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搬文】梦幻(攘夷\/高银\/坂银)(已完结)

「但我们还是得留一两个人在村子里,负责守备和报信吧?」
坂本刚说完,银时就立刻大叫:
「我来做这个!我要留守在村子里!」
除银时以外的三人,又再一次交换了一下眼神。
「……嗯,银时的确是最佳人选。」
桂说着,望向坂本,「除了银时之外,再多留一个人负责报信吧。这样在银时挡住敌人袭击的时候,另一个人可以趁机去求援。」
坂本望向高杉,见高杉没什么意见,就拍板道: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赶紧分头行事,节省时间。」
闻言银时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神采,高杉侧目瞥了银时一眼,叮嘱道:
「银时,只有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们不可能一直保护那些村民。你要记住,你是重要的战斗力。现在战况吃紧,不可能让你留在村子里太久的。」
银时似乎不服气,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鼓着腮帮子,一屁|股坐到折凳上。他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仰望着重新把地图卷起来的坂本,似乎希望坂本能帮着说两句。坂本浮起一抹苦笑,只是对银时微微摇了摇头。
倘若银时一味地执着于只保护村子里的人,那就意味着,在村子以外的千千万万的同胞会得不到他们的庇护,而因此暴露于危险之中。这个道理,银时不可能不明白。只是,在驻守堡垒的这段日子里,银时每天都和村子里的孩子们玩耍,已经对他们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在这一点上,坂本也是一样的。
(试试跟伍助大爷说说,让大家逃到安全的地方吧)
伍助是村里的长老。村子里的人有什么烦恼的事情,都会去找伍助商量。如果由伍助建议大家暂时舍弃村子,先逃到别的地方避难的话,大家说不定都会听从。
(但是,虽说是暂时逃到别的地方避难,实际上并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故乡啊。)
让老百姓抛弃祖先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背井离乡,这话坂本实在是不忍心说出口。
「银时,你还要赖着坐到什么时候?赶紧起来做动身的准备了。」
高杉的声音拉回了坂本的思绪。银时鼓着腮帮子站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出了房间。桂早就先离开了。坂本把地图卷好夹在腋下,也急急忙忙地走出走廊。
「坂本」,高杉在后面叫住坂本,追上他与他并肩同行。
「有事?」
坂本没有放缓步调,还是大步流星地走着,一边问道。
「除了暂时布置在村子对面的兵力,你的部队应该是离村子最近的吧?」
「是啊。怎么了?」
「银时就拜托你了。」
坂本闻言立刻转头望向隔壁的高杉。高杉端正英气的侧脸上,隐去了所有的情绪,只是绷着脸望着望着前方。
「说什么胡话呢你,这么突然……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吧?我还想拜托银时罩着我呢。」
「那家伙,一旦牵涉到小孩子的事情,就很容易失去理智。」
高杉的声音听起来很淡然,坂本不禁侧目打量着高杉,揣测着高杉这句话的真意。
「自从上次那个假扮成人类小鬼混进军队的天人间谍事件以来,银时那个笨蛋好像一直都在胡思乱想。」
「银时吗?」
高杉瞥了一眼坂本,很快又把视线移了回去。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那个天人,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你还记得吗。那几句话,明显是鹦鹉学舌。」
那段原本被坂本强行埋葬在内心深处的树洞之中的记忆,连同那触目惊心的青绿色鲜血四溅的光景,在脑海里复苏了,坂本的嘴角不禁泄出一声短促的低吟。
——白夜叉真的是人类吗?——难得你不觉得奇怪吗?有像白夜叉那样强大的人类吗?你见过能够跑得那么快的人类吗?你见过能够跳得像他那么高的人类吗?——他就连头发的颜色,眼睛的颜色,都异于常人!可见,白夜叉不是人类,他是、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3:47:00 +0800 CST  

「其实你不用急着赶回去的啊,你部队里不是还有田村和三浦帮你看着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





坂本的部队主要负责各种物资的筹备,而与商户的谈判都是由坂本去交涉,因此他经常不在军中。当他不在的时候,就由银时提到名字的两名心腹代为指挥军中的事宜。加之坂本的心腹都很能干,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坂本不在军中,事情就乱套了的情况。实际上,坂本在组建自己的部队之初就费尽了心思地搜罗各类人才,就是为了要达到这种「垂拱而治」的效果。





「而且天色都这么暗了,你等明天早上太阳出来了再走也不迟啊。」





「呃……」





把两只脚的草鞋都脱了下来的银时,缩着脚丫子窝在门框上,露出有点不安的表情望着坂本。





「今晚就留下来嘛,好不好?」





坂本受不住银时略带哀求的眼神,狼狈地移开了眼睛。那个负责报信的士兵的身影映入了坂本的视野。他不知所措地杵在大门口,似乎是不知道该进屋子里好,还是该在门口待命比较好。也难怪,银时之前见都没见过这个男人,忽然让他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单独睡一个屋子,银时可能是怕气氛会尴尬吧。但是,尽管银时没有坂本那么地自来熟,他也不至于会怕生人。比如说,银时和村子里的人关系都挺融洽的,孩子们也喜欢亲近他。因此,坂本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银时今天会如此执意地挽留自己留宿。





——那笨蛋,从小时候起,就对一些无聊的事情非常在意。





会不会是和高杉之前说的那句话有关呢?坂本想起了中午的时候,银时情绪有点不安定的样子。





——所谓夜叉,就是恶鬼啊。





思索再三,坂本叹了口气,望着银时道:





「好吧。我留下吧。」





坂本刚说完,一直不安地偷看着坂本的银时,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真的?」





银时耀眼的笑容让坂本一瞬间感到有点晕眩。他微眯着眼睛,不着痕迹地与银时拉开一点距离。发现银时的脸上似乎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坂本连忙扯出一个笑脸,道:





「真的。因为,我也想留在这里,保护村子里的人啊。」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3:51:00 +0800 CST  

过了傍晚六点,太阳已完全沉到地平线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忙着给出扎营指示的桂,抬头望了望夜空后,眉间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担忧。





「今晚的星星,怎么这么少。」





黄昏之后骤然增多的密云,遮住了月亮,掩去了星辰的光辉。





另一边,高杉的部队已完成所有的扎营工作。此刻高杉也环着双臂,观察着夜空。





「天色这么暗,看来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发现敌人的飞舰了。」











「月黑风高,乌云密布啊,今晚还真是夜袭的最好时机呢。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就在今晚发起总攻击。」





坂本眺望着昏暗的夜空嘀咕道。





「这次的攻击,会从天上来对吧?」





银时蹲坐在坂本的隔壁,仰望着天空继续问道,「会像二十年前,天人的飞行舰队炮轰江户城那样吗?敌人这次也会从空中发射大炮吗?」





「嗯,应该会吧。从高空发射几枚大炮,就能毁掉堡垒。以期万全,敌人应该还会派遣伞兵部队,埋伏从堡垒里逃出来的士兵,然后一网打尽。」





「那如果我们还留守在堡垒的话,岂不是会全军覆没?」





「是啊,幸好我们及时撤离了。真是千钧一发呢。」





「那万一敌人得知我们已经撤离了呢?他们会怎么办?」





「……银时,今天的军事会议你不是也出席了吗?这种情况在会上我们也讨论过了啊,你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坂本无奈的低头望着银时,银时有点发窘地挠挠脑袋。





「我出席了也没用啊。从会议的中途开始,我就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了。问你们的话,肯定会被你们骂『笨蛋』啊,『蠢货』什么的,我就想算了,就懒得问了。」





「啊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笑的!告诉我啦,如果敌人知道我们的军队已经全部撤离的话,他们可能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银时赌气似的仰头盯着坂本,坂本只好强忍着笑意,给银时解释道:





「敌人一旦发起攻击,肯定很快就会发现堡垒里没有我们的军队。这样一来,敌人可能就不会派遣伞兵了,因为如果他们贸然派兵的话,反而就会有危险,因为说不定会中了我们的埋伏。不过,敌人也有可能在发现我们唱空城计的之前,就先派遣了伞兵。」





「那到底是怎样啊!」





「这个嘛,还真是不好说。」





银时小声的嘀咕了句什么,坂本没听清,刚想朝银时凑近一点的时候,银时忽然扭头望向坂本站着的反方向。





「怎么了?银时?」





「饭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后,门外才隐约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接着女人们拿着食盒送饭过来的脚步声也传进了坂本的耳朵里。





「饭来了…吗」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3:51:00 +0800 CST  

屋子里的木地板实在是不怎么宽敞,三床棉被只能紧贴着铺在一起,被褥和被褥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我睡这边!」





刚把被铺弄好,银时立刻就一屁|股坐在最左边的被褥上。





「辰马,你睡正中间,可以吧?」





银时天真无邪的说着,一边拍了拍旁边的被子。坂本脱力地笑了笑,露出有点伤脑筋的眼神,来回地打量着那三床棉被。那个负责报信的年轻武士,现在不在屋子里,他就在门外,警戒地盯着高空和村子四周的情况。





这只能说是坂本的失策。方才吃晚饭的时候,坂本提出今晚有必要有人负责守夜。他原本是打着「谁提议谁来做」的算盘的,心想这样自己就能逃到外面,不用和银时在同一个房间里睡一晚了。可没想到,那个年轻的武士一听坂本说他要守夜,立刻就一本正经的大喊「这怎么行!怎么能劳烦坂本大人!让小的来守夜就行了!」





其实这很正常,武士之间毕竟还是很等级分明的,下级武士必须对上级武士马首是瞻。像现在,说到守夜这种事,怎么想都应该是由那个级别最低的年轻武士去做。若是平时的坂本,肯定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可惜坂本在银时挽留他留下过夜的时候,早已心绪大乱,才会提出守夜这种等于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借口。事到如今,坂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真是的,我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呢。还连累了那传令兵去守夜,春天的夜晚毕竟还是有点凉的。待会儿我还是早点去交班守夜吧。)





「辰马?」





银时一脸不解的仰望着站在被铺边上一动不动的坂本。两人现在还是穿着战服,为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立刻动身,今晚他们一致决定和衣而眠。





「你还不睡吗?」





银时盘腿坐在棉被上,白皙的双手分别握住两只赤|裸的脚踝,一边还很孩子气的前后摇晃着身体。坂本忽然觉得小腹的下方窜起一阵燥热。





「辰马?」





「睡、立刻就睡!」





坂本大步跨到被铺上,掀起棉被,快速地钻进去,然后再用棉被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见坂本连头都蒙着被子,银时惊讶的问道:





「怎么了,你很冷吗?」





「是、是啊,有点冷」





被子里传来坂本的闷声回答。





「那我的棉被也给你盖上吧?反正我不觉得冷。」





「不用不用不用,我一张被子就够了。你的还是留着自己盖吧。」





「……」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银时唤了声「辰马」。





「怎么了?」





「蜡烛,可以吹掉了吗?」





「哦,好。那就麻烦你了。」





坂本蒙头缩在被子里,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从被子缝隙之间射进来的微弱光线也消失了。片刻后,他察觉到银时也钻进了被子里。





「辰--马」





银时拖着长长的鼻音唤着坂本的名字。坂本心想,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辰马?」





坂本缓缓地吸了口气,然后又缓缓地把气吐出来。他故意把呼吸放得缓慢且绵长,一边在心里祈祷着,希望银时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





「已经睡着了吗?好快!」





坂本继续假装熟睡,一边不停地慢慢吸气、慢慢吐气,渐渐地,他心里的躁动和思绪也平静了下来。另一边,银时一直烙饼似的在被褥上翻来覆去,翻了一会儿后,地板上几乎同时响起两下干脆的「啪嗒」声。似乎是银时把两手啪地摊在了被铺上。





「……好宽敞啊」,银时喃喃自语。





可这听起来不像是自言自语,反而更像是觉得空虚、寂寞的埋怨。这简陋的小屋也好,村子里的人勉强分给他们的这一床薄被子也好,再怎么恭维,也实在算不上是宽敞。在明白银时这句话的潜台词的那一瞬间,那根一直扎在坂本心里的刺,又再往里刺得更深了。





(原来如此、……高杉不在身边,银时就觉得被子变得很宽吗)





自从三军回到那个深山堡垒后,高杉晚上在自己房间睡觉的次数,恐怕连一次都没有。寝室就在高杉的隔壁的坂本,对这点是最清楚不过了。





(不对,我应该只能算是第二清楚吧)





最清楚的,应该是银时。





(——可恶!)





思及此,坂本忿然地翻了个身,动静很大,还把银时吓了一跳。隐约能感觉到银时的视线转了过来,坂本故意发出夸张的鼻鼾声。直到耳边传来银时熟睡的吐息,坂本都一直很辛苦地扯着呼噜呼噜的鼻鼾,假装也睡得很熟。





等确信银时是真的睡着了,坂本才把蒙到头顶的棉被慢慢地拉下来。他的额头、鼻尖都沁出了一层细汗,被清冷的空气一吹,立刻舒服多了,身体里的那股无名燥热也似乎冷却了一点。坂本悄悄地叹了一大口气,斜着眼偷看着银时。夜色如墨,苍白的月光从开了条缝的小窗里洒进来。在昏暗的屋子里,坂本勉强能看见银时盖着被子的胸膛,随着呼吸的韵律一上一下的微微起伏着。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3:52:00 +0800 CST  
坂本嘟哝着,又再跑了起来。第二次的投掷,看来也成功地击中了敌人。慌乱的叫喊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和野兽似的怒吼声,隔着火墙传到坂本耳里。坂本拔出刀,躲进幸免于敌人火攻之下的农房的背阴处。
很快,敌人的第一拨士兵就跨过了那道火墙。为了躲避火焰,那些体型庞大的天人抬起了一边手来遮住脸部。坂本就利用这个空隙,趁敌人还没来得及放下手臂、掌握周围情况,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砍倒他们,然后也用同样的方法干掉了接踵而来的第二拨士兵。在坂本干掉了第三拨敌人之后,入侵的敌军数量开始增加了。但敌人似乎是没想到会有抵抗,队伍变得混乱了许多。本来,尽管天人有着压倒性的军备,但其步兵大部分都很弱,完全算不上精锐,不仅士气低落,还缺乏有力的统率。这也是导致这场侵|略战争对峙了近二十年也还没结束的原因之一。
但是,现在坂本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军团,敌我力量之悬殊,这已不能算是战斗,而是近乎自杀性的行为了。
一旦敌人发现坂本这边其实只有一个人,肯定会马上一举攻破火墙的防线。坂本转身冲进一户燃烧中的农房的背面,从后门冲进屋子,接着再从正门飞奔出去,看到一个敌人就杀一个,然后再躲到另一家农房的背面。坂本利用农房做掩护,尽可能地到处跑动,以混淆敌人的视听。这是坂本所能想到的,最后的拖延时间的办法了。
坂本看到了之前系着自己那匹马的草棚,马儿已经不见了。
(是三次郎把马骑走了吗。也就是说,没有来不及逃出去的村民吗。太好了。)
咻咻,风被利刃划破的声音响起,一把粗大的长矛擦着坂本的头皮,猛然刺入他背靠着的墙壁。接着坂本听到不远处响起一阵叽里咕噜的外星话,在大喊大叫着什么。
「糟糕!」
坂本慌忙地冲出去。一拐弯眼前就冒出了一个敌人,坂本一刀刺破那天人的喉咙,甩了甩刀锋,继续快步奔跑。他的左肩忽然窜过一阵尖锐的刺痛。坂本知道自己被某种武器射中了。恐怕是箭吧。腕骨般的疼痛让坂本差点摔掉了手中的长刀,他费劲地把刀拿稳,然后把刀换到右手。前方出现了一群敌兵,他们一看见坂本,就立刻大喊着用手指指着他。而背后,也传来两个敌军以上的脚步声。
「可恶!」
坂本停下了脚步,背靠着一家稻草葺屋顶正在燃烧的农房,用双手把刀重新拿好。
「我不能死在这种地方。我、——我还要,活着去宇宙的!」
在生死存亡之际,坂本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里的真心话,终于从他口中爆发出来了。悲伤、痛苦、憧憬的激烈情绪,与灼烧般的炽烈感情一道,从坂本的心里深处迸发而出。
「我不能死!我还要带着银时,去宇宙的!」
噼里,啪啦。火焰中的稻草响起阵阵爆裂的声音,坂本的头顶上飘落一片片火烬。一群天人士兵渐渐对坂本形成包围之势,赤红的火光摇曳着,照亮了天人那妖怪般丑陋的五官。他们沉默地逼近,一点一点地缩小与坂本之间的距离。坂本快速地扫了一圈四周,立刻就发现自己并不需要把眼前的所有天人都打倒。他只需要干掉一到两个,打出一个缺口,突围而出就行了。而首先沉不住气攻过来的那一两个敌人,就是坂本成功突围的关键。只要抓住那个时机,放倒最先攻过来的那一两个敌人,坂本就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坂本快速运转着脑筋,随着敌人的逼近,一边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没想到插着肩膀上的那支箭刚好撞上了背后的那堵墙,锋利的箭尖又往坂本的肩膀里扎进几分,坂本的肩膀和左手臂霎时窜过一阵尖锐的刺痛。
「呜!」
坂本的气息乱了,敌人抓住了这个空隙,一齐举起武器袭向坂本。坂本忍着痛,迅速地压低身体的重心,双手紧握长刀,沉着气,准备首先干掉正对着自己的那个敌人。
就在此时,猝不及防地,一道凌厉的身影,带着如白色烈焰般的气势,唰地掠过坂本的眼前。
被那道气势迎面刷过的那一瞬间,坂本不寒而颤,不仅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连头发都悚然地倒竖起来。
一开始,坂本感觉到的,只是纯粹的恐惧。那是当接触到超越人类认知的绝对力量之时,才会感觉得到的,原始的,本能的恐惧。
在下一个瞬间,数秒前还包围着坂本的敌人,一眨眼就不见了。扑通,扑通,扑通。耳边传来重物掉到地上的闷响,坂本本能地低头一看,满地都是天人的尸骸。
「你没事吧,辰马!」
熟悉的声音忽然闯入坂本的耳朵里,坂本才如梦初醒般的理解到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坂本的脸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在那里,站着被白色烟霭般的妖气缠绕着全身的银时。方才坂本一直盼着银时能赶回来,但此刻看到银时的身影,不知为何,坂本的后背窜起一阵冰冷的寒气。银时赤红的眼眸里,弥漫着坂本从未见过的冰冷,愤怒在他的瞳仁里翻滚、摇曳。银时身边的空气,变得甚至连颜色都和四周的不一样。蜂拥而至的异样杀气,让坂本的双脚竦缩地发软。坂本甚至发不出声音来回答银时,只能木讷地朝着银时点点头。
「你待在那里。我马上就把敌人收拾干净。」
银时甩下一句话就转过身,挥了一下刀,素白的阵羽织翻飞着奔了出去。污血从银时的刀刃上甩落,啪嗒啪嗒地飞溅到地上之时,坂本所在的地方已经不见了银时的身影。
坂本无法动弹。
在他身后,农房的火势开始扩散。可坂本还是全身动弹不了,要不是屋顶上燃烧的木板都脱落了,砸到地上了,天知道他会在那里失神地站到什么时候。坂本连忙甩掉落到他头上的火烬,重新拿好刀,冲出去追银时。就在不远处,银时的身影看起来就像一道白色的烈焰,他的动作迅猛,剑法凌厉,锋利的刀刃随着他的动作刮起了一道道白色的气流。银时的全身缠绕着一股慑人的杀气,让坂本的膝盖无法自制地颤动着。
(那才是,真正的——白夜叉…吗。)
坂本拐了个弯,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叫着停下了脚步。遍地都是暴毙的天人尸骸,堆积如山,多到甚至连地面都被掩盖住了。村子里的农房已变成了一片火海,赤红的火光照亮了那在妖怪般的天人军团的围攻之中,敏捷地跃出包围、横扫千军的白色身影。每次那道身影一挥刀,那么摄人心魄的杀气就会形成一道凌厉的气流,而被气流尾扫中的坂本,全身如触电般的战栗不已。
坂本想起了第一次在战场上看到银时的英姿的那个夜晚。他那骇人的强大力量是如此的残虐,但又是那么的凄美,坂本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夺走了灵魂。在那一刻,坂本甚至觉得银时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是来自异世界的魔鬼。但是,如果那样就是魔鬼的话,那此刻沉醉于无止境的杀戮之中的银时,又是什么?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4:00 +0800 CST  
坂本在远处观望而已,就已战栗得后背全湿。若是心理承受力稍微弱点的人,恐怕连正视都不敢吧。坂本第一次理解了,当初越后的那帮士兵,在那么近的距离看到了发狂的白夜叉,也难怪他们会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跑。
坂本的膝盖不停地颤抖着。但实际上,坂本并没有发现自己在没出息地膝盖打颤。他只是像被勾了魂似的,怔怔地凝视着白夜叉无情地挥下一刀又一刀。
好可怕。
坂本有生以来从未觉得如此恐惧过。
但是,除了觉得恐惧之外,坂本对白夜叉还感到了同等程度的,不对,是远远凌越于恐惧之上的残虐之美。
好想死在白夜叉的刀下。如果能死在白夜叉的刀下,那即便是要用生命来换,也没什么可惜的。
——看得太入迷可是会丢了小命的,坂本。
「啊啊——高杉,如果能死在这样的白夜叉的刀下,我死而无憾。」
坂本幻想似的嘀咕着,一边痴迷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幕,由白夜叉演绎的单方面的杀戮。


掩去了明月的乌云,在不知不觉中又变得更厚了。云层包裹着沉重的湿气,似乎随时都会从天空上坠落下来。水蒸气在乌云里越积越多,到最后云层实在是包不住了,凝结成一滴滴的雨珠,纷纷地从空中坠落。一开始还只是三四滴,但一眨眼天地间就连成了一串串雨帘,四周响起隆隆的雨声。也幸亏如此,村子四处的火势,立刻变小了许多。
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层层叠叠地堆积着天人的尸骸。银时仿佛失去了心智一般,木然地杵在那片尸骸的中心。豆粒大的雨珠不停地砸到银时的身上,银时似乎被唤回了知觉,怔怔地抬头仰望天空。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上滑落,被他脸上沾着的敌人的污血染成了一道道血水。
坂本还站在离银时稍远的地方,一直凝视着像跟棍子似的杵着不动的银时。最后一个天人士兵,露出恳求的表情,双手作揖求白夜叉饶命,但最终还是落得被狂化的白夜叉一刀砍掉了双臂和脖子的下场。距离这一幕,到底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呢。坂本总觉得这一切才没过多久,仿佛还历历在目。但事实上,距离银时杀死最后一个敌人,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
银时仰着头,任凭越下越大的雨水冲刷、击打着自己,但他蓦地回过了神,十分紧张地环顾着四周。
「——末吉!」
银时发出一声慌乱的大喊,朝着和坂本完全相反的方向飞奔出去。
「末吉?」
坂本也终于回过神来了,连忙跟着银时的后边追过去。对喔,银时原本是进了大山去找末吉的。看银时那样心急地奔跑过去的样子,应该是找到了末吉,把他带了回来,并把他藏在了安全的地方吧。
(可是,另外一个小孩呢,不对,应该说,另外一个天人呢?)
坂本费力地越过一堆堆摞在一起的天人尸骸,拼命地追过去。他追到村子的外面,就不见了银时的踪影。坂本到处找了一会儿,终于在村民们平时常用的水井旁边,发现了银时蹲着的背影。原本素白的阵羽织,被污血染成了黑红色。
「对不起,末吉,让你全身都淋湿了。」
坂本听到银时用温柔的声音说道。听这语气,银时应该是顺利找到了末吉,把他毫发无损地带回来了吧。坂本松了口气,朝银时走过去,正想喊他一声的时候,坂本忽然失语了。末吉瘦小的身体被银时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可是末吉那细竹竿似的小胳膊,无力地耷拉着,随着银时颤抖的后背,毫无生气地摇晃着。
「你肯定觉得很冷吧,对不起啊。我现在就带你去有屋顶的地方躲雨。」
「——银、银时。末吉,难道已经、」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5:00 +0800 CST  
坂本忽然觉得嗓子好干,就连发出的声音都变得异常嘶哑。听到坂本的声音,银时颤抖的后背蓦地停下了抖动,缓缓地转身面向坂本。看到躺在银时臂弯之中的瘦小身体,坂本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他从斜坡上,摔了下来。」
银时的声音细若蚊声,几乎要消失在雨声之中。
「在他坠到地上之前,我勉强接住了他,可是,那时候,他已经,已经…」
「……末吉是被另外一个小孩子,啊不对,是被另外一个,和勇太同种族的天人推下山的吗?」
银时双眼空洞地望着坂本。
「你已经知道了啊。」
「我猜测的。因为,后来我发现,除了末吉之外,村子里没有其他孩子失踪。」
「哦,这样啊。」
银时喃喃说着,目光落到臂弯中面无血色的遗骸。
「我们,去有屋顶的地方吧。你看,末吉都被淋湿了,太可怜了。」
「……嗯,好。」
很讽刺的是,此时离他们最近,且幸免于敌人火攻的屋子,竟然是村子提供给坂本他们暂住的空屋。银时迈着沉重的步伐,简单地把山里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坂本。看着银时消沉的侧脸,坂本的心也一同变得低沉。
(方才,银时之所以会发了狂似的虐杀敌人,就是因为末吉的死吗)
——那家伙,一旦牵涉到小孩子的事情,就很容易失去理智。
(高杉之前说的,就是指这种事吗。真是的,他的第六感怎么老是那么准。——相比之下,我实在是…)
坂本把快到嘴边的叹息硬是咽回了肚子里。高杉再三叮嘱,还把银时托给了自己照顾,可结果,自己却什么都没做好。坂本千错万错,就错在了白天的时候放松了警惕,只顾着傻笑着和孩子们玩耍,以至于中了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入侵。原本,坂本是做好了即便要牺牲自己,也不能牺牲任何一个村民的觉悟的,至少要让村民们都活着逃掉的。只可惜——
(对不起,末吉。)
回想着记忆中末吉那天真无邪的笑脸,坂本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双手合十,祈祷末吉能早日往生。


银时在空屋子的木板门前停下了脚步,无言地望向坂本。坂本朝银时轻轻颔首,越过双手抱着末吉遗体的银时,伸手正要拉开木板门的时候,屋子里响起一声小小的悲鸣。是小孩子的声音。坂本和银时讶异地对望了一眼。
「奇怪了?村子里的人,应该已经全部逃到西边的森林里躲起来了的呀。」
「……你先开门吧,辰马。」
空置的屋子里十分昏暗,但是边上的小窗开着,加上陷入不远处火海的红光,透过并肩站着的坂本和银时的背后照进了屋子里,所以坂本还能大致判断出屋子里的摆设的轮廓。至于银时,以他异于常人的视力,应该能看得更加清楚吧。那三床被褥还铺在那里,其中左端靠近窗边的那床被铺上,被子隆起一个小鼓包的形状。那个小鼓包似乎在微微地颤抖,被子里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美津?」
坂本身旁的银时忽然嘀咕了一句。
「是美津吗?」
银时稍微提高声音,朝着屋子里面一喊,那被子里立刻就传来一声「呜」的短促尖叫,抽泣的声音也变得大声了许多。银时大步迈进屋子里,双膝半跪着爬到榻上,把怀中的末吉,轻轻地安置在空着的床铺上。然后,他慢慢地靠近哭声传来的那床被子。
「是美津吧?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银时边靠近边试着跟被子里的人说话,但是被子里的人只是一个劲的哭,声音抽搐似的越哭越厉害。坂本跟在银时的身后,也慢慢地爬向那床被子,一边他拧紧了双眉。听那哭声,被子里的人显然非常地害怕着什么。坂本有种不祥的预感。
「出来吧,美津。是我啊,我是银时啊。」
说着,银时的手抓住了被子的一角。
「等等,银时——」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5:00 +0800 CST  
坂本连忙出声阻止银时,可是银时已先一步掀开了被子。接着在下一个瞬间,极度恐惧的惨叫声响彻屋子,甚至盖过了雨滴击打屋顶的声音。那小小的身影从被子里连滚带爬地冲出来,盲目地往前跑,结果猛地撞上了木板墙。墙壁砰地发出一声巨响,那孩子跌倒在地上,远处的火光照出了她满脸的泪水和鼻涕。的确是美津。
「你还好吧,美津!」
银时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然而美津一看到银时冲过来,立刻又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你到底怎么了,美津——」
银时停下来脚步,不知所措地问道。可美津只是一个劲的号啕大哭。
(糟糕!)
坂本那不详的预感,已变为了确信。美津在害怕银时。她看见了。看见了那个白夜叉。
「银时,美津可能是脑子有点混乱了,不如让我来、」
坂本把手轻轻搭在银时的肩膀上,打圆场似的插嘴说着的时候,美津忽然用悲痛的声音大喊。
「魔鬼!!」
坂本搁在银时肩膀上的掌心立刻感觉到,银时的身体霎时变得僵直。
「魔鬼!!魔鬼!!魔鬼!!魔鬼!!魔鬼!!魔鬼!!」
美津开始发了疯地不停大喊着这两个字。坂本比任何人都明白,从美津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锋利的冰刃,撕裂了银时的胸腔,一刀一刀地割在银时的心脏上。必须立刻让这把声音闭嘴。不能再让美津发出任何声音,就算是要用自己的双手,粗暴地捂住、塞住这张不停地吐出伤害银时的话语的嘴巴。
坂本沉着脸地走近美津。似乎是感觉到了坂本身上传来了异常的气势,美津战战兢兢地停下来叫喊。她抬起头看见坂本朝自己走来,又再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坂本身体向前微屈,伸出双手想抓住美津的时候,美津从坂本的腰侧躲开,逃也似的冲出门外。
「喂!美津!不可以出去!外面还很、」
外面遍野都是妖怪般巨大的天人尸骸。如果让美津冲出去看到那样恐怖的光景,恐怕她幼小的心灵会就此崩溃。美津赤着脚,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外后就不见了身影,坂本连忙从榻上下来,慌张地跑出门外。
「发生什么事了,辰马?」
熟悉的低沉女声响起。坂本诧异地循声望去,只见头戴斗笠身披旅行者装束的陆奥就站在门外不远处。她手臂里抱着的小孩,正是美津。
「陆奥!?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我做事一向讲究要有始有终。不回来确认一下你是死是活,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没法安心启程去江户。你的援军也马上就会到了。……不过」,陆奥一脸震惊地环视着四周,「看来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坂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挠了挠脑袋。被陆奥抱着的美津,两只小手紧紧地搂住陆奥的脖子,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痉挛似的大声抽泣。陆奥温柔地抚摸着美津的后背,一脸疑惑地望着坂本。
「这孩子,是来不及逃走的吗?她刚才一看见我,就冲过来紧紧抱着我的大腿不放。」
「应该、是吧。——你还好吧,美津?」
坂本尽可能地用温柔的声音唤着美津的名字,但一听到坂本的声音,美津的后背大大地颤抖了一下,愈发用力地搂着陆奥的脖子。陆奥安抚似的轻轻拍着美津的后背,一边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歪着头道:
「你居然也会被小孩子讨厌,还真是稀奇啊。」
坂本浮起一抹苦笑,又再挠了挠脑袋。远处传来人和马匹赶来的喧嚣声。看来那就是陆奥所说的援军了。尽管这场仗已经结束了,但必须做的事还堆积如山。
「陆奥,不好意思,能拜托你再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
「从这里往西行约半里路,有一个森林。村子里的人都逃到那里躲起来了。我想麻烦你骑马带这个孩子去那里,跟她的亲人汇合。」
「可以啊,小事一桩,举手之劳。」
「还有,还要麻烦你找到一个叫伍助大爷的长老,帮我转告他说,我们正在和敌人战斗,让村民们即使天亮了,也先不要回来。」
「正在和敌人战斗?」
陆奥的声音里带着质问的口吻,她的潜台词显然在说「你确定你不是想说敌人全都被杀光光了?」
坂本微微眯了眯眼。
「你照那样子说就行了,别的事不要多说。等援兵来了,我们就开始打扫战场,但估计到明天早上都未必能打扫完。」
「……是么。」
「不好意思,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陆奥只是耸耸肩。
「不是说了么,我做事一向有始有终,既然帮你了,就一定会帮到底的。把这孩子送过去后,我还会回来的。我还有事要问你。」
说着,陆奥再次环顾着四周的惨状。坂本闻言,很是伤脑筋地又挠了挠头皮。坂本很想对那女人大喊「你回来了也只是碍事,别回来了!」,但这次欠了陆奥不小的人情,坂本实在不好意思直接对她下逐客令。
「好吧,我知道了。那晚点儿见了。」
坂本朝陆奥点点头,然后用十二分温柔的声音,对紧紧搂住陆奥的那个小小的后背说道: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5:00 +0800 CST  
「美津,这个大哥、…大姐姐,现在就带你去你妈妈那里。你放心吧,不用害怕的。」
美津没有回答,也没有抬起头。她瘦小的身体依然颤抖着,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强烈的拒绝。坂本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但看她抖成那样子,只好作罢,无力地垂下了手。
「行了。你快去快回吧,陆奥。」
陆奥点了一下头,就抱着小女孩转身离去。陆奥刚走不就,负责指挥援军的两名武士就朝坂本飞奔过来。
「坂本大人,这到底是…」
「晚点再跟你们解释。当务之急是要把火扑灭,然后在天亮之前,把所有敌人的尸体搬到村子外面,处理好并埋掉。我们必须在村民们回来之前,把战场打扫干净。听好了,我现在来分配具体的事项。」
「是!」
坂本十分担心银时,但现在他必须先分配好善后的工作。坂本有条不紊地给出指示,分配好任务后,就暂时把指挥权交托给心腹部下,然后赶紧冲回那间空置的屋子。
「银时!」
屋子外的火光给昏暗的室内镀上了一层暗红的光晕。坂本刚迈进屋子里,就看到了银时背对着门口,愣愣地坐在被铺上一动不动。坂本抿了抿嘴,双膝跪在榻上,四肢并用地爬向银时。末吉那细竹竿似的小胳膊无力地垂在银时盘着的双腿上,银时低垂着头,静静地抱着末吉的遗体。看着这样的银时,一股刺痛猛地窜过坂本的心口。
「银时。」
坂本试着唤银时的名字,但银时没有任何反应。
他半跪在银时的身旁,忧心忡忡地看着银时低垂的侧脸。不只是衣服,银时就连头发、皮肤,都沾满了敌人的鲜血,散发出一种异样的腥味。坂本又唤了几次银时,但银时始终低垂着头,茫然地盯着被他抱在膝盖上面的末吉那毫无血色的小脸。
「银时。……方才陆奥刚好在屋子外面,我就把美津托付给了她,拜托她把美津送到村民们避难的地方。」
坂本一直凝视着银时的侧脸,发现银时听到这句话后,似乎稍微动了一下。
「喏,银时,你听我说。美津她啊,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看到战场的样子,脑子有点懵了,所以才、」
「别说了。」
银时依然耷拉着脑袋,只是嘴唇动了动,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空洞。
「银时…」
「你不用费心思安慰我的,我都已经习惯了。……美津会害怕我,那是当然的吧。」
「银…」
「就连你,也是那么想的吧。」
「什、」
「你也觉得,我是魔鬼吧。」
银时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澎湃的感情凝聚成海啸,吞没了坂本,等坂本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了银时的身体。天人的污血散发出刺鼻的味道,扑鼻而来,但坂本依然能分辨出夹杂在其中的,淡淡的,只属于银时的味道。眼睑的内侧变得滚烫,眼泪无法抑制地溢出坂本的眼眶。
「……辰马?」
「不管你是不是魔鬼,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不介意。」
「……」
「你就是你,银时。我喜欢你。」
坂本感觉到银时倒吸了一口气。泪水沿着坂本的脸颊滑下,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银时。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5:00 +0800 CST  
「我喜欢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对你的这份感情,都不会改变。绝对,不会改变。」
坂本说完后,眼泪就很没出息地流个不停。他使劲抱着银时的身体,把脸埋到银时的颈窝子里,像个小孩子似的抽抽嗒嗒地哭鼻子。银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下头,目光落到膝盖上那小小的遗体上。良久,银时才缓缓地抬起右手,略带犹豫地,抚上坂本交叉抱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悲戚的声音,勉强地传到了坂本的耳朵里。
「——谢谢你,辰马。」


赶往村子里的士兵们分头灭火、收拾天人尸骸的同时,那名叫三次郎的传令兵总算赶回了坂本军队的营地。由于下雨无法用飞鸽传书,他连忙找到另外两个传令兵,让他们快马加鞭地把情报送到桂和高杉的营地。最先收到报信的是桂的营地,那时已是凌晨三点多了。
「什么!?敌人袭击的不是堡垒,而是村子?而且还是从地面发起攻击的?」
「是、是的!」
桂诧异地问道,在暴雨中骑着马飞奔过来的传令兵喘着气地回答。
「只剩坂本一个人留在村子里吗。希望他能撑到援军——不,撑到银时回来为止。」
桂环起双臂,仰望着雨一直下个不停的天空。
「高杉那里,也派人去报信了吧。」
「是的,另外一人和在下同时出发,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就能达到高杉大人的营地了。」
高杉部队的营地,是三军之中离堡垒最远的。
「嗯,情况我大抵都了解了。——辛苦你了。我让人给你热点饭菜,你用过餐后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让桂大人您费心了。」
脸上沾满泥水的传令兵起身离去后,桂转向在一旁待命的武士。
「我还有事要传达给高杉。给我找个合适的人过来,并给他备好马。」
「是!」


桂的心腹部下快步走到下级士兵们临时用来避雨兼小憩的大树底下。他单手举着火把,来回地扫视着在树底下打着瞌睡的士兵们。
「啊,这家伙,马骑得好,记性也挺不错的,就选他吧。」
桂的心腹目光落到一个男人身上,然后走到那个男人的跟前。
「喂,该起床了,前山。」
那个叫前山的男人睡得正香,朦胧中听到有人叫自己,靠在树干上的脑袋猛地一歪,被惊醒了。他有点慌张地左右看了看,茫然地张了张嘴:
「啊?」
「前山。你马上去送个信。麻烦你把桂大人的传话,带到高杉大人那里。」
「唉,什么…喔,喔喔,好的!」


「你是说,敌人趁着银时不在的时候,对村子发起了攻击?」
高杉坐在破旧的佛堂的屋檐下避雨,厉声发问。他的声音冷冽,让跪在香钱匣子前报信的传令兵不由得瑟缩地发抖。坂本的部队和鬼兵队的风格,可以说是南辕北辙。这个传令兵习惯了坂本爽朗明快的作风,因此面对鬼兵队这个宛如锋利的刀刃般、充满紧绷感的年轻指挥官,传令兵感到非常的害怕。
「是、是的」
「坂本到底在干什么?按你刚才所说,他现在是一个人留在村子里抗敌?他疯了吗!」
「这、这个,这个」
传令兵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高杉不耐烦地甩了他一记眼刀,接着逼问:
「那银时为什么不在村子里?」
「这、这个,在下听说,村子里有个小孩子不见了,白夜叉大人就出去找了」
高杉眉头紧锁地「啧」了一声,拳头狠狠地捶在他身侧的佛堂走廊上。
「我都一再叮嘱要注意那种事的,怎么还给我出这种乱子,坂本!」
「真、真的非常抱歉!」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6:00 +0800 CST  
传令兵吓得额头抵在泥泞的土地上,拼命地道歉。高杉挑起眉,有点诧异地望着那个传令兵。
「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道歉。」
「是、是」
「辛苦你了。我吩咐人准备一些饭菜,你吃点东西再歇息吧。你可以下去了。」
「非、非常感谢!」
传令兵被鬼兵队的武士带着离开后,高杉烦躁地瞪着阴雨连绵的夜空。
「坂本……你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挂掉的吧。」


发现被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银时开始发出浅浅的鼻息声,坂本才从银时的肩窝里抬起被泪水濡湿的脸。银时背靠着坂本的胸膛,他的膝盖上还躺着已死去的孩子,就那样睡着了。
在这种状况下居然还能熟睡,如果是在以前,坂本肯定会感到半是震惊半是佩服的吧。但此刻,坂本只是感到胸口很痛。银时的脑袋几乎垂到胸前,沉浸在黑甜的梦乡里。凝视着银时的侧脸,心疼的感觉溢满坂本的胸腔。
——那家伙,在身体或心受到伤害的时候,总会蒙头大睡。
银时此时的睡姿,俨然如一个拼命躲避可怕怪物的幼小孩子,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也不把自己的恐惧告诉任何人,只是希望赶紧睡着。因为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也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屋子外面的火光映出银时如小孩子般无辜的睡脸,但坂本知道,在银时的心底深处,一定是埋藏着如永远都无法消融的高山积雪般的,深深的孤独。哪怕只是一丁点的碎片也好,坂本真希望自己能分担那份孤独,希望自己能或多或少,让银时的心感到安宁和平静。若能实现这个卑微的愿望,坂本愿意牺牲任何事物。然而,在最紧要的关头,自己到底为银时做了什么?
「对不起,银时。都是因为我的考虑不周,让你遇到这些难过的事情,让你这么痛苦。」
坂本说着说着,眼眶好像又要流出滚烫的泪水了。他用力闭上眼睛,忍着眼泪,小心翼翼地把脸埋进银时的头发里。坂本的鼻腔里,若有似无地嗅到一股像婴儿似的甜甜的味道。
(我所渴望的,是一个能让你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由衷地微笑的世界。可是…)
屋子外面,断断续续地传来同伴们忙碌地清理战场的声音。尽管坂本很想,但他不可能一直像这样抱着银时而不出去帮忙。他在银时的脖子上轻柔地落下一吻,旋即抬起脸,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坂本轻手轻脚地脱去银时被污血染成黑红色的阵羽织,然后抱起银时膝盖上的末吉。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决定把末吉放在最边上的被铺上,接着把盘着腿坐着打瞌睡的银时放平,让他在被铺上躺好。
走到屋子外面,坂本发现火已经全部扑灭了。几把大火炬插在路边,照着村子,武士们忙碌地搬运敌兵的尸骸。坂本略微环视四周。方才层层叠叠覆盖着大地的尸体小山,已被运走了一半以上。雨依然不停地下,冲刷走天人尸体流到地上的颜色各异的鲜血。刺鼻的异臭直冲鼻子。一半以上的农房,被烧毁得惨不忍睹,断垣残壁暴露在风雨之中。
(就因为正好位于我们堡垒所在的山脚下,这村子才惨遭袭击)
坂本沉着脸,静静地凝视着墙壁和屋顶都被烧掉、只剩下焦黑的柱子歪斜在空中的废墟。
「辰马。」
背后忽然响起一把低沉的女声,坂本被吓得猛地跳起来。
「陆奥!你是故意要吓我的吗!干嘛走到这么近才忽然叫我啊!」
「我才没那么无聊。我在老远就叫你好几次了,是你自己在发呆没听到,还好意思怪我?」
「……你把美津,安全送到她的亲人身边了吗?」
「嗯,送到了。放心吧。」
「哦,那就好。」
「还有另外一个母亲,就是那个孩子跑到大山里的,她非常地担心她的孩子…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就让她明天回来后再问你。」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6:00 +0800 CST  
「……哦,这样啊。」
「还没找到那个孩子吗?」
「不,找到了。找是找到了,但是——那孩子,已经断气了。」
「……」
陆奥抬起斗笠的一端,仰望着垂下眼眸的坂本。
「辰马,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在我把援军带到之前,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把那么大量的天人杀得一个不剩的人,到底是谁?」
「……」
「就算你老是自夸你是得了大剑豪的真传,就凭你一个人,也不可能打倒那么大量的天人吧。到底是谁干的?」
被陆奥那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视线仰望着,坂本狼狈地把目光从陆奥那双大眼睛上移开。
「……够了,别再问了。不管如何,这场仗已经、」
「是白夜叉吗?」
坂本斟酌着该怎么说的时候,陆奥打断了坂本,用斩钉截铁的声音逼问道。闻言,坂本的表情变得有点僵硬。
「之前,我还以为那只是某个歌女的艺名,我还奇怪怎么起了个这么不吉利的名字。」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恰好有四个武士费力地抬着一具巨大的天人尸体经过两人身旁。那尸体显然是被一刀毙命,就连身上的盔甲都被砍破。那道横贯天人尸体的惨烈刀伤夺去了陆奥的视线,她盯着那道伤口,一边继续说道:
「——原来如此。那原来是那个人,在战场上的另一个名字吗。」
「陆奥。」
不像坂本会发出的阴狠声音,让陆奥诧异地把目光移回坂本的身上。
「那家伙的名字,叫坂田银时。他是我重要的朋友。你给听好。今后,你绝对不准在银时的面前,再说出白夜叉这三个字。如果你说了,我这辈子就再也不跟你说话。」
陆奥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但在听到坂本最后的一句话的时候,她又一脸嫌弃地皱起了双眉。
「你是小孩子吗!」
「啰嗦!你听明白没有,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在银时的面前,你绝对不准再说出、嗷呜!」
侧脸冷不防的被陆奥狠狠甩了一巴掌,坂本痛得嗷嗷直叫。
「啊,抱歉。不是男人之间,一时嘴快说错了。总、总之,这是约定。你绝对,不准在银时的面前、」
「啊啊够了!我知道了!银时银时的,你烦不烦啊!我这就启程去江户了,你不用操心,估计这辈子我没也什么机会会再遇到你那宝贝好朋友的了!」
陆奥一口气说完就忿忿地转身离开。坂本捂着被打肿的那边脸,急急忙忙地追了过去。
「你干嘛!别跟着我!」
「不,这次你帮了我这么多忙,至少让我送你到村子外面吧。」
「……随便你。」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6:00 +0800 CST  
第五章 星之梦(4)

覆盖着天空的黑云与交界的地平线之间渐渐透出淡红色的晨曦之时,高空中忽然射出一大道柱状的火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天地间回荡。
「那是?!」
坂本仰望山顶,在那里,他们之前的堡垒被红莲般的火焰包围着,从外墙到内部,瞬间变成了一座废墟。在堡垒的正上方,隐约能看见一艘巨大敌舰的底部,掩藏在低垂的云层之间。
「立刻把所有火把熄灭!」
坂本大声吼叫,插在各处的火把马上接二连三地被熄灭。敌人的军舰是否察觉到村子的火光?不,更关键的是,敌人是否已经知道他们的先锋部队已被全灭?坂本强压着心里的不安,集中精神盯着天空。敌舰的影子渐渐地越升越高,最后消失在云海之中。敌人没有发射第二炮,他们一炮就彻底摧毁了攘夷军的堡垒。
(那就是,天人大炮的威力吗)
尽管坂本听过不少传闻,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天人的大炮。虽说坂本早就明白了敌我之间的力量悬殊,但今天再一次亲眼见证到敌我军备技术的天壤之别,他忽然有种想放声大笑的感觉。
(只用刀剑去对抗那种怪物级别的武器,与其说是蜉蝣撼树,不如说是疯了吧。)
「坂、坂本大人!」
「坂本大人、那、那是」
同伴们失去了冷静,纷纷涌向坂本。原本坂本也大张着嘴,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了,但他一看士兵们慌张地涌过来,连忙阖上嘴巴,装出淡定的样子,道:
「没事的,你们别紧张。我们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知道敌舰会来,所以昨天才兵分三路下山,把全军都撤出了堡垒。瞧,敌人这不正好扑了个空?」
「原、原来如此」
「可是,万一那个恐怖的武器,狙击我们的话」
「放心吧。那玩意儿太巨大了,反而准头不够。瞄准大型的建筑物倒还好,但是没法瞄准人的。」
「啊?」
「证据就是,他们明知村子里有人,也没有来袭击就撤退了。」
这话当然是坂本胡诌的,但是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语气、那神态,都让人感到一种非常强的说服力,就连坂本自己都感到非常可信。而围在坂本身边的那些士兵,个个都像听到神谕、获得救赎的信徒一般,对坂本的话坚信不疑,拼命地点头赞同。坂本压下心中浮起的罪恶感,继续用爽朗地大声说道:
「不用担心!你们赶紧继续手上的工作!天马上就要亮了,村子里的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是!」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应道,接着又分头去忙了。坂本的脸上戴着笑容,看着忙碌的同伴们,一边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村子里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吗。」
背后传来消沉的声音。坂本一扭头,就看到银时没精打采地站在自己的身后。
「……那,我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吧。」
「银时」
「我留在这里的话、……会吓坏美津的。」
坂本心疼地凝视着耷拉着脑袋的银时。
(那样的话,又会让你感到难过吧)
坂本也希望银时能先离开村子,但他并不是因为担心美津会害怕,而是不想让银时再遭遇到痛苦的事情。可是,坂本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他,因为不管怎么说,都必定会伤害到银时。
坂本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银时的双眸露出不安的色彩。他仰望着坂本,渐渐照亮天边的曙光,在他绯红色的瞳仁里波光流转。坂本忽然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银时的双眸吸了进去。心房被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愫塞得满满的,坂本如鲠在喉,在回过神来时,他已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银时。
「辰马?」
「银时……对不起。我必须留下指挥现场,你——对了,你先去村子外面的那个地藏菩萨那里等我。我晚点儿,就去接你。」
银时安静地被坂本抱在怀里。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喃喃地应了声「我知道了」。
「对不起。」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8:00 +0800 CST  
说着,坂本的双手环到银时的胸前,身体紧贴着银时的后背,从后面抱住银时。坂本甚至把脸埋进银时的肩窝里,银色的发丝搔着坂本的侧脸,软软的触感,很舒服。银时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是没想到坂本会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不由得低下头看着坂本紧紧环在自己胸前的双臂,呆呆地说道:
「……辰马,这个,你不觉得有点太那个了吗?」
「嗯?哪个?是说我还抓得不够紧吗?」
「不……够紧了。」
银时的手拽了一下缰绳,马儿立刻奔跑起来。微风拂过脸颊,可能是因为刚下完雨吧,风里带着一丝的凉意。坂本注意到银时并没有穿着阵羽织,这才想起经过昨晚银时的阵羽织沾满了污血,被自己帮忙脱下来后就没再穿过了。
「你不冷吗,银时?」
坂本隔着银时的肩膀问道,闻言,银时的嘴角浮起一抹浅笑。
「不冷啊,因为有你在身后,我觉得很暖和。」
「是嘛。」
坂本笑着,抱着银时胸前的双臂也加大了力道。马儿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飞快地奔跑着,一颠一颠的,震得坂本肩膀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然而此时,坂本的胸腔里满满的都是幸福的感觉。
(如果时间能永远地停止此刻,那该多好。)
被银色微卷的发尾儿调皮地挠着脸颊,坂本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不,干脆,就这样)
等回到营地,再派传令兵去高杉和桂的营地,大概至少也要一两天后高杉和桂才能过来汇合,才能重新召开军事会议。现在他们的布阵,是为了迎击敌人对深山堡垒的第二波攻击而准备的。但敌人并没有发起第二波攻击,而是直接摧毁了攘夷军的堡垒,因此攘夷军这边有必要重新调整布阵。
而这次,高杉肯定会趁机把银时调到自己的部队,把他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吧。
思及此,坂本的瞳孔一缩,仿佛燃起一簇阴沉的火光。
(就这样,强行把银时带去江户吧,只有我和银时…)
坂本忍住叹息,冲动被迎面拂来的微风撕成千千万万的碎片,最终消散在雨后清冷的空气中。
马儿载着两人,一路朝着坂本的营地奔去。


「平藏,昨晚来的那两个传令兵怎么样了?就分别从坂本和假发那里来的那两人。」
「回高杉大人,那两人还在休息。」
「还在睡吗?」
「是的。」
高杉正在擦拭着他的武士刀。听到平藏的回话,他停下了手,抬头望向昨天雨夜过后放晴的澄澈天空。此时已是日上中天了。
「也罢,在大雨中狂奔过来报信,也难怪他们会那么累。等他们醒了,你再给他们送饭吧。记住,一定要让他们吃饱。」
「是!」
「还有,到时候你顺便跟他们说,不用急着回自己的营地,我们会顺路捎上他们的。」
「啊?」
「我估计,今天之内,坂本和假发就会转移阵地。那两个传令兵,就算急着回去,也不知道该回哪里吧。」
「原来如此。」
「嗯,鬼兵队马上也要转移了。坂本的第二道信函应该很快就会来了,我们根据新的内容,再决定转移的目的地。你再帮我传达下去,做好随时动身的准备。」
「是!」
「啊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高杉又再开始擦拭刀身,一边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帮我叫饭冢过来。」
饭冢十分擅长做间谍情报工作,换言之,他也是鬼兵队中藏得最深的人。虽然高杉的表情看起来只是像让平藏顺便把饭冢叫过来,但平藏心里明白,高杉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工作要让饭冢去做。平藏不敢怠慢,郑重地朝高杉颔首后,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接下来,高杉一直沉默地擦拭着刀,然后用磨刀石仔细地磨着刀刃,磨好后再把刀举高,对着太阳确认是否足够锋利。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呢。」 高杉低声自言自语,锋利的刀身反射着精光,映出了高杉阴沉的眼眸。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把低沉内敛的声音。
「高杉大人,您有事找我吗?」
高杉转过身,「哦,饭冢,你来了。可以帮我办件事吗?」
「是,您客气了。属下全听您的吩咐。」
「是这样,昨晚,那个从桂的营地来传令的家伙,叫前山的,关于他的事,有件事想让你帮我确认一下。」
「是,请吩咐!」
高杉简略地说了几句,饭冢马上就明白了高杉的意图和指示。而在饭冢离开的时候,带着坂本第二道信函的传令兵刚好与他擦肩而过。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8:00 +0800 CST  
桂展开显然是坂本字迹的信函,扫了两眼后,不禁低声惊呼:「假扮成人类小孩子的天人?是那个之前被高杉砍杀掉的家伙的亲戚吗?」
他匆匆地一目十行,看到后面的时候,眉间的川字拧得更深了。
「村子里的孩子,死了一个吗…」
在信函的最后,写着攘夷军的堡垒已被敌军从上空用大炮一击摧毁。在接近黎明的时候,如雷鸣般轰然作响、直直落到山顶上的那一击巨大火柱,从桂的营地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堡垒就算了,被毁了就毁了……可是,小孩子吗。」
桂担忧的视线投向远方的地平线,遥望着堡垒曾经所在的那座大山的方向。
「只希望银时,不会太过悲痛,不过…」


即使已经看完坂本的信函,高杉仍然紧咬着下唇,一动不动。他全身散发出强烈的怒气,让来送信的传令兵吓得连脸都不敢抬起脸,只能瑟缩在一边颤抖着。
「——区区臭虫,竟然敢、」
高杉沙哑的声音带着让人如坠冰窟般的冷冽杀气,那个传令兵惊恐地闭上了眼睛,浑身不可抑制地发抖。就在他以为高杉会暴怒的时候,耳边却传来沙沙的纸张折叠声。
「辛苦你了。鬼兵队马上就会出发转移至坂本那里,你就随我们一起走吧。时间很紧,我让人带你先去吃点东西,休整一下。」
高杉淡淡的说道,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高杉全身依然散发着冷冽的怒气,无形的威压让人不敢抬起头来。那个可怜的传令兵年纪还小,低头跪在泥地,额头沾满泥泞,都快吓哭了。他颤抖着回了声「是」,就垂着眼睛赶紧离开了高杉所在的地方。
传令兵那慌张的身影刚一消失,高杉就用力握拳,坂本的信函立刻皱成了一团。极度的愤怒使高杉的双拳微微抖动着。
「竟敢用那种肮脏的手段!」
高杉咬牙切齿地抬头望着天空。连绵的云朵如薄薄的春霞,横跨清澈的蓝天,完全没有任何天人飞船的影子。
「银时——————!」


翌日。
坂本和银时各骑一匹马,并肩一起走着。初春的的斜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山路的尽头。估计得到太阳完全下山之后,高杉和桂才能到达坂本信函中所说的汇合地点。
因为只有坂本知道路怎么走,因此就由坂本指路,银时紧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较平坦的路后,坂本扭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银时。
「银时,你不累吗?」
听到坂本那几乎和噔噔噔的马蹄声差不多频繁的询问,银时终于抓狂了。
「这句话你刚才已经问过了啊!你啰不啰嗦啊!你又没不是在策马狂奔,我只是骑马跟着,怎么可能会累啊?」
「是吗,好吧,你不累就好。」
坂本当然明白,以白夜叉的体力而言,自己的问题是多么的愚蠢。但是,坂本实在很介意银时几乎都没有怎么休息,因此才总是忍不住问银时累不累。
昨日从村子回到坂本的营地后,坂本立刻拉着银时到最里面的帐篷,避开其他人的视线,让银时赶紧先睡。接着坂本搬了一把行军椅过来,就坐在银时的旁边,让部下帮忙处理肩膀的伤,一把腾出没受伤的手给桂和高杉写信。为了交待清楚村子被袭击的经过,就不得不把那个和勇太同种族的天人和末吉死于非命的事也写下来,但是坂本留了个心眼,隐瞒了美津的事情。就算是高杉和桂,坂本觉得,银时大概也不会想让他们俩知道美津的事吧。而且最重要的是,坂本自己也不想用文字记录下那件事,更不想告诉高杉。
为了尽快进行军事会议,坂本直接在信函里指定了三军汇合的地点。坂本派出传令兵加急送出信函后,桂和高杉一接到信也立刻各自做动身的准备。坂本所选定的汇合地点,正好处于三军目前所在地的交叉点,这样三军就能在差不多的时间达到。
本来坂本的安排是自己先走,然后让银时跟着殿后部队走,这样一来,就能让银时再多睡几个小时再出发。但是,银时坚持要和坂本一道走,不肯听坂本的劝。接下来的军事会议很重要,要做重要的决定,我也想参加——被银时这么一说,坂本也不好再拒绝了。
遇到那种事,不赶紧让银时好好睡上一觉的话,他的情绪会越来越低落的。
桂曾经对坂本说过类似的话,而这句话,自从昨日黎明之后,就不时在坂本的脑袋里回响着。先是末吉的死,紧接着是美津的排斥,银时肯定被伤得很深。按照桂的土办法,本来应该赶紧让银时好好睡上一觉的,可后来两人一直赶路,银时几乎都没怎么休息,回到营地后银时也没睡多久就要再次出发,坂本感到十分内疚,因此才啰啰嗦嗦地不停询问银时累不累。
「同样的问题,你到底要问多少遍啊。倒是你,肩膀真的没问题吗?」
银时很不耐烦地反问坂本。
「肩膀?安啦安啦,我还没到得肩周炎的年纪啦,颈椎也妥妥的!啊哈哈哈!」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8:00 +0800 CST  
坂本打着哈哈,然后才把视线转回前方。
(振作点,辰马!接下来才是关键时刻,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啊,不能再这样只想着自己和银时的事了。)


接二连三地给出简洁的指示后,高杉就跨上白马先行一步出发了,营地里的一众士兵也赶紧去做动身的准备。前山一只手拿着一个饭团,刚吃没两口就听到说要出发,顿时慌了,不安地站起来看着四周的人忙成一团。前山只认识那个给自己送饭的叫亲切的大个子,他记得是叫平藏来着。可现在平藏也被人叫走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前山连可以问的人都没有,心里正忐忑的时候,一名武士出现在他面前。
「你好,你正在吃饭吧,忽然就说要出发,真不好意思。」
「啊、不,没事没事,您客气了,不用介意我的。」
「是这样的,接下来我们要去和桂大人以及坂本大人的队伍汇合。前山阁下,不如你就和我一起走吧?」
「哦、哦!好的,非常感谢!」
「真不好意思,刚才忘了自我介绍了。鄙姓饭冢。是高杉大人吩咐我照看你一下的。请多多指教。」
「哪、哪里哪里,您太客气了!请多多指教!」
「那在你回到桂大人的队伍之前,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是觉得不方便的事,请务必跟我说。」
「好的,非常谢谢你。」
前山朝这个脸带着温和笑容的自称姓饭冢的武士深深鞠了一躬,心里有点小感动。
(在如此紧急的形势下,还不忘吩咐人照看我这种低层的小传令兵,高杉大人的心思也细得太可怕了吧,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啊。嗯,不过高杉大人的人品还是比不上桂大人。)


三军汇合的地点是在一个村长的大宅子里,但那宅子早已荒废了好几年,长年的战争,那条村子早就已经没有任何活人。小路的尽头渐渐沉入黄昏的笼罩,在看到那巨大的茅草葺屋顶时,坂本扭过头对银时说道:
「银时,就是那里。我们比想象中要早到呢。」
「是啊。」
银时点点头,凝眸望向坂本手指的方向,盯了一会儿后,忽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但坂本一直看着前面朝那宅子前进,所以没有注意到银时的异常。两人往前走了一会儿,到了宅子的正门,坂本正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屋檐下的阴暗处忽然响起一把低沉的声音,惊得坂本的背脊窜过一股寒意。
「太慢了,怎么这么晚才到?坂本?」
坂本稳住心神一看,只见高杉抱着双臂,一脸不悦的表情,嘴上还叼着烟枪。
「高、高杉?你什么时候到的?」
「大约四个小时前吧。」
「什么…」
坂本惊得说不出话了。虽说坂本选了一个离三军都比较近的地点,让三军能在差不多相同的时间到达,但高杉的营地是离这里最远的。除非是玩命地快马加鞭,不然高杉不可能这么早到。高杉越过站在那里发愣的坂本,走近依然跨坐在马上的银时。
「哟。」
高杉缓缓吐了口烟后,朝银时打了个招呼,似笑非笑地盯着银时。银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有点疑惑地低头望着高杉。
「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清凉?银时,你的阵羽织呢?」
「……不知道,可能是在哪里脱了,就忘记拿走了吧。」
「哼。」
高杉微眯着眼,细细地打量着银时。一路骑马风尘仆仆,银时身上除了前晚沾上的血污,还沾上了些许尘埃。高杉把银时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看了好几遍后,才转过身来瞥了一眼坂本。
「受了伤的,只有你吗,坂本。你肩膀的伤是怎么弄的?」
坂本皱巴着脸,无奈地挠了挠头。因为穿了阵羽织,从外面是看不出坂本的肩膀是有包扎的。可单凭一个下马的动作,高杉就看出了坂本的肩膀受了伤。不得不说,高杉这个男人的观察力真是锐利得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不小心被箭射中了,没什么大碍。」
「你不是自称尽得某个大剑豪的真传的么,怎么,连普通的箭都躲不开么?」
「……」
高杉的语气阴阳怪调的,坂本一时语塞,只能皱着脸不停地挠着沾了不少灰尘的头发。可高杉还不罢休,对坂本露出一个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笑容,继续说道:
「幸好箭头上没有毒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想到高杉会说出和银时一模一样的话,却似乎另有一番深意。坂本听着觉得分外刺耳,不禁失态地拔高声音反问高杉。
「我可是好心在关心你啊?还有,我说过的话,建议你最好在心里牢牢记着,不然,以后可有你后悔的哦?」
高杉也情绪不佳,似乎随时都会一触即怒,嘴里吐出的话也比平时要难听得多。
「你什么意思,高杉?有什么话想说的话,你就直说,别阴阳怪气的!」
「我想说什么,你心里不是早就有数了么?少在那装傻充愣了,坂本!」
两人像好战的斗鸡似的狠狠瞪着对方,气氛十分险恶,银时诧异地赶紧从马鞍上跳下来。
「喂,你们俩干什么啊!喂!假发又还没到,你们俩怎么反倒先吵起架来了!」
「这和假发没关系!」
「这和假发无关!」
就在高杉和坂本异口同声地怒吼的时候,路的一端响起了马蹄的声音。
「哎,你们,怎么都这么早就到了啊!」
一听到桂的声音,高杉和坂本不由自主地对看了一眼,然后又立刻不耐烦地转过身,背对着对方。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9:00 +0800 CST  
很快桂就回来了,三人又继续压低声音重开军事会议。虽然三人不再扯着嗓子感情用事地争吵,但从根本上来说三人依然是理念不合,会议几乎没什么进展。在会议的中途,坂本的部队也抵达了,坂本也离席了一会儿。不过严格来说,抵达的不能算是部队,只是十几个负责坂本的护卫啊杂务啊联络之类的小分队,主力部队被坂本布置在营地的稍远处。在这点上,高杉和桂对自己的部队也采取了同样布置。
坂本给出几个简短的指示后就回到了屋子里,方形纸罩灯摇曳的火光洒在高杉和桂的身上,两人闷不吭声的盘腿坐着。坂本环着双臂看了高杉一眼,忽然觉得高杉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高杉脱了外面的西洋式阵羽织。坂本立刻把视线转向熟睡的银时,果然,高杉脱下的阵羽织就盖在银时的身上。
「那笨蛋,刚才睡着睡着,忽然就不停地打起喷嚏来。」
注意到坂本的视线,高杉压低声音解释,桂一听立刻很生气地插嘴道:
「我本来也想把我的外套给银时盖上的,可高杉这混蛋,居然嫌弃我的外套!又不是给他盖!」
「废话,你的外套再盖上去,会把你那股奇怪的臭味沾到我的外套上的!」
「混账!我哪有奇怪的臭味!你少污蔑人!」
「你身上就是有一股臭味,从小时候我就发现了!」
「我没有!你再胡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高杉和桂又再开始掐架,不过两人倒是很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坂本浮起一抹苦笑,眸色深沉地盯着盖在银时身上的那件西洋式阵羽织。
(我怎么就没早点注意到银时会冷呢,早知道,就先把我的外套给他盖上了)


鬼兵队的主力部队在一片隐秘的荒地上扎好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被桂的军队派到鬼兵队送信的前山,此时正郁结地望着初春的明月挂在高高的上空,一边往嘴里塞刚才统一分配下来的饭团。在抵达营地前,那个叫饭冢的武士一直陪着前山,不时跟他说几句话。听饭冢说,桂、高杉和坂本今晚一直在开军事会议。等会议有结果了,才能决定三军今后的动向。换言之,前山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归桂的部队。
前山叹了口气,拿起竹筒做的简易水壶,就着水把饭团咽下去。鬼兵队的成员们都带着和他们的领导者——高杉晋助——一样的浓厚色彩,就连最底层的士兵都具备很高的警惕性和自律,时刻紧绷着神经。而且,鬼兵队挑选人才的时候不问出身,就算不是武士出身,只要有着过人的本领或很有上进心,高杉都会接纳。反之,若是既没本领又不思进取,就算是出身高贵的武士,高杉会毫不客气地拒绝。
说到本领,就连前山都对自己的剑术没信心,而且作战的时候他都是混在一群人中,滥竽充数,装装样子,也没什么上进心。因此前山才会觉得在鬼兵队这种精锐云集的部队里待着特别煎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好想快点回去桂先生的部队啊…」
前山自言自语的嘟囔着的时候,背后传来走近的脚步声。
「前山阁下。」
「啊,饭冢阁下,您、您好。」
前山连忙摆正坐姿。饭冢露出爽朗的微笑,指着前山旁边的地方问:「介意我坐在你的旁边吗?」
「当然不,您客气了,请坐、请坐」
在前山的一旁随意盘腿坐下后,饭冢又对前山笑了笑,道:
「不好意思,我们都在忙,怠慢你了。你肯定觉得很闷吧?」
「不不不,您言重了!」
「今晚应该不会再转移地方的了。明天估计也是,还得等军事会议的结果出来,不过我想,应该没那么快能出结果吧。」
「哦,这样啊…」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干,要不咱俩喝两杯吧?算是纪念咱们一场相识。」
饭冢扬了扬右手,前山才发现饭冢的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若有似无的酒香扑鼻而来,前山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这,您太客气了。可是,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没事,没事。这酒是高杉大人犒劳大家的,人人都有份。」
说着,饭冢从另一边袖子里掏出两个小酒杯。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对了,在来得路上,听前山阁下说了不少桂大人的军队里的逸事,前山阁下还真是消息灵通呢。能再跟我多说点吗?」
饭冢露出亲切的笑容,往前山的酒杯里注满了酒。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9:00 +0800 CST  
尽管三人意见分歧很大,许多事都无法达成一致,但最后还是硬是把最基本的方案定了下来。冗长的军事会圌议总算在当天晚上有了结果,但那时已是深夜两点多了。筋疲力尽的三人七横八竖地躺在房间里,打算就这样凑合着打地铺睡一晚。
「高杉,你没有外套,会不会冷啊?」
「还好,我不怎么觉得冷。」
「可是,万一感冒的话…」
「放心吧,坂本。俗话不是说吗,笨圌蛋是不会感冒的!」
高杉和桂又开始用眼神厮杀,眼看他们又要打起来了,坂本一脸黑圌线赶紧把他们俩拉开。不过坂本实在是累坏了,也懒得再理他们了。他随意的往地上一躺,朝高杉他们说了一句「好吧,那我先睡了,晚安」,就直接闭上了眼睛。
很快,房间一隅的方形纸罩灯的火光被吹灭了,坂本迷迷糊糊地感觉到高杉和桂也分别在两侧躺了下来。坂本本来还想在睡前好好理一理思路,但他觉得身圌体和心好像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烂泥,又重又累,很快就把坂本拽进了深度睡眠。
——哈,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啊。
在坠入深眠之前,坂本的耳朵里回响起陆奥的声音。
——你是不是打仗打太多了,把脑子打坏了啊?——你不去学吗?你不是从小就一直非常喜欢船的吗。



坂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朦胧的阳光刚好透过木板墙的缝隙晒进来,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花板上的奇怪木纹。天似乎已经亮了。
坂本刚想坐起身,肩膀陡地窜过一阵剧痛,坂本不禁低声痛呼。
「醒了吗,坂本?」
头顶上传来桂的声音。坂本呲着牙,忍着痛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已经圌天圌亮了吗。」
「是啊,都七点多了。」
「哦,是吗。」
坂本打着哈欠望向桂,恰好桂也转头看着坂本。
「你不如先去冲个澡,醒醒神吧?」
「冲澡?」
「嗯,还是下面的士兵们想得周到,特意一早起来,帮我们烧了好几桶热水。现在银时正在洗,不过应该快洗完出来了吧。」
坂本脑子还不是很清圌醒,抓了抓乱糟糟的鸟窝头,本能地望向银时昨晚睡的地方,才发现银时不在。而昨晚睡在银时和坂本之间的高杉,也不见踪影。
「……高杉呢,也去了冲澡?和银时一起?」
「不,那家伙就在外头,和鬼兵队的人交待事情呢。就在刚才,那个叫平藏的大个子送了一封信函过来。」
坂本一听心里立刻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句话散发着酸溜溜的妒忌,坂本不由得脸上发烧,一边在心里庆幸假发神圌经粗没听出来,一边赶紧站起身,道:
「哦,那我也去冲个澡好了,别浪费了士兵们的一片心意哈。」
问了冲澡的屋子在哪里后,坂本就拉开纸门走出了回廊。挡雨的板子被收了起来,清晨的阳光直直地射圌进来,刺得坂本一时睁不开眼睛。隐约中,坂本听到远处传来高杉的说话声,时不时夹圌着平藏中气十足的回答声。大概能听得出他们在说军圌队布置的事情,但具体的内容坂本就听不清了。说起来,高杉的部圌队昨晚还比坂本的部圌队早到了一个多时辰。就算高杉早自己的部下们先一步出发,但从他比坂本他们还要早到这点来看,高杉肯定是玩命地快马加鞭赶过来。这是否意味着,高杉心里其实也非常担心银时?
坂本感觉脑袋还懵懵的,边走边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桂告知的临时澡堂。他随手拉开木门,一个湿圌漉圌漉的,白圌皙的后背就那样闯入了坂本的眼里。
「啊!」
听到坂本的惊叫圌声,全身赤圌裸、手里只拿着一条小毛巾在擦身圌体的银时,侧着腰转过身来。
「哦,辰马,是你啊。你也来洗澡吗?」
坂本的视线沿着银时后背的线条,移到他的腰上,停留了几秒,忍不住要再往下看的时候,坂本凭着强大的自圌制力移开了视线。
「是啊,啊不,对、对不起啊。我听假发说你正在洗……啊不对,我刚睡醒,脑子还不是很清圌醒,我不是故意看、看」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09:00 +0800 CST  
「你干嘛道歉啊」,银时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大咧咧的说道,「看了也没什么啊,我又不会少块肉,反正我们都是男人啊。」
「对、对哦。不是,那个,我就是被吓到了。」
「你这家伙,还真奇怪」,银时轻笑了一声,「我已经洗完了,你慢慢洗吧。这热水还烫得挺爽利的。」
「哦,好、好。」
坂本一边和银时说话,脑子里一边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圌争,最后理智还是阵亡了。他斜着眼睛,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看向银时,可惜已错过了最好的风景。银时不知道从哪里扯出一件藏青色的浴衣,利落地穿上了身。坂本怔怔地望着刚出浴的银时,脑海里闪过一个愚蠢的念头,啊啊啊早知道刚才就多看几眼了!
水珠沿着银时濡圌湿的刘海缓缓滑圌下,滴落在银时的锁骨眼上,稍作停留后,又继续往引人遐思的衣襟深处滑去。坂本咽了咽口水,但银时完全没有察觉到坂本纠结的心情,只是朝他挥挥手,说了句「那我先出去啦」,就走了出去。就在银时与坂本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坂本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闻起来很舒服的香皂味。
「我果然,中毒了啊。」
坂本的心脏擂鼓似的噗通噗通狂响,自言自语道,「但是——银时笑了。」
脱掉从前天一直穿到现在,沾满灰尘和污血的衣服,坂本一边回想着银时刚才的样子。
(银时看起来似乎比昨天要有精神多了呢。只希望他不是在强打精神…)
坂本又想起了刚才那湿圌漉圌漉的,白圌皙的后背,怎么都挥之不去,简直像烙印般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唔,银时身上的伤痕还真不少呢。可惜了,他皮肤那么白,看起来似乎还很细腻的样子。」
也就是说,高杉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银时那副白圌皙的,看起来柔韧性很好的身圌体吗。不对,他不只是看而已。他还可以把那副身圌体压倒在身下,尽情的为圌所圌欲圌为。
压抑着从胸腔深处燃起的阴郁的嫉妒之焰,坂本扑通一声地跳进浴池里,沉下圌身,直到热水盖过头顶。
「好烫!」
滚圌烫的热水渗入肩膀的伤口,引起一阵刺痛。


「喂,听说了吗,偷袭村子的那些天人,加起来好几个部圌队呢,都被全灭了!」
「全灭吗,坂本大人的军圌队果然厉害啊!」
坂本半睡半醒地泡着澡,几个士兵在外头不远处说话的声音顺着风,飘进了坂本的耳朵里。
(——错了,那不是我军圌队的功劳。)
坂本无意识的屏起呼吸,竖圌起耳朵仔细听。
「不对,我听说,好像在坂本大人的援军赶到村子之前,敌人早已被全灭了!」
「真的假的?——这、这,到底是谁」
「还能有谁啊,当然是白夜叉啊。」
坂本皱起眉沉进水里,热水没过他的下巴。不知道隔墙有耳的士兵们毫无顾虑的继续八卦着。
「白夜叉一个人,就把敌军全灭了?这也太可怕了吧,简直强大到逆天啊。他还是不是人啊?」
「就是说啊。一想到白夜叉那么强大,就觉得加川先生说的事,搞不好是真的呢。」
(加川?)
「可是,白夜叉是桂大人的发小吧?他们从小就认识,一块儿长大的,白夜叉要真不是人类的话,桂大人应该会、」
坂本绷紧神圌经,凝神细听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对着外头的几个士兵喊了一声「喂!你们几个!」,那几个士兵的话立刻就断了,对着喊话的人应了一声,一边急急忙忙的走过去。听着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坂本眉间的川字拧得更深了。
(看样子,应该是假发那边的士兵。可是,他们嘴里的加川又是谁?)
听那个士兵的口气,他似乎还想说一些关于银时的不可告人的事情。坂本不由得想起那个被叫作勇太的天人,在它被高杉斩首之前,嘴里模仿的那句话。
(可是,那个声音,那种口吻,明显是在模仿前山的啊。莫非除了前山以外,假发的部圌队里还有其他人也在乱嚼舌圌头?)
桂的部圌队,和鬼兵队以及坂本的部圌队不一样,几乎都是由武士组成。尽管如此,桂在挑选士兵的时候,并不太注意性格或本领之类的素质,只要是武士就行。而且,桂不会像高杉和坂本那样,并不是特别热心的去招揽武士以外的有志之士。结果就导致桂的部圌队里聚圌集的,尽是一些沿袭了德川幕府封圌建时代的武士头衔的保圌守圌派武士。他们大都有种优越感,只有作为武士的矜持能和别人比一比,对鬼兵队以及坂本部圌队的士兵们甚至还带有一种封圌建等级制圌度的鄙视感。
这事坂本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虽然和桂在私底下关系还不错,但再怎么说,坂本觉得那毕竟是桂的部圌队的事,自己作为另一军的指挥官,实在不宜去插嘴管其他军圌队的内部问题,而且坂本之前也以为这只是不伤大雅的小事。
可是,倘若桂的部圌队里,不止一个人在背后中伤银时,还散播谣言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不知道这些话有没有传进桂的耳朵里?如果桂有听说过的话,他应该不会放任部下乱说,应该会采取一些措施才对的。不过,这说到底还是桂部圌队里的内务,或许桂早就知道了,但碍于面子,才没有和自己或者高杉商量这件事?或许找天可以去试探试探桂的口风——
坂本思忖着,一边用双手掬了一把热水,泼到脸上擦了擦。
(果然,还是有必要在桂的部圌队里安插眼线吗。总是说着不想伤同伴感情的漂亮话,也不是个事儿啊。)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10:00 +0800 CST  
冲完澡后,坂本在书函上交待了若干个指示,就派人把信函加急送到自己的营地去。简单的用过餐后,军事会议又再开了。而这次会议,银时从一开始就窝在房间的角落里,往地上一躺就打算睡觉。
见状,高杉轻描淡写的说道,「你想在那里睡觉的话,随便你,但你可别打呼噜打得太大声,知不知道?银时」
「要你管啊,我打呼碍着你了吗,笨蛋!」
「银时,你真要睡的话,不如去隔壁房间拿床被褥,盖着被子睡吧?」,桂担忧的说道。
「不用啦,我懒得去拿,麻烦死啦。」
「那你也稍微盖点什么啊,不然会感冒的,银时」,坂本也在一旁插嘴。
「不会感冒的啦,你们不是老说我是笨蛋吗!烦不烦啊你们!」
高杉微微翘起嘴角,「看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笨蛋。」
「啰嗦!你才是笨蛋呢!」
三人和银时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正式开始军事会议。最初会议的气氛还算平和,但从银时发出浅浅的鼾声起,会议就陷入了混乱的状态。三人各执一词,争吵几乎持续了大半天,期间银时一直在屋子的角落里,把身体蜷缩成一团,睡得死死的没有醒来。
傍晚时起风了,偏南的微风带着梅雨季节特有的湿气和闷热,吹进了带着霉味儿的屋子里,让原本就吵得不可开交的三人,脾气变得暴躁。好不容易等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今天的会议,高杉和桂几乎都在掐架,直到现在还不消停,坂本都已经懒得管他们了。他既没有帮忙圆场,也没有试着给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只是环着手臂看着高杉他们吵。
天色暗下来后,坂本站起身走到方形纸罩灯的旁边,从怀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灯芯。银时刚好就睡在纸罩灯的一侧,在高杉和桂的争吵和怒骂之下,坂本勉强能听到银时很浅很浅的呼吸声。
银时的耳朵那么灵敏,按理说,在这种怒骂和咆哮满天飞的环境下,不可能会睡得香甜。事实也是如此。在浅眠之中,银时似乎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时手脚痉挛,抽搐似的颤抖着。
「那笨蛋还在睡吗?」
背后传来高杉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高杉和桂已停止了争吵,并排坐着,两人还动作一致地伸长脖子往银时这边瞧,样子煞是怪异。
「嗯」,坂本只是淡淡应了声,就走回了屋子中央。
「死了一个孩子,银时应该很难受吧」,桂压低声音,一脸担忧地望向银时。
高杉脸色冷峻地把烟草盆拉到脚边,拿起烟枪,「一遇到孩子的事,那笨蛋就会变得软弱」,高杉嘟囔着,一边往烟枪里塞烟丝。
坂本盘腿坐下,默默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不发表任何意见。
(末吉的死,对银时的刺激的确是很大,但更严重的是…)
——魔鬼!
美津那充满恐惧的尖叫声,一直在坂本的耳朵深处回响,挥之不去。无疑,银时的心在那一刻被那稚嫩、充满排斥的惨叫声撕裂成碎片,现在只是靠一个劲儿的昏睡,能够修复得了银时受伤的心吗。以前的美津,是那么地爱粘着银时,银时也非常疼爱那孩子。天人来袭之时,家里着火了,被妖魔般巨大的天人士兵吓到的美津,本能地逃向银时所在的地方。而银时,为了保护村子,不顾性命地奋力战斗。可天意弄人,偏偏让美津看到了狂暴状态下的白夜叉。为什么,结果会变成这样?
坂本实在不想把美津的事说出来。就这样,把这件事带到坟墓里去吧,坂本在心里暗下决心。没错,这是只属于自己和银时的,共同的秘密。
感觉到一道视线刺过来,坂本抬起脸,迎上了高杉的眼睛。高杉缓缓地吐了口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坂本的脸,似乎是想看出什么端倪。
「坂本。」
「嗯,怎么了?」
「银时把敌人全军灭掉的时候,有被村子里的人看见吗?」
坂本的后背立刻窜过一股寒意。果然,面对着高杉这个男人,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没有,在天人攻进村子之前,我就让他们先逃往西边的森林了。」
「是吗」,高杉又缓缓地吐了口烟,目光移向还在沉睡的银时,「既然没有其他人看到,那就好。」
盯着高杉俊逸的侧脸,坂本的眼瞳里,燃起一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阴郁的嫉妒之炎。
(美津的事,我不会告诉你的,高杉。这是,只属于我和银时的,秘密。)

楼主 宋暮离  发布于 2013-07-13 14:10:00 +0800 CST  

楼主:宋暮离

字数:198597

发表时间:2013-07-13 05:3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02-06 22:11:24 +0800 CST

评论数:22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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