的话，嫌疑人的范围便会扩大到所有人。


也许不是所有人，毕竟有些人连管理员权限能做什么都不知道。李赫宰相信当初金钟云在威尼斯给众人说明时绝对不会讲得多详细。说明越巨细无遗，知道的人陷入危险的机率越大。其实李赫宰曾猜测金钟云的总管理员权限里头会有联络外界的办法，不然系统出事的话，后者就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闻了。


如果真的有人意外地碰到这项功能就好笑了。李赫宰仿佛能看见郑允浩一脸严肃地挂掉通话再汇报给上头的样子。


到头来，李赫宰还是怀疑金希澈。


蹲下身子打开手机的照明系统，他伸手抚了一把地板，捻了捻手上的灰尘。韩庚的死亡绝不超过十二个小时，以韩庚爱整洁的程度，这一点灰尘量倒是属于正常的；房间不至于一尘不染，看来凶手并没有特意打扫过凶案现场。


李赫宰刚起身想到床边看看，房外竟倏地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翻身滚到房间门扉旁边，李赫宰下意识掏出不曾从腰间解下的配枪，耳朵贴到墙上尝试听清外头的情况。听了一会，他发现外头的人不止一人——起码有两个人，而且正在扭斗。


李赫宰没有继续留在韩庚房间内的打算，他调出管理员版面，开启传送程序。他有必要知道在凌晨打架的人是谁。当眼前的景色完全转换成外头走廊的一处转角位时，李赫宰摒住呼吸，悄悄探头看向声音来源。


他却见一黑发男子被一柄长枪从后方贯穿了身体，男子大概是看到了李赫宰，艰难地作出「快逃」的口型后便与今早的金起范一样，化成数据消失。李赫宰赶紧在枪杆另一端的人发现前缩回墙后，他的心脏跳得飞快。


［第七轮淘汰结果：李晟敏］
［原因：玩家被击杀］
［恭喜　猎人队　取得　一杀］


李晟敏被杀了，就在他眼前被无情地杀死了。然后，他听见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响正慢慢地朝他迫近。身高约一米七，或一米七五，成年男性，脚步沉稳，毫无慌张之意，显然这并非第一次杀人；这是联调局制服配备的军靴，不会有错。李赫宰强迫自己无声地深呼吸冷静，握紧佩枪，他迅速转身将自己暴露于凶手的视线中。


「别动，你杀死了、」


李赫宰讲到一半，话就卡在喉咙处，久久不能回神。面前人手执凶器——一把在月光下显得额外寒人的酒红色长枪，李晟敏的血自枪尖滴落地上，一路随着人的脚步在光洁的地板上形成一个个圆圈。待人在李赫宰跟前站定，那血更是渗到李赫宰的军靴上，在墨色的靴子上染成一片碍眼的红。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直直地盯着李赫宰装着惊愕的黑眸，那人良久才叹一口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有必要这么惊讶？」


金希澈手一挥，那柄长枪随即消失无踪。


「来吧，我们该了结这事了。」

周遭的环境以两人为中心点开始变换，洁白的墙壁变得红砖，走廊上的铁门变成装满酒瓶、玻璃杯的木架，李赫宰身旁甚至出现了一个酒桶——里头也许装满了曹圭贤最喜欢的葡萄酒。


「等等，这、希澈哥，银赫哥？」


先闻声后见人，直到金厉旭来到李赫宰跟前，后者才留意到整个酒吧就只有他们三人能动；无论是天花板上的迪斯可球，还是舞池里醉生梦死的人，全都被定格了似的一动不动——十足当初宣布游戏规则的时候。


李赫宰不动声色地把金厉旭拽到身旁。金希澈见状只是摇了摇头，金厉旭则是疑惑地看了一眼金希澈，又看了看心情显然差到极点的李赫宰，最后选择乖乖闭口不言。


不一会儿，金永云出现在三人的视线范围内。看来他是被传送到酒吧的第二个角落去了。李赫宰环顾周围一遍，却发现在场的人只有他们四人。金厉旭亦注意到这个情况，扭头问：「Key他们呢？」李赫宰答不上，唯有金希澈平静地道：「应该快了吧。」


［第八轮淘汰结果：李泰民、崔珉豪］
［原因：玩家被击杀］
［恭喜　猎人队　取得　二杀］


［第八轮淘汰结果：Key、鹿晗、黄子韬］
［原因：玩家被击杀］
［恭喜　恶魔队　取得　三杀］


［特殊身份拥有者　吹笛人　与　幸运儿　已被淘汰］


金厉旭被公告堵得说不上话，盯着萤蓝色的虚拟屏幕久久无法回神。李赫宰在看到公告的一刻，随即理解到金希澈刚才那话的意思；「快了吧」讲的不是其他人待会便会到达，而是他们的杀人公告快要出现了。


言下之意，金希澈就是杀死他们的凶手。


李晟敏、三台机械人、中国三人组，金希澈，或者与他的同伴，至少杀了七个人。


「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是唯一的凶手。」金希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至少，曹圭贤他、」金希澈话说到一半，李赫宰突然在酒吧的舞台上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二话不说，他便要从腰间掏出配枪。金厉旭看见李赫宰的动作，于是亦一同掏枪举起——


四柄冰冷的枪管相互对上了。


李赫宰指着的是台上的歌女，金厉旭指着的是金永云，金永云一支枪管指向李赫宰，另一支指向金厉旭。


李赫宰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名歌女。是Devil。是在拍卖会上抢去西装，在车库袭击他们，令他们进入这个系统的那个Devil。见那歌女微微勾起一笑，李赫宰更肯定自己没有认错，缓缓拉下了保险杆。


金希澈抱着双臂，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局面，却不忘对李赫宰道：「我劝你放下枪。」


「不要诬陷我，我、我没有杀人。」


这个哥向来沉稳，讲话不曾这般吞吞吐吐过。李赫宰立刻意识到金永云的不对劲，眯眼仔细打量人，他似乎看见对方的瞳仁闪过一抹鲜红。


「哎，你冷静点。」


开口的不是在场的四人，是从舞台下来朝他们走去的Devil。一柄与他们手上无异的枪枝正指着金永云的太阳穴，使金永云皱眉之余往一旁歪了歪头，尝试与枪口拉开距离。李赫宰没可能认错，这柄枪是联调局最常见的配枪，而且上头还有联调局的标记。


Devil是怎样拿到这枪的？


女人莞尔一笑，还用腾空的另一只手朝李赫宰挥了挥。


「好久不见呢，银赫哥哥。」

听见女人用这般亲密的语气唤自己，李赫宰只觉一阵恶寒。旁边的金厉旭瞥了Devil一眼，鄙夷地啧一声，嘴里还咕噜着什么「你们是不是性生活不和谐」。李赫宰实在无力在这种状况下纠正这个弟弟不正经且错误的观念，反正金厉旭十不离九是把这个女人当作他的外遇对象了。可是皇天在上，他真的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李东海的事！


「强仁哥你不能杀掉银赫哥呀，你这样会破坏计划的。」Devil的笑容是多么的甜美，她的声音像是涂了一层蜜糖似的，令金永云放下了指向李赫宰的枪，却令李赫宰不寒而栗。望见金永云的瞳仁彻底转成血红色，李赫宰这下是肯定金永云确实受到Devil的操控，否则以对方的性格，不一枪崩掉这女人才怪。


看来这Devil身份确实不简单，在系统里头也能拥有连金钟云这总管理员都没有的权限。当然，李赫宰不排除总管理员本就有这项权限，只是金钟云不愿动用。


见金永云放下枪，Devil亦垂下持枪的手：「对了，我的名字叫秀英，不叫Devil。我随时欢迎你们来寻仇。喔，对了，差点忘了讲，」Devil——秀英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一样转向金厉旭。 「希澈哥没说错，那个叫曹圭贤的，是他杀的。」


李赫宰仅仅是看了一眼金厉旭，再回望时秀英刚才站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与此同时，枪声轰然响起——只有金厉旭一人的枪口冒着烟。因为Devil的离去而恢复神智的金永云则是震惊地瞪大双眼，随即化为数据碎片。彻底消失前，金永云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真的，不是我。」


这五个字似是一条极短的导火线，顿时引爆金厉旭压抑已久的情绪。 「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就只会说不知道！那女人显然是从外面来的，她有说谎的理由吗？没有！」金厉旭整个人颤抖得唯有双手握住枪柄才能稳住不让枪枝掉落，泪水不受控地涌出眼眶。


「艺声哥跟我讲了，在这受伤的话，现实也会受伤，在这死掉的话，现实也会死掉。他却在给我交代完这些事之后就死掉了，」说到金钟云，金厉旭再次哽咽起来。


「艺声哥，你不是说要唱歌我听吗？还说要揍曹圭贤一顿，你现在是要怎么揍？」


「曹圭贤，你不是知道我喜欢你吗？还说要听我在现实亲口告白，你现在是要怎么听？」


李赫宰没有留意到金厉旭话中的深水炸弹，倒是听着听着，他总觉得金厉旭的声音处处透出一种绝望感——像是宣读遗言那样。就连金永云遭枪杀时亦保持沉默的金希澈也终于忍不住开口：「旭儿，你别、」


「你们不知道他们两个对我有多重要，你们不知道。」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金厉旭原本清澈的棕眸因为充血变得通红。 「即使回到外面又如何？所有人都不在了，特哥、神童哥、始源哥、东海哥、全都死掉了！」金厉旭本来无力的手突然刷地举起，枪口对着的竟是他的太阳穴。


「倒不如和他们一起过孟婆桥算了！」


砰。


［第九轮淘汰结果：金永云］
［原因：玩家被击杀］
［恭喜　猎人队　取得　一杀］


［特殊身份拥有者　恶魔　已被淘汰］


［第九轮淘汰结果：金厉旭］
［原因：玩家被击杀］
［恭喜　恶魔队　取得　一杀］


「圭贤和艺声死后，厉旭一直在私下调查凶手是谁，恐怕他一开始就已经想好在报仇后自杀吧。」金希澈挥手让公告视窗消失，说话的声调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晚的餐单。他抬头看向李赫宰，平日装满傲气的双眼此刻却犹如一潭死水，看得李赫宰直觉不对劲。


金永云就是游戏中的恶魔，可即使他被金厉旭射杀，游戏依然没有结束。李赫宰迅速地搜寻残留于记忆中，对游戏规则最后的一丁点认知。对，如果恶魔是被猎人以外的人杀死的话，游戏会继续下去；金厉旭当然不是猎人，猎人可是他李赫宰。如果猎人或是恶魔其中一队被全灭的话，另一队所有存活的玩家全是胜利者，游戏便会结束；那么，金希澈必定是恶魔队的人。


简单而言，现在不是金希澈死，就是李赫宰亡。


看见李赫宰愈发警戒的眼神，金希澈摊了摊手：「好吧，根据所有动漫小说和游戏的定律，魔王到最后总会交待来龙去脉，我也不例外。」


「听好了，全部人都是我杀的。」

听见金希澈这句话时，李赫宰瞬间想通了他最后的一丝疑惑。他想要大喊，让金希澈住手，但他只能眼怔怔地看着金希澈扣下板机，看着子弹破空而来，贯穿他的心脏。


［第十轮淘汰结果：李赫宰］
［原因：玩家被击杀］
［恭喜　恶魔队　取得　一杀］


［特殊身份拥有者　猎人　已被淘汰］


［权力游戏胜者：金希澈］


［由于特殊身份拥有者　祭司　获得胜利　将获得一次复活全员的机会　请问是否使用？ ］


「希澈哥，你真要这么做吗？」


金希澈缓缓垂手，哼笑了一声。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还要问废话吗？昌珉。」


沈昌珉从酒吧的暗角处走到金希澈站定，上上下下打量对方好一阵子，才重重地叹一口气。酒吧的每一幕他都在阴影里尽收眼底，金希澈背负着多少，他是最清楚的人。


双手朝两面一挥，几面巨大的屏幕和一台虚拟键盘随即在沈昌珉面前展开。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渐渐被代码填满，金希澈的身体亦随着代码数量的增加开始与代码同化——就像在游戏里死亡的其他人一样，他会化成数据消失。


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有隐藏条件存在。如果祭司真的选择复活玩家的话，祭司本人必须付出代价——留在镜面系统里『活着』，直到系统被关闭的一天，才会魂飞魄散。这是沈昌珉当日给正在前往威尼斯的金希澈解释的游戏规则。于是金希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沈昌珉在外头安装一个小小的外挂，令他可以无条件地拿到祭司牌，再把所有人救出去。


他不能让沈昌珉把自己也搭进去，所以他没让沈昌珉修改隐藏规则。


「昌珉。」「嗯？」「帮我看好那群小崽子。」


「允浩哥会看得好好的了，别担心。」沈昌珉丝毫没有受金希澈闻言后夹杂着惊讶和怒气的眼神影响，手上的速度全然没有慢下来。


「你这小子，我让你出、」


「哥你还在这，我怎能跑掉呢。不然哥你就要丢掉一只金手指了。」沈昌珉抬头笑了笑。金希澈自知拗不过这监察员，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作罢。代码已经完全填满屏幕，只要沈昌珉按下Enter，金希澈就会彻底成为镜面的一部份。


「再见啦，哥。」「嗯，掰。」


再见再见，再也不见。


［祭司　已使用　复活机会］
［猎人队　恶魔队　将于20秒后自动脱离系统］


［Data backup progressing／data backup complete］
［system resetting／progressing PATHCODE］
［Phase MAMA ready／experimental subject EXO implantation complete］

补227楼

Ｃ１５——Ｒｅａｌｉｔｙ　（１）


「…赫，银赫！起来了！」


意识渐渐回笼，李赫宰隐约听见周围尽是骚乱的声音。玻璃碎裂、谁的大叫、东西被撞落地上……李赫宰刚睁眼，整个人就被谁一下从床上拽起来。李赫宰想要甩开抓住自己的手臂，可当他终于看清周遭的狼藉，跟拉着自己的人是金钟云后，他立刻停止了挣扎，任由金钟云拉着他离开满地玻璃碎片和医疗器材东歪西倒的房间。


「这……什么状况？」李赫宰跌跌撞撞地随着金钟云来到房间外，却见走廊不如他上次回到现实那般光亮。鲜红色的警告灯充斥着整条走廊，李赫宰不禁看呆了。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会才跟你解释，其他人已经到达迷宫了。」金钟云显然没有和李赫宰废话的打算，一边果断地在一模一样的走廊和楼梯间奔走，他的手始终扣住李赫宰的手腕，仿佛生怕后者会逃跑。李赫宰唯有将一肚子的疑云吞回去，让金钟云专心带路。以李赫宰的认路能力，他绝对无信心让两人在这种到处也是白色，现在是红色，的环境下找到安全地区。


况且艺声哥毕竟在这里混了好一段时间，会认得路大概是正常的吧。李赫宰趁机开始观察四周。这建筑的房门还真是清一色的铁制，若没有门上的玻璃窗，里头的人兴许会被关得有幽闭恐惧症直接疯掉。


李赫宰还留意到铁门上无一例外地刻有编码。他们从最顶层的房间跑下来，房间的编码便从一百号开始倒数。李赫宰忘了他们到底跑了多少次楼梯，亦不晓得这座连一扇窗户都没有的大楼到底有多少层，他只知道房间的编码已经减少至二十以下的两位数。


就在他默念着房间的编号进行倒数时，他发现其中一扇门的玻璃窗后一双带着惊恐的黑眸正注视着他。


李赫宰瞪大了眼。他没想过除了他们以外，这幢建筑物里头还有别的活人。看样子不像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否则对方该早就追上来了，是跟他们一样的实验体吗？被金钟云拉走前，李赫宰仅仅来得及瞥一眼铁门上的编号。


「哥，十号房里关着人！」


「我们自身难保，你别想去逞英雄！」金钟云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李赫宰只得无力地看着十号房离他愈来愈远，直到在走廊尽头消失。令李赫宰心寒的是，他本应因为见死不救而感到内疚，此刻他的内心却毫无波澜。他知道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先不论要如何打开那扇连门把和密码锁都没有的铁门，把人救出来后他又应该怎样做？


相比起无用的同情心，李赫宰对金希澈的愧疚从他醒来以后便已在蚕蚀他。李赫宰几乎可以肯定金希澈早就识穿他身为中情局特务的身份，对方却依然选择凭一己之力护了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人的周全，而他即使在最后一刻得悉对方的意图，他仍旧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


「快进去！」


金钟云一声低吼唤回了李赫宰的神智，他抬头看见的是另一扇铁门──它不同的地方在于门上并没有编号，反而刻有一个英文单字。


「……Exodus？」


「圣经旧约中的出埃及记，讲述摩西如何带领以色列人逃出埃及的故事。」不属于两人的声音倏地从后方响起，李赫宰转身发现来人是崔始源后才总算放下已经准备使用擒拿术的双手。崔始源是基督徒，会知道这些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


「还愣在外头干嘛，嫌自己活太久吗？！」


于是崔始源和李赫宰交换过视线后，在金钟云杀人的目光下跨过门槛。铁门缓缓地在两人身后关上，砰的一声吓得李赫宰差点没跳起来。待他看清眼前事物，他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慌了。


「你确定这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耸立于三人面前的是好些约有几层楼高的巨大长形铁柱，铁柱延绵不断地朝四方八面伸展而去，脚踏的不再是白得令人心慌的磁砖而是沙地，静下心来的话甚至能隐约听见机械运作的声音。李赫宰不晓得那些声音是什么，可当他看见铁柱在前方形成两条分岔路时，他顿时理解到这是一座迷宫。李赫宰想起刚才金钟云确实提及过类似迷宫的字眼。


「……艺声哥，你知道出路吗？」


「不，我不知道。」金钟云回答得如此理所当然，李赫宰想要骂人，但碍于金钟云是三人中理应最了解情况的人，他又无从怪起。


「我想我们三人一起行动会比较保险。若我没有听错的话，你叫银赫对吧？」


李赫宰狐疑地扭头看向崔始源，崔始源却回以一个坦诚的眼神，看得李赫宰鸡皮疙瘩，唯有侧身俯在金钟云耳边低声道：「这人去镜面一趟脑子就坏掉了吗？还不认得人了？」金钟云无言地看了李赫宰一眼，以同样的音量回答：「不，他们从镜面出来以后就丢掉所有记忆了，包括现实和镜面的，所以理论上除了我们四……三个人以外，没有人会记得彼此。」


李赫宰再次转身看向崔始源。崔始源依旧一副无辜脸，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演戏或撒谎；李赫宰只好先相信金钟云的说辞，假咳一声以缓和尴尬的气氛：「对，我叫银赫。」接着，他率先迈步。 「那我们走吧。」


生存本能告诉李赫宰，只要顺着同一个方向走的话，再复杂的迷宫也不是问题。在没有地图的前提下，金钟云和崔始源没有反对这个意见，于是一行人便假装着自己有目的地在迷宫里逛起来。


「对了，艺声哥，你刚怎么说其他人也在这？」

「在你醒过来前，我给所有人讲了一遍要怎么来到这。」金钟云顿了顿。 「虽然他们没有记忆，但潜意识里还是会相信我讲的话。当然，其中亦不乏他们根本没有其他选择的元素。」


「等等，你这么说，意思是我们全部人都缺少了一部份的记忆吗？」后方的崔始源终于抓到重点，碍于自身教养不容许，他差点就没直接抓住金钟云质问。然而金钟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讨论太多的意思，模糊地给崔始源回了一个单音节便想要了事。崔始源是想要追问下去的，李赫宰于是适时地按住崔始源的肩膀，并朝众人上方抬了抬下巴示意。崔始源顺着李赫宰的视线看过去，马上就噤了声。


迷宫的墙上，每隔几尺装着一台监视镜头。


即便是没有任何记忆的崔始源，也知道在被镜头团团围住的状况下不能随意谈论这种听起来就像是机密事项的话题。见崔始源的反应比想像中还要快，李赫宰怀疑其实其他人并没有完全丢失记忆，长年在黑道混的本能还是残留着的。


「银赫，上面。」


李赫宰按着金钟云的话向上看，望见的是三个漆黑的小方块正违反地心吸力地飘浮而下，而盒子的落点十分巧合地便是三人跟前。方块不一会便稳稳地落在三人手心上，李赫宰拿着沉甸甸的东西捣鼓了好一阵子，才发现这方块原来是一个盒子。可在他费力地打开盒子后，里头的内容物却全是沙子。


李赫宰总觉得事情没有这般单纯。


手腕一扭，他将盒子整个反转，沙子随即倾泻而出，同时亦有一块闪烁着银光的小物件掉到李赫宰脚边。弯腰捡起从盒子里掉出来的东西，李赫宰拿在手上掂量着，才察觉到这是一只USB。


上头的编码是四十四。


「那个，你们好？」


那是李赫宰心心念念的声音。有多久没听见了？现在忽然在耳畔响起倒是显得不真实。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的幻听，李赫宰缓慢地转过身去，抬头看向声音来源。他没留意到自己的双手已经抖得不似人形，一双眸只集中在来人身上。来人显然被李赫宰的大反应吓倒，微微倒退一步之后又意识到他这样做并不礼貌，于是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你……没事吧？」


「李东海，真的是东海、」但李赫宰还未上前将人紧紧抱入怀，后领已经被金钟云牢牢揪住。金钟云不给李赫宰反抗的机会，向崔始源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弯起一个友好的笑容朝李东海道：「抱歉，让你见笑了。」


金钟云不忘笑着补上一刀：「这个人撞到脑子了，偶尔会犯傻。」拉着视线从未由李东海身上移开过的李赫宰到一旁，金钟云的表情比中国传统变脸术变得还要快：「你想你家东海在恢复记忆前就被你吓走的话，你即管继续痴汉下去，我可不会再管你。」李赫宰闻言顿时就收起目光，看着金钟云的眼神却有些责怪的意味。


「你就那么肯定其他人能恢复记忆？而且，你怎能毁掉我在东海面前的第一形象！」


「形象是你毁掉的，现在任谁看来你就是一个怪叔叔。」毫不留情地白了李赫宰一眼，金钟云终于松开了人。


「记忆的话，你手上那USB就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