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开膛手杰克——小说连载《西城1998》

有一次燕子感冒了,发高烧发到昏迷,莉莉用小时候从奶奶那里学来的法子给她退烧,给她熬清淡的稀饭来吃。在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拉住莉莉说: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吧,我们不需要男人,我们只需要他们的钱。
莉莉说:好。
于是她们开始考虑给自己存钱,准备存够足够的钱后,以后去另一个城市,买一套房子,开一个店,开始干净的生活,就她们两个的生活。
但是就在她们开始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莉莉突然失踪了,在莉莉连着三天没有回家时,燕子开始疯狂打她的传呼,但是始终没有见到她回,后来,她便到莉莉接客的发廊去询问,都说莉莉失踪前,没有接过他们的客人,要接,肯定也是接的自己的熟客。
寻找半个月后,燕子开始失望,她知道,莉莉要么自己偷偷回了家,要么就是出事了,但是自己回家的可能性太小,因为毫无征兆,而且她的东西在失踪前动也没有动一下。
——其实,你们今晚看到我,我已经不太悲伤了,因为在莉莉刚失踪的那段时间里,我曾经疯了一样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每个晚上要抽掉两包烟,我想念她……
燕子再一次失声痛哭。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我和郑浩悲哀地坐着,无法安抚这个悲伤的女孩儿。
4
3月21日下午,一夜的沙尘过后,西城市的上空下起了一场冷冷的春雨。
在我和郑浩向张局长以及专案组汇报完我们的调查进展后,我和郑浩在当天下午上班后,直接来到了燕子的住处。
虽然没有提前说好,但是我们知道,燕子应该在家。
果然,她在家,开门时,头发凌乱,眼睛红肿。
她迎我们进去,没有敌意,但是依然保持着一种疏离。我突然明白,我们和她,不可能成为朋友,虽然她向我们说了那么多,那也只是她的需要,
对不起,燕子,昨晚我骗了你。我说:杀死莉莉的凶手我们已经找到了,我们只是来查明莉莉的身份,好做结案报告。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希望通过你,联系莉莉的家人。
燕子坐在沙发里,闭上眼睛,似乎疲累不堪。许久睁开眼:谢谢你们,能找到凶手。
我有莉莉父母的电话,但是我也有一个请求。
什么?
不要告诉莉莉的家人,她在做小姐,你们随便编个谎吧,说她在市场卖菜也行,干什么都行,好么?
好,我知道!我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一切顺利,我们从一封旧的信封上,拿到了莉莉的老家住址和村里的公用电话号码。
在临出门时,我看着燕子:燕子,能不能,以后不要再干这个工作了?这个职业很赚钱,但是也很危险,比如莉莉……
我会离开西城的……,燕子打断的了我的话头:我替莉莉谢谢你们,也谢谢你们这次没有把我弄进去罚款。
我点点头。想想还要劝她,又忍住了,因为我知道我的劝可能毫无意义。
莉莉在门里跟我们道别,在我们走出门的时候,她关上了门。
郑浩依然牵着我的手,我们下楼梯,到了二楼时,他突然停顿了一下。
艾文,我想看看这间房里住着什么人?
我疑惑地看着他:你说的小姐自杀的事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在骗你。
我以为你在吓我!
郑浩笑笑,停在那间房的门口,伸手敲了敲门。
门竟然开了。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1-16 15:47:00 +0800 CST  
但是令我和郑浩大吃一惊的是,开门的竟然是沈小川的女朋友梁月,那个憨憨地永远老和沈小川吵架的女孩儿。
梁月?我连自己都忍不住叫了一声:你在这里干嘛?
而梁月则满脸地惊讶: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快进来坐啊!
你怎么住在这里?郑浩问她。
这是沈小川和他们朋友合租的房子。我今天过来帮他们打扫卫生的。梁月依然是开心的神情。
沈小川租的房子?
是啊,沈小川上班后,就从他叔叔家搬了出来,和别人合租了房子住在这里,这里离他上班的学校很近。——你们快进来坐啊,等会儿他就下班回来了。
我和郑浩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敢说地走进了房间。
房间的格局和燕子住的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房子很凌乱简陋。
而梁月在我们进来时,正在卫生间里洗东西,一大堆的床单被套和衣服。
梁月对于我们的意外来访,显得非常激动。她象个孩子一样跳跃着,一定要我们留下来,等到沈小川下班回来一起吃饭。
我答应了梁月的请求,而梁月则开心地立刻跑出去,到市场买菜,说顺便要告诉沈小川我们来做客的事。
我和郑浩呆在这间屋子里,有点懵懂。
——沈小川,是我们?还是他?我们双方就象个影子一样地跟随着彼此,魔咒一样地随时相遇。
郑浩,你现在还在怀疑沈小川吗?
凶案没有侦破之前,我怀疑所有人。郑浩反问我:那你呢?
我也是。
我一边在这个房间里走来走去地察看着所有的物事,一边回答郑浩。
五点多时,沈小川和梁月回来了,手里拎着大袋小袋,除了几样素菜外,荤的全是熟食,还有酒和饮料。
沈小川对我们的到来也显出了异常的兴奋和意外,他和梁月一边忙碌,一边告诉我们,他和一个也是刚分配到西城铜业公司的大学生合租了这套房子,虽然知道是在这条名声不太好的街,但是因为租金便宜,所以也感觉挺满意。
乘梁月去厨房,郑浩问沈小川:你知道这房子死过人吗?
沈小川回答: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租金便宜的。
小心晚上梦到女鬼哦。我在旁边打趣他。
沈小川笑,他看着郑浩,口气象对着自己的亲人:你不用担心,我和另外一个人合租,不然我也怕呢,我胆子也小。
哦,郑浩点点头:你怎么不和梁月住在一起?她也一个人在西城市,是不是还要另租房子。
沈小川脸红了一下:她和她们小姐妹一起合租,我们是朋友,男女有别,住一起不方便。
郑浩笑:看不出来,你倒挺实在的一个人啊!你合租的人是什么人?怎么还不回来?
他在企业上班,倒班,今天晚上十二点才回来。
郑浩还是不死心:唉,沈小川,你和梁月谈的差不多就结了吧,也免得和个大男人合租房子,两个男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要是我话都不爱说。
沈小川正在往一只盘子里倒塑料袋里的凉拌猪耳,他听到郑浩的话,脸色突然间黯沉,我看见他藏在眼镜后面的眼光中闪过一丝让人无法理解的忧伤。他默默地收拾着桌子,半天才说:男人之间也可以志趣相投,我和刘超很能谈得来的。
一道闪电霍然闪过我的心头。我专注地看着沈小川,看着他清秀而忧郁的脸。
——他是我见过的、非常令人难以捉摸的一个人,从我见到他的那天起,我始终想透过他的眼神和他的言谈,猜测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在想什么,却无法猜透……
米饭蒸好了,沈小川去到厨房炒了一个土豆丝,拌了个蒜泥黄瓜,我们就开始吃饭。除了这两个素菜外,剩下的大多是肉,猪耳朵,牛肉,排骨,满满一桌子。
因为是年轻人的聚会,而且凌乱的环境反倒适合我们放松下来,恍然间竟然让我们找回来大家里在宿舍里聚餐的感觉。我们开了啤酒,开始吃喝。
我吃了两口,说:唉,沈小川,你们楼上住着一个我们认识的人,我想不到吧,我感觉她有同性恋的倾向。
郑浩看了我一眼,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象在看一个长舌妇。
还没等沈小川说话,旁边的梁月已经大呼小叫起来:什么?同性恋,女的还是男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同性恋。
沈小川瞪了一眼梁月:同性恋有什么好奇怪的,很正常。
什么?梁月将脸凑到沈小川的脸上:同性恋很正常吗?
沈小川似乎很饿,已经扒拉完了一碗饭,自己又去旁边的锅里舀米饭,一边说:
当然很正常,你懂什么,《金赛性学报告》里写的很清楚,同性恋并不是病,他是一种正常的性取性,就象我们吃饭是用右手,而有些人吃饭是用左手一样,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并且,你们知道吗?据权威的数据,人群中,同性恋的人数占了有百分之四,就是说一百个人里面就有四个人是同性恋。二十五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人是,只不过……
他盛好饭坐回到了饭桌旁边,突然停住了自己的话头,端着碗看着我们: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谈论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人家有人家的生活。
他夹了一块排骨和几片牛肉到自己的碗里,大口地嚼着,似乎几个月没有吃过肉一样,一边吃,一边将桌上的肉盘往我和郑浩面前推:
你们多吃肉,我这儿就这样简陋,你们不要嫌弃!
梁月在一边自己夹着菜吃着饭,看着沈小川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爱慕:嗯,是啊,男人就要象我们小川一样,不要乱嚼别人家的闲话,虽然什么都懂,都知道。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1-17 16:49:00 +0800 CST  
九 我和郑浩
1
3至4月,是中国南方最好的季节,草长莺飞,繁花似锦,但在西城市,虽然满街的树也已经抽了绿芽,但依然是一年中最糟糕的季节,因为动辄会有突然而至的沙尘暴席卷整个整齐,对这里的人们进行一场所有人都只能束手待毙的洗劫。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青春于是过早地被沙尘掩埋,在春天里个个皮肤干燥,似乎每个人都在嘴唇干裂着上火。
每次沙尘起时,我都会在尘土中后悔我为什么要回到这座城市里来,我应该去我小时候呆过的老家江南更好吧。
更让我焦虑的还有毫无进展的“西城市系列切颈案件”。
我每天翻看着案件材料,我一直想我不能再这样等待,但是,我依然只能等待。
根据专案组的侦破方向,我们将凶手的范围无限制地扩大到西城市的所有人群里,包括县区农村,然后动用了大量的警力直接或者间接地排查,但最终一无所获。——我们唯一寄予希望的第二现场始终没有出现。
那个可怕的凶手的消匿无踪让我时时有一种走在路上猛然看到一个行为异常的男人都忍不住疑问: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凶手?
而李钟鸣则一直坚持着:受害人——凶手——现场三定律的观点,从几名受害者方面入手,千丝万缕地做着摸查。他的侦破思路刚好和我在去北京的火车上和金子明探讨的思路是一样的,凶手——受害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象买主和商品,肯定有着某种联系。李钟鸣始终认为,凶手和死者之间,肯定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们或者是熟人,至少有过一定的交往。因此,他将大量的精力放在了对受害人的研究上。而让我非常感激的是,他虽然对我不是特别友善,但是在做这些调查时,始终小心翼翼地绕过了我和我的家人。
这期间,我和郑浩的关系也陷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境地里。
我的心情象恶劣的天气一样沉郁暗淡,同时也迫于在同组工作时必须要有的回避,我开始对郑浩表现疏离淡然,而他也无可奈何,对我的关心和牵挂也停留在了眼神之间。而我有时因为他突然的一句话而激发的火气,让我们之间会时有小争吵发生。
——其实我们彼此都象被装进笼中的困兽,被停滞不前的凶案侦破工作和复杂的感情、隐秘的恩怨困扰,烦躁绝望,找不到出口。
而在工作之余,我会和于瑶去逛逛街,偶而也和昔日的高中同学AA制聚会吃个饭,聚会过程中我对工作上的事只字不提,只说我在档案室工作。我和于瑶的关系,因为赵小鹏的存在而总是显不得不太亲密,于瑶可能从心里觉察到我从心里排斥赵小鹏这件事,有意不让我和他太见面,我有时想跟她解释,我并不是不喜欢赵小鹏这个人,而是觉得他们不应该这样同居,但是想想又觉得没有意思。于瑶现在完全和赵小鹏齐心协力,到处跑着贩菜,似乎也挣到很多钱,但是性格却越来越泼辣,动不动打电话和赵小鹏吵架,和街头的女菜贩子无异。
但是我也听说,我的许多同学因为没有工作,越来越多地陷入传销的旋涡里无法自拔,我又会感觉欣慰,毕竟于瑶是靠自己的辛苦在赚钱。
倒是沈小川和梁月会经常叫我们去他租住的房子里玩,他在我妈妈当教导主任的学校里任语文老师,第一学期便受到学生的拥戴,我妈也经常在我跟前提到他,说这个年轻人很不错。
但我从心里从没有排除过对他的疑惑,——不是怀疑,是疑惑。
他非常喜欢和我、以及郑浩在一起,每逢自己做了什么好吃的,总是要叫我们过去,或者从老家带了土特产也是第一时间拿到我们家来,我开始只是认为他应该是借机要讨我妈妈——他的校领导的好,但是时间久了,我知道他其实是乐在其中。
4月的一天,沈小川又打我的传呼,说他们同事要去十公里外的黄河边去钓鱼,问我和郑浩去不去,刚好我和郑浩一起参加完专案组的例会,由于案情毫无进展,会议气氛沉重,我于是问他:
不如我们请个假和沈小川一起去钓鱼吧,刚好散散心。
当时我和郑浩已经从局里出来,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农历三月的西城市,在晴朗的时候依然有浓浓的春的气息,树已泛绿,槐花盛开,一街的芳香。
郑浩并不回答我的提议,而是一言不发地走着,浓黑的眉头紧锁。
去不去啊?我用了撒娇的口吻。
艾文!郑浩突然停住脚,怒气冲冲地转向我:为什么沈小川这个小子总是给你打电话?他有什么目的,他难道不清楚我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对他的警惕?我还当他是杀人恶魔呢,他反过来竟然敢这样,他当你是谁?追你?还是另有目的?……你要再和他联系这么紧密,小心我不收拾他……
我愕然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种不明火: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干嘛老是和他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你看不出来他有事没事都要找机会接近你吗?
我气急败坏地愣在地上,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什么来。
而郑浩竟然第一次不管不顾我,狠狠看了我一眼后,扬长而去。
这是我们第一次激烈的吵架,而吵架竟然是因为那个不相干的沈小川。
我独自在大街站了有十分钟,感觉眼角有酸涩的感觉,满肚子的火却无处发泄。
十分钟后,我冲到前面一个电话亭前,给沈小川回电话,说我要和他们一起去钓鱼。
沈小川在电话那头问:那郑浩呢?
我说:他不去,他在单位忙呢。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2-13 14:06:00 +0800 CST  
一个小时后,我和沈小川、梁月以及他的另两个朋友会合,一辆破旧的面包车由他的朋友开着,我们坐上去往黄河边。
沈小川的两个朋友,一个是和他同租房屋的王斌,我们一起玩过的,瘦弱但是幽默的年轻人,另一个是王斌的同事,英气勃勃的小伙子,名叫黄剑涛。
我们在车上很快熟络,王斌不停地讲笑话给我们听,引得我和梁月不时地大笑。
但是我在欢笑之际,总是忍不住要想起郑浩,就心情郁闷,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凶案还是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大发脾气。
沈小川也有些心事重重。他就坐在我的身边,穿着起球的黑色睛纶毛衫,下面是白色的衬衣,那双破旧的鞋依旧穿在脚上,边上好象已经补了两三次。
我们穿过一个叫水湾的村子,来到了黄河边上。正是沙枣花盛开的季节,黄河边的湾道和池塘里钓鱼的人很多,更多的是在私人渔塘里,我们也找了一家私人渔塘,拿出钓具来钓。
梁月异常欣喜,她说,她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山里,所以是第一次钓鱼,从小在城里长大的黄剑涛于是兴致勃勃地教梁月如何做饵,如何甩线。
沈小川倒很专业,自己拿了一支鱼杆,甩下线,将一顶草帽戴到头上,安静地坐在池塘边。
因为渔杆不够,我拿一个马扎子坐到沈小川旁边看着他钓鱼,沈小川看我一眼,伸手从头上取下草帽,戴到了我的头上。
我看着不时有小鱼蹦起来的池塘水面,问:沈小川,你喜欢梁月吗?
沈小川侧脸看了我一下,有些惊奇,但似乎又很平静:我们认识好多年了,我一直当她是我的小妹妹,我们一起打过工,吃过苦,算是患难的兄妹吧。
我抬脸,看见池塘对岸的梁月正和黄剑涛两个人认真地摆弄着渔杆,黄剑涛对梁月细心体贴。
可是梁月很喜欢你。我说
沈小川静静地看着池塘水面,不作声。
那,你喜欢我吗?/——我问沈小川。
沈小川猝然转头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的眼睛。我看见他的眼中有一丝慌乱和……惊讶。
我们对峙了足足有半分钟。
沈小川咬了一下嘴唇,避开了我的逼视,转脸看着前面的水面,刚好鱼浮往下一沉,似乎有鱼咬钓了。
沈小川凝神慢慢往水边拽着鱼线,然后猛地往上一提,却是空的。
他拽上线,察看了一下,鱼饵还在,于是又甩下线去,继续垂钓。
艾文!他说:我喜欢你!
他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
我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搭到他握着鱼杆的手上:我来钓一会儿好吗?
好!
他慌乱地松开手起身,松手之间沉沉的鱼杆险些掉到池塘里去。
我接过鱼杆,坐到他的马扎上,让他站在我的身旁看我垂钓。
我装在口袋里的传呼不停地在响,我拿出来,稍看一眼,便知道是郑浩打过的,上面重复地显示:艾文,你去哪儿了。快回电话!艾文,我错了,我不该向你发火!……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2-13 14:06:00 +0800 CST  
2
到下午四点多,我和黄剑涛、沈小川总共钓到了六条鲤鱼和草鱼,黄剑涛提议说,这家池塘的主人家是做农家乐的,炖鱼是用当地农家做法,不如我们就在农家乐吃了晚饭再回。
我第一个赞同了这个提议。
于是收了杆,把钓到的鱼送到农家乐去做,我们去黄河边玩。
黄剑涛似乎非常喜欢跟梁月在一起,一直跟在她身后粘着她,而王斌则说,他不放心农家乐的主人把鱼能做干净,要在旁边看着让他们做。
于是,我和沈小川,黄剑涛和梁月,我们四个人,分成两组在黄河边散步。我和沈小川远远地跟在梁月和黄剑涛的身后。
经过太阳的晒,沈小川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显得红润健康,清秀的眉毛也始终舒展着。
我因为没有来得及换鞋,穿着高跟的皮鞋,当走过松软的沙滩时,就显得格外艰难。我靠近沈小川,伸手去拽着他的后衣襟,说:沈小川,拉着我呀!
沈小川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我顺势握住了他的手。他想要挣开,却没有挣开。我拽着他的手沉默地在河滩上走着,我一路趔趄。
我的传呼再度响起。
沈小川看着我:是郑浩的吧!他很担心你,不如我们回去吧!
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说:沈小川,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沈小川默默走了几步:说,我在大学时爱过一个人,但是没有结果。
我们的前面有一块长条的石头,我说:我们坐一会儿。
坐到石头上,沈小川面对着奔涌的黄河,没有等我开口,便开始讲述: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但是不同年级,我认识她时,他大二,我大一,因为都喜欢看书,我们经常会在图书馆里遇见,所以就认识了。我们在起一起你不知道有多开心!
沈小川看着远方的目光里都散发着笑意,他在追忆往昔。
——其实说到恋爱,应该不算,因为直到她毕业离开学校,都不知道我喜欢她,这场恋爱应该只是属于我的,跟她没有关系。
哦,是一场美丽的暗恋。你们现在还联系吗?
不联系了。沈小川神情黯然地看着前方。
梁月和黄剑涛挽起裤脚在浅滩处嬉水,大声笑着跑过来。我和沈小川从石头上跳下来,迎着他们走过去。而也就在这时候,王斌在远处的岸堤上大声的喊我们,说饭好了,快来吃饭。
已经饥肠漉漉的我们四个人立刻往回奔。等坐到桌边时,四条鱼和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已经上桌。我们立刻操起筷子大吃,真正的农家饭的风味,香到令人吃的时候还在垂涎。
就在我吃完第一碗面的时候,在老板的招呼声中,小小的农家乐小饭馆的门帘被掀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是郑浩,我和沈小川同时怔在那里,我看见站在门口直直看着我,目光中的神情复杂,又令人望而生畏。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拽拽他的衣袖。小声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郑浩的口气压抑低沉。
我拉着他到桌边,沈小川出神盯着他,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梁月则欢快地向黄剑涛介绍郑浩,说:郑大哥,你今天干嘛去了,也不跟我们一起来钓鱼玩,真可惜,不过这会儿来正好,我们钓的鱼,可好吃了。
郑浩在我的身边坐下,拿过老板递过来的筷子就吃,一言不发。我于是也沉默。
突如其来的郑浩让我们这顿饭吃的紧张压抑,谁也没有敢多说一句话。
郑浩是开着局里一辆没有警用标志的车来的。饭后,天气已晚,我们立刻准备回市里。
我坐上了郑浩的车,而郑浩则喊沈小川也上他的车,沈小川顺从地上了车。于是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了河滩后,沿着一条破旧的乡级公路往市里去。一路上,一会儿是麦浪翻卷的小村落,一会儿是荒凉的山丘。郑浩将车开的很快,我坐在他副驾的位置上,沉默。沈小川坐在后面,也沉默。
夜晚来临的时候快得如同一匹飞驰的马,不经意间,车窗外已是夜色浓重,王斌开的面包车应该早被郑浩扔到很远了。
当车驶到一处只有麦田和树林,没有人家的地方时,郑浩猛然将车打了方向盘,冲进一处玉米地旁停住。我看着他沉郁的脸色,预感到有事要发生。
不容我多想,他已经从车上下来,大力地甩上车门后,打开后车门,把沈小川从车上拉了下来。
郑浩你要干嘛?
我叫喊着从车上下来,冲过去要阻拦他,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一个左勾拳,狠狠地打在了沈小川的下巴上,沈小川立刻倒在地上,郑浩不依不饶,将沈小川从地上拉起来,又一拳捣在了他的肚子上。
我扑上去拉郑浩的胳膊,却被他甩开了,可能是我的阻拦更加激怒了他,他越发的暴怒,又一脚踹在了沈小川的身上。
沈小川弯腰跌倒在玉米地的田埂上,嘴里轻轻哼了一声,自始至终没有做任何的反抗。
郑浩停下来,站在沈小川的旁边大口的喘气,我看着他,被他这种反常的举止搞懵了,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发火或者沉默?这种难言的情绪让我突然间蹲到地上,捂着脸大哭起来。
郑浩依然叉着腰站着喘气,不理睬我和沈小川任何一个人。
僵持了有二十多分钟,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王斌和梁月三个人的破面包车停在了我们旁边,三个人惊讶地从车上跳下来,看着我们三个。
这时候沈小川已经坐到田埂上,一身的泥水。梁月和王斌将他扶起来,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上了王斌他们的车。
在临上车的时候,他回过头冲着我和郑浩笑一笑:我们先走了,你们也快点回吧,别怄气了!
王斌的面包车关上车门在夜色中静默的停留了三分钟,应该是梁月他们在询问沈小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沈小川并没有回答,于是一声轰鸣,车开走了,留下我和郑浩象两个傻子一样,一个站着,一个蹲着沉默。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4-19 12:14:00 +0800 CST  
3
郑浩随后的神情就象一个做了错事后突然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一言不发。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回到了西城市。他开车送我回家。
这时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满天的繁星。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我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说:到家里坐一会儿,喝口水!
郑浩转脸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他的脸有些抽搐:小文,你,还是这样冷静?……你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家伙吗?
我避开他的目光,没有作声。
他有可能是变态杀手,你知不知道?郑浩冲我吼了一声。
应该不是!我回答:请你理解我,我正在求证这件事,请你……不要有除了案件之外的任何想法。我们都不应该有附加的任何想法不是吗?你和我,都是专案组的成员。
是专案组的成员更不应该和涉案嫌疑人员产生任何的感情。郑浩的声音再次歇斯底里。
我没有……。我也大声地喊了一声,然后沉默。
没有吗?郑浩立刻怒声反问:没有为什么不振振有辞地否认?
我依然沉默。
郑浩大口地吐着气,稍顷他拉开车门下了车,从我的这边打开车门,将我拉下来,象拎一只小鸡一样牵着我,将我送到了家门口,然后敲门。
我要制止他时,爸爸已经打开了门。
艾叔叔!郑浩将我推进门里:我今天下班后和小文去玩了一会儿,刚回来。
他将我用力地推时了门,冲爸爸说了声再见,转身便走了。留下有点儿懵懂的爸爸看着我。
你们吵架了吗?爸爸疑惑地问我。
爸!我也气急败坏:我们只是同事,有什么可吵的,他那人有时候就是发神经,你不要管他。
我回自己的卧室睡觉,因为疲累而很快睡着。梦里,梦见郑浩,也梦见沈小川,梦见沈小川时,他的脸始终模糊,我努力想要看清他,却怎么也看不清,有一刻,他竟然和我曾经画过的那个“厕所旁边的人”想融合。
我悚然从梦中惊醒,然后再慢慢睡去。
……
第二天清晨。我迟到上班,专案组成员个个沉默无语。
只有李钟鸣例行公事般地安排了我们新一天的工作,继续查看历史案件资料,继续安排各个辖区派出所注意可疑人员的出没。
令我疑惑的是,没有见到郑浩,他好象请假了。
我有些心神不定,一直到早上快下班时,张局长突然走进了专案组的办公室,脸色难看。
我来宣布一件事!他阴沉着脸不看任何人:市局今天接到一个投诉,专案组的郑浩因为在休息期间喝酒打人,暂时调离专案组接受处分。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张副局长。我的脑子轰了一声。
下班后,我逃离了非议不断的专案组同事的圈子,到街上立刻给沈小川的办公室打了电话,让他下班后就到西城市的大什字来见我。
十几分钟后,我在街头看到了匆匆赶来的沈小川。
他看见我,满脸是笑。
而我已经是怒气冲天: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大家只是一起玩一会儿,为什么要向单位投诉郑浩?
沈小川一脸无辜和茫然:你说什么,谁投诉郑浩了?
不是你吗?今天早上,有人打电话给我们单位领导,说郑浩在休息期间喝酒打人,现在他已经被调离专案组了,你现在高兴了吧,解恨了吧?
沈小川收敛笑脸,吃惊地看着我。一分钟后,他拉着我,到就近的电话亭,开始打电话,电话里,他愤怒地质问着谁是不是投诉郑浩了。从他的通话里,我猜出应该是昨天和我们一起去玩的王斌或者黄剑涛向公安局领导告了郑浩一状,他们都和郑浩不熟,平时对警察的畏惧和反感使他们擅自做出这种事是能够理解的。
打完电话,沈小川气急败坏又无奈地看着我:艾文,有什么办法能够挽回呢,让这两个家伙再打电话给你们领导,就说这是一个误会,是朋友间开玩笑的可以吗?
我怒气稍缓:打电话是没用的,必须亲自到张局长那里去,就说是认识的朋友之间喝了点儿酒,有过肢体冲突,但是并不严重,这样可以让郑浩免于处分。但是,郑浩想回专案组,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了。——这件事,我也有错,郑浩也有错,我们都有错,没办法。
沈小川立刻掉回头给王斌和黄剑涛打电话,在电话里严厉地讲着关于郑浩的事,强调事情的严重性,让他们下午就赶快到市公安局去张光照局长说明情况。
挂完电话,他伤心地摇着头:昨天就不应该出去玩,以后不再玩了!影响你们了。
我咬着牙想了一会儿: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别抱怨自己了。——你吃饭了吗?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沈小川忧郁地皱着眉头:艾文,给郑浩打个电话,他这会儿肯定很难过,把他叫出来我给他解释一下。
我说:别打了,郑浩已经误会你和我了,现在这个时候打电话,他肯定会更加误会。
为什么要误会呢?沈小川喃喃地自言自语。
为了安慰他,我改成轻松的语调: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只要他们去解释一下,张局长会关照郑浩的,毕竟都是一个单位的,做事人品都大致了解,张局长也不相信郑浩是那种无赖的人,不会过分处理的。午饭时间了,你也没吃饭吧,我们去吃饭吧,我请你吃砂锅。
我拉着沈小川去到大什字一个味道很不错的砂锅店里,要了两个砂锅,再不提郑浩的事。在吃饭的时候,我将锅里的排骨夹到沈小川的锅里,沈小川慌乱无措地抬头看着我。
我冲他笑:你多吃肉,看你瘦的。
我相信这个小店里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我们两个人是情侣。
吃完了饭,我和沈小种走到大街上。我离他很近,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劣质烟草的味道,就象乡间的泥土,他的神情也似乎永远凝结着一种乡愁。这些都和郑浩是完全不同的,郑浩是一个外表壮硕但实际非常洁净的人,身上永远有一股清香的洗衣粉的味道,那也是一种都市人所共有的味道吧。
沈小川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我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问他。
一直慌乱无措的沈小川悚然地转头看我一下:我?——什么样的都行吧。
我笑:不会吧沈小川,什么样的都行?那也太没品位没标准了吧。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梁月?
沈小川反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梁月?
我觉得你不喜欢她。
沈小川摇摇头:不是,我准备再过一年,存点儿钱就跟她结婚,我们认识有五六年了,从我上高中的时候就认识,她对我非常的好,我不能辜负她。我现在之所以不结婚,是因为没有条件,我要对她负责。她是一个好女孩儿。
可是没有浓烈的爱,结婚后会幸福吗?我问他。
婚姻是责任,——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光有爱的婚姻是苍白的。
没有爱的婚姻更是苍白的!我反驳他。
沈小川此时已经从前面抑郁的神情中慢慢的解脱,他看着我笑:艾文,你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你们城市长大的人都是这样,郑浩也是这样的。但是我不是,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吃过很多苦,我有父母和兄弟姐妹,是叔叔和婶婶他们一起供我上的大学,生活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的生活是为我自己活,也是为他们活的,我想我的婚姻也应该是这样。婚姻对于我来说,有时候需要一种牺牲精神。
我愕然地看着他:婚姻,怎么会需要牺牲,所有人追求婚姻,都是因为要寻求幸福,不然还不如一个人过好了。
沈小川不置可否地笑着,也象我一样看着天上的太阳和流云。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4-19 12:15:00 +0800 CST  
十 一夜之间
1
七月的西城,盛夏来临。即使是干旱的西北小城,也有一城的绿意,当然也有酷热。
这一年,湖南电视台的《还珠格格》播放的如火如荼,让几乎全中国的人在夜晚来临时都坐在电视前观看着那个小燕子的命运。西城的人们也不例外,到了晚上时都会飞奔回家坐在电视前看这部美女帅哥云集的电视剧。而于此同时,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也天天在播出关于长江和淮河流域洪灾的新闻。有着小知识分子矜持的爸爸和妈妈每天忙完工作后,也不太出门的坐在电视前,先是揪心而担忧地观看长江发洪水的救援情况,随后又悲悲喜喜地牵心着小燕子和紫薇的命运。我对这部剧是喜欢的,但是对于凶案的关注分散了我对这部言情剧的观看欲望。
我每天最牵心的还是每天到上班时间后便迫不及待地来到局里,期望案件有新的进展。
西城市的盛夏相比较于南方的燠热,是截然不同的,用“炎”或者“酷”字来形容更为贴切些吧。每天都是晴朗的蓝天,赤裸的阳光让人无法睁眼,也让行走在其下的人们感觉到皮肤被炙烤的疼痛。不过即使再热,当夜晚来临时,依然会有令人感觉惬意的凉意。人们会在盛夏的晚上出来纳凉到凌晨。如果是有风雨的夜晚,可能还得穿外套才能度过。
郑浩因为王斌和黄剑涛的及时解释,他没有受到局里的任何处分,但是因为“西城市系列切颈案”的侦破一直停滞不前,整个专案组也一直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因此郑浩也自始至终没有被张光照局长安排重回专案组。由于他父母不在身边,按照规定,他每年都有一个月的探亲假,于是从六月份开始,他便向局里请了假,回兰州休假去了。
我们突然间就莫明其妙的分离。
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有些落寞和单调,每天和专案组的同事们做着相同的工作,查看资料、冥思苦想、争论,除此之外案情毫无进展。而夏天的时候,于瑶和赵小鹏去西安和北京贩瓜果,我也见不到她的影子。
只有一天,她匆匆忙忙打电话给我,说是从北京买了一条裙子要给我。我奔到单位院子门口,看见他穿着短裤和吊带站在那里等我,染成黄色的头发扎在头顶,手里拿着一个很高级的袋子。
我到她身边,她将袋子塞给我就要走。
我拉住她:于瑶,你还是和赵小鹏在一起,没有回家?
她点点头:我不跟他在一起怎么办?我没工作,没本事,谁会要我?
我无言地望着她。
于瑶摸摸我的脸:你不懂,艾文,等有一天你爱上一个人,你会知道,离开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你和他已经象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会更加分不开。
然后丢下我走了。我叹口气打开袋子,看见里面是一条真丝的白色带暗花的连衣裙。
我第二天穿上裙子上班,全单位的人都猛夸漂亮。但是过了一天的瘾后,我就不再穿,因为我是刑警队的,并且还是专案组的,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出发,所以照旧牛仔T恤。
这期间我给远在北京的李洋帆教授打过几次电话,但是都被告知他去了美国做学术交流,暂时不在北京,所以北京方面的专家也无法联系上。
只有沈小川会经常来找我玩,他并没有因为此前发生的不愉快而疏远我们,他是一个淡定平静的让人感觉温暖的人。
可能是怕再有误会,他每次来找我时都会带上梁月。沈小川非常关心郑浩,他经常会提到郑浩,而且有时候会表露出想去看看郑浩的意思。
我也想去看郑浩,非常想,但是我不想表露我的这份想念。
沈小川说:郑浩在兰州一定非常孤单。
我说:有什么孤单的,回家了,肯定和狐朋狗友一天玩的不亦乐乎,他那么色,肯定还有美女陪着呢。
沈小川默默地笑,目光依然带着忧郁,好久才说:郑浩不会的,他那么喜欢你,他心里肯定非常想念你,你应该去看看他。
我转过脸不回应他的话。
在我的感觉里,沈小川是一个非常重情义的人。他始终和那个凶残的变态杀手相去甚远,但是郑浩怀疑他。这种怀疑是不是因为掺了个人私情,我不得而知。
我有时候会想,我难道真的如郑浩猜疑的,我喜欢上了沈小川?
怎么会呢!我立刻否认,我其实不知道我喜欢谁,如果真正说喜欢,我应该是喜欢郑浩的,我和他在一起那么开心,我在他不在的时候想念他。——我想我喜欢的是郑浩。
7月7日,一年一度的高考开始,公安局的同事们都被抽调去各个考点维持秩序,我们专案组反倒清闲下来,而作教导主任的妈妈也被迫放下了她热爱的小燕子,每天忙的晚上十二点才回家,工作清闲的爸爸除了看小燕子,剩下的心思全部放到了妈妈身上,每天接送做饭,象照顾高考生一样照顾着她。随着年龄的增长,爸爸妈妈的感情越来越好,相濡以沫,令人羡慕。和妈妈同一学校的沈小川当然也是忙着监考。
7月8日,我下班回家,看见厨房电饭锅里做好的凉面,和清凉的鸡蛋芹菜汤,爸爸妈妈都不在,知道爸爸又给妈妈送饭去了,便草草吃了饭,有点儿百无聊赖,坐在客厅看电视,等待小燕子的出现。
电话突然响了,我走过去接,想是爸爸打电话叮嘱我吃饭。
但却不是,一声喂后,对方热切的一声:小文!
竟然是郑浩。我愣怔着说不出话。
小文,我想你了!他用略带忧伤的口气对我说。
我握着话筒,依然不知道说什么。
我就在你们家门口不远,我看见你进家门了,你出来吧,我要见你。
我说:好,我马上出来。
然后挂了电话,关了电视,满屋子转转,找出于瑶给我从北京买来的连衣裙套上,跻上细高跟的凉鞋便跑出了家门,在关上门的一刹那,我突然想起,我忘了拿包和钥匙。
我往前走了有一百多米,便看见了郑浩,他穿着短袖的衬衣,休闲的牛仔裤,短短的头发,脸比以前似乎白了许多,但也清瘦了许多。
他看见我时,先是惊惊地看了看我,却并没有笑,直到我走到他身边,便径直过来,将我的肩头搂住:艾文,你竟然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我能听见他的心跳,于是我的心也突然跳起来。
真热!——我挣开他的拥抱,我们牵着手向前走,走到前面的公园处,他突然奔跑起来,拉着我的手,象个小孩儿一样兴奋,边跑边说:你穿裙子真漂亮小文!
我们躲开行人,奔进公园,奔到公园小小的树林里,一座假山后面,一蓬爬山虎的下面停住。
郑浩拉着我,象电影中的情节一样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抱住我,吻我的唇,我感觉到他嘴里淡淡的烟草的气息,和他身上的汗味儿,如此令人沉醉,我闭上眼,感受着他的温柔和激动。
小文,我一直想念你,……我爱你,……
我也爱你,郑浩!我说。
爱情很多时候只是在一瞬间发生。就象此时的我的心情。我感觉到了爱的甜蜜和苦涩。
郑浩搂紧我,用牙咬住我的耳廓:小文,那沈小川呢,你喜欢他吗?
我僵了一刻。推开他:你还是这样想?
郑浩将我再次拉入怀里:小文,我知道我心眼小,但是我真的有一种感觉,我感觉你是喜欢沈小川的。
我们默默地相拥无言。
盛夏的天气是如此的燠热,热的连拥抱也变得不自在。
小文!郑浩松开我:我们叫上沈小川一起去喝啤酒怎么样。
我看着郑浩。原来爱情会让一个人变得这样矛盾和多重。他戒备和厌恶沈小川,又不想让我看出他的厌恶和戒备,原来所有的爱情都会让人变得口是心非。
我忍不住再次环住他的腰,眼角酸涩,说:不好,我想就我们两个人,我们去一个地方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玩好不好。
那就去兰州,我们家,我爸妈都不在,家里只有我妹,我们带她去玩一个晚上,明天就会回来。
我鬼使神差地竟然立即答应了这个提议。
我们立刻打车去了西城汽车站,买了两张最后一班去兰州的客车的车票,然后在汽车站的小商店里给家里打电话。电话没人接,郑浩说,没事,到兰州再打吧。来得及。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冲动和幼稚,但是依然毫不回头地跟着郑浩坐上了去往兰州的班车。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4-19 12:15:00 +0800 CST  
2
在我上大学时,有一位从英国来的留学生曾经说:他来过兰州,感觉兰州有点儿象英国的伦敦,整年笼罩在烟雾之中。
我还没有去过伦敦,我不知道伦敦是什么样的,但兰州的确是整年烟雾笼罩的,另外在我看来,兰州最象的还是一座西北都城,是一个中原和西域文化交汇的城市,满大街行走着有浓烈胡须和大眼睛的回民同胞,他们将烤羊肉和羊肉泡、手抓羊肉填塞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让这座城市充满了野性和彪悍。即使是汉人,这座城市的人们的长相也带有鲜明的西北特征,不论男人女人,都是浓眉大眼,男人直爽憨厚,女人勤劳,兼具直爽和羞涩的两重性格。相比较而言,离他仅一个小时车程的西城市则要显得多元得多,西城的特色就是她完全是一座没有历史和特色的城市,是一座移民城市,她更多的带有着现代工业文明的浓重气息,流浪迁徙的、没有归属感的人民,每个人初相识,都要问:你老家哪里的?
已经是晚上九点,但是兰州的街头人流如织,这里,比西城要繁华很多。
我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好象远离了西城,便如同远离了所有的重压。而且,我此时愿意自己没有任何思想和主见,只愿意被郑浩拉着,去任何一个地方,做任何一件事。
爱情会让人失去理智,变得盲目。
我们在兰州的农民巷吃东西,吃了冰凉甜腻的灰豆汤,吃了麻辣烫,又买了大筒的冰激凌和香甜的玉米拿在手里,郑浩穿着灰白色的休闲裤和短袖衬衣,我穿着我的裙子,我们就象两个社会无业青年一样游荡在兰州的街头,谁也没有提起要去郑浩的家里的话。甚至直到晚上十点,我的传呼不停地响起,我才想起要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我向父母撒了谎,说单位临时让我到兰州递交案件材料,晚上赶不回来了。
十一点多的时候,我和郑浩从中山桥上走过。黄河滔滔的声音在我们脚下安静地响着,我们安静无言地走着。
小文,你以前有过男朋友吗?郑浩问我。
有过啊!我轻松地说:在大学的时候谈过,但是算不算呢,我也不知道,我在大二时认识他,他比我高一级,他在大三,我们慢慢走近,然后他每天都和我在一起,陪我吃饭看书,但是后来他毕业了,他要回上海当检察官,我还有一年才毕业,我们慢慢就分开了,他现在已经有新的女朋友了。
你们……,他……亲过你吗?
郑浩转过头看着滔滔的黄河水问我。
嗯,亲过。
再没有了吗?
没有了!
哦!
我看着他:郑浩,看来你的小心眼儿是天生的,没办法变了。那你呢?你以前有没有谈过女朋友?
郑浩笑了:有过吧,也是在大学里,不过我们分开的原因是因为……很复杂,都是年少无知的爱情,象烟花一样短暂,不成熟,不应该在一起。
郑浩说完看着我:别谈这个了,艾文,其实,你是我走的最近的女孩儿,你知道吗?
我们突然都感觉这种问答很幼稚,但是又好象很必须。
似乎是为了中断这种幼稚的对话,郑浩再次拥住我。我们在黄河的涛声里拥吻,夜的静谧让拥吻的感觉如此令人沉醉着迷。
小文,我带你去我家,看我的父母好吗?
我惊慌摇头:我不去,我不去!
郑浩笑:为什么,怕你长得丑吗?
我说:是呀,我这么丑,怎么敢去见他们?
说出来后,我才发现我中了郑浩的圈套,忍不住打他。
郑浩求我:去吧,小文!
我依然摇头:我不去,这时候去,多不好,你父母问起来,你怎么介绍啊?说我们是同事,还是一个专案组的?你明白,我们现在只能是同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有其他关系,对工作有影响。
郑浩想想,叹口气:好吧,那我们只能去宾馆住。
我说:你回家住,我自己住宾馆吧!
郑浩看我:那怎么可能?你什么都没有带,住不进去的。
我们牵着手穿过中山铁桥。
兰州也是一座唯一有黄河从中穿过的省会城市,闷热的夏天,这里聚集了纳凉的人们,更多是,是象我和郑浩这样的男女。
……
十二点的时候,郑浩在城关的一家宾馆登记了两间房,在宾馆索要身份证时,郑浩用了自己的警官证。
郑浩送我进房,给我打开电视,倒好水,轻轻拥住我:小文,赶快洗澡睡觉,明天早上你还要赶回西城上班。
然后转身要离去。
我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到他充满汗味的后背上。
郑浩站住,我能听见他剧烈的、几乎能蹦出胸膛的心跳,我环在他胸前的双手也触摸到这巨大的声音。
小文,要我再陪你说一会儿话吗?
我不作声。于此同时,我也听到了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我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在轰响,但是我无法停住。
我更加用力地环紧他。我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浩抓住我的手指,轻轻地要拨开。
但是他的这个动作却让我更加勇敢。
我俯上他的肩膀,说:郑浩,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和——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诱惑。
……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4-21 17:46:00 +0800 CST  
……
郑浩霍然转过身,搂住我,用双唇和牙齿咬住了我的脖颈。
是雄性的反击和侵袭。
顷刻间,一种巨大的覆盖感冲袭了我。那里面夹杂了慌乱、害怕和、完全与世界隔绝的颤栗、和幸福……
我们缠绕在一起,在慌乱中挣扎着前行,跌跌撞撞,却充满了勇气和彼此的配合。
我的每一寸肌肤在都被一个异性的,陌生但新奇的手指划过,激起闪电的涟漪。
当我们仆到在床上时,已经赤裸相对。在看到眼前的身体时,我屏住了呼吸。我在解剖课上、藏尸间里见过异性的身体,但是那些都是静态而冰凉无概念的。
但眼前是真实的,真实到令人羞耻但又渴望和畏惧。
郑浩俯身看着我,我感觉他快要哭出来,我也快要哭出来,我们象两个被猎人追赶到悬崖边的动物,与死亡濒近。
郑浩身上的汗水淹没了我,他的身体俯向我,在我耳边颤声地说话:小文,怎么办……,我们……,我快死了……
我不知道!我说
但是我被自己的身体牵动着,迎向他。
他也迎向我。
我象等待死亡一样闭上眼。
疼痛过后
——是前所未有的!宛如一次生命的重生。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种感觉。
就象一扇门,打开后,一切变得顺其自然。我们的身体同时舒展开来,如同在云端漫步。
我们连对方的眼睛都看不到,但是我知道,我们此时是一体的,我们要一起走向巅峰。
……
但是,就在一刹那,一切突然静止了。我感觉到了身体里的萎缩。
我睁开眼,看见了郑浩慌乱的眼神。他看了我只有一秒钟,便用自己的脖颈压住了我注视他的眼睛。
我们保持着不动的姿势足足有两分钟。
小文!郑浩叫我: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我嗯了一声,想要张口说什么,却被他用嘴堵住了。他吻我,温柔中带着我能感觉到的哀求。我于是静静地不说话。
许久,他抬起身,拉过薄薄的床罩,轻轻盖在我的身上,盖住我的脸,自己起身,用最轻的声音快速的穿上了衣服。然后再次俯过来,俯在我的身边,隔着床罩在我的耳边说:小文,好好睡觉。
然后伸手按掉了床头的房灯。
我在黑暗中听见他很快地响起了鼾声。
但是我能听见他的心跳,我知道他在装睡,于是我也闭上眼。
我感觉自己赤裸的身体下面,有粘稠的洇湿。
我开始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这一切,都是我在下意识地、有意地去做,是我引领着郑浩前行。
没有人知道,这竟然就是我的初夜。和一个应该是很爱的人,但是却是仓促的,以慌乱张扬的前奏开始,以嘎然收场结束。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在渴望什么,我身体中有一个什么样的兽在引领我做这一切。
我在半个小时后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5-01 12:50:00 +0800 CST  
3
7月8日(农历二〇一四年六月十二)。
我是被郑浩在天还没亮时叫醒的。他衣冠整齐地站在床前,等我穿衣的时候,他去了洗手间,我穿好衣服,他已经将牙膏挤到牙刷上,拿到我面前。我去洗手间洗漱完出来,看见他已经将我们睡过的床收拾的整整齐齐,床罩罩在床上,但是床单却不在。
我用从李洋帆教授的课上学来的理论,去观察我周围的每一件事物以及它们的变化。
我一瞬那间感觉脸红心跳。
郑浩将一杯泡好的方便面端到我跟前让我赶快吃掉,说不然赶回西城就要迟到了。
匆忙的赶到兰州汽车东站,我被郑浩送上车。他站在开动的长途汽车外面朝我挥手,眼睛紧紧看着我的眼睛,没有言语,我突然感觉到如此的不舍和依恋这个人,他和我那么亲近,就象我自己一样。
在车开动的时候,在他的身影离开我的视线的时候,我明白我为什么昨晚要那么做。
我一直记着李洋帆教授给我的那封信、那句话:你是一个美丽的丫头,应该在美好的年纪,去试着了解爱情、性,由此体会这个世间非常美好,当然也可能非常罪恶的感情!
——所以,我必须这样做,并且,我现在已经知道,爱与性,的确是这个世间最令人疯狂的东西,最大的力量。没有人能够抵挡,包括我和郑浩。
一个多小时后,我回到了西城市,进城时刚好是早上的八点。
我打车赶到局里时,只迟到了十分钟。
专案组的同志们没有人在意我迟到。我打了招呼,躲进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想做什么,又无所事事。
我安静下来,开始怀念起郑浩,——怀念起昨夜的颠狂。对我来说,昨晚是叛逆的,诱惑的,是我给自己的人生打开的一扇新的门,但是对于郑浩,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巨大的羞愧。
男人,是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动物。
我桌上的电话响起来。我接起来,是郑浩。
小文!他说:你在办公室吗?不要说话,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的,我爱你,请给我时间,相信我,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我微笑着听他说话。但是依然困惑他为什么要这么郑重其事,象是做了极大的错事。
我想你小文!他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感觉我此时才真正走近他,他是一个内心象个孩子一样的男人,外表热情坚强,但内心单纯,在面对无法掌控的事物时,是无措而自卑的。
我将脸搁在胳膊里出神。
李钟鸣忽然走了过来,拍拍我的肩:艾文,最近恋爱了?
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他。李钟鸣冲我诡异地笑一笑,看着我的眼睛,坐到我的对面。
艾文,今天早上我接到省厅的一个电话,说北京的专家可能最近要来西城,省厅的同志还特意提到了你。说是公安部的专家问到了你。看来,你前几天的公安部之行,很有成果啊!
我有点儿惊喜交加地看着李钟鸣,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怪怪的东西。是赞许?不是,是揶揄,也不是。
我只能微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钟鸣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小同志,有前途,好好努力!
然后出了办公室。我看着这位刑侦队长的背影,一时茫然。
我想,为什么省厅的电话不是打给张光照局长,而是打给李钟鸣队长,是因为他是专案组的骨干吗?或者,就象传闻中说的那样,李队长在上面有极硬的背景。
凶案专案组莫名的掺杂进来与凶案无关的一些因素,让我感觉有点儿小小的沮丧。
一个上午就这样晃了过去。快临近下班的时候,我的传呼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电话,我用座机回了过去。
电话那头竟然是梁月。她用欣喜的声音告诉我:艾警官,我要和沈小川订婚了。
我惊喜地祝贺她。
梁月说,希望我和郑浩能去庆贺他们,这也是沈小川的意思。
我很替梁月开心,在今天,——恰恰是在今天,在我和郑浩的关系变成这样的时候,他和沈小川的爱情竟然也有了结果。
梁月叮嘱我,晚上有时间一定要去找他和沈小川。
我打完电话后,刚好是下班时间。
我中午回家,爸爸妈妈竟然都在,饭菜都已经做好,在等我回来,我很奇怪妈妈今天怎么没有在学校。
妈妈口气埋怨地说:我要为了学校不回家,你估计也就不回家了。我不能为了学生把自己的女儿弄丢了。
我才知道,爸爸妈妈是因为我昨晚没有回家而着急。
我怎么可能丢呢?我小声反抗一句。
我陪爸爸妈妈吃了中午饭,妈妈才放心地去往学校,走时叮嘱我,下午下班没事就早早回家,和爸爸一起在家看电视,不要出去乱跑。
我很奇怪:妈,你似乎忘了我的身份,我是一个警察,你怎么一直当我是小姑娘?
妈也很奇怪:难道你不是姑娘。你是男孩子吗?你是警察就可以夜不归宿?
我无语。妈转身命令式的对爸说:你要看好小文,不要让她晚上再出去。
爸爸笑着答应:知道啦,我会看好她,你赶快去看你的高考生吧,万一出不了高考状元,你又该长吁短叹了。
妈妈收拾了东西匆匆出门上班。
爸爸收拾碗筷,我也收拾东西,上下午班。
一个下午,依然是平淡无奇。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梁月突然又打来电话,说她和沈小川在家里做了饭,让我过去吃。
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她。
然后给家里打电话,告诉爸爸,我晚上要去朋友哪里吃饭,要晚些回来。
爸爸带着责备的口气:昨天晚上就没有回家,你知道我和你妈妈有多担心?今晚又不按时回家,这样不太好!
我感到深刻的愧疚。
我说:爸,沈小川和梁月订婚了,我要去他们那里祝贺,已经答应了的事,吃完饭沈小川会送我回来的。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5-01 12:50:00 +0800 CST  
爸在电话那头说:哦,这两个孩子,我看着也般配,早该订婚了。
我下班买了一大袋子水果,然后坐公交去了文化路沈小川租住的房子。
敲开门,沈小川和梁月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桌子饭菜在等待,他的室友刘超也在。
我突然想起:沈小川,为什么这两天高考,你竟然这么清闲在家做饭?
沈小川看着我,答非所问:郑浩还没有回西城吗?
我笑着说是啊。沈小川默然解下腰里的围裙,搓着沾了菜叶的手掌说:我今年代的是初三的班主任,要准备高考以后的中考,所以不忙高考的事。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有点象一个女孩儿的手。我看着,想起郑浩的手,郑浩的手是骨格铿镪的,坚硬而有力。
梁月从沈小川的身后偎过来搂着沈小川的腰,幸福浸透了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她叫我:艾文姐姐!然后傻笑。
我也感觉到了她的幸福,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孩儿的幸福。
长得象麻杆一样瘦的刘超宣布开饭。又是一大桌子菜,还有啤酒和白酒。
我们集体举杯,祝沈小川和梁月有情人终成眷属,然后各自拿起筷子痛吃。
沈小川的手艺见长,清炖排骨是主菜,剩下的凉拌菜都是清淡爽口的,刚好适合我的口味。梁月不停地给我夹菜倒酒,天气很热,我平常不喝酒的,但是也忍不住喝了冰凉的啤酒。刘超是喜欢喝酒的人,用大杯倒了白酒,和沈小川不停地碰着喝,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
而梁月则坐在一边,眼睛都快扎进电视里般地看已经开播的《还珠格格》。
我也喜欢看小燕子,但是我经常没有时间看,断续的情节让我对这部全民热衷的剧兴趣并不象别的女孩儿一样浓烈。不过小燕子赵薇的眼睛是我见过的女孩儿里最大的,此时正和一帮漂亮的男生女生在电视里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电视里出现一个叫柳青的清朝帅哥时,刘超说:这个演员我认识的,是我们公司的子弟,梁月立即回过头来,瞪大眼睛:不可能?
刘超说:真的!他是从西城出去的。
梁月说:不可能,你真认识他,那他认识你吗?你你我要个签名吧!
刘超说:我只认识他,但是没有说过话。
梁月说:你骗人!西城怎么可能有这么帅的明星?——他转过头,看我和沈小川: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沈小川似乎对《还珠格格》并无多少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桌上的饭菜,大口地吃着,偶而瞄一眼电视,并不回应梁月的问话。我想他小时候是不是挨过饿,吃起饭菜来永远显得很专注、很香。
吃完了饭,刘超打开了啤酒,我们开始就着剩下来的菜喝酒。《还珠格格》一集演完了,中间插播广告,梁月在等待的过程中,也开始和我们一起喝酒。她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儿,不停地和刘超划拳,输的酒自己喝,也让沈小川替她喝。
到晚上九点的时候,我才发现,沈小川和梁月,还有刘超,以及我,我们都喝多了。沈小川原本苍白的脸上涌动着红潮,说话开始失去条理。梁月偎在沈小川的肩头,眼光暧昧迷离。而我即使算是最清醒的一个,也感觉头晕,我喝了将近一瓶的啤酒。
沈小川将一个鸡爪子摇晃着夹到我的盘子里,说:艾文,再吃点儿,郑浩不在,我要把你照顾好,他那么爱你……
我看着他,我看见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忧伤,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忧伤。
有些人,当你看见他的眼睛时,你就知道他把他的人生装在了眼睛里,而有些人,即使他的人生有故事,但是他的故事已经被他遗忘,他的眼睛是空洞的,你在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那些故事。
小燕子的片尾曲唱完后,我站起身,去到电视旁,从电视机下面翻找碟片来放。我发现柜子中有许多歌碟,都是许美静的,我随便找了一张放进了碟机,把电视切换成DV。
当《都是夜归人》响起时,沈小川突然变得很安静,他靠在破旧的沙发上,静静地听着许美静的歌。刘超已经到自己的房间里酣然去睡了,梁月也趴在沙发的一头,小燕子演完了,她也快睡着了。
沈小川站起身,摇晃着走到我的身边,拉着我的手,将我拉到沙发上,我们坐到一起。
他将着头垂到我的眼前,说:艾文,你不懂我这个人,……你们谁都不懂我这个人,我自己更不懂……
你喝多了。我笑着看着他说。
沈小川轻轻地点着头。我感觉他快要伏到我的怀里。他继续说:我可能真喝多了,头晕。……我一直想把你当成好朋友,因为我有时候感觉心里很苦,我不知道跟谁说话,没有人跟我说话。……
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悲悯,对眼前这个忧郁的男人的悲悯,完全不同于对郑浩的一种感情,我对他就象对自己一个走失多年的兄长或者弟弟。
他抬起头:艾文,你当我是好朋友吗?
我当你是!我说:有些人,当我看见他们时,他们哭,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他们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并且我不想知道,但是对你,当我第一次看见你时,我想我就是你的朋友,因为我看着你的眼睛,你笑的时候,我知道你很开心,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开心,你哭的时候,我知道你很痛苦,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痛苦。
沈小川终于将脸埋到了我的腿上,就象一个孩子太累太困了,将脸枕到了母亲的腿上一样。我穿着薄薄的纯棉牛仔裤,但是我依然感觉到他的眼泪渗透到我的腿上,潮湿一片。
你为什么哭呢?我问他。
我不知道。他呜咽着说:我只是心里难受,……我想念许多人,许多事……
你想念谁,想念什么事呢?……我说。
我不知道……,他喃喃地回答我,抽搐的脸在我的腿上厮磨辗转。
外面的夜色渐渐浓稠。刘超在他的房间里响起如雷的鼾声,梁月斜躺在沙发上,脸红如霞,醉态可掬,而沈小川则枕在我的腿上,哭泣。
我依然感觉到头晕,或许昨晚在兰州没有睡好的缘故,我也感觉到一阵阵的疲惫和眩晕。我恍如在梦中,不知道我身边的这些人,包括我自己,都在想什么,都在做什么。
我想念郑浩!我喃喃地说:我特别特别想念他!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5-01 13:02:00 +0800 CST  
3
……
狭长而宽大的楼道,公用洗浴间里滴嗒的滴水声在静夜中象利刃一样刺进人的耳膜,每一声都让人头皮发紧。
昏暗的走廊灯照在肮脏的两侧墙壁上,投出无数阴影。暗夜的风卷着每一扇门上半垂着的五颜六色的门帘,象狂乱的鬼魅。
我走进一扇吱然而开的门,我被黑暗笼罩着。
但是黑暗瞬间洞亮,象雪色一样的亮,
凌乱的床……,象一群蛇一样蜿蜒的血,黑色,腥稠,汹涌地扑向我,在床的中间,是一具同样象雪色一样亮的女人的身体,赤身,上面布满了刀痕。
我似乎是被人牵引着走近她,我看见了她大睁的眼睛,但是我看不清她的脸孔。
突然间,她坐了起来,扑向我,空洞的眼睛里,流出鲜血……
……我被压住了,我喘不上气来,……窒息的感觉……
……
艾文,醒醒……,——有人在叫我,并使劲摇晃我的身体。
我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满身的汗水。
一室的黑暗,但是电视的屏幕还亮着,许美静歌声还在静静地飘荡,是她的《你抽的烟》。
天黑前 我逃离你身边
选择落脚这陌生的地点
难入眠 雨点敲打屋檐
彷佛心里面 我的眼泪在蔓延
改变时间 改变体验 改变语言
以为就能事过境迁
你抽的烟 让我找遍 镇上的店
才发现原来自己
一直没改变 对你的思念
过一天 眷恋有增无减
记忆像天线寂寞不断上演
……
我看见沈小川扶着我的肩膀,在朦胧的光线下看着我。
对不起,我压住你的腿睡着了,让你做了噩梦。他坐直身子,歉意地挪到沙发的那一边。
我也睡着了。我说。
我伸直被压麻的腿,想回忆一下刚才做过的噩梦,又感觉头晕。转脸看见梁月还在沙发的另一头酣睡,就象一只懵懂的小粉猪。
怎么我们都成醉鬼了!我笑笑说,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我惊跳起来:不好,我今天要是晚回家,我妈要打断我的腿了。
是啊!沈小川也站起身:我赶快送你回家吧。
沈小川给梁月身上盖了一件衣服,拉着我从房里轻轻溜了出来。
楼道很黑,沈小川用手牵着我。我们轻轻地走出这幢楼,走到大街上。
西城的夏日街头比兰州的街头要清静很多。同时也显得清凉,地面的热气已经散发去,走在街头,很舒服。
我和沈小川默默地走着。
你去看过郑浩吗,艾文?他问我。
我迟疑一下:看过了。他很好。天天睡觉,不用为凶案的事忧心。
你们的凶案……有进展了吗?沈小川小心地问,随后又立即说:你不用告诉我啊,算我没问。
我看着他:案件没有任何进展,你问了也没有关系,只怪我们很无能。
不是的艾文!沈小川口气坚定地反驳我:这个凶手很厉害,我能感觉得到。
哦,是吗?你感觉到什么?
感觉得到他的内心的凶残,他把杀人当成一种……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总之,他是有预谋的,故意的去杀人给自己看,或者给别人看。
给自己看,或者给别人看?我诧异地看着沈小川: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沈小川肯定地点点头:是的,自从上次我亲眼见过那个凶案后,我一直这样看,这个凶手应该是个杀人狂,他有杀人的嗜好,他把杀人当成一种享受、或者游戏。——当然,我不懂刑侦,我是乱说的,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我今晚喝多了。
不,你继续说你的看法。我说:毕竟你见过最原始的凶案现场。
沈小川摇摇头:再没什么说的了,我一直怀疑那个我当时在厕所旁边看到的陌生人就是凶手,但是他就象一个……一个梦一样,只在我的眼前出现了那么一下,现在连我都怀疑我当是不是真的看到那么一个人了。
是啊,就象一个梦,连这个残酷的连环凶案都象是一个梦,我宁愿我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一切都好好的。我心里想。。
艾文,为什么你要回到西城呢?你原本可以离开这里,留在北京,或者其它大城市的。沈小川突然问我。
我愣了一下,稍顷笑着回答:为什么?因为西城,有我爱的人吧!
是郑浩吗?沈小川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我。
哦,那不是,我是上班才认识郑浩的。我不好意思地笑着跟他说。
是这样啊。沈小川也有些尴尬。他掉头看着身旁的人流:其实西城也挺好的,我就很喜欢这个城市。
一辆飞驰的摩托车呼啸着从我的身旁掠过,我下意识地往沈小川一边倾去,而沈小川也情急之下,用手揽住我,将我拽到他的身后。
我们靠的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儿和汗味儿。我的手在他的手里沁出汗水。
也就在这时候,我听见身后一声尖利的叫喊——
沈小川!
我们两个人同时回头,看见梁月在距离我们不到五米处,歇斯底里地看着我们,满脸的泪水。
怎么了?我返身冲到她身边:梁月,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梁月瞪了我有一分钟,抬手指着我,半张的嘴无声地抽噎着,突然越过我,扑到沈小川的面前,用紧握的拳头去打他,一边哭叫着: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我是费了多大的劲才让你和我订婚的,你喜欢她是吗?你……你为什么不直说……
我愕然地看着梁月。我才知道,她一直在跟踪我和沈小川,她在猜疑我们,就象郑浩猜疑我和沈小川一样。
……我们四个人,为什么不知不觉间竟然陷入这样复杂的感情纠葛里了。
我走过去想拉开梁月:梁月,你听我解释,我和沈小川没有什么,我们只是朋友。
梁月回头看着我,目光里全是怨尤,但是她并不跟我说话,也许从一开始,她跟我就有着一种无形的距离,她对我一直是敬而远之的,我们之间没有相同的思想,没有任何共通的地方,只是因为沈小川才和我认识并在一起玩儿,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不信任我,不信任沈小川吧。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的身旁突然围了一大堆人,都是夏日在外面乘凉的,因为梁月的哭叫,他们肯定以为发生什么事了,都围过来看热闹。
在大街上上演这样的节目让人感觉很尴尬,我向沈小川说了句:好了,沈小川,赶快和梁月一起回家,向她解释一下吧,回头我再向她解释,我走了。
我转身准备走出人群离开,但就在这时,一抬头,我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李钟鸣。
我感觉整个脑袋都嗡了一下。
艾文,发生什么事了?这个人是谁?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李钟鸣盯着拉着梁月要离开的沈小川。
我迟疑了一下。
不等我回答,李钟鸣却已经开口: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好象是“1。16”案件中的那个目击人。怎么?你们以前就认识,是同学?熟人?
嗯,……是,他是我妈妈学校新来的老师。
我一时间有些慌乱,赶紧地解释着。
李钟鸣看着我的眼睛:艾文,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怎么在大街上引群众围观?怎么不知道注意公安形象
我恨不得这时候脚下有个地缝能让自己钻进去。
好在,李钟鸣不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转身走到那辆白色的警用面包车前,回头冲我喊:上车我送你回家吧。
我在周围人群众目睽睽之下,慌乱地爬上了那辆警车,十分钟后被李钟鸣送回了家。
一路上,李钟鸣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在送我到家门口时,才说了一句:以后要多注意点安全,你是个警察,更是个女孩儿。
我答应了一声,慌不择路地跑进了家门,看见爸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电视。
他对我说:小声点儿,你妈妈已经睡了小文,她这两天很关键,我骗她说你今晚加班。
我抬头看见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我坐进沙发里,感觉羞愧而沮丧。
爸爸从冰箱里取了一块切开的西瓜放在我的面前。将勺子递到我手里。
文文,最近是不是很累?
爸!我抬头看着他
你最近除了工作,是不是还有感情上的困扰?
我不禁叹口声。
你今年二十三岁了,感情没有困扰反倒不正常,但是你现在在专案组,压力那么大,如果再有感情上的问题,你说你会多累啊文文,而且有可能会影响工作。如果……
爸爸有点儿斟字酌句:如果你是和郑浩谈恋爱,那更要注意,你们两人都在专案组,你要把工作和感情分清楚,毕竟你刚参加工作就担负了这么大的担子,责任大,压力也大。
爸爸……
好了,爸爸打断我的话:我只是随口说一声:赶快吃块西瓜吧,天气这么热。
爸!我说:我会处理好的。我,最近的确有点儿问题,需要注意一下了。我想早点睡了,明天还要上班。
我拿了西瓜,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口口地吃着在冰箱里冻的冰冷的西瓜,让冰凉甜腻的汁液使自己冷静下来,去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
爸爸说的一点儿没错,我在工作与感情之间的确出现了问题,而且显而易见,这些问题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工作中,郑浩的休假,今天晚上在大街上和梁月纠缠,撞见李钟鸣,都是一塌糊涂,包括……,昨天晚上的事,都是迷乱而失控的。
或许,错的人不是我,而是张光照局长,在我刚参加工作不到三个月就进入了这么大的凶案的专案组,没有经验,没有纪律,不要说别人,连我自己都对自己失望。
放在书桌上的呼机响了起来,我拿起来,是郑浩的号,上面一行字:小文,我很想你!
我盘腿坐在椅子上,将头埋进膝盖中,感觉到思念,……和痛苦。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7-19 23:01:00 +0800 CST  
十一 第五起凶案
1
7月30日。星期四。
凌晨六点,我从噩梦中被摇醒,看见妈妈站在我的床前。
小文,你又做噩梦了吗?几年前的毛病,今年怎么又老犯?
妈妈无比忧心地抚着我的额头上的汗水。
没有,妈!我可能是手压在胸口睡觉厣住了,没事。
我坐起来,伸伸懒腰,盛夏时候天亮的异常早,六点多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
那再睡会儿吧!妈替我拉好了窗帘了缝隙。
不了,我今天早起,想跑步上班。
我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漱。
妈妈于是去做早点,和我一起起床的爸爸已经去了外面晨练。我吃了煮鸡蛋,喝了一碗糊糊汤,已经是七点了。
我穿上一套宽松的运动服和运动鞋,跑步出了家门。传呼机装在运动服的口袋里。
清新凉爽的早晨,是盛夏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远在南方的人不会想到,这个钟点儿如果穿的太单薄会感到凉意。
距离上班的时间还早,我从家门口的马路上绕了一个圈子,绕到市中心的一处小公园里,绕着公园的花园慢跑了一圈。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出了公园往局里走。
走到小巷道的拐角处,我看见瘸腿的小伙子正在出摊,看见我,老远就笑了,他的眼睛很细,但是在笑的时候给人感觉象一朵小花在盛放。
我突然忍不住,第一次主动跟他打了招呼:这么早就出摊啊?
他愣了一下,立即忙不迭地点头:是啊,夏天也有单位上班的人买水果的。
我停下脚,拿过塑料袋从他的水果摊上挑了几个桃子,交给他,他迟疑了一下,放到称上,说:五毛钱!
我想想:不对,一斤多少钱?
一斤两毛,两斤过一点儿,称一点儿不差。
我看看称:称是不差,可是现在市场上的桃子不都是六毛一斤吗?哪有两毛的。
我放下了桃子,笑:那我不要了啊。
小伙儿立刻急了,他将桃子塞到我手里:那给八毛钱吧,八毛!
我拿出一块钱:放到他的摊子上:谢谢你了。不过下次再这样,我可只买这一次你的水果了啊。
他灿烂地笑着:不会不会,以后一定要来买,我绝对不乱说价了。
我拿上桃子,往单位走。忍不住回头,看见他依然看着我,脸红红地,笑得灿烂而幸福。
我不禁想起郑浩。
郑浩在我刚进到局里时,我们初相识,他看我的眼神就象这个小伙子一样,象一朵盛放的花。
我在想念中走进单位大院,发现晃荡了这么久,除了门卫和晚上值班的同志外,我依然是第一个到单位的人。我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打扫房间,用电插壶烧开水,然后坐到桌子前,发了三分钟呆后,用座机打了郑浩的传呼。
郑浩立即回过来电话:艾文,你这么早就上班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我是早上起早了,没事就早早来上班了。你在家吗?
没有,我也在街上乱转,想给你打电话,但怕你正在上班的路上。
我握着电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文!郑浩在电话那头说:我特别想你!
我回答:嗯!
艾文,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和你商量。
什么事?
你能不能离开西城,到兰州来工作。
为什么?我吃惊地叫:我怎么能到兰州上班?你是什么意思?
郑浩立即打断我:小文,别激动,你听我说,我只是随口说的,没别的意思,我说……如果你有这个想法,如果没有,我不会勉强你的。
我停顿了一下:那你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没有!郑浩一口否认:我只是在问你,如果你在西城工作,我肯定也会在西城,我们要在一起,你要相信我。
我茫然地握着话筒:那你刚才说要我到兰州上班……
我的身后进来一个人,我握着话筒,回头看,是副队长石岳。他看着我:什么到兰州上班?
我忙捂住话筒:哦,我们北京的同学打电话乱聊呢,他以为我在兰州上班,他们都不知道甘肃有个西城市。
然后冲着话筒说了句:我们同事上班了,完了聊!
便挂了电话。
石岳一边拿着茶杯倒水一边说:也是啊,你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同学们肯定想不到你会回到西城这个小城市,最差也是到省城吧。
我笑笑:哪能呢,石队长,同学们闲聊而已,其实我在外面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刚毕业就能回西城上班,而且是在专业对口的公安系统,我们同学都很羡慕。
石队长喝着水:也是,现在就业不象以前了,比较难,而且都要通过考试录取,能有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也很好,所以要好好珍惜啊,你和郑浩,可都是张局长器重的后起之秀。
我赶紧地点头答应。这时候,单位的人已经陆续上班。
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因为关于“西城系列切颈案”的所有让我做的工作,我感觉都已经做完了,再要做什么?我不知道。
但是,抛却私事,想到工作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会升腾起一种不安的感觉,那种不安是什么,我隐隐知道但却无法说出来,似乎……是在等待……而且,这种感觉的不止我一个人。——专案组的所有人都在等待。
我无百聊赖,很想给郑浩打电话,想问清楚他早上说的话的意思,但是又怕被进出的同事们听见,再引起误会。
随着日上中天,天气也越发的燥热。所有人都坐在办公室里,一言不发地忙碌,或者不停地喝水。
十一点过了,总算快下班了!我好象是第一次这样强烈渴望赶快下班,想下班赶快回家或者到外面去给郑浩打电话。
可能是情绪主宰了行为,我在办公室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石岳队长再次走进来,看着我:烦燥啊!
我“嗯”了一声。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7-19 23:03:00 +0800 CST  
石岳看着我,叹口气:其实我也烦燥!
我们都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石队长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来,接听。
然后我看见他的脸色变了,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在哪里?……也是吗?
我愕然看着石队长,虽然不知道电话那头在说什么,但是我想:不好的事发生了!
石岳重重地挂掉电话,回头看着我:艾文,又一起凶案。
我的脑袋轻轻地嗡了一声。
出发吧,张局长在三楼。
我和石岳一齐奔出来,奔到了张光照局长的办公室。张局长正拿着话筒,紧颦眉头听着电话,不时地嗯嗯嗯着,嗯完了,说了句:知道了,徐市长,您放心,我们会争取尽快破案的,
他在接市长的电话?应该是徐明市长,西城市的政府一把手,市政府领导在凶案的第一时间来电话,意味着什么?
张局长挂掉电话,抬头看见我和石岳。
李钟鸣他们已经到现场了,我们现在就去,对了,艾文,赶紧给郑浩打电话,让他第一时间赶回西城,痕迹方面需要他的力量。
张局和石岳朝外面走,我就地用张局办公桌上的电话给郑浩打了传呼。他很快回过来,我只说了一句话:又一起案子,赶紧回局里。便挂断电话。
奔到局大院里,张局长的车已经发动,我奔上去,车呼啸着驰出了院子。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每个人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车驶往东星路,依然是一处平房,酷热的令人厌烦的阳光下,破旧的砖铺的巷道里浮着夏日的灰尘,巷道一头是恶臭的公共旱厕,在高温天气下散发着浓烈的味道。
巷道中的第三个门前围了一大堆的人。辖区民警在平房的大门四周用白灰撒警戒线,一边大声喝斥着让围观的人散去,但是收效甚微,人们固执地围在那里,因为是白天,他们没有对眼前的死亡的恐惧。——也可能,恐惧此时变成了一种狂欢。
我和张局长推开他们,在那一刻,我听见有一个粗鲁的男人的声音大声地骂了一句脏话,说:警察都是吃屎的吗!然后人声噪杂,全是对系列凶案的议论和对公安的指责。他们的脸上,的确浮现着一种激愤的狂欢。
我咬着牙,看见走在前面的张光照局长的脸色是铁青的,我们专案组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向前走。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7-19 23:05:00 +0800 CST  
2
我突然就看见了沈小川,在我们走进这处平房的零乱的院子的一刹那。
他站在院子中央,象一只垂死的鸟,失魂落魄,面无人色。看见我们好象是没有看见。
张光照副局长大步走到沈小川的面前时停住。转头问院中的民警:这个人?……
他是死者的未婚夫。负责警戒现场的辖区民警回答。
什么?我惊赅地叫出了声。所有人都回头看着我,包括沈小川,他此时也从垂死状态中活过来,抬头看着我们。在他看见了我的时候,恰似看见了他家人一样,他一下子失声痛哭出来,一边缓慢的走向我,伸出瘦长的双手,似乎等待我的拥抱。他的手掌上有血迹。
我快步上前,准备去握他的手,却被身边的李钟鸣一把拉住了。
艾文,不要走近他!李钟鸣厉声地喝住了我,同时用力地将我拉到一边,然后走到张光照副局长身边,紧挨着张局长的耳根说了几句话。
我看见张局长用诧异地目光看了我和沈小川一眼。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沈小川,他被李钟鸣的喝斥震摄了一下后,痛哭变成了抽泣,准备靠近我的身子依然象一只垂死的鸟一样萎缩下去,呆在原地不动。
这个人?张局长似乎想了起来,用手指了指沈小川:他应该是上次凶案的第一目击人,我们当时用了很大力时排除了他的嫌疑,你和他是在办案过程中熟悉的吗?
我无言地看着张局长。我知道事情的发展让我已经陷进了无法自圆其说的境地。但是即使在这种境况下,依然压不下去我对眼前屋内受害人的巨大忧郁和悲伤,因为,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梁月出事了。
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又是我熟悉的一个人?这难道不仅仅是一个巧合?
我的脑中一片混沌,一时间忘记了回答张局长的问话。
艾文!愣着干嘛,跟我进现场吧!张局长严厉地叫了我一声。
哦!我慌乱地答应一声,跟随张局长进现场。
简陋的平房里,即使在阳光暴晒的夏天也显得光线很暗且有些阴潮,进一个门,依然是两间套房,现场应该是在左边的屋子,因为浓烈的血腥味正从那里钻出来,象一个邪恶的魔鬼在空气中飘荡。
张局长、李钟鸣、金子明、石岳和我站在门口,因为郑浩还没有来,我们现在进入现场也只是对现场有一个大概的勘察。金子明从他大大的包里拿出几双脚套,让我们套上,张局长对我说:在郑浩没有赶来之前,先对现场拍照吧,等他来做完痕迹收取后,再拍一次。
我套上脚套,跟随张局长他们进入了现场。
我一下就看见了梁月,——赤身裸体的、已经死去的梁月。
屋外的阳光透过一幅紫红色的窗帘缝隙投射进来,投在梁月的脸上和胸上,却宛如一把刀横在她的身上一样。她的脖子被利器深深地划了一下,酱红的血顺着她的脖子流到她的身下,到床上,到地上,此时已经凝住,就象缠绕在她身上的一条红色的缎带。她的身子搭在床沿上,身上的衣服褪到了床脚处。这是我熟悉的梁月,但是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裸体,她的胴体匀称而健康,即使是在死去,皮肤也象粉藉一样圆润,充满了弹性和光泽。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儿,她的整个身子搭在床边上,两条腿夸张地大张着,美好的地方在此时显出毫无羞耻的丑陋。
除了金子明外,我看见张局长和李钟鸣他们也都不禁转过了头。
金子明说:艾文,拍一下尸体,然后去盖一下吧。
我咬住牙,打开相机,先用宽镜头连续拍了梁月的整个身体,然后走过去,从一张破旧的沙发上拣了一件衬衣,轻轻走过去,盖在了梁月的身上。
就在我看见梁月那两只大张着的眼睛时,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喷涌而出。
接下我,我觉得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我捂住嘴巴,依然捂不住抽泣。
艾文!金子明在旁边用责备和质疑的口气叫了我一声。
我转过头,看见大家都用诧异地目光看着我,当然,那目光里也悲悯。
李钟鸣张口:艾文,你认识她对吧!
我点点头,泪水再次喷涌。
张局长百般困挠地看着我,说:好了,把相机给石岳,你出去吧!
在我要出门时,他又叫住我:出去到外面别闲着,抓紧把那个……叫什么沈……的笔录做了,现场直接控制吧!
我答应一声,走出房间,在另外一间房里站住,看见一个脸盆,里面有水,我不管是否干净,捧起来洗了下脸,然后走出了房间。
院子大门紧闭,显得很安静,两名民警站在沈小川的身旁,而沈小川则象垂死的鸟一样蹲在地上。
看见我走出来,他抬起头,依然面如死灰:是梁月,艾文!
然后他蹲到了地上,抱着头全身颤抖。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7-20 11:50:00 +0800 CST  
我身旁站着一位警戒现场的民警,我不认识,应该是辖区派出所的同志。他走过来,将沈小川从肩膀上拎起来,推到院子的角落里,然后自己拉过来一把堆满尘土的小板凳拍了拍,示意我坐。
我坐到了板凳上,用手揉一下太阳穴,让自己平静,然后对身旁的民警说:我们对他录个口供吧!
辖区民警严肃地对沈小川说:这是我们专案组的艾警官,我们现在就要对你进行一个初步的口供,好好配合。先说你的名字,职业。
沈小川已经稍稍平静下来。报了自己的姓名,职业,年龄,和受害人的关系。辖区民警详细地纪录。
记录完毕,我看着沈小川的眼睛:开始讲事情经过吧。
沈小川哀伤地回视我的目光:我和梁月是昨天晚上分开的,他在我租住的房子呆到晚上十点,我送她到她和同事一起合租的这处院子里。和她同室的女孩子不在,回老家去了。我把梁月送到屋子里,坐了有二十分钟,喝了一杯水就走了。这中间我和她一起商量最近去她老家看望她父母,顺便定结婚日子的事。然后我走路回家,睡觉,到今天早上,我正常到学校上课。今天学校给每个老师发了一袋西瓜,因为我早上我只有一节物理课,我就早早出来,想把西瓜拿给梁月让她吃。我是十点四十分就从学校出来的。坐了个三轮车,很快就到了这里,我进到屋子里,看到的情景……,
沈小川声音暗哑:我看到的情景和上一次看到的是一样的……,满地是血……,可是艾文?……
——沈小川抬头看着我,声音中是愤怒的质问:为什么是梁月?你们怎么不早抓住凶手?
沈小川的话音未落,腰上已被旁边的辖区民警狠狠踹了一脚:住嘴,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详细回答我们专案组同志的问话:我问你,你手上的血是怎么来的?
沈小川伸出双手看了一眼,双手微微地颤抖:我摸了一下她的脸……,她的脸上还有一点儿热度。
我看着他手上的血,那是梁月的血啊,那个我第一次看见就一脸红通通的阳光的女孩儿,虽然有着小心眼和小脾气,但是一直都是善良的,美丽的,我想起她和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个笑颜,但是她现在却冰冷地躺在我旁边的屋子里,象一只被上帝遗弃的羔羊,死了,而且死得惨不忍睹。
你昨天晚上回房间是几点?我问沈小川。
十一点多吧,天太热,我不愿回屋子,在街上慢慢走回来的。
晚上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是的,王杰上大夜班,他是今天早上六点下班回家的。
他看见你了吗?
我们两个人各自住自己的房间,我听到他回来开门的声音,一回家就倒头睡觉。我们不打照面。
你早上到学校,一直到十点四十,没有离开过学校吗?
没有,我带初三两个班的物理,早上到校一直在办公室备课,自习课后是早操时间,我带学生跑操,然后就连着是我的两节课,我上完后离开的学校。
我的讯问似乎就这些了。
年轻的辖区民警看我一眼,问沈小川:受害人是你的未婚妻?你们都已经谈婚论嫁了,但是你们并没有住在一起?是因为什么?
我们都是农村长大的,都很传统,而且定婚是我们两个人自己定的,还没有征得家里人的同意。
你们认识几年了?
六年了。我上高三时就认识她,我们在一个餐厅洗碗,后来我上了大学,毕业后又回到了这座城市。
你上了大学,有了工作,还喜欢她吗?你不嫌弃她是农村女孩儿,没有文化?
年轻的辖区民警讯问老练而切中要害,我默默不语。沈小川缓缓地回答:没有,我从来没有嫌弃过她,我觉得我配不上她……
配不上?你们地位发生了变化,你竟然说配不上他,真会狡辩!我告诉你,你目前是这几起凶案最具嫌疑的人,你最好老实交待,不然有你好受的。
我看着沈小川,我发现他对民警对他的定义没有任何的反应,好象已经早在意料之中。
李钟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着沈小川:你做为嫌疑人,要传呼到局里接受审讯。
辖区民警从车上拿来了手铐,将沈小川双手铐上。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7-21 10:47:00 +0800 CST  
沈小川突然拼力地挣扎了一下,努力靠向我,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看见这个举动让沈小川猛地停住脚,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但就在李钟鸣推着他,要将他推了院子的时候,他回过头,冲着我喊:帮我去看看我爸妈,我家的地址在二楼,燕子知道的。
李钟鸣看了我一眼,将他带离了这间院子。
我觉得我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事已无能为力,只能顺其自然。
接下来。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索性屏住心跳,静静地看这间院子。
这间平房和上次凶案发生的院子几乎一模一样,院中用杂色的砖和石板铺地,五六平方米的院子中堆放着各种杂物,呈“7”字型盖的两间房子,主人应该搬离了这里,房子出租给梁月这样从乡下来城里打工的两个女孩儿居住。
和上次一模一样,坚硬干燥的砖石地上没有明显的脚印,只有在门口的地方,有几滴血迹。这几滴血是凶手出来时留下的呢,还是沈小川从屋里出来时,手上沾了血迹?或者不用再怀疑,凶手就是沈小川?
是的,凶手就是沈小川!——“”他就在现场,然后他虚构了一个故事、一个模范的“厕所旁的影子”来迷惑我们,然后有意地靠近我和郑浩,使我们对他的怀疑和戒备慢慢地消失,然后他又拿身边最熟悉的人开刀,——他,杀了梁月。
郑浩是下午一点半赶到凶案现场的,他从兰州包了出租,用了最快的速度。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一直忍着的眼泪流了出来。
郑浩,是梁月!
什么?郑浩惊呼。随后,他立即问:那沈小川呢?他在哪里?
沈小川作为嫌疑人被拘捕了。
郑浩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他觉得他的怀疑得到了证实。
郑浩的到来让凶案立即进入了痕迹勘查阶段,我依然在院子中呆着,没有再进入凶案现场。
直到一个小时后,张局长第一个从屋里走出来,然后是金子明和他的助手用一幅担架将梁月的尸体抬了出来,后面跟着石岳队长和郑浩。
我在一瞬间有一个巨大的冲动,就是冲过去掀开那张淡绿色的布,再看一眼梁月。
然而郑浩在走过我身旁时,用目光制止了我,他冲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于是停住了向前的脚步。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7-23 17:41:00 +0800 CST  
2
1998年的第三起切颈命案,令全城再次震动,而且已经不单单是震动,随之而来的是恐慌、谣言、愤懑。
怎么能不令人恐慌?
就在警方接到沈小川报案的第一时间,局里立即指派离现场最近的派出所出动所有警力对现场进行警戒包围,然后就地排查所有可疑人员,但是一无所获。失去了第一抓捕凶手的时机,侦破再次陷入重复性的工作当中,专案组只能通过现场痕迹和受害人外围关系来寻找凶手。
梁月,一个从陇南来西城打工的女孩儿,先是住在西城的二姨家里,后来因为二姨家孩子大了,居住拥护,自己也在餐厅打工有了收入,便和另外一个女孩儿合租了平房居住,几年间换了好几个地方,这个居住地是今年开春时才换的,同居的女孩儿也是单纯的女孩子,认识人很多,但是却没有太过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仇家。他和沈小川是在沈小川上高三时就认识的,他们在同一个餐厅里打工认识了,据当时的女伴说,梁月那时候就喜欢上了沈小川,但是不久后,沈小川就考上大学去了外省读书,放假时会回来联系梁月。他们真正联系密切还是沈小种毕业后重新回到西城。
一一但是,在详细了解梁月的人生经历的过程中,我知道了一件让我小小震惊了一下的事情,就在沈小川去外省读书的时候,梁月还交过一个男朋友,是她打工的餐厅的厨师,据说是个有家室的川籍人,梁月在对方的纠缠下,和他有过短暂的同居关系。但是很快这个厨师就去了外地,再没有回来过。专案组迅速联系了那个厨师的家人,并和厨师所在地的警方取得了联系。那个厨师的名字叫李春旺。
李春旺,30岁,是川籍来西城打工的厨师,在家有老婆孩子,因为一个人孤身在外,所以有几次和他人同居经历,梁月是其中之一。
与此同时,在案发当天晚上,省公安厅的刑侦专家已连夜赶到了西城,对“7.30”案件的现场和尸体进行了二次勘查,市政法委书记、局长 亲自出动,和张光照副局长一起亲临现场指挥勘查并随时向市政府领导汇报案件进展情况。由于省上专家在场,我们专案组的同志只有李钟鸣、石岳、郑浩和金子明他们陪同勘查。我和其他同志则连夜准备案件汇报材料,给公安部的侦查局连夜发去传真,要求援助。
由省上专家和郑浩一起所做的现场痕迹勘察报告连夜出来,初步断定“7.30”案和“1.16”“1.19”案并案,现场发现沾满血的棉线矿工作业用手套,两只塑料袋,现场没有遗留作案所用的刀具,行凶手段为先切颈,致受害人无法发出声音,但是没有当场死亡,致死原因依然是切断受害人颈部动脉致失血过多死亡。现场没有留下指纹和凶手血迹。
但是——
这是一次与前几次大不相同的凶案,凶手没有虐待受害人,也没有切割走她的某个器官,而是先切颈后,对她实施了强奸。根据尸温及体内精子等综合报告,强奸发生在切颈之后。也就是说,这一次,他用强奸这种方式,代替了前几例凶案中的刀刺和切割,如果从犯罪心理来说的话,他从残忍的划刺未死的人和切害器官寻求刺激的方式直接变为了性交发泄,这在让我们断定凶手是一个男性的同时,也可以判断,他对这些女性所实施的变态犯罪,的确如李洋帆教授所说,是变态性心理行为所致。——这一次,他已经趋于一个常人。
金子明在梁月的阴道中发现了精子,这说明,梁月在死前曾受到过实质性的性侵犯,并且性侵犯过程是一次完全正常的实施。
——在此我要注明一点,1998年,不要说我们国家,就连美国,DNA检验都还躲在实验室里供科学家们探讨和论证。所以检到精子只能说明:凶手的确是一名男性。按照当时的技术,只有指纹、脚印、血液才是追查凶手最有力的证据。
但是在所有的案发现场,我们没有找到指纹,脚印的取证太过于凌乱,毕竟凶案是发生在城市里,而且地面基础不好,对于脚印的提取难度太大,凶手血液也没有捕捉到,因为每个案发现场的血液都太多了,即使有一星半点,也被受害人的血液所掩盖,在当时情况下,没有技术可以提取和分辨出来。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7-24 10:35:00 +0800 CST  
——在我以后漫长的刑警生涯中,我最大的感触就是,科技的进步,是防范犯罪,抓获犯罪分子的最大捷径。“西城系列切颈案”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并得不到及时的侦破,和当时的社会环境,和侦破技术的落后是密切相关的。
综合以上的现有证据和痕迹,那个和梁月有过同居关系的李春旺和沈小川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
李春旺在案发时在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警里连夜发传真给他的户口所在地,以及他曾经呆过的几个城市警方,让配合寻找。
而沈小川,这一次再也没有办法、没有理由再将他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因为,第一,沈小川连续两次是凶案的第一目击人,按照第一报案人很有可能是凶手的推断,沈小川成为当然的最大嫌疑人;第二,本起凶案的受害人是沈小川的未婚妻。而值得去推敲的是,梁月在受害时受到了实质性的性侵犯,但是没有遭受切割,这个特殊状况的出现,有两种可能,一是这起凶案有可能和其它四起无法并案,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凶手沈小川,假设由于是受害人的未婚妻,所以在作案手段上也出现异常,——人性的复杂让他做出:强奸,不切割的反常行为。
专案组决定于案发第二天晚上八点对沈小川进行初次审讯。负责审讯沈小川的是李钟鸣,石岳协助。由于嫌疑人第一次出现的如此清晰和重要,张光照副局长和全专案组的同志、以及省公安厅的刑侦专家都将亲临审讯现场旁观审讯情况。
就在准备审讯沈小川的前三个小时,我被张光照局长直接电话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张局的脸憔悴的象一个刚病起来的人。
我默默坐到他斜对面的沙发里,等待他的讯问。
他不再象在人多时候那样,始终对我温和,此时,他紧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看见我,扔掉手中的一沓卷宗,仰靠到高背沙发里,长长叹一口气。
我的鼻子酸了一下。
他沉默稍顷,开口问我:你爸爸现在身体怎么样?
我有些惊诧,一时茫然地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张局再次叹口气:小文,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一个刚刚大学毕业、毫无经验的警察进入专案组吗?
张局长,他在我面前问候我的爸爸,并且,叫我小文。我的震惊和意外是可想而知的,此时我对他的提问,只能茫然地摇摇头。
这里面掺杂了私人的感情!张局长用毋庸置疑地口气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你父亲当年是同事也是非常好的朋友,我们都在矿业公司保卫处呆过,后来我调离了那里,那时候你还小。我和你们家疏远,是缘于你姐姐艾华的事,由于案件迟迟未破,我自感对不起你父母,也就不太和你们家有太频繁的联系,而这中间你一直在上大学,大学毕业后你进了西城公安局,我于是和你爸爸达成默契,不让你知道我和你们家交情,这样对你的工作和各个方面会好一些。但是孩子,我一直关注着你,从你姐姐出事,到你离开西城上大学,后来毕业进入局里工作,我都知道你的想法。这就是我为什么会不顾大家的议论点名让你进专案组的原因,我想让你完成你的心愿。
原来如此!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用颤抖的声音叫:张局长……
你应该叫我张叔叔,当然,在局里这样叫是不行的。——孩子!
他的目光忧伤而又慈祥:你要明白,身为警察,尤其是一个名刑警,我们所面对的每一起命案背后,都有一个家庭不愿被提及的隐痛,你没有逃避这种痛苦,而是选择了面对,你的勇气是可嘉的,就凭这个,你就有资格进入专案组。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让自己镇定下来在沙发上坐直身子:可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到目前为止,我们西城市所有的警察都辜负了全市人民,尤其是受害者家庭的期望。你不要太自责。——当然,你现在需要向我说清楚你和沈小川之间的关系。
……
半个小时后,我从张局长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心情起伏而恍惚,但是也释然许多。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7-29 10:49:00 +0800 CST  
3
天气闷热的令人窒息。
我和郑浩坐在专案组的办公室里,疲惫不堪又默然无语地相对着
按照李钟鸣的意见,我和郑浩因为和沈小川有过过深的交往,在这样重大的凶案面前,又有众多的省厅专家参加审讯旁听,慎重起见,我们两个应该回避审讯。
作为专案组的成员却要回避审讯,我是有充分的心理准备的,这和张局长之前跟我的私人谈话不无关系,但是对于郑浩,却是明显的打击。他在初听到这个建议时,脸上一度血脉贲张,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在众人面前发作,而是选择了服从。
此时大家都离开,去准备接下来的对于沈小川的审讯,只剩下我和他。
我知道他此时心里有多难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切,似乎都是我加给他的。从他到我家做客,认识来访的沈小川和梁月,到我们几个在一起成为朋友,到他怀疑我和沈小川的感情,这一切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
我关上门,走到他的座位旁,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这是我们从兰州一别后的第一次亲近的接触,在那一刻我感觉到他和我的心跳,我希望我能感觉到他此时的不安和心痛。
郑浩!我叫他。
小文!他回过头,冲我笑: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说:我是担心你……
干嘛担心我?傻丫头!他将我的手握在他的手里:没有什么,不就是因为我们两个曾经审讯过沈小川,并且和他走的比较近吗,也没有什么,这是我们刑警必须要遵守的规定,更何况,是这么重大的凶案,你比我更清楚……
我们默默地执手相望,能感觉到彼此的心情沉重,但是互相信赖的感情又是我们此时最大的安慰,令彼此安静。
梁月,我真的不敢相信。竟然会是她。郑浩摇摇头。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因为我突然间感觉到我所爱的这个男人人性中的善良与光芒,他此时想的最多的依然是受害人。
这个该杀的沈小川!他恨恨地说:对梁月他也能下得去手?
我沉默无语。郑浩看着我:
小文,你这时候还是不相信凶手就是他?
我松开郑浩的手:我不知道,我想这一切只能等审讯有了结果才能下定义。
那如果他死不承认呢?这个凶残的家伙,什么事都会做出来,而我们,竟然和他做过朋友,我竟然把你丢下一个人回兰州,想想都后怕。
我转过身,走到窗前,默默看着办公室外面。
局里其它同志早已下班,专案组的其他同志应该已经在二楼开始对沈小川进行审讯。这个审讯结果会是什么,我丝毫也估计不来。
盛夏的太阳,在晚上七点多的时候,还灿烂地挂在西天,但是燥热已然散去,天空流云如锦。
郑浩,我们出去走走吧。这样等着,我心里着急。
郑浩说:这个提议好,你着急,我比你更着急。我们去逛街,喝啤酒,去打个地方打架也比呆在这里强。
我瞪他:你还想打架。
他坚定地说:很想打,赶快走,打架走。
他拉着我快速地离开办公室。我们特意选择了从局里后面的一个小门出来。象贼一样溜到了外面的马路上。
很轻松,并且感觉到饥饿,才想起我们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来得及吃饭,很饿,但是却忘了饿。
但是当郑浩问我要去哪里逛的时候,我告诉他:我们去文化路吧,去沈小川住的地方。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5-07-29 20:40:00 +0800 CST  

楼主:骆尘飞A

字数:127166

发表时间:2014-10-15 21:02:47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5-18 23:53:3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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