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这个方向想的话，金钟云跟金希澈随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西装从后门溜走，并在李东海回来前把所有事情都解决。现在，甚至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贼喊捉贼，自导自演一部金氏侦探社的年度大戏。


「我说，我们在这瞎猜也没什么意思吧？」


曹圭贤略为提高音调，打断了金希澈和金永云凝重的交谈。他毫不畏惧地迎上金希澈的目光，李赫宰似乎还在曹圭贤的嘴边看到一抹不起眼的孤度。


「艺声哥跟希澈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城区买咖啡？」


曹圭贤说话的内容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绝对不是那回事。金希澈与金钟云显然因为这名年纪最小的成员倏地转换话题而怔了一下，金希澈正想要开口教训曹圭贤插嘴的举动，却像是看到什么一样僵在原地，硬生生把话给吞回去。


「那就走吧。」


奇怪的是，金钟云还真的顺着曹圭贤的话说下去，拉着金希澈就要走向后门离开。然而，曹圭贤还没有要移步的意思。当李赫宰顺着金希澈和金钟云的视线看向曹圭贤，他这才发现原来曹圭贤正盯着自己看。


那个诡异的微笑，清晰地映入李赫宰的眼帘。


「银赫哥也一起吧？」


碍于金希澈和金钟云这两个在组织中占有相当分量的成员都没有说什么，其他人也不好询问其中的因由便放他们四人走了。但踏出车库没多久，曹圭贤就打破了四人之间的沉默。脸上的笑容不再，就连说话的声调都比刚才要来得沉稳。


「好了，既然已经没有其他人在，我们就说实话吧。」


虽然没有露出多惊讶的表情，但相比金钟云与金希澈的冷静，李赫宰知道自己的内心慌张多了。


「我很清楚你们做了什么，也很清楚你为什么想要把我当作挡箭牌。」


曹圭贤口中的「你」自然是不断指认他为幕后黑手的金希澈，但「你们」却是针对着在场的其余三人——包括李赫宰和金希澈。看来他的猜测没有出错，金希澈和金钟云的确是同一伙的，那金希澈也知道了他中情局情报员的身份了吗？


「那你倒说一下，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金希澈对于自己有参与在内的事情并不讶异，还能迅速反问曹圭贤，那即是他一早就已经知道此事。李赫宰不安地看了一眼不打算作声的金钟云。他介怀的始终不是自己协助金钟云的事情有否败露，而是真正身份是否已经泄露的问题。


「把西装独吞。所以你们昨晚就已经将假货运出去，装成真假两货都被偷掉，以免被拆穿。」曹圭贤的话和李赫宰想的一样，也就只有这个方法，才能避免这两人的计谋被其他人发现。就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期间，四人已经来到公交车站。


「无论你们俩相信与否，那不是我们做的。」


金钟云终究还是开口了，澄清的话语却令李赫宰和曹圭贤同时挑起眉。闻见金钟云的话，李赫宰知道对方早就猜到自己已和曹圭贤作出同样的怀疑。远处的公交车渐渐驶近，带起一阵美国郊区独有的热风，把金钟云贴服的黑发吹乱。


「我跟希澈哥昨晚的确在商量把西装运出去的事，但我们最后的决定是在凌晨行事。」


登上公交后，金钟云没有选择坐下来，倒是曹圭贤和金希澈直接坐在两旁的位置上，前者抬头看着金钟云就示意对方继续讲。李赫宰其实也想坐下来的，但只有金钟云一人站着的话场面未免太尴尬。因此在金钟云说话时，他只好站在对方身旁。


「我们凌晨四点就起来了，但在打开那后尾箱时，我们就知道这事是成不了了。」


「但你们没有当场揭发，」曹圭贤紧接着道：「因为这样的话会显得你们在凌晨四点就起来的举动太奇怪。所以你们决定顺其自然，在所有人怀疑大家时将我推出来作代罪羔羊。」


曹圭贤的语调并没有包含着不满或仇恨的成份，犹如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平铺直叙地把金希澈跟金钟云的故事讲完。然而，他看到了曹圭贤眼中满满的嘲讽——那眼神就像是一名已经脱离稚龄的青年，在听着三岁小孩才会相信的童话故事。


「我们俩再瞒着你们也没意义，反正我们已经同坐一条船了。」金希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向曹圭贤回以一个同样意味的目光。


「你回去把我们三个人供出来的话，谁会相信你？晟敏？还是厉旭？但即使你把我们三个踢出了组织，你能保证你自己也能安然无恙吗？」


金希澈说得太咄咄逼人，使李赫宰在那么一秒亦不禁相信金希澈真的能实践他对曹圭贤的威胁。对此，曹圭贤只是不屑地看了金希澈一眼，却没有回话。车上本来就只有他们几人跟一些住在离市区更远的美国人，在他们四个韩国人闭上嘴后，车厢里剩下的便是空洞的引擎运转声。


李赫宰知道距离城区还有约三十分钟的路程，终究还是没管还站着的金钟云，在金希澈前方的座位坐下来了。看着窗外如出一彻的田园风景，李赫宰很快就和自己的眼皮打起架来，倚在玻璃窗上陷入了浅眠。


最后，他是因为听见车厢广播而醒过来的。顺便跟金钟云一同摇醒了睡得东歪西倒的金希澈和曹圭贤，李赫宰下车看见的就是久违的高楼大厦，还有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满格讯号。


他巴不得现在就到网上预订机票飞回位于美国另一头的维吉尼亚州，回到他最爱的中情局总部去。


金钟云一下车就说要去发型屋，脸上就差在没有写着要抛下李赫宰等人的字样。金希澈拗不过他，唯有没好气地大手一挥，把金钟云赶走。但在金钟云离开前，李赫宰及时对金希澈说了和金钟云刚才一模一样的话，就追着那名已经愉快地哼着歌的人跑走了。


「你去发型屋干嘛？」


虽然西装失窃，但显然金钟云今天心情是真的不错，跟李赫宰讲话的态度一改以往的冰冷，就连内容也是李赫宰第一次听见的闲话家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么平易近人的金钟云，李赫宰只能乱揉一把自己的黑发再道。


「想染一下发而已。」

最近考试，明天更。

李赫宰始终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能直接在中情局不知情的情况下骇入中央伺服器，还能毫发未伤地得到他的资料后全身而退。那边的金钟云还在跟朴正洙和金希澈讨论涉案三人的身份问题，这边李东海就已经倚到李赫宰耳边说悄悄话。


「艺声哥可是在全美骇客比赛里拿了冠军的人，会查出这点东西来一点也不出奇啦。顺带一提，艺声是他的网名，所以我们才这么喊他，而且他好像是匿名者的人。」


匿名者，全球最有名的黑客组织，成员遍布世界各地，且身份不明。这人还是全美第一，看来中情局的防火墙需要更新了。暗自决定回去后要让上司好好地跟高层反映，李赫宰没有回应李东海的话，只是独自陷入了沉思。


「刚在那边拜托了几个相熟的人帮忙，我想下午就会有答覆。」


不难想像金钟云口中「相熟的人」会是匿名者的成员，而其他人显然亦知道金钟云同时隶属于匿名者的事，对金钟云提出的答覆时间没有太多的诧异。匆匆地吃过猜拳输掉的崔始源在麦当劳买来的午餐，众人没多久就投入组织的日常事务里头。
崔始源让他们住在车库里也不是不收钱的。条件很简单，每个星期都将从城区运来的坏车给修好跟做保养。这小小的车库其实只装得下三至四辆车，所以每次都只会挑几个人负责——规矩非常简单，猜拳赢了就不用修车，输了的话就得连他们的私家军火也一并检查。

于是李赫宰唯有跟其他人一同分组猜拳，李东海赢了他，所以他就跟输给金希澈的金钟云猜；结果金钟云还是输了，得和金厉旭、申东熙、金永云他们一同修车兼检查枪械。


金永云从黑市回来的同时带来了组织之前一次行动中得回来的赏金——据说是李赫宰加入前，他们在中国某古董商手中夺来的青花瓷在黑市变卖后的成果。这箱装满了数十万美元现金的黑箱子，最后交托到李东海手上。


「别看我这样，我对数学很在行。」


没等李东海在李赫宰面前炫耀完，那边在检视枪械的金厉旭就猝不及防地打断了李东海的话：「哥的数学就只在钱跟计算机面前有作用吧。」若不是李赫宰眼明手快地把箱子夺过来，李东海差点就用那数十万美元直接甩到金厉旭脸上去了。

「别跟小孩计较，数你的钱去。」

李赫宰的一句话总算令还想要过去踹金厉旭的李东海平静下来，却同时激起了金厉旭对「小孩」这个称呼的不满。因此，李赫宰选择自动把金厉旭那可以贯穿天际直达云宵的声音屏蔽掉，并从角落搬来一张小椅子，像个小学生似的坐在正在摆弄着透明白板的朴正洙脚边。


「银赫你不用帮始源修车吗？」「不用。艺声哥猜拳输了给我。」


若不算金钟云在输掉后足足追着李赫宰在车库跑了几个圈，被金希澈将两人戏称作韩国版汤姆猫与杰利鼠的话，整个猜拳过程还是挺和平的。


自此，李赫宰就认定了这个组织只有不太疯的人，但绝对没有不疯的人。

大家对西装那边的剧情有任何不明白的话请看35楼下面的留言，还有什么不懂的话我再讲无妨。

Ｃ０３——镜面中的世界


「银赫，你继续说啊。」


李赫宰眨了眨眼，发现他正身处于一个类似于防空洞的密室之中。密室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会议桌、一部与天花板连成一体的投影器、还有一面银幕，而他本人则是站在银幕前，似乎是做着什么报告。他看见其他人都坐在会议桌的两旁，纷纷朝他投来疑惑或担忧的眼神。


「李赫宰，你还好吧？」


看向声音来源，李赫宰很肯定说话的人是李东海。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喊法、熟悉的脸容，坐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上的除了李东海别无他人。仔细一看，他这才发现对方穿着的不是刚才在车库中的休闲服，而是被烫得毕直的藏蓝色军服。不止他一人，组织中的其他人也是穿着同款样色的军服。于是他低头看去，果然看见自己身上挂着一模一样的衣服。


李赫宰，联邦调查局特殊行动部第三机关副队长，机关目前正在追捕一名将某博物馆名物「Key」盗去的疑犯，很有可能涉及多人犯罪。


他很清楚自己在这里的目的，同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是中情局的人，现在反而成了联调局的人；组织的人明明是被追捕的一方，现在反而成了追捕别人的一方。上一秒还亲眼看着Devil无声无色地入侵车库，自己被人注射麻醉剂，下一秒便已来到这里，还跟这群人站在同一阵线。


不对，不是这样的。


李赫宰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在军队服役期间，与同期的李东海跟崔始源一起被派往联调局；后来三人被当时第三机关的队长朴正洙相中，成为了其中的队员，他本人后来更是被提拔成副队长。


不，好像也不是这样。


他在大学毕业后就被自己的损友坑去入职中情局，却发现损友把自己招进了他的部门，于是他的损友就升级成了他的上司；接着就是他被指派到赏金猎人组织中，在找出其中的国际刑警卧底同时搜集组织的犯罪证据。


李赫宰发现他脑中有两套完整的记忆。一套，他和此刻坐在会议桌前的人们出生入死；另一套，他作为卧底潜入了一个犯罪组织，而这个组织的成员就是眼前的这些人。


「……根据线报，目标把Key藏在这座会议中心的某一角……」


强行装作无异样继续讲下去，李赫宰其实只是把已经刻印在他脑海中的资讯念出来罢了。他忘了自己到底以怎样的状态撑到整个会议的结束，走出防空洞般的会议室后，他还是无法从两套截然不同的记忆中抽身。


这里的人，就只有他拥有两套记忆吗？


这么说的话，他是穿越了时空，还是来到另一个平行世界了吗？


「赫啊，你是不是昨晚睡不好？」


直到李东海抓着他的肩膀，李赫宰才意识到他竟以潜意识一路从会议室走回联调局的员工宿舍。虽然他知道自己理应已经走过这条路千百万遍，但另一边的记忆却明确地告诉他，他只有跟随过上司到联调局一次，而且那里的路并不是一般的错综复杂。


联调局的员工宿舍跟李赫宰第一套记忆中的相差无异，还是那个样子。他正坐在自己的床单上，面前站着的则是一脸忧心的李东海。李赫宰没怎么犹豫就伸手拍掉李东海的手。


「与你无关。」


对于他在这边仍得跟李东海分享一个房间，李赫宰反而不太介意。但李东海那亲昵的举动，他就很介意了——不，是非常介意。当他看见李东海那双黑眸中一下子就被惊讶、悲伤之类的情绪填满时，他甚至还不能理解对方这反应的意义。


他只是跟李东海认识了几个星期……即使退一万步，在这边的记忆中和对方认识了两至三年，交情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接着，李东海退了开来。李赫宰承认，他看见泪水开始顺着李东海的脸颊滑下时确实被吓到了。


等等，这个人有这么容易哭吗？


「李赫宰，我才跟你交往几天，你就要这么耍我吗？」


……什么？

先说一下，本文禁止任何与剧透有关的留言。发现此等留言的话将会被删除处理。

即使是被金钟云识破身份时，李赫宰亦未曾如此慌张过。虽然他不是没有跟别人交往过，但跟男的还真是第一次；不对，先不论他跟李东海有没有别的感情，李东海在他而言只能勉强算是组织中一个比较能说话的人吧？


不，不是这样的。


与李东海在军营中相识至相恋的记忆有如走马灯般浮现至李赫宰脑中，李赫宰甚至还看到有几个不可言喻的画面。


老天，他竟然跟一个男人接吻了。


把这些资讯全都过滤一遍所花费的时间也没有多久，李赫宰其实就只是在李东海哭了过后呆怔住两三秒就僵硬地开口：「……不对，李东海，你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眼见闻言的李东海有哭得更凶的迹象，李赫宰连忙从床上起来抓住对方的双臂。他急切地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他两份记忆的答案。


「我们刚不是还在车库吗？怎么转眼间就来到这里？再说，我们怎会是联调局的人？你不是旧金山分区警局的G4成员吗？」而且，我该是中情局的人吧。


李东海的表情随着李赫宰的质问从一开始的受伤转成不解，然后便是极度的慌乱。李赫宰还没反应过来，李东海就轻轻地挣脱了前者的双手，转身掏出自己的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希澈哥，赫他好像患了创伤后遗症，在说什么车库跟G4的事情。」


即便李东海已经尽量把自己的情绪稳下来，但李赫宰还是从对方说话的语气里听出那么一丝的颤抖。但相比李东海的内心变化，李赫宰更在意他对金希澈说的那番话。


先是跟李东海交往，现在还患了一个创伤后遗症？


这真的是绝了。在宿舍房间门前看见金希澈后，这是李赫宰的第一个想法。他知道在联调局工作的金希澈与赏金猎人组织中的金希澈不一样，这里的金希澈同时兼任着第三机关的队医，因此李东海会喊他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东海，你先去我房间待一会。还有，暂时不要跟利特说。」


似乎对金希澈有着莫名的信心，李东海点了点头就走出房间。在李东海离去后，房间里就只剩金希澈跟李赫宰两个人。亦是在房门关上的那刻，金希澈猝不及防就用一个爆栗招呼在李赫宰头上。


「臭小子，被两套记忆搞混后还顺便把东海弄哭了是吧？」


「你才小子，你全家都小子……」揉着被打的地方反驳到一半，李赫宰才抓到金希澈话语中的重点。抬头看向脸上差在没写着「朽木不可雕也」的金希澈，他半信半疑地继续说：「哥，你都有两套记忆？」而且还顺利地把两套记忆都分类整合好起来了？


「我在会议上已经疯狂地给你打眼色，就你还在位置上傻愣。」


在李东海的床上坐下来后，这回金希澈是真的很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还直接抬手，用那比女孩儿都要来得漂亮的手指指着李赫宰的鼻尖骂：「但即使如此！这不是你可以弄哭东海的理由！别以为老子真看不到东海脸上的泪痕！」


操，我哪知道他这么容易哭啊。碍于金希澈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势，李赫宰实实在在地体验了哑巴吃黄莲的感受——有苦难言，完全不敢把内心话给讲出来。


「总之你在这里就是李东海的男友，再把他弄哭的话，我保证绝你子孙！」

根据记忆在这联调局的地下基地左拐右转后，李赫宰重新来到会议室门前。果不其然，朴正洙还坐在会议桌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今晚任务内容的简报看。李赫宰轻轻地在会议室的铁门上敲了敲，才把朴正洙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银赫？怎么了吗？」


李赫宰在朴正洙的注视下走到对方旁边，倚着会议桌就微微低头看向坐在办公椅上的朴正洙说：「哥，今晚之后我想跟你请个假。」


朴正洙似乎对李赫宰提出的请求很惊讶，挑起好看的眉后就翘起二郎腿道：「这很难说，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我们新任务。」不过在这么说完之后，他就放下二郎腿，俯身朝银赫靠过去，脸上的表情柔和不少。


「怎么，跟东海吵架了？」


算是吵架吗？李赫宰也不清楚。见李赫宰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话，朴正洙看起来有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这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又要你买东西他吃？还是把你衣柜里的私服穿出去了？」


原来李东海还有这些癖好？不是朴正洙讲给李赫宰听的话，李赫宰还真没猜到李东海会有这样的一面——虽然是不难想像。简单地翻了一下记忆，他在看见自己「以前」竟让李东海随便地刷自己的卡时差点没折回去房间打死李东海。


朴正洙自然不知道李赫宰正沉浸在记忆给他的讶异之中，双手一摊就说：「哎，我可是管不着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如果上头没什么特别事情要我们做的话，我就批三天给你吧。」


无论朴正洙把事情歪曲成什么样子，他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谢谢特哥。」


淡然地道谢后，李赫宰就要转身离开，但朴正洙再一次叫住了他。


「银赫。」


与刚才有如兄长般的温和不一样，此刻朴正洙眼中的只有一名指挥官该有的严肃、认真。


「不要被私人感情影响公事。我相信你明白这个道理。」


李赫宰跟朴正洙对视一阵子过后，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无论是作为中情局的人还是联调局的人，他都很清楚，亦不能再清楚朴正洙所说的话。


他们这次出任务的地方不在美国，而是众人的故乡——韩国。乘过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抵达首尔国际机场，再分批入住酒店，也不过是一天内的事情。


李赫宰的室友仍然是李东海，但他们的身份自然不会是明晃晃的联邦调查局探员，而是两名前来为杂志专栏取材的普通美借韩裔旅游专栏作者。抵步后，李赫宰又去了楼下的房间，和已经在前一天到达的金希澈聊了一会关于两套记忆的事情，才慢吞吞地回去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他发现李东海并不在，似乎也是出去找谁去了；于是李赫宰决定先补个眠。脱下军装外套，李赫宰也不管会不会弄皱烫得笔直的军服，直接就倒在床上。


这一觉他没有睡得多安稳，朦胧之中他看见李东海在房间里踱步，后来那人想要靠近自己但又却步。


当床头的电子时钟终于迈向晚上十点，李赫宰就被李东海摇醒了。

「李赫宰，该出任务去了。」


李东海的语气和一开始的不同，少了分情人的柔情，倒是多了几分兄弟之间会有的爽快。李赫宰本来是个有起床气的人，但碍于接下来的正事他也不好发作。扬手接住李东海抛来的外套，穿好军靴，李赫宰伸手往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把银白色的配枪，又拉开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掏出另一把一模一样的手枪。


就连他从美国带来的双枪，都跟车库的世界雷同。


「李赫宰。」


李东海忽然朝他走来，还伸手解掉他衬衫钮扣的举动着实吓了李赫宰一跳。正当李赫宰想要挣扎，李东海却重重地踩在李赫宰的脚上。


「老实点，你钮扣扣错了。」


若不是李东海这么一说，李赫宰还真不知道自己把衬衫的钮扣给扣错了。在李东海给他整理衣服的时候，他不敢乱动，更不敢对上李东海的目光。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一言不合就开黄腔，这真的是我认知中的那个李东海？这么想着，李赫宰忍不住开口：「别学希澈哥说这种话。」


然而，这次却轮到李东海疑惑地从最后一个扣好的钮扣抬头道：「跟希澈哥有什么关系？他不也一直嚷着要去吃自助餐？」


……行，原来是他思想太肮脏。


从房间到集合点的路程上，李赫宰不乏猜测李东海在态度上变化的原因。直到他在集合点看见姗姗来迟的金希澈，疑问才得到解答。


「难得东海没有迟到啊？我让东海像以前你们还没交往的时候一样对你，以便你可以『记起』那些时光。不用谢我，迟点请我吃一顿自助餐就好。还有， 」金希澈说着朝李赫宰抛去一物，待李赫宰接住那东西时，他才看清那竟是一支染发剂。


「去弄一下你那头银发，太抢眼了。十分钟内搞定，这是来自金希澈的信心保证。」


于是当李赫宰在二十分钟后以一头浅棕发从洗手间走出来时，他便发现自己被金希澈骗了。不习惯地扒拉着他随便染来的头发，李赫宰对上了站在门外的李东海的视线。


「其他人？」「早走了。」


默默地决定不能再在这些方面相信金希澈，李赫宰快步跟上了走在前头的李东海。说起来，他还不知道他们该怎样去会场执行任务。以他们此行的身份跟目的，总不能乘地铁或是公交车去吧。


「喂，你有事的话就回去待着吧，我自己一个没问题。」


李东海的声音重新把李赫宰从思绪中拉回来，后者看见的就是李东海狠狠地皱起眉的样子。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而李东海正站在一台漆黑的摩托车旁——和李赫宰在车库里头初次见对方时的那台无异。


看来对方是要求总部的人把他的摩托车给送来了。


「我没那么孱弱。」


直径抽起其中一个挂在摩托车把手上的头盔，李赫宰没把李东海说他戴了他的头盔的抱怨听进去。但当他着装完毕后，他意识到自己并不会驾摩托车。因此，他的选择就只有一个。


「没事就到后座呆去。」


碍于个人能力的缺憾，李赫宰唯有乖乖地听李东海的话，跨上后座。李东海没有磨蹭多久就坐到驾驶座上，发动了摩托车。李赫宰在听到引擎怒吼的那刻连忙抓紧李东海的衣服，免得自己在地上摔个吃狗屎。


摩托车在李东海的疯狂加速下很快就驶离酒店，在首尔的夜色中奔驰。在无视红绿灯过后又是一个急弯，李赫宰好不容易在车上找到平衡，李东海却在此时忽然大喊：「你再不扶好，下个弯就把你甩出去！」


不得不说，这个威吓对李赫宰是起作用了。即使有多不情愿，为了他自身安全，李赫宰还是缓慢地贴近李东海的背部，用手环住对方的腰。


说实话，李赫宰比较喜欢目前跟李东海相处的模式。虽然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但起码这人在金希澈跟他交待过后就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相比那个随时就会哭出来，而且极度黏人的李东海，他更乐意跟这个可以和他称兄道弟的人来往。


摩托车驶离首尔城区，渐渐朝着三岛的方向前进。地如其名，这次任务的地点正是伫立在三座岛屿上的其中一座会场。今天下午的时候似乎有一场盛大的聚会在这会场中举行，因此平常在晚上不会亮灯的会场至今仍然灯火通明。


最后，他们成功在十一时三十分抵达会场外的垃圾站。

由于李东海不愿意让自己的摩托车与垃圾为伴，两人只得在离垃圾站几米外的暗角位将摩托车摆好，并蹲在暗处等待目标出现。也许是觉得一个垃圾站没有什么价值可言，这里附近都没有装设任何监视系统，正是移影换影的绝好机会。


若情报没出错的话，每夜的四十分都会有两名清洁人员到这里清理垃圾。


「为什么我们不直接穿着清洁服出来？这不会更方便吗？」


面对李东海的提问，李赫宰只得没好气地压下声音回答：「两个年轻的清洁工人本来就很罕有了。再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有清洁工人驾着摩托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也对，而且我们颜值不低。」李赫宰无言地瞥了后方正在认真地表达自己意见的李东海一眼后，决定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任务之上，免得自己的脑细胞在任务开始前就通通死光。


不用一会，李赫宰果真看见两名年纪约五十上下的清洁工人朝这边走来。那两个大叔看起来就是容易制服的类型，因此李赫宰没有犹豫，在阴影中侧身闪到两人身后就把两名目标敲晕。


「做得还真行云流水。」


跟李东海一人接住一个，李赫宰听见的就是李东海的玩笑话。李赫宰不得不承认，他干这回事不下百遍，实在没有不熟习的理由。他和李东海没花多少时间就把两名清洁大叔的工作服脱下来，换到自己身上。


「我多怕他们有谁里头只穿了内衣，到时候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办了。」


「把你的衬衫送他吧。」李赫宰一边无感情地说着，一边将灰色工作服的拉链拉上，将他的白衬衫完全盖住。又跟李东海斗嘴几句，他才走出阴影外，厌弃地推了一下两名清洁工人带来的空垃圾埇。


即使手上戴着手套，他回去也大概要洗手洗上差不多五次才会罢休。


把不省人事的两名工人安置好后，他们便推着垃圾埇从会场海边的斜道走上去。李赫宰看着李东海的后脑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李东海，你这宝蓝色的头发没问题？」


言下之意，金希澈那哥居然没把你抓去染发？然而，李东海对此却是头也不回地对李赫宰道：「比你那头跟月亮差不多的银发来得好。」


李东海，你这家伙不是说喜欢我？这么对我真的好吗？就在李赫宰准备开口反驳时，他的视线范围内倏地闯入了两名保安人员。看来就是资料上提及过，在侧门站岗的警卫。


李赫宰瞄了一眼左腕上戴着的智能手表。这是昨天散会前朴正洙发给每个人的小物件，说是上头终于把些许资源拨给科技发展部，让他们得以用这种比较高科技的产物联络。


就在此时，表面突然发出强烈红光，上头写着的英文宣告了他们的行动。


凌晨十二时零二分，Mission Start。

眼见李东海迅速地一脚踢翻站在他面前的保安，李赫宰亦连忙行动起来，一拳揍在另一名保安的脸上。李赫宰似乎是选中了比较弱的对手，被他揍了一拳的保安没有多少还手之力，甚至可以说是一下子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待李东海补了一记上勾拳给剩下来的那名保安，两人便直接从侧门溜了进去。


资料说，侧门后的走廊尽头是一台载货升降机。两人毫无悬念就找到了这台升降机，而在升降机打开门时，李赫宰也终于见识到李东海的实力。只见李东海右手一挥，一件闪着银光的小东西便朝升降机天花板上的监视镜头飞去。接着，隐约闪烁着红光的镜头便爆出一阵火花，宣告报废。


李赫宰定神一看，插在镜头上的小物件竟是一把暗蓝色的飞镖。


「你的武器还真……复古。」


看着李东海抬手轻松地将插在镜头上的飞镖收回来，李赫宰很意外对方没被窜过的电流电到。似乎是留意到他的视线，李东海在他面前扬了扬飞镖才再藏到袖口里去。


「早就习惯了，现在手指也不会太麻。你忘了……不，没什么。」


升降机门徐徐关上，朝着他们目标所在的三楼上升。李赫宰没有追问李东海刚才想说什么，只因他已从自己的那套记忆中找到相关的片段——那时候的他似乎是不想李东海再用这种如双面刃般的武器，跟对方吵了一场。


「这飞镖自带电击效果，在击中任何物件后两秒内会自行释放出储存好的电流。」


他不知道是李东海的情绪比较容易读懂，还是他比较善于观言察色。但从李东海的神情里，李赫宰能够得知这是对方第二次跟他解释这个飞镖的功能。李东海的一举一动中总是带着不同的情绪，令李赫宰能够轻易地推断出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那还是皮卡丘比较好。」


李赫宰其实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直到他听见李东海压抑着的笑声。当他扭头想要让对方闭嘴时，他却直直撞进那双带着笑意的瞳仁。


「你知道我第一次跟你讲这飞镖的时候，你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吗李赫宰？」


若不是李东海提起的话，李赫宰还真的没留意到自己的记忆中有这么一幕。眼见升降机已经来到三楼，他连忙抢在李东海再说点什么前道：「到了。」


升降机门打开后，迎接他们的是一条黯淡的环形走廊。走廊上的人能清楚地看见有着同样结构的地面、一、二层的情况，不过当然，此刻的会场内空无一人。李赫宰伸手点亮了智能手表的屏幕作照明之用，同时亦不忘打开显示着各人位置的电子地图。李东海在升降机门开启的那一刻就已经有如离弦之箭，甚至跑在李赫宰前头，就是务求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标位置。


所有人都已经到达三层，距离目标房间最近距离的是特哥跟希澈哥。


不远处的一丝亮光令李赫宰知道他们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然而，一股不祥的预感却油然而生──若他们正在寻找的那个「Key」对博物馆来说真的那么重要的话，他们一路上难道不会遭受太少阻碍了吗？


侧门的保安可谓一放即倒、升降机的监视镜头被李东海毁掉后仍然无人来捉拿他们、漆黑一片且无人看守的走廊……这一切都在隐隐地告诉李赫宰，这事情并不单纯。但目前的情况是，他们确实没有多少时间再思考这些事情。


再逗留久一点的话，李赫宰还真不能肯定他们会不会被追杀。


「喂，你们谁啊？」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僵硬地停在原地，李赫宰转身便看见一个比他们要小上几岁的青年。那名青年是典型的亚裔人，黑发黑瞳，相貌不错，就只是右边的眉毛缺少了一个角。青年警剔地看着李赫宰和李东海两人，全然没有理会李赫宰打量他的目光。见两人都没有要回答他的打算，青年就要扯开嗓子大喊。


就在青年张嘴的那刻，察觉到不对劲的李赫宰已经一个箭步上去把前者的嘴给捂得严实。示意李东海先行到目标房间，李赫宰压下声音就咬牙切齿地道：「小子，看样子你也不是这里的人吧？把警卫喊过来你也会死。」


出乎李赫宰意料，这句话并没有对青年构成任何威胁。相反，青年还一脸鄙夷地看着李赫宰反驳：「谁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可是负责人的儿子。」


难怪脾气这么臭，原来是富二代。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李赫宰其实是打算在这里看管着人直到其他人完成任务为止的。但青年随即提出的议案却令李赫宰怀疑地和跟他差不多高的人对视。


「这样，我让你跟你的同伴继续逛，但你之后得带我离开这里。」


这个提议听起来还真是便宜了他们。正是因为过于简单，李赫宰不禁问：「你自己有手有脚，能走不了？」


「那你是干还是不干？」青年不甘示弱地回望着李赫宰，使气氛一下子就陷入胶着。接着，李赫宰还是下了决定，半拉半扯地将青年带到走廊边缘。他无视了青年小声的叫嚷，掏出挂在腰间的手铐就把人铐在铁栏杆，并随手将刚才抹过染发剂的纸巾塞进青年的口中。


「奉劝你一句，别尝试喊人。」


当李赫宰重新找到李东海时，李东海正站在目标房间的门前，努力地胡乱猜着电子锁的密码。


「特哥没告诉你密码吗？」李赫宰帮不了什么忙，只得站在一旁，看着李东海装作冷静地不断输入不同组合的数字码。


「特哥不知道，他们也在试。」


换言之，这是一个在资料上没被提及过的情报。从零至九，一共有十个数字供他们选择其中的四个。但光是这些数字，能够得出的组合就已经有成千上万个了，更别论他们不知道其中的数字会否有重覆。


「喂！警察先生！」


近乎气音的微弱喊叫从三楼的另一边传来，李赫宰转身看向声音来源，不耐烦地朝不知何时已把纸巾吐出，却仍被铐着的青年挑眉。虽然他们不是警察，但在这种关键时候他也懒得纠正对方了。


「四八三六！」


直到青年用口型重覆了这句话好几次，李赫宰才意识到对方讲的就是电子锁的密码。连忙回过头在李东海耳边覆述一次那串数字，他又在智能手表上的键盘输入密码以告知其他人。


他大概是脑闭塞了才会想不到负责人的儿子铁定会知道这里每个房间的密码。


电子锁响起解锁的提示音，在李东海推门的那刻，李赫宰被门后的强烈光线照得睁不开眼睛来。他跟着李东海踏进了房间，随即发现房间的构造和会场一样，亦是圆环的形状。特别的是，房间的出入口不止一个，而其他人便是从那些通往会场各个展区的出入口齐集到这里。


房间的正中央，放置着一卷被玻璃柜严密保护的草皮卷轴。

「银赫哥，你咋知道密码啊？」


金厉旭一边拍着侍应服上的灰尘，一边询问李赫宰这个大家都好奇的问题。没等李赫宰回答，一旁穿着类似于忍者Cosplay服的金希澈以一声枪响打断了这段的对话。子弹巧妙地在边缘位置贯穿玻璃柜，直接越过曹圭贤和金厉旭两人之间的空隙，射入他们后方的墙壁里。


看着被金希澈一发子弹打得应声破裂的玻璃柜，崔始源忍不住质疑道：「这玻璃柜能这么容易碎掉？」


李赫宰知道自己内心那种不祥的预感从未消散——即使他已擒住青年，预感还是缠绕心头，仿佛将会有什么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朴正洙迫不及待地上前抓过草皮卷轴。他把捆绑用的黑色绳子解开后，包括李赫宰在内的众人都凑上去想要看看传说中的「Key」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结果，上头就只是一句以粗体印刷而成的「YOU LOSE」。


「操，被耍了。」朴正洙恼怒地随意将卷轴丢到地上，就差在没多踩两脚。


「那我们怎样，收队？」李晟敏淡然地和身旁的申东熙和崔始源交换着视线，与曹圭贤跟金永云一样穿着警卫服的申东熙则道：「难道我们还有别的事能做吗？」


李赫宰没有参与众人的讨论。他看着那句英文，倏地想起一件非常不寻常的事。


这么一个展示用的玻璃柜碎了，为什么警报没有响？


「喂，那绳子、」


多亏曹圭贤的提醒，众人才得以把注意力放在被朴正洙弃置到地上，本用来绑着卷轴的黑色绳子。然而，李赫宰十分清楚那条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正常的绳子。


正常的绳子可不会自己无缘无故地烧起来吧。


「导火线！」金希澈话音刚落，其余九人像是脚下生风一样，纷纷朝李赫宰和李东海进来的出入口奔去。李赫宰是跑在最前头的。不是因为他怕死，而是因为他知道外面还有个无辜的人被他铐在栏杆上。


他不知道为何有种预感，接下来的爆炸的威力足以令整座会场倒塌。


看见那名一脸惊恐的青年后，李赫宰从腰间抽出其中一把配枪就朝青年扣下了板机。青年甚至来不及反应，把他锁在原地的手铐便已随着子弹擦过解开。


「这里会爆炸，快跑！」


听到崔始源在后方对青年大喊后，青年竟没有显出慌乱的神色，而是镇静地给李赫宰等人指路。


「屋顶有军用直升机，跟我来。」


此时，李赫宰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开始震动。一阵强劲的热风从地面源源不绝地涌上来，似要连会场的天花板都掀翻。警报终于被触动，到处都是吵耳的闹铃跟炫目的红光。


他们得在这座建筑塌掉前乘上直升机。


在青年带路下，他们一行人登上了藏在连接第一展区和第二展区的通道间的消防用楼梯。身后不断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但无人有空闲去怀疑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


倒不如说，人在共同面对生死关头时总是会互相利用的。

他们来到天台时，整个会场已经呈现了小幅度的倾斜。李赫宰甚至能看见不远处的第二展区正不断喷出火舌和黑烟，玻璃亦因受不住气压的攻势而碎裂，尽数从高空掉落。若建筑的基座损毁的程度再厉害一点的话，停机坪上的那部军用直升机便会直接将在场的十一个人压成肉酱。


率先跑到直升机跟前，李晟敏不加犹豫地跃上机长的位置。在他启动直升机的同时，朴正洙亦坐上副机长的位置，其他人则是相继登上机舱那尚算宽敞的空间。会场早就塌了大半，而且倒塌的趋势正排山倒海地朝他们而来——他们刚刚爬过的楼梯，已成了一堆颓垣败瓦。


「起飞啊晟敏哥！晟敏哥！！」


于是在螺旋桨声、爆炸声、消防车声、和曹圭贤的喊叫声中，直升机总算拔离天台，朝夜空驶去。冷洌的夜风拍打着李赫宰的脸，而他正站在机舱的边缘，有如观看一场电影般看着下面的狼藉。


接着，有谁猛然地将他从机舱边缘拉回来。


「想摔下去吗？」


即使不回头，李赫宰都知道那是李东海。也就只有李东海，会用这般的方法关心他。他没有回身后人的话，却也没有抗拒对方悄悄地抓着他衣角的手。


他好像愈来愈习惯李东海的存在了。


那边厢，朴正洙和金永云还在进行对青年的盘问。由于任务失败，朴正洙的心情实在好不了去哪，每句话都几乎夹杂着脏话。


「那***倒是告诉我，那所谓的『Key』到底是什么？」


眼见青年像是听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朴正洙一度燃起了希望。但在青年开口后，不止他一人，所有人都被惊讶的情绪给淹没了。


「Key？我就是Key啊。」

「特哥，我们该去哪？」


幸亏李晟敏及时提醒仍然处于懵然状态的朴正洙，否则这台直升机可能就要直接驶回华盛顿去了。正当朴正洙想开口，崔始源快一步抢先道：「我知道能停在哪。」


直升机最后降落到一座位于郊区的庄园里——据说那是崔始源名下的其中一幢物业。由于这个长年旅居在联调局的主人几乎都不怎么回来，这个庄园基本上已经被闲置许久，加上位置偏远，他们的行动自然就减少了被看见的风险。


「这直升机要烧掉吗？」


下机后，李晟敏立刻就提出最重要的问题。若这台从三岛起飞的直升机被找到的话，崔始源不用一晚就会成为会场爆炸事件的疑犯。


崔始源率先跃下直升机走向庄园的一角，还头也不回地朝李晟敏道：「这座房产早就转到对头公司那败家子手上了，没事。」


言下之意，即使有什么变故，崔始源此举已经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啧啧啧，现在的财阀二代，做着跨国任务的同时还能耍商场手段。」


一脸「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崔始源」的金希澈夸张地摇头叹气，却接二连三地被众人无视，最后则被朴正洙拍了拍肩，丢在队伍最后头。


「哇叻，你们这些人厉害了，连别墅都有，真是的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啊？」


Key走在身边有多久，李赫宰就烦了多久。他宁愿这台机器人现在突然断电，像件货物一样将他丢上飞机，也不想再听见这个人有如苍蝇般在旁边吵。


一行人跟着崔始源拐了无数个弯后来到庄园的车库，里头竟然还有一辆显然多年没用过的吉普车。趁崔始源跟李晟敏忙着启动车子，李赫宰还是忍不住打断Key的碎碎念：「你就偏要跟在我身旁？」


「当然，当初可是你答应带走我的，这就是你的责任啊！而且万一你那些同伴要怼我，我也得找个人做肉盾好吗？别忘了我是老头子的一级资产，我出什么事的话你们绝不会好过！」


面对振振有词的Key，李赫宰唯一能给的反应就是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怎么，有意见？」「给我说敬语，你这个一岁都没有的机械人。」「老子智商绝对比你这个奔三的人类要来得高，凭什么我得跟你讲敬语？ 」


「闭嘴，都给我麻利地滚上去！」


最后，金希澈的一声怒吼终结了这场人类与机械人之间无意义的斗嘴。


吉普车的司机仍然是李晟敏，只是这次副驾驶座上的人却是换了崔始源。毕竟其他人在这人生地不熟，就只有崔始源能给李晟敏指路了。


这趟车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们才得以回到城区。


「我跟特哥先绕去香港再回，明天见。」


为免曝露行踪，他们必须分批回到美国去。朴正洙跟金永云是第二批的，第一批的曹圭贤跟金希澈早就走了，金厉旭和李晟敏则会跟申东熙和崔始源一同离开。


李赫宰跟李东海自然就是最后一组。他们的行程比其他人来得简单许多——从首尔到华盛顿的直航机，快捷方便。他们是没什么行李可言的；唯一的行李，李东海的摩托车，没被炸烂就得偷笑了，更勿论是否能完整地空运过去。


「哇，我们上新闻了欸。」


噢不，他们还真的有一件行李。

这才发现上星期有一段被吞了，致歉。

无言地瞥了一眼正坐在酒店床上，兴致勃勃地看着SBS早晨新闻的机械人，李赫宰不禁头疼起来。他还得想办法把这全身上下都是金属的东西弄回去美国。


「就说了把我塞进行李箱不就好，我这材质又不会被金属侦察器发现。」


「那我们就会被怀疑成企图藏尸的国际杀人犯，保证立刻就被送到首尔最高人民法院。」没好气地回答已经把电视关掉的Key，李赫宰再一次后悔自己将这台机械人的智商拿来跟人类比较。


「我们得帮你弄一个假身份。」李东海一边在手机上打字，一边咬着下唇道。但Key在闻言后却像是听见什么显而易见的答案一样，划开一个笑就弹了弹指。


「东海哥你早说啊，这就易办了，给我一点时间。」


语毕，Key就闭眼坐在那什么都不做——至少在李赫宰看来，那跟睡着没两样。转身看向同样不解的李东海，李赫宰艰难地吐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会喊你哥？」


对此，李东海只是耸了耸肩说：「不知道。我人比较好吧。」


行，你是李东海你说话。李赫宰选择放弃跟李东海沟通，而Key亦在同时睁眼，更猛然站起来拉着李东海就要出门去。


「喂，去哪啊？！」朝正在玄关穿鞋的两人喊，李赫宰真要被这台机械人的脑回路给搞疯了。他们才刚炸掉韩国最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现在就要大摇大摆地上街？制造商到底有没有给这个机械人装上脑子？


「去大使馆领证啊，不然哪来的临时护照出境？」Key抛下这句话后，便和李东海两人出门，将李赫宰一人抛下在酒店房间中独自凌乱。


李赫宰不是不明白Key到大使馆的意图。无非就是想装作遗失了护照的美国公民，到驻韩国的美国大使馆去领一个临时护照而已。但问题来了，这小子难道就是在闭眼的那一分钟内制造了一个连领使馆的电子系统都无法识破的身份吗？


有李东海在，大概不会出什么岔子吧。李赫宰想着，就索性留在酒店房间当个看门人。约莫几个小时后，两人就回来了。但令李赫宰意外的，是Key手上还真拿着一张像模像样的公文。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把拿过Key得意地在他面前炫耀的公文，李赫宰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但上头盖的印章跟字体确实是美国领事馆的东西没错。


「是真的，我亲眼看着大使馆职员盖章。」


连唯一的见证人李东海都这么说，李赫宰唯有把公文重新塞到Key手上。


「连名字都想好了啊？金起范。」


不对，金起范不是那个从未露过面的组织第十二人吗。李赫宰脑中立刻就闪过金希澈跟他讲过的话，关于那名「金起范」的事。


但这一天来金希澈跟Key相处下来都没有异样，态度就真的是和对着一个不相识的人没两样。金希澈和他一样同时拥有两个地方的记忆，若Key真的就是那个金起范的话，金希澈没可能毫无反应。


「放心，我连SSN都编好了。」


SSN，社会安全号码，美国每个公民的身份证明。跟韩国的身份证号码差不多，只是美国政府重视个人自由，为免引发公民权利、政治权利等等的争议，他们选择以SSN取代罢了。


随手将临时护照塞进裤袋，Key摊了摊手就又道：「那我们走吧？去机场。」

对于会议室里头只有朴正洙一人，李东海是挺惊讶的。以往的朴正洙总会在这种情况下扯上金希澈或是金永云，但今天的朴正洙似乎并没这个打算。


「东海啊，我让你先来是有点话想跟你单独说。」


「单独」两个字的语气被朴正洙刻意加重，李东海自然是能理解对方的意思的。然而李东海不但没有让Key回避，反而直接说：「如果是关于我跟赫宰的事的话，Key他知道。」


朴正洙先是因为李东海的话短暂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便叹了口气道：「我们东海啊，是不是跟银赫吵架了？」


实际上，朴正洙不是这么问李东海的第一个人。早在他们出发到韩国前，作为跟李东海比较熟的李晟敏就已经问过了。李东海本来想要如实回答朴正洙的，但他忽然想起金希澈之前交代下的一句。


『暂时不要跟利特说。 』


「……嗯，差不多吧。」


李东海其实是不想对朴正洙说谎的，奈何他实在答应了金希澈不跟他们的队长讲，而他又不想当个言而无信的人，唯有出此下策。


不出所料，Key是第一个为李东海抱打不平的人。差点就没直接拍桌，他咬牙切齿地抱怨：「肯定是那混球又干什么好事了，我就应该跟他打一场架的。」


「你不够赫宰打的。」


虽然李赫宰可能忘掉了之前的事，但李东海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不是因为他偏颇才这么说，而是他对李赫宰的实力有绝对的了解——即使这台黑客机械人连李赫宰的两把配枪都废掉，对方还是能获胜。


「果然……」朴正洙一脸「我早就猜到了」地看着李东海，无奈地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在去韩国之前，银赫来找我请假了吗？」


朴正洙能这么问李东海，意思没有别的，就是拐了个弯跟李东海说明对方想避开他。李东海显然是没想过李赫宰会有这般的举动，愣了一下之后就以沉默代替回答了。


「东海你放心，银赫这个假期是去不成了。」


加入对话的是刚打开会议室的门的金永云。然而，金永云并不是独自一人。一名年纪看起来跟前者差不了多少的青年随着金永云走了进来，对着众人就是一个鞠躬。


青年有着一头亚洲人典型的黑发，只是略为过长的刘海稍微遮盖了那双撩人的丹凤眼。


「你们好，我是金钟云，今天开始调来三队。负责的位置是黑客。」


金钟云的声音是属于比较沙哑的那种——不病态，听起来反而更像是慵懒且性感的类型。


「啧啧，怎么又来一个跟我抢工作啊。明明就一个人类。」


李东海刚想转身让Key闭嘴，金钟云却没有一点愠色，甚至还带着笑地回答说：「你想要替联调局工作的话，我不介意把你的晶片拆出来再嵌进联调局的主机去。」


这个人，一下子就看出Key是台机械人？一时之间，众人能做的就只有互相交换讶异的目光。 Key也是被金钟云这句话呛得无法反驳，下意识捂住后脑就缩到李东海身后喃喃自语：「一条银鱼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来一朵云来欺负我……」


「你刚说什么？」


李赫宰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入口处响起，吓得Key连忙抓紧李东海的衣角就让他的东海哥挡在自己面前。不过李赫宰明显没心情跟Key计较这些琐事，因为在他看见Key后方的金钟云后，整个人就石化了似的站在原地。


「他这反应，怎么那么像看见小三找上门啊……」


李东海尚未来得及纠正Key的用词，金钟云就又说话了。但这次的说话，却使不止李赫宰一人愣住。


「银赫，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