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开膛手杰克——小说连载《西城1998》

本小说取材于真实案件!
一起震惊全国的连环性变态杀人案,受害人共九人,全为女性。
一起至今未破、也可能永远无法破解的悬案。
一个变态凶手,用整整十四年时间去完成连环凶杀,无人可知的作案心理,以及凶残而变态的作案手段,使一座城市十余年间一直陷于对凶手的猜测和恐慌之中。
一座西北工业小城,本不应该出现如此震惊世人的惨案的地方,但却因凶案而给城市的人们留下永久的伤痛……
本小说取材于真实案例,但也仅是虚构的小说,而非纪实文学。
——谨以此书献给九位无辜遇害的女性,愿她们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世事斗转星移,沧海转眼桑田。
多少人逝去,多少人离开,伤痕留在心里,但是世界从未为谁而改变,改变的,只有我们的生命和容颜。
我叫艾文,1977生于江苏一个小县城,我出生时,妈妈在县城做小学老师,爸爸则随着单位,远在西部一个叫西城的城市里去支援西部建设,为了不让爸爸孤单,妈妈让比我年长3岁的姐姐一直呆在爸爸身边陪伴他。我出生后,因为妈妈要教书,便将我一直放在农村老家和外婆舅舅一起度过,虽然和妈妈经常见面,但是我见到爸爸和姐姐也仅是一年才有一次,也是短暂的相聚。这样全家人一直天南海北,四分五裂,一直到我十岁的时候,经过爸爸的努力,我和妈妈、姐姐一起,随爸爸到西北去,妈妈被调剂到一所中学任教,工资涨了好多,全家人也因此而团聚。全家团聚后,虽然我们从江南水乡一下子来到了荒凉的让我吃惊的西北小城,但是因为能和爸爸在一起,简陋的平房里一下子多了许多欢乐和笑声,妈妈似乎也一下子年轻了许多。而且小孩子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是非常强的,我幼小的心灵里并没有太多留恋后来才读到的“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美景,却因为得到了父母的疼爱而倍觉欢喜,并且再也不用被外婆天天看小鸡一样管着,因为怕我淘气掉到湖里河去而格外地约束着我。在这个苍凉的,藏在山沟里的西北小城里,我放学后,可以和邻居的小孩儿一起,,跑到离家不远的山包上去找发菜,甚至溜土坡。在爸爸妈妈身边的日子是快乐的,以及以后的少年时期也是快乐的。
然而1994年,也就是我即将参加高考那一年,我的家庭出现了极大的变故,我的姐姐没了……
惨痛的事件让爸爸和妈妈在卧床一个月后,头发都双双白掉,而我,因为一些隐秘的原因,更是愧疚到想要死去。然而,事件发生时,我已经参加完了高考,成绩优异,根据此前填报的志愿,我被中国政法大学法学系录取,因为成为一名律师一直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但是当接过班主任老师特意赶到我家交给我的录取通知书时,我捂着脸蹲到家门口痛哭,却不敢出声,因为屋子里,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妈妈正在为我做荷包蛋,来庆祝我考上重点大学。
十几天后,我离开父母去了北京读书。
然而在四年的大学生涯里,那种隐秘的愧疚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无法挥去。我成为一个常常翘课的学生,我翘课的原因,是我要跑到学校另一个系里去偷听老师讲课,我在那里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和我所报的专业毫无关联的知识,就这样一直到大学毕业。
1998年,我面临择业,不顾父母的反对,我在校期间便顺利通过西城市公安系统招考公务员的考试,因为是名校毕业,我跨出校门便回到西城,一天没有耽误地进入了西城市公安局,成了一名女警察。而没人知道我从小的理想是法官,或者律师。
也就在那一年,我比别人更早的相信了命运。
命运再一次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惨烈让我的人生充满伤痛和划痕……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0-15 13:02:47 +0800 CST  
此小说已经完成,共23万余字,如果有喜欢的出版界朋友,请与我联系!谢谢!
还有,我第一次在天涯发贴,我竟然不知道,下面的章节应该怎么发,发在回复里吗?请各位指教一下啊!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0-15 17:00:00 +0800 CST  
第一章 小城凶案
1
1998年公历1月19日,农历腊月二十一,天气阴沉。
马上要过小年,街道上社区里已经有放假的孩子在放鞭炮,鞭炮透过阴冷的空气发出闷闷的炸响声。
我到公安局后被安排到局里政工科工作,由于局里人手有限,我这个初来乍来的新人,一上岗工作就很繁忙,首先我要每天收发报纸和剪报,把各个党报党刊关于我局的报道找出来,剪贴到一个本子里,然后再协助人事科的同志把局里所有领导以及同事的简历整理出来,配上照片装订成册,以备急用,因为这项工作,我这个新人在短短的时间里,虽然没有全部见过局里所有的同事,但是对他们的从警情况却知道的已经比较情况。和这项工作有点相近的是,我还要跟着领导拍照片。局里有会的时候,省上有领导来臆察的时候,有点象新闻记者,比新闻记者不同的,我拍照更带有政治色彩,镜头要始终对准最主要的领导.接下来是第二重要的领导,第三重要的……
这几天局里气氛有些不对,从同事的嘴里透露出来,好象有一起凶案发生,但是具体案情封的很严,我也不去打听,这是刚到单位时,领导就着重安顿过的:对于重大案件,不打听,不外泄。
敶敔一个下午我都在自己小小的办公室整理领导简历。五点半的时则,我的传呼响了,虽然是汉显的机子,却没有显示内容,我照号打过去,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尖利的女声激动的喊叫:艾文,是你吗?

我觉得那个声音很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是谁,我说:你是……
我是于瑶啊!你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是于瑶啊!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我高中最要好的同学的那张胖乎乎的娃娃脸和长睫毛的单凤眼,意外地惊喜:你在哪里?怎么想起我了?现在干嘛呢?
我一迭声地问题。
于瑶说:我怎么想起你?亏你问得出,你这个有前途的同学,大学毕业当了警察就把我们这些泥腿子的无业游民给忘了,也不跟我们联系,我是昨天见到咱们班同学汪建平,他说知道你的传呼号才告诉我的,说实话,我是下了好大决心才给你打电话的,本来都不想给你打!
为什么?我问。
唉,想想,你上了那么好的大学,毕业回来就分到公安局当了警察,我呢,学没考上,本来想着等高中毕业了随便混个招工上个班就行了,可是现在矿业公司天天喊改制,不但不招工,老工人还要提前退,我妈这个家属工都被退到家里呆着了,招工是没指望了,现在还在家靠老爸老妈养着,感觉自卑啊,也没脸去见你。
我觉得我的汗都要下来了:于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回来后,一直忙着上班,刚到新单位,有许多事,和老同学一个都没有顾上联系,你知道的,千万不要多想,不如我们今天就见个面吧!
好啊!性格急的跟风一样的于瑶在电话里一口就答应下来,那你下班后我在哪儿等你?
我想想!我还是回家先吃饭,吃完饭我给你打传呼好不好?——这是你家电话吗?
是,要不你吃完饭直接到我家来吧,我等你,艾文!
我说好,然后说了再见挂了电话。
我觉得冬天的办公室也变得温暖了。我好久不见的高中同学,让我有一种急切想见到的渴望。
熬到六点的时候,我收拾起了桌面的东西,锁门,下班。
西城是一座非常小的城市,从公安局到我家,步行只有二十分钟,我照例是步行回家。我的家早在我上大一时,就已经从原来的小平房搬上了新楼,于瑶和我是原来住平房时的邻居,我有许多同学还住在那片平房里。我的妈妈在西城矿业公司三中任教导主任,放寒假了,她应该在家里做好了菜等我。爸爸最近很忙,占了西城三分之二人口的矿业公司正在进行企业改制,要退掉一批老职工,招一批新工人,矿业公司已经四年没有招过子弟工了,据说这是最后一批。新工人会从公司技校生中招,矿业公司技校是公司子弟学校,我的姐姐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在公司效益好的时候,所有上技校的职工子弟只要毕业就会成为公司正式职工,而且是在技术岗位的。但是现在不同了,这最后一次招工因为招的人数很少,现有的技校生五十个可能才能招一个,家长们都在挤破了头想尽办法跑路子。我的爸爸是矿业公司劳资处的一个部门领导,最近好象一直在应付这些事,每天很晚才回家。他说,他准备忙完这一阵子就向单位要求提前退休,好腾出位子来给年轻人,不然公司里这么多职工子弟没法就业,最近整个西城矿业公司子弟好象都成群结伙地搞传销,几十人近百人的聚会讲课,可怎么办呢?
我的父母是五十年代出生的、有着浓浓的忧患意识的那一群小知识分子。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0-15 21:07:00 +0800 CST  
我走在大街上,马上要过年了,大街上也有着浓浓的年味,各个店铺门口摆出了年货供人选择。
从单位门口转过一个街角,走进一条只能供一辆机动车通过的街巷。街巷里全是小饭馆和小商店,街边还有一排小贩就地摆着蔬菜和水果叫卖。在这排小贩的第一个摊位处,是一个穿着厚厚的油渍衣服的小伙子,他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黑瘦,一条腿是瘸的,而且瘸的非常厉害。我走到他的摊位旁时,看见他正从一辆破旧的三辆车上艰难地抱下一箱水果。那个纸箱不太结实,底下裂开了,箱里的水果也似乎马上要散开,这个瘸腿的小伙子眼看快抱不住了,他的脸涨得通红。我赶紧跑过去,帮他从下面托住,两个人一起抬着放到了马路边,那里就是他的小摊位了。
小伙子对突然而至的帮助显得有些无措。他看了我一眼,脸比刚才更加通红。他用浓重的外地口音说:谢谢您!
我微笑摇摇头要走开,这只是举手之间的帮助。
但是小伙子在我走出两米之后,竟然一摇一晃地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十几个通红的苹果要塞给我。
反倒是我不好意思了。我慌乱地挡住他的手,嘴里说着:不要不要!
但是小伙子也很执着,他大幅度地晃着身子,追赶我,要我收下他的馈赠。
我感觉到异常的尴尬,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们。
我装在包里的呼机响了几声,我忙拿出来,因为是汉显的机子,上面是一行字,速回局里, 有任务。
我转过身看着他,将传呼机伸到他的眼前,说:谢谢你,可是我有事,你看,单位叫我现在就去值班。
然后一秒不停地转身往局里走,奔到单位门口,就看见副局长张光照领着六七个同事正往单位楼下的车里走,张局长手里提着我的尼康相机。他看见我,只招了一下手,我便和他一起上了车。
——张光照,46岁,原籍辽宁省,二十二岁时支援大西北来到西城,先在工矿当保安干事,后调到市公安系统,从警二十一年,一直从事刑侦工作,三年前就职西城市公安局副局长,主管刑侦。
一辆普桑和一辆白色面包车拉响警笛急驰出了公安局的大院。我坐在面包车里,带着一种懵懂,但更多是对接下来将要看见的事情的巨大好奇。
警车一路呼啸,很快就在一排象工厂宿舍一样的平房前停下来,但是警笛依旧在嘶鸣。
我下了车,迎面而来的就是看见了许多惊恐的面孔,他们应该都是这个平房里的居民。
从前面桑塔纳车里下来的张光照副局长让我站到他的身边,而其它的同事则迅速地从车上拿出警戒带,将一处平房的门口围了起来,并大声地喝斥着不让围观的人靠近。而与此同时,我看见刑侦大队的郑浩走了过去,说了几句话后,将一名五十多岁的妇女和一个年龄大概在二十三四岁左右,应该和我同龄的年轻人带到了一旁。——他们应该是凶案报案人或者第一目击者。
然后,郑浩戴上手套和脚套,带着四名也同样全副武装的刑侦大队的同志进入那间虚掩的房门。
——郑浩,兰州市人,26岁,四年前甘肃省政法学院刑侦专业毕业后,考入西城市公安局,一直在刑侦大队工作,是凶案痕迹勘验方面的专业力量。
没有人告诉我任何事,但是毫无疑问,我已经来到了一处凶案的现场。
我一直站在张副局长的身旁,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于是我静静地看着围观的人们,明亮的路灯下,围观的人有三十多个,男女老少。他们已经从最初的惊恐和亢奋中安静下来,带着悲哀和好奇静静站在那里,我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检视过去,没有看见一个神情异样的。
然后,人群有一阵骚动,人们哗地散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手里牵着一个满脸惊恐的孩子出现在人前。当他看到警察、警戒线后,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踉跄着要往前冲,被维护现场秩序的警察拦住了。他暗哑地张了张嘴,便搂着身边的孩子坐到了冷硬砖地上。
他应该是死者的亲属,左邻右舍们过来安慰着这个悲伤的男人。
我们静静等待着郑浩他们对现场的初步勘验。
这时,一辆警车疾驰来,法医科的科长金子明和他的助手从车里走出来,全副武装。
——金子明,52岁,原籍甘肃省酒泉,医学专业毕业,原来在西城矿业公司公安处任法医,后调入西城市公安局,西城市凶案现场有百分之八十都是他亲临勘验。
夜色越来越暗沉。
大概有一个小时后,郑浩他们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人已经死了,女性,和1月16日的凶案现场几乎一模一样。
什么?
我看见张副局长眉头突耸。
该轮到我进去了!金子明在旁边说。他和助手一起戴上了口罩。
子明,今天由新来的民警艾文来做现场拍照。
张副局长从郑浩的手里拿过照相机,递到了我的手里:艾文,今天临时让你过来的,不要怕,记住拍下你所看到的每一个现场细节。你应该知道拍哪里。
在接过已经熟练使用了一个月的相机时,我发现自己的手还是在发抖。
我接过金子明的助手递过来的一只绿色医用口罩戴上,跟随金子明和他的助手,顺着郑浩他们已经用粉笔划出来的现场通道进入了房间。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立刻穿过医用口罩扑鼻袭来。
这是一个套间,进门后只有三平方米大的地方是厨房,正对门的是一个房间,靠左手又是一个房间,两间房的房门都开着,
在灯光照射下的的房间里,我看见一幅我平生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可怖画面:
一个女人,或者只能说是一具尸体——几乎全身赤裸地头朝下趴在一张颜色鲜艳的床上,头发被血凝成了一个硬的形状,一半悬垂着,一半堆在地上,而地上的血,可以判断就是顺着这把头发流下来的。血还未完全凝住,血腥味浓烈新鲜,犹如出锅不久的馒头。
我在突然看到这副画面时,不是被恐怖,是的,——不是恐怖,而是被一阵巨大的悲痛所击中,我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让我看不清眼前这可怖的场景。
但是我赶快用手背将溢出来的眼泪擦去。我用牙咬着嘴唇,忍住脑子中的轰响,一言不发地站在金子明的身后。
金子明先测了尸体的尸温,命令助手做记录,同时看了尸体的瞳孔,回过头,用一双露在口罩上面的小眼睛看了我一眼,我慌乱低下头,怕他看到我眼中的泪光。
金子明命令我:先详细拍下现场照片,我再动尸体。
我答应一声,立即调好镜头,对着整个现场开始拍摄——,先用相向照相法拍整个尸体和床、房间。
当这具尸体在相机的镜头中出现时,皮肤的雪白、血的艳红、床的七彩斑阑汇集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极度扭曲的艳丽图画,血还未完全凝住,血腥味浓烈刺鼻。
尸体的上衣被推到乳房以上的部位,裤子褪至小腿处,裸露出来的肌肤和上衣几乎完全被血浸没,但是当镜头推进时,才发现她的后背上有一处呈长方形的切割伤——,也就是说,凶手拿走了死者的一块皮肉。
我不停地按动快门,似乎只有这个动作才能发泄,或者说是掩饰——我内心如同江河一样的翻腾,我用最大的意志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失控。
拍完尸体,我小心翼翼地退后,脚下,郑浩他们已经用粉笔划出了现场痕迹。
一组零乱的脚印,应该已经用静电吸附法取过证,我用平行连续法拍了下来,退到外间,在客厅靠近门口的地方,扔着完全被血浸透的东西,一件应该是一双线手套,一件是一只普通塑料袋。
——难道凶手作案时对手和脚都作了防护?
我拍到门外,又折回来,对着地上的血迹拍摄。
等我返回时,我看见金子明和他的助手两个人一前一后,轻轻地翻动尸体,在尸体翻过来的一刹那,我将身体放倒在了刚刚拍过照的那面墙壁上
……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0-15 21:18:00 +0800 CST  
万幸的是,我只是闭了有三分钟眼睛,便清醒了过来。更万幸的是,金子明和他的助手全神贯注地面对着尸体,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刚才一瞬间的情绪变化。
由于尸体是半垂在床上,因此当被翻过来时,就象一条弯曲的鱼被朝相反的方向弯曲过去,但是不同的是,尸体的胸前,是和一条即将下锅的鲤鱼一样,被划开了无数条刀口,刀口并不是特别凌乱,似乎都是从一个方向朝另一个方向划过去,不深,但是也不浅。原本已经凝住的伤口在被赫然翻过来时,脆弱地张开来,血再次汩汩地渗出来,让人突然间产生她还活着的幻想。
在我快速地拍下了眼前的场景后,金子明和助手将尸体挪了一个位置,平放到床上,这样可以使她的样子好看一些。
然后他回头对着我: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我茫然地站在地上,似乎是在梦中。金子明再看我一眼:轻声而严厉地说:你可以出去了,我要做尸体勘验。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那间屋子。
2
晚7时30分,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上空。
没有月亮,只有云层。但是平房的尽头有一盏大路灯辉煌地亮着,使门外所有人都清晰暴露在灯光下。围观的人已经剩下五、六个人,均在警戒线外站着,脸上笼罩着悲凉和不安。
我的腿在发抖,因为西城的寒冷,更是因为凶案,但是我努力控制着不让任何人看出来。
郑浩走过来,要接过我手里的相机,我拒绝了:这里面有胶卷。——我提醒他。
张光照副局长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再跟我来,我们还有任务。
他带着我和郑浩,走进死者隔壁的住户家里。
这是一间和死者家格局完全一样的套间,不同的是,在客厅中生着一个热烘烘的铁炉子,炉子旁,坐着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其中两个我已经见过,就是那个五十岁的妇女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在灯光下,我看见那个年轻人长得很清俊,看上去沉默而腼腆,清秀的面孔上有一双单眼皮的亮亮的眼睛。他坐在离火炉较远的地方,而另两个人则围着火炉坐着。看上去应该是两夫妇,其中女的就是我刚到现场时看到的那个妇女,很普通的家庭主妇,和我的妈妈年龄相仿,但是没有我妈妈江南女子所具有的那份清秀和知识分子的气质。
看到我们进来,三个人立刻惶恐地站起身让坐。
张光照局长指指年长的男人:你先到另一个房间呆一会儿。男人慌忙点头,然后去了另一个房间,轻轻地掩上了门。
张局长走过去,坐在了男主人原来坐的木凳上,拿起火勾子捅炉中的火,艳红的火苗窜出来,映红了他黑紫的脸。
你们两个人是凶案现场的第一和第二目击人,因此我们要做一个询问。你们坐下吧。
这是我熟悉的西城平房,在这样简陋的住房里,人们无法去区分哪里是客厅哪里是卧室,几乎每个房间都要住人,甚至连沙发在夜晚都不是闲着。这家人也不例外,房间靠墙是一张床,床头是一张木桌。桌上放着许多瓶瓶罐罐。郑浩拉过一张凳子让我坐下,自己坐在床头,他的手里拿着文件夹,翻开来,递给我,开始询问。第一个询问的是那个年长的妇女。
是你第一个发现死者尸体的是吧?
五十多岁的妇女脸色发黄黯淡,嘴角两边有不洁净的口沫,看得出来她依然没有从惊惧中缓过来。
就是!
她回答:我去周蓉家……就是死了的那人,去跟她们家借一袋醋……
先不要急,郑浩打断她: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吧。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家里都有什么人,和死者周蓉有什么关系,先说这些吧。
好!妇人不安地摇动着身子:我叫张玉莲,是西城市机械厂职工沈富强的老婆,今年54岁,这个娃……(她指了指身边的小伙子)叫沈小川,是我们侄子。
我和郑浩都不禁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不是张玉莲说出来,我们都以为他们是母子关系。
我的手不停地记录下询问内容。
……我一整天都在和我侄子沈小川打扫卫生准备过年,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我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准备做饭,因为家里老头子要下班吃饭了,我想起来没醋了,就到隔壁周蓉家去借一袋,因为我们这个地方离小商店比较远。我们平常也经常借来借去借东西呢。到了周蓉家推门,门是开着的,我就直接走去,边进边喊周蓉,那时候天还不太黑,家家都没有开灯,但是我也奇怪,周蓉家没有生炉子,屋子里冷得很,这个点儿,家家都准备做饭,她没生炉子我想是不是她不在,但是门又开着。心里想着,我就从她们两口子住的房间进去了,然后就看见了她……我当时吓傻了,跑出来在门口喊,我侄子小川听到我的喊声,就跑出来看我,当时我吓得说不清楚,他就自己跑进去了,也被吓了出来,后来左邻右舍也都进去了看了,小川出来后就用家里的座机打了电话报警,他大学毕业,对这些事比较懂,要是我,我早吓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玉莲说到这里,一下子哭了起来,真实的泪水溢出她的眼眶,她拿起手边的一只不太干净的毛巾擦拭着:周蓉怎么就死得这么突然……,还有三岁的儿子,男人也老实,今天刚好去她公公婆婆家了,就出了这样的事。她平时除了话多些,人热情得很,长得也好。……呜呜,丢下孩子可怎么办呢!
我埋下脸,被这个善良的妇人的话语刺得心都在滴血。
同时,我棉衣口袋里关在震动上的传呼不停地响起,我拿出来,看到上面有于瑶的信息,也有爸妈发来的信息。我没有详细看,便又重新放回口袋里。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0-15 21:19:00 +0800 CST  
明天继续发!请大家一定关注!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0-15 22:08:00 +0800 CST  
3
晚7时55分,所有人都没有吃饭,张光照局长不时走到房门外,用对讲机对其他同事安排行动。
我和郑浩开始询问沈小川。
沈小川,26岁,老家在本省陇南市一个偏远山区,因为家在农村,所以自高中起便到叔叔和婶婶身边念书。
很争气的是,他在连续复读三年后考上了西安一所重点师范大学,文科生,十天前从父母身边来到叔婶身边,活动毕业分配的事,同时帮叔婶干活过年,因为叔叔的亲儿子、他的堂兄在深圳工作,过年也没法回家。
他很沉默,但是当叙述事件时,条理清晰而明确,几乎不用提示。我和郑浩认真倾听着他所讲的事件过程。
——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天空有些阴沉,加上冬春之交,西北小城凛冽的风使人们依然围困在冬的寒意里。
在长阳路的机械厂家属院里,除了上班的男人,平房中几乎所有的女人和孩子都在自己家里忙碌着清洗打扫,准备迎接小年和春节的到来。
这几排家属院位于这座城市的最东边,再往前走就是荒凉的乱石岗和山丘了,不论春夏秋冬的风吹过,这里都有浓烈的沙土掠过来,让居住在院子里的人们基本失去城市居民的味道。
5时20分左右,张玉莲从自己家狭窄的厨房里灰头灰脸的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大尼龙袋子,冲着客厅里的一个年轻人喊:小川,去把这袋垃圾扔掉!
沈小川正在一个书箱子旁整理他的书,听到喊声赶紧站起来,接过垃圾袋子向外走,消瘦修长的身影晃过空阔的院子时,头发被黄昏的风吹的满头飘。
他走到离家属院有50米左右的旱厕旁,将手里的垃圾袋扔到凌乱不堪的垃圾堆里上,准备转身往家走时,看到在厕所的旁边,站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色灰色的衣服站在黄昏的厕所阴影里,整个人也是灰色的,象是附近农村来的老乡,看到沈小川时,立刻转过身背对着他。沈小川想:这可能是年关将近,给城里亲戚送猪肉或者长面的老乡吧。
风很冷,他快快地跑回家,继续蹲到客厅中央整理他的书。
收拾完厨房的张玉莲准备收拾做饭,沈小川的叔叔沈富强也快下班了。她说:小川,我到你周蓉姐去借袋醋,晚上吃面,家里没醋了。
沈小川答应一声后,继续低头整理他的书。
三分钟后……
沈小川听到了婶婶的一声叫喊,那是一声只有在受到极度惊吓后才会发出来的刺耳且慌乱的叫喊声。
他吃了一惊,一个箭步冲出了家门,看到婶婶已经瘫倒在周蓉家门口的乱砖铺就的地上,,脸上的表情由于受了惊吓而几乎变了形,尤其可怖的是,她一只穿着布棉鞋的脚底上,是黑红的血渍。而其他邻居听到张玉莲的叫喊,也都从自己家的屋子里跑出来,
沈小川顺着婶婶的目光奔过去,在周蓉家的房门前站住。
沈小川见过周蓉,但是仅仅是见过,只记得她的皮肤很白,性格活泼,喜欢笑,和他一样,说话时带着浓浓的乡音,应该也是从农村长大的,具体是哪里人他并不知道。此时,他看到她的房门半开着,透过窗玻璃能看见蓝色的窗帘只拉了一半。沈小川回头看了一眼婶婶,看见老太太已经从最初的惊怖中转移过来,开始大声的哭泣,身边的人都在惊慌地询问:怎么了?
沈小川咬咬牙,顺着婶婶带血的足迹走进了周蓉的一客一卧的套间小家。他一边喊着周蓉姐,一边就看到了周蓉的尸体。
……如果那会儿,他的身后没有同院的李健和周大飞以及许多人涌进来,沈小川相信自己也会象婶婶一样瘫在地上的。
据沈小川说,他事后回忆起来,那具尸体就象是一个被打翻摔碎了的红色墨水瓶,所有的墨水都倒出来,而使人忘记了墨水瓶原来的形状和颜色。
接下来,他只记得自己随着其他人如眩晕般地从那间恐怖的房间里退了出来,听见院子中许多女人在和婶婶一起大声地哭泣,男人则大声地叫喊,毫无秩序。他在懵懂了几分钟后,奔回家,用座机打电话报了警,二十分钟后,警察就赶到了现场。
——
我觉得我在公厕旁看到的那个人很可疑。他看着郑浩,坚定地说。
我承认,他对事件的讲述吸引了我和郑浩,甚至张光照局长,我飞快地记录着他所说的内容,但是总是忍不住要抬头看他的神情。令我感到非常奇怪的是,虽然我在做笔录,但是他几乎很少看我。他似乎一直在对一个人说话,那就是郑浩。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0-16 11:34:00 +0800 CST  
4
晚8时30分。
张光照副局长很温和但也不容反对地告诉沈富强两口子,因为案情需要,沈小川必须跟我们到局里协助案情调查人,但是给他们说清,这既不是拘留也不是传唤,只是协助公安机关尽早破案。
而就在沈小川刚刚讲述事件过程时,讲到他在案发前看到公厕旁有一个他认为可疑的人时,张光照已经站起身,从怀里掏出对讲机,让刑侦大队的李队长立刻派警力在案发现场周围蹲守,看有可疑人员立刻盘问排查。
沈小川很配合警方,不等叔叔婶婶说什么,自己已经穿好外衣做好了随时跟我们走的准备。
这时,门外传来咣咣的敲门声,张光照疾步走过去拧开了门锁,金子明挟着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刑警二队的副队长石岳。
张局长!金子明用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摘掉大口罩:
凶手真残忍!——
他看了我一眼,我能看出他的眼神中有一丝惊讶,应该是惊讶我没有在凶案现场晕过去,然后继续对张光照汇报:我和郑浩的观点一致,经对尸体的初步勘验,这起凶案凶手和六天前发生在青山路的凶案作案手法极为相似:切颈、褪去受害人衣裤但未实施性犯罪、而是对受害人身体进行划割,并切割走了受害人身体皮肉,这次是一块皮肤,所以凶手和上起案件有可能是同一个人,请局里考虑并案侦查。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领导和同事们。
张光照脸色阴郁下来,将目光转到郑浩的脸上:现场痕迹情况怎么样?
郑浩:还是一双白色线手套和两只塑料袋,应该是凶手作案时防护手脚用的,在门口有几枚和“116”现场相同的指纹,另外在房间外面有几双脚印,应该为男性遗留,因为是水泥地,所以足迹并不是太清晰,加上案发后有许多人在院子中出现过,所以无法判定到底是什么人的脚印,其它,基本没有……
张局长的目光从屋内移到沈家小小的玻璃窗外的夜色里,然后从嘴角处挤出一句话:
那就不是两起,而有可能是四起,对不对?——他妈的!
只是初步勘验,张局!金子明吸一口气,似在自言自语:我也但愿不是,不然,那就太可怕了……
张光照局长好长时间一语不发,然后命令站在他身旁的石岳:
立即就地调查死者的真实身份,亲属以及人际关系,最近和哪些人有频繁来往,有没有和人发生仇怨。
然后转向我和郑浩:你们两个带沈小川回局里,……先让他休息,明天听我安排,现在就回去吧!
我和郑浩、沈小川收拾手边的东西,离开沈家到外面的白色普桑旁,由郑浩开车回局里。
我要往车的后排钻时,被郑浩叫住了,他让我坐到副驾驶座上,沈小川坐在后座,车发动后扭了几扭,从那几排平房拐出来,来到街道上,鸣起警笛一路呼啸着往局里飞奔。
我凑近郑浩:能不能告诉我,金科长说的四起案子是什么意思?
郑浩转头看我一眼,又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看排的沈小川,轻声对我说:太晚了,你也累了,不要多想,我们先回局里吧!
突然而来的凶案,真实的、惨不忍睹的凶案现场,以及毫无头绪的真相,让我在突然安静下来后突然感觉疲惫到极致,并且此时已经是晚上9时,饥饿感随着疲惫如潮一样侵袭过来,让我也没有一点儿力气来说话。
晚9时10分,我和郑浩带着沈小川到公安局刑侦大队郑浩的值班室。郑浩家不在西城,所以除了住宿舍外,大多数时间是住办公室的。
郑浩从审讯室搬来一床被子给沈小川,自己睡到沙发上。安排好这一切,郑浩打电话叫来局里的司机高师傅,开车送我回家,并特意嘱咐让他送我到家里。
我回到家已是十点,爸妈关着电视坐在客厅里等着我,桌上没动的饭菜都凉了。见到我回来,他们紧张的神情才缓和下来。我想说话但是却说不出来,只告诉他们单位加班,便默默吃了饭。
洗漱后,我跟妈妈说我想跟她一起睡,妈便抱着被子来陪我。因为很疲惫,我很快地入睡了。
但是血腥而恐怖的恶梦又很快地将我从梦乡中赶了出来,我一头冷汗地惊醒过来后,紧紧抱着妈妈,妈妈也紧紧抱着我,象安慰襁褓中的婴儿一样哄我入睡,但是却不问我任何话。
一直到午夜,我才在极度疲惫中沉沉睡去。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0-16 13:33:00 +0800 CST  
二 连环凶杀案
1
1月20日早晨8时10分,西城市公安局的会议室。
我早上早早起来洗了头,所以在恶梦频惊的一夜后还是头脑清醒宁静地坐在了办公室里,然后就被政工科的吴科长、我的直接上司通知让我来参加一个会议。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会,为什么会让我这个新来的女警参加,不过我心里已经猜到,应该是关于昨天的凶案。
我找了最靠后靠边的一个位子坐下来,拿出我的厚厚的笔记本来作会议记录,这是我大学时候就一直使用的笔记本,我在重要场合几乎一直会随身携带。
会议室里到齐了全市各县、区及所有派出所的领导及干警大概有近百人,局长韩福成坐在主席位上,阴沉着脸等待干警们的陆续归座后,猛烈地拍了一下手中的案件材料:
六天之内敢做案两起?真是太猖狂了!
他的开场白是愤怒的、咆哮的。这声因为权力而凭添威严的呐喊让在座的所有的干警都深身震颤了一下。
多余的话我不说了,现在由主管刑侦的张光照局长给大家介绍“西城系列杀人案情况”。
张光照就坐在韩局长的旁边,经过一夜无眠的工作,他的状态已经很疲惫,突然被韩局长拍了一下桌子,全身一激凌后反倒一下子振作起来。
他抬头扫视了一眼面前黑压压的警官们:
好,我来介绍一下最近发生在西城市的这两起杀人案。因为案件比较复杂,目前正在上报省公安厅以及公安部,具体案件代号有待上级部门确定,所以我们暂且根据凶手的行凶手段称它为“西城系列切颈杀人案”。
1998年1月16日下午4时许,家住西城区胜利街88-6号,29岁的女青年杨某被害于自己家中(简称98.1.16案件),经勘验调查证实杨某被害的时间为1月13日,由于发现尸体时间距离案发时间较久,当天准确作案时间无法判断。现场勘验发现,受害人“颈部被切开,全身赤裸,上身共有刀伤16处,双耳及头顶部有13X24CM的皮肉缺失”。由于该案作案手段残忍且奇特,我刑侦大队立刻进行部门联动着手调查,认为三天该案与1988年5月26日,以及1994年7月27日发生在我市的两起命案作案手法极为相似。
整个会议场里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张光照局长继续说下去:现在,我再来介绍一下88.5.26案件和94.7.27案件的大概案情:1988年5月26日17时许,居住在西城市西城区永丰街街177-1号的西城铜业公司23岁的女职工白某被害于家中(以下简称88.5.26案件),警方勘验时发现,受害人“颈部被切开,上衣被推至双乳之上,下身赤裸,上身共有刀伤26处”。1994年7月27日下午2时50分许,西城供电局一名女性临时工艾某被人杀害于其单身宿舍内(简称94.7.27案件),被害时19岁,现场勘验发现,受害人“颈部被切开,上身共有刀伤36处”。
这两起案件距离现在一起已经整整十年,一起为四年前,专门针对女性,并且都成为悬案。所以当三天前,胜利街发现被害女尸时,由于作案手法奇特,我们立刻将该案区别与一般凶案对待,提取历史案件资料后,将该案与十年前、四年前的切颈案进行并案勘验,昨天早上,我们初步判定为:可以考虑参照前两起凶案侦查,如果有新的证据,可考虑并案。
但是令人想不到的是——
张光照咬了一下牙:我们太低估凶手了,或者说,我们都太善良了。我根本想不到,在我们这座西北小城,会有这样大胆、这样惨无人性的变态凶手,昨天,也就是1月19日下午5时45分,家住西城区水川路6号的女青年邓某被害于家中,被害时27岁,勘验时发现,受害人“上衣被推至双乳之上,裤子被扒至膝盖处,颈部被刺割,上身共有刀伤8处,左乳头及背部有30X24CM的皮肉缺失”。
——好了,我的凶案情况介绍完毕。
张光照说完后低下头,继续一言不发。
韩富成清一下嗓子,再扫视一眼整个会场:十年时间四起凶案,作案手段惊人相似,是否为同一名凶手所为,目前还不能下定义,但是在西城,这样的恶性案件已经足以引起我们的高度关注,因为凶手作案手段极其凶残,并且非常大胆,假如是同一凶手所为,能在做案六天后再次疯狂做案,这在我们这个建市不到20年的小城来说,应该是史无前例的,并且,在我们整个西北地区,也应该是少有的。同志们——
他停顿一下,扫视一眼会场:因此,今天早上我们紧急召集大家召开这次会议,是要全市公安系统都调动警力,协助专案组快速侦破“西城系列切颈杀人案”。今天局里已经商议成立专案组成员,但是专案组仅仅只是战斗在该案一线的成员,其余在座所有同志,都要为此案尽职尽责,随时听从调配,配合、协助专案组同志早日侦破凶案。另外,我宣布一下对于该案的的一些内部规定:一,在案件没有侦破前,不允许对外透露所有案件细节,尤其是媒体;第二,听到坊间有关于该案的不实谣传,立刻采用有关规定予以制止,以免引起广大市民不必要的恐慌;第三,由于案情重大,案件勘验调查听从上级部门统一安排和指挥,所有行动由专案组统一协调安排,其它部门只是配合,不可自作主张。以上三条务必落实到位。另外,进入专案组成员每人配枪和子弹。
下面,我宣布专案组人员名单:专案组组长:韩富成——,也就是我,副组长兼行动总指挥:张光照,西城市公安局副局长,主管刑侦工作,李钟鸣,刑侦大队队长,金子明,市局法医科科长,肖飞扬,市局治安科科长,石岳,刑侦大队副队长,彭松林,长阳路派出所所长,郑浩,刑侦大队干警。以上人员是经过局里连夜协商并上报省厅后决定的人员名单,另外,为了更好地配合专案组工作,决定由张局长现场点兵,再从全市公安系统抽调三人到专案组。
一直气氛凝重的会场突然间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83名干警都前后左右转动着目光,不知道谁会被现场点兵进入专案组,也许从内心来说,警察的使命感以及对这起凶案的巨大好奇使他们每个人此时都有一种渴望——,渴望被点到名。
张光照再次将低垂的头抬了起来,但却没有去看全会议场的任何一个人,也没有看任何资料。他似乎是随兴地点名:
西城市东城区分局刑侦大队队长陈翔,市局户籍科科长:方明亮,市局实习民警艾文。
我坐在会议室最后面的角落里,在听到我的名字时就象听到一声炸雷一样霍然抬起头,又赶紧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么气氛严重的会议上出现我的名字。
会场有半分钟的安静,紧接着是一阵小声的嘘声,所有的人都四处转着,询问探究着谁是艾文。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0-16 20:02:00 +0800 CST  
三 凶案专案组
1
1月20日,下午,1时10分,风扬尘沙,天气恶劣。
我中午没有回家,打电话回去告诉爸妈我要加班,然后一个人在办公室窝了一个小时,昏沉杂乱的脑子突然想起昨天下班时,也就是在我知道凶案发生前的一个小时,我曾经接到过我高中同学于瑶的电话,并且答应要去她家和她见面的,而到现在我既没有去找她也没有给她回电话,于是从传呼机里找出她家的电话,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于瑶的妈妈,我说:阿姨,我是艾文,于瑶的同学,以前老去你们家的。
我记得,于瑶的妈妈是一个腿有残疾的妇女,没有工作,全家就靠于瑶的爸爸一个人的工资生活,在西城,这个的家庭几乎占到百分之八十,于瑶是出生在农村的,上中学时才从老家迁来在西城上学。她的妈妈说话带着浓浓的山西口号音,我很多时候都听不懂。
电话中,我依然只能通过于瑶妈妈的声调来猜测她说话的内容。
她热情地询问了我这几年所有的经历,在哪里上大学?毕业了吗?分配了吗?在哪里上班?然后说到正题,说于瑶出去了,不等我回话,便开始唉声叹气地向我倾诉:艾文,你说于瑶该怎么办呢?没考上大学,你于叔厂里也不招子弟工了,自己也成了退休职工,以后于瑶没有工作,可怎么活啊?这个丫头还不懂事,我就指望她找个好的对象,可是她……
于瑶的妈妈在电话里突然停住了话头,我感觉我们的谈话已经超过二十分钟了,我于是好言安慰她,我说于瑶很聪明,长得也漂亮,以后会有好的归宿的。最后说我最近工作忙,等闲了去看她和于瑶,然后说再见挂了电话。
是的,1998年,我们这些出生在七十年代的人开始走向了社会,开始了我们的人生,但是,中国也就这个时候,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有的企业都在喊下岗,所有的工厂都不再招工,大批的初中生,高中生,甚至大学生走出学校,走向社会,却没有稳定的职业,同时,还有大批农村的青年涌向了城市,来争夺他们在城市里的谋生岗位。
我下意识地突然有些怕见到于瑶,因为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她这几年来都在干什么,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相比较而言,我是幸运的,即使我选择了最艰难的路,但是,我依然是幸运的,我上了好的大学,我不用为工作发愁。
我感觉到了饥饿,于是从公安局的宿舍楼走出来去街上吃饭,这个单位只有一个小食堂,做的饭少而且难吃,到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没有饭了。
我脱掉了警服,换上自己厚厚的羽绒服,这个冬天,西城异常的寒冷。而因为寒冷,使这座原本荒凉的城市更显荒凉和萧瑟。
并且,还有凶案。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张光照局长点名进入专案组,但是当事实千真万确摆在我面前 时,我的心情却是一个期待被点名的学生,真正被点名时却意外惊讶,但也只是惊讶,接下来是从容回答问题。
唯一让我震惊的是还是凶案。——简直如同梦幻。
为什么在时隔四年后,在我刚刚回到西城市,刚刚进入公安机关成为一名警察后,为什么会再次发生这样的凶案,这究竟是命运,还是诅咒?
我将自己紧紧地裹在棉衣里,走在西城的大街上。
大街上的年味浓郁,春季将至,寒冷中挟着一点点的潮意,比起温润绚丽的江南,这点潮意简直不值一提,但是对我依然是一份欣喜,代表了春的气息。
西城,我在这里只生活了短短六年时间,我对它的感情混杂着一种排斥和向往,排斥它剥夺了我童年的亲情,排斥它对我的某种疏离,但是又向往着了解它,因为它对我来说有着一种陌生的神秘感。据我对它的了解,这个城市其实是非常独特的,它的周边与甘肃、宁夏、内蒙古7个市盟和13个县旗接壤。距省会兰州69公里,地处西宁、银川、西安等大中城市中心位置,是西陇海兰新经济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回汉两大民族的接壤交融地。这里曾经是全国最大的有色金属基地,也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移民城市。真正意义,是指的是这个地方本来没有人居住,是后来为了开发这里,从全国各地调集来了开拓者进驻,从荒山乱草中建立起这样一座城市,这里汇集了中国几乎每一个省、每一个城市的人们,其中以东北三省人居多,在50年前,这里曾经闻名全国,然而近几年,由于矿产资源枯竭,这座城市的经济一直停滞不前,因此远离家乡的人们在这里过着被远在老家的亲朋们所羡慕的、极其简朴而拥挤的城市生活,隐秘的自卑外面总难免要包裹一层盲目而虚浮的自大。也由此,经过几十年的融汇交流,这个西北城市中的人们奇怪地使用了一种怪异地、带着浓浓的东北口音的腔调来作为这座西北城市的通用语言,让所有光临这座城市的人们都有一种这个城市是一座跨省级殖民地的感觉。
当然这座城市也有本地人,或者确切的说是本省人,但是他们对于这座城市来说也只能说是外地人。这座城市真正的本地人是很少的,即使有,也是从至少几十公里外迁移来的,他们就象解放前上海、天津一带的被殖民者一样,明明是主人,却在这里模仿着外来者的口音,说着夹杂乡音的普通话,——象我这样在南方和首都呆过的人会知道,这座城市异常奇怪地没有自己的城市语言,即使有,也是侵殖过来的、让人领略不出地域特点的。
但是很令人费解的是,这座城市的饮食文化却顽固地保留着西北本地的地域特色,清真羊肉馆满街都是,而且味道地道,配料神秘,汉民永远都望尘莫及,还有牛肉面和各种各样的面馆。
我转过单位的那条街角,走进小巷,突然又看见了我昨天看到的那个瘸腿的小伙子。他依然在卖他的水果,看见我,他黑瘦枯涩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和笑意。他说:下班了啊?
我笑着点头:是啊,下班了!
我往前走,走进小巷中的一家小面馆,向老板要了炒拉条和一碟小咸菜,坐下来等待。
突然地,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我惊吓回头,看到了坐在旁边桌子边的郑浩。
郑警官!我抚着胸口埋怨地看着他。
郑浩一脸灿烂的笑,眼睛中有着一种在单位时所没有的无邪。
我瞪他:你要吓死我吗?
然后坐到他身边:你也吃饭,有好吃的吗?
和我不一样的是,郑浩穿着领结整齐的警服,只是没有戴帽子,竖立的乌黑头发让他显得更加英气逼人。局里的女同事都私下议论过,他是刑侦大队最帅的帅哥。
他看着我笑:想吃好吃的,那我们换个地方去吃好不好?
可以啊!
我立刻兴致很高,我很喜欢吃肉,最主要的是,我想从懵懂沉重的情绪中赶快解脱出来。
郑浩于是立刻起身,大声喊老板不要下刚要的面了,然后付了自己已经下了的面钱,拉着我出了小面馆。
街头的风沙依然很大,郑浩挥手打的,出租五分钟后就停在了一家羊肉馆的门口。郑浩下来说:我知道你可以吃羊肉,这家羊肉馆是西城市做靖远羊羔肉做的最好的,据说秘诀就是在餐厅后就有一个屠宰场,羊都是现杀现做,非常新鲜。
我抬头看看下午一点多依然顾客盈门的这家马三羊肉馆,说:天哪,那客人在里面坐着吃羊肉,时不时要听到一声惨烈的羊叫声,哪有胃口吃呢?
郑浩推我进门:什么呀,这只是说说,我在这里吃了无数次了,也没有听到过杀羊的声音。赶快进去吧!——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羊肉了。
我奇怪:你怎么知道?
说话中我们已经在服务员的招呼下进了一个小小的包厢,郑浩让我坐下:你想想不就知道了。
我用手揉着冻红的鼻头嘿嘿地笑。我从半个月前就知道,郑浩对我,比对身边其他同事都要更多关注。 郑浩点了爆炒的靖远羊羔肉,我则意犹未尽,又点了一盆羊肉汤和糁饭。 服务员问:爆炒的羊肉要辣还是不辣?
我看看郑浩,郑浩说:听你的!
我说:要辣辣的!
服务员走出去,郑浩冲我笑:要最辣的,不怕辣啊!
我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吃最辣的东西,它可以刺激我,让我心情亢奋起来。
郑浩看着我:女孩儿都是奇怪的物种!我们男人郁闷的时候,只要安静呆着就行了。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0-18 23:11:00 +0800 CST  
我看着他,第一次发现他,在帅气的外表下,其实和我一样,也象个小孩子。
郑浩上下打量我,说:你这么喜欢吃肉,身材却这么好,真让其他女孩儿羡慕。
我身材好吗?我忍不住低头打量一下自己:我穿这么臃肿,你能看出来我身材好?真是的!
郑浩笑着不说话。
菜很快上来,一大盘子热气腾腾的羊肉,酱得红艳艳的,配着粉条洋葱,让人口水瞬间溢满口腔。我很饿,肚子都在咕咕叫了,所以也不再客气,撕开筷子就吃。
吃了两口,我看见郑浩只是吃糁饭喝羊肉汤,却不夹羊肉,于是将勺子把羊肉连同浓香的汁和粉条舀到他的碗里:吃肉啊,这么香的肉,不能让我一个人吃。
郑浩说:我吃我吃!
然后将酱红的羊肉放到了嘴里咀嚼,但是过了有半分钟,我看见他捂着嘴巴直直地瞪着我,开始热泪盈眶。
我惊愕:你怎么了?
他使劲地咽下了嘴里的肉,依然捂着嘴,泪水流了了眼眶。
然后他站起来,冲出了包厢。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跟着他冲了出去,看见他冲进了餐厅窄小的洗手间,对着水龙头开始喝凉水,一边大口的喘气。
我才明白过来,他被辣椒辣坏了。
我站在他身后,忍不住想要笑,却不好意思笑出来。这时一个戴白帽子的象是厨师模样的小伙子从厕所走出来,我忙问他:师傅,吃辣椒辣住了有什么方法可以治啊。
师傅看了一眼正在喝凉水的郑浩,说:那就只有喝凉水了!
在洗手间折腾了半天,我们重新回到餐桌上。
我忍不住笑:郑浩,都怪你自己不说明你不吃辣椒,看来你只有喝羊汤啦。
郑浩说:本来就是请你吃的,快吃吧丫头,我喝汤,汤有营养!
鲜美的羊肉就着香甜粘牙的糁饭,令我浑身暖暖。半碗糁饭下肚,郑浩抬头看着我:
你对切颈案有什么看法?
我不吭声,直到细细地嚼完嘴里的肉,咽下去,抬起头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新来的民警,你知道的,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让我进入专案组。
你知道的!郑浩突然坚决地对我说。
我霍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艾文!郑浩伸过手来抓住了我的手:我觉得张局这样做有点太残酷,但是已经这样,我希望你能坚强,相信我,我什么都知道,撑不住时,有我在!
你怎么知道!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同时,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郑浩惊慌失措地看着我:我,小文,……你听我解释……
不要说!我埋下头制止他:不要再说……
压抑的悲伤被瞬间击溃。我将脸伏在桌上,小声地抽泣。
郑浩无声地坐在我对面,怕他任何一句话会激起我更大的反应,只任由我一个人伏在桌上无声的抽泣。
过了很久,小小的包厢里一片死寂,只有餐馆外面人声喧哗,不时有大声的划拳声。
终于,郑浩小声地、几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没事的,凶手会找到的……,我们都在努力,相信我们。其实,张局可能也是为了实现你的心愿,只是太残酷了……艾文,……
我安静下来,在自己的手心里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见郑浩坐在我的对面,眼眶中竟然也布满了泪水。这让我感觉到惭愧。我绽出笑脸:没事的,我刚才有些失控了。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好吗?即使有知道的人,也要装作这件事不存在。下午我们还有任务,赶快回局里吧。
郑浩站起身绕过桌子来到我身边,双手放在我的肩头:艾文,傻姑娘,伤心的事不要憋在心里,想哭就哭出来,有我在呢!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0-22 21:23:00 +0800 CST  
2
1月20日,下午,2时40分,沙尘天气,整个城市的被灰蒙蒙的沙尘所笼罩,能见度极低,气温寒冷。 西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太平间外的门房里。 张光照、金子明、郑浩、李钟鸣,肖飞扬,市局治安科科长,石岳,刑侦大队副队长,彭松林,长阳路派出所所长,郑浩,还有我,我们全体专案组的成员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在厚厚的棉警服外面罩上了医院送来的一次性防护服。 胖大的张光照穿上防护服显得臃肿而笨拙,但是依然不苟言笑。 金子明早已装束整齐,在他的带领下,所有人走进了医院的停尸间。 在本来就阴冷的天气中走进医院停尸房的感觉更是冰凉刺骨,而且更充溢着浓烈的福尔马林的味道,令人心情冰凉沉郁。 我依然拿着我的尼康相机,做好对尸体再次拍照的准备。 金子明走到一个巨大的冷冻柜前,拉开了一扇抽屉,伴着一股冷气,一具被冷冻的女尸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我凭着记忆认出,这不是昨晚的那一具,应该是六天前的受害人的尸体,因为这具尸体较我已经见过的那具更为令人发指——受害者的头顶几乎被全部剥下,露出白而沾着血浆的头骨。 即使我在防护布被揭开前已经深深做了呼吸,希望能在自己看到任何惨烈景象下依然保持镇定,但是在猛然看到尸体时,依然禁不住浑身颤抖。 被害人的尸体已经被清洗干净,并且已经做过了解剖。整个尸体连同凶手丧心病狂的切割加上法医的解剖,已经让人不敢当成一个“人”的尸体去看,而只愿它是一具被严重凌辱、被伤害的物体。——因为没有一个正常的人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同类。 金子明回头对着我们: 先看这具尸体,女性,年龄29岁,已经查实为西城市西城矿业公司动力厂职工赵艳,身高1.65米,体重110斤,体态匀称,皮肤白皙。案发时在家休息,爱人也为企业职工,上白班,孩子也在父母家中,因为受害人住的是平房,从初步调查情况来看,当日下午四点多,受害人从市场买菜回家时,被凶手尾随进屋作案。从尸体表象来看,受害人被害时颈部被切开,全身赤裸,上身共有刀伤16处,头顶部有13X24CM的皮肉缺失,经解剖发现,受害人胃内物无异常,神经系统生前没有受到损害,所以确定凶手作案方式为先用利刃切颈、致受害人喉部被割破,从受害人死后的面部表情以及其它方面特征来判断,凶手在切颈后开始对受害人进行残忍的折磨,就类似书上说的开始“千刀万剐”。这具尸体背部有16处刀伤,刀痕不深不浅,均呈纵向排列。头顶部有有13X24CM的皮肉缺失,剥取手法非常娴熟,说明凶手是一个惯用刀的人。 金子明将这层抽屉推了进去,又将下面一层拉出来。这是我已经见过的那具尸体,但此时它已经被清洗干净,一丝不挂地躺在那里,身是沾满了冰凌,散发着冷冷的寒气,纵列的刀伤已经被粗糙地缝合起来,整个尸体就象一个打了补丁的人体模本。 金子明清了清嗓子,就象一位要开讲的教师:这个受害人为西城市女青年邓青,27岁,丈夫为单位职工,她本人无业,案发时丈夫孩子也不在,她一个人独自在家,因为是平房,所以受害人当时应该没有锁门,凶手顺利进入室内后,依然是刺割开受害人颈部后开始折磨凌辱受害人,我们现在看到,这具尸体上身共有8处刀伤,左乳头及背部有30X24CM的皮肉缺失”。两具尸体所有伤痕都为锐器伤,推断应该是长一尺左右的尖利刀具。 他讲解完毕,将两具尸体重新掩盖好,回头看着张光照局长: 张局长,这就是受害者尸体的基本情况。 张光照依然是沉默冷峻的表情,令人望而生威。 他看郑浩:郑浩,说一说现场勘验的情况。 郑浩清一清嗓子:现场凶手痕迹不是太理想,因为受害人全为失血过多致死,所以现场无法提取凶手毛发和血迹,我们目前也不具备这样的技术,而两处现场唯一的物证痕迹是几枚相同的指纹,我们对照指纹库,没有找到对应者,还有就是一双白线手套和两只塑料袋,凶手作案后,走到没有血迹处,除下手套和脚下的塑料袋后离开。塑料袋是最普通的聚乙稀塑料袋,满大街都是,随手都能捡到,手套,是西城市工矿企业做劳保的线手套,西城公司一年发出去就有十几万双,因为企业工人平时省着不用,所以每家都存有多余的,平时大街上收购手套的小贩跟收破烂的一样多,他们收购后会卖到附近农村,所以这种线手套的来源更无处可查,现在我们唯一寄于希望的是这几枚指纹,但是,我们西城市目前的指纹库只有不到两千枚指纹,都是从受过刑事处分以及行政拘留的人身上提取的,指纹库建立的也并不完善,并且也没有和其它省市建立联网,这给我们依靠指纹侦破造成很大困难。 郑浩停顿一下:我个人认为,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寻找第二现场,因为凶手拿走了受害人身上的皮肉,如果他没有销毁,应该藏匿在什么地方,——还有凶器,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凶器。 郑浩的陈述完毕。 专案组的人都沉默无语。 张光照打破这份沉默,扫视一眼身边的下属:你们也都说说自己的观点。 我先来说吧!李钟鸣清清嗓子道—— ——李钟鸣,38岁,刑侦大队队长,基层民警出身,从警二十年,办过大案要案十余件,业务能力很强,另据传和省厅领导关系熟络,在局里有自己的人脉和政治关系。 我想,这样的凶案,还是要有最传统的侦破前提,那就是死者——凶手——动机,弄清楚这些最基础的东西后,才能谈到其它。根据我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首先是死者,我们先不要去提1988年和1994年的那两起凶案,那毕竟太遥远了,现在来判定那两起凶案和这两凶案凶手为同一个人,是有些荒谬的,因为这涉及到作案动机。根据我的办案经验,没有一个凶手作案不是没有动机的,尤其是针对女性的犯罪,作案动机更加清晰一些,通常为情、仇、财、色。在“1.16”和“1.19”两起案件发生后,我组织警力立即对两个受害人的情况进行了深入了解,这两名受害人生前相貌都较一般人出众,性格活泼,年纪都在三十岁以下,平时社会活动频繁,那么就可以初步判定,凶手跟两名受害人熟悉并有仇视她们的心理,这就是犯罪动机。有了犯罪动机,才可以锁定凶手目标,接下来我们必须针对这两名受害人周围所接触的人进行排查,这是我们的侦破方向,当然,从目前的调查情况来看,这两名受害人,包括“88。5。26”、“94。”的两名受害人,她们除了有一些共同点,就是同为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女性外,还没有其它可供联系的条件,但是正值青春的年龄,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感情的纠葛、或者肉体的纠葛。 李钟鸣的话让我的胸口在一瞬间有一种闷痛。我站在郑浩的身后,眼睛看着脚下的地板。 张光照点点头。 他看我们所有人一眼:突然回头看了看我:艾文,你是有丰富理论知识的名校高材生,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我? 我被从游离地思绪中拉了回来,吃惊地抬着看着这位平日沉默寡言的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小民警这样器重。 说说吧!他鼓励地再次对我说,口气就象我的一个长辈。 我看着眼前的几位不论是年龄还是职位还是资历都比我高出好多的男人,镇定一下自己,开口说话时声音带着自己都能听见的颤音: 我完全赞成李队长的观点,不过,因为现在初步定为有可能是四起连环凶杀案,而我对其它三起的现场、作案细节一无所知,所以我也说不上更多。我只能从目前我所见到的事物来发表观点,首先,两起案件用了相同的手法,说明凶手在作案的过程中,在折磨受害人,——为什么要折磨受害人,是仇恨,还是满足某种心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还有一点……
我只有23岁,所以在说到这里不禁满脸绯红:受害人被扒掉衣服,露出敏感部位,但是却没有遭到性侵害,这又是因为什么?还有,现场没有财物损失,凶手不是为了钱财而害命,那么,他在做这些案子时,他要什么?他在想什么?甚至,他的性别,凶手不一定就是男性,因为没有强奸痕迹……
我说完后,李钟鸣嘿嘿笑起来:不错嘛,不亏是高材生,问题一连串,个个切中要害。但是这些问题也是我们想要知道的,只能等抓到凶手后,让他来告诉我们才会一清二楚啊。
我相信我能从他轻松而略带调侃的语气里听出他对我的轻视。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0-24 22:41:00 +0800 CST  
我接着李钟鸣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据我所知,西城市三县两区总共才有23万人口,而西城市非农业人口不到10万,很小的城市,但是这几年随着人的思想变迁,随着民工大批入城务工,随着厂矿企业的破产,这里有大量的失业人员,光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有1千多人,这在我们公安局的报警资料里都有记录……,我想从这些人群里去着手排查会更直接一些。因为作为移民城市,虽然地理环境偏僻,但是这里的人们思想并不封闭,与其它地区的交流更是非常的频繁,几乎有百分之九十的人每个要回老家探亲,也有许多外来的人到西城来探亲访友,虽然不是一个旅游城市,但是人们潜在的流动性其实非常的大。再有,这座城市中,人的精神、心理、文化裂变等等都可以滋生出特殊犯罪人群,就象这几年热播的美国电影《沉默的羔羊》,这部电影在我们周围的人中有许多狂爱的爱好者,这些外来文化和移民文化的融合,也是我们不可忽视的。……
好了艾文!李钟鸣打断了我们话头:我们现在面对的是现实发生的案件,不要跟美国电影扯到一块去,那都是虚构的。
但是……,我倔犟地又加了一句:《沉默的羔羊》中有一句台词:大多数连环杀手都会保留一些来自受害者们的纪念品,那就是拿走受害人的某个器官。这是典型的变态杀手的特征。
李钟鸣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这是一个外国电影和悬疑小说看多了的黄毛丫头!
接下来,有一分钟的沉默。我看见除了李钟鸣,其他人倒都只是静静看着我,每个人的神情都各不一样,让我不安。
我认为——,张光照咳嗽一声,打破了大家的缄默:艾文说的也有道理,很新颖,就象李队长说的,不亏是我们西城市难得的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他不容其他人再说什么,领着我们走出了太平间。
西城市依然被沙尘笼罩,街头行人稀少,我们上车回局,我和张局长李钟鸣队长同车,一路上张局一言不发,我们也都缄默无声。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0-24 22:42:00 +0800 CST  
3
1月20日,下午5时,风尘渐渐平息,天空透出几缕阳光,让寒冷的城市也有了几份暖意。
“西城系列切颈杀人案”专案组可能是因为刚刚成立,成员都来自不同的部门,所以在我感觉中,大家其实都有些茫然和各存已见。
但是我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迫使我要大胆地向张局长请命。于是在下午快要下班时,我去了张局长的办公室。
从我分到西城市公安局,我就知道张局长对我的关照要多出一分,但是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我虽然是新入的干警,但是我所就读的大学,在这个西北小城的公安局来说是无人能比的。记得初入市局,做为一把手的韩富成就亲自握过我的手,对我能够名校毕业后回到家乡单位就职提出表扬。但是我依然没有想到,张光照局长会在我刚工作不到三个月,就让我加入这样重大案件的侦破当中。不要说局里所有人疑惑,就连我也是疑惑的。
敲门进入张局长的办公室,我看见办公室里有三个人,张局长,石岳和郑浩。
石岳是西城市西城分局治安科的科长,同时分管户政,张局长点名让他进入专案组,自然是因为系列案件的特殊性质,只有分管户政和治安的干警才能对受害的人情况最为了解。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三个人本来似乎就在沉默的人看到我进来依旧保持着沉默。
我依然紧张,但是却无法阻挡我向张局长提出我的要求:张局长,我来是向您请求一件事!
张光照看着我:说吧!
我想……我进入专案组,现场勘验等等我也暂时插不上手,我能不能要求去做一些后方的工作。
哦,你想做什么?
昨天那起命案的目击者,——那个叫沈小川的,我和郑浩昨天把他带中到局里,虽然不是刑拘,只是让他配合我们办案,但是也不能长时间让他呆在局里,所以我想,如果没有人对他进行关注的话,我这件事由我来做好吗,我想再向他详细了解当时他看到的所有事物。
张光照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后,在听完的我请求后,抬起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着石岳和郑浩,突然露出了难有的笑容:
你们看,我的点名错了没有?
石岳和郑浩都笑起来,只有我莫明其妙。
张局长看着我:我正在和石科长、郑浩说这件事。准备让你和郑浩负责对凶案报案人和现场目击者进行细节上的深入了解。
我欣喜过望,张局长则已经站起身:打电话给家里跟父母说一声,说你晚上要加班,是和同事一起,很安全,然后和郑浩着手去做这件工作吧。还有石科长,随时和他联系,让他配合你们对受害人以及周围邻居进行更深一步调查
我开心地答应一声,和郑浩一起走出了张局长的办公室。遵照他的吩咐,我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父母我晚上要加班,有同事陪,所以请他们不必担心。
然后,我和郑浩一起去到市局四楼的刑侦科郑浩的办公室,看见沈小川正没事儿人一样躺在郑浩的床上看书。
看到我们推门进来,沈小川霍然翻起身,脸上有些窘态。他应该是一个内向而涉世未深的男人。和我,和郑浩同龄,可能是这个原因,他给我的感觉是他对我和郑浩并没有心理上的防备。
郑浩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兄弟,过得怎么样?吃饭睡觉都满意吧。
沈小川坐在床沿上边伸脚穿鞋边回答:很好的,早上吃的包子,中午有个警察大哥给我送来了饭,米饭炒菜,热热的,吃完我没事就一直躺着看书呢。
他穿着一双已经皴开了皮的破旧皮鞋,但是却擦得干干净净,袜子也是干净的。
我走过去,伸手拿过他刚看的书,看到那是一本《金赛性学报告》,我有些讶异地看着沈小川:这是你的书?
是我的!郑浩接口说:这是一个喜欢研究犯罪心理学,但可惜不是警察的哥们儿硬要借给我看的,不止这一本,还有好多,什么《辨读凶手》、《罪案现场》,就在墙角的箱子里堆着呢。他说是这些书对我平时办案子有帮助,我倒是也挺喜欢看那几本的,唯独这本,翻了翻没看呢,好象是讲两性什么的,搞不太清楚。
我拿着书坐到郑浩的办公椅里,他给我倒水,同时也给沈小川倒了一杯。
然后我和郑浩都坐下来,沈小川依旧坐在床沿上。这个年轻人淡定的神情从第一次到现在让我惊讶,他的姿态已经清楚的说明,他在等待着我们的到来和问话。
我看着沈小川:你在案发之前看见的那个人,我们怀疑他有可能就是凶案的凶手,因为你是目击者,我们想通过你,把这个人更详细地——,描绘出来。
怎么描绘呢?沈小川发愁地看着我:我好象已经描绘的很清楚了。
能再详细一些吗?我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打印纸和一支B4的铅笔放到文件夹上:你来描述,我来绘画。我们把这个人画下来。
我看见不单是沈小川,就连郑浩,两个人都同时吃惊地看着我。
我学过一点人体素描。我向他们解释道。
沈小川带着崇拜哦一声:好,我来说这个人——
他应该是一个毫不出众的人,放到人群中,不会有任何人去注意他,离开后,也很难回忆起他的长相来。他有一米七二左右,不胖也不瘦,脸上没有任何特征。就是的,他非常普通,穿着灰色的衣服,整个人好象就是融合在空气中一样。
我不得不承认,沈小川有着一种语言上的天分,虽然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但是他的描述却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我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中等体形的男性的轮廓。
他唯一的特征,他好象,……是曲卷的头发。有一寸多长,当然也说不来,因为当时有风,我的头发也被吹的乱飞,他的也一样,是曲卷的还是乱的,不能确定。
他的眼睛不是太大,但也不是太小,脸形是长方形的,削瘦,没有过多的肉,年龄应该在二十四五岁左右,也就是说,他和我们的年龄差不多。其它的,因为它离我太远,而且我只是在行走的过程中看到他,所以我没有办法再详细的描述他。
我随着沈小川的讲述,用笔快速地勾勒出一个头发曲卷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大概轮廓。
沈小川停止了他的讲述,但是我的素描尚未完成。我抬起头,问他: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1-02 21:48:00 +0800 CST  
这个人当时的神情是怎么样的?他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神情?没有表情,没有任何表情吧。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掉开了目光,虽然没有表情,但是说明他对我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想引起我的注意。衣服是灰色的衣服,圆领的夹克衫,很宽大,下面穿着什么我没有印象了,因为他本身不胖,所以即使里面穿着衣服,也显得很宽大。——这应该符合随身携带凶器,还有作案后……,带走他割下来的受害人身上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他割下受害人身上的东西?郑浩语气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
沈小川一瞬间满脸通红地看着郑浩:我进过现场,我看见的,你们知道……
那你也不能乱说,更不能妄下定义说凶手带走了受害人身上的东西,知道吗?郑浩用警察腔训斥他。
知道了!沈小川低声回答,但是我看见他的神情带着一点儿……无所谓。
我微笑一下,不去参与这两个人的争论。
可是令我无奈的是,我的关于沈小川所看到的那个可疑人的轮廓画得并不理想,不论是在纸上还是在我的脑海中,都是模糊的,就象一个梦中人。
我叹口气,将我手中的“画”拿给沈小川看,郑浩和沈小川都凑过来,我看见他们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一丝歆羡,沈小川低声说:不错,就是这样,但是……也只是这样,我没办法再说的更清楚,因为他真的没有什么特点。而且,当时风很大,天也冷,我就急着倒完垃圾往家跑,所以根本没办法去详细看这个人……
这一刻,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下来,他们两个人在等着我说话,而我,在盯着我的画纸,等着画中人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他在作案时,在想什么,他到底要通过这些凶案,要到什么?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1-02 21:48:00 +0800 CST  
四 西城的春天
1
1月25日,刮了几天的风停了,天气转睛,空气中有了越来越潮湿的暖意。
在我以为自己要进入紧张的凶案侦破工作的时候,我们的“西城系列切颈杀人案”专案组却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金子明和他的助手还在忙碌地准备着向省厅以及公安部上报的勘验资料外,专案组的每个人基本上都很清闲,我的工作就是把相机里的照片洗出来给金子明,并且担任了绘制凶案现场图的任务,但是只是绘制1月16日和1月19日的现场图,1988年和平部队94年的图是在档案里就有的,很粗劣,仅只是一个大概,为此,我将1994年的现场图重新绘制了一次,成为四幅现场图中细节最为详细清晰的现场图,
我和金子明的合作是很少有交流的,他很沉默,基本上和我不交流他的观点,可能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一个拍照片的小民警而已。
但是大家都知道,案件毫无头绪。专案组按照李钟鸣提出的侦破思路,做了大量的摸排侦查工作,似乎有许多收获,关于受害人的特征,生活习性等等,在西城我分局治安科长石岳的带领下,可以说做到了无一遗漏,但是即便这样,依然没有非常明确的嫌疑目标,凶手犹如我画下来的梦中人,概念和轮廓都模糊,没有任何令人惊喜的收获。
还有一个原因,马上要过年了,所有西城市的市民,包括我们警察,都沉浸到过年的气氛中去了。虽然按照规定,警察在所有节假期间必须要值班,但是,人之常情,警察也要过年的。
这一天是休息日,还有三天就要过年,爸爸妈妈已经买齐了所有的年货,开始烹炒煎炸,多半是按照我的喜好来购买的。我想到厨房去尽量帮他们干一点活,但是总是被爸爸赶出来让去看电视或者看书。
我突然想起来,我应该也在过年时候整理一下我的藏书,于是我在我的房间里将我的所有藏书全都搬出来开始整理,不知道为什么,整理书的时候我想起了沈小川,因为他也是正在整理自己的书的时候,发生了那起 路凶案,在我和郑浩再次询问完他之后,张光照命令我们让他回家过年,但是有一个条件,不许回老家,只能回叔叔家。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我突然想试着用我所学到的知识去“描述”一下这个人。
年轻,清秀,文质彬彬,内向,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忧伤气质,但同时却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从容和平静,当我和他在交流关于凶案的问题,我竟然会有一种感觉,感觉他也在和我想一个同样的问题:凶手在想什么,他要什么?
我思绪飘散地整理着书、思考着问题。突然我的手边的一本书吸引了我,——《金赛性学报告》。
我也有这本书。就是放在郑浩那里,被沈小川看过的那本。
另外和这本书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本是《海蒂性学报告.女人篇》,另一本是《海蒂性学报告.男人篇》。这是我上大学时我去旁听犯罪心理学课程时,导师李洋帆教授特意赠送给我的。他说,这些书似乎跟犯罪心理学没有太多的关系,但是它是它们的基础,也就是李洋帆教授告诉我:所有犯罪心理,都是放大了的正常人的心理而已,想要掌握犯罪心理,首先要掌握最普通人的心理。还有,他告诉,人性是最复杂,但是也是最简单的,你要了解他,他就很简单。因为人类是靠思维决定行动。
那么“西城系列切颈杀人案”凶手他靠什么样的想法和心理来支配他的行动?他要通过这一系列凶案来达到什么目的?泄欲?复仇?或者……?
小文!妈妈突然敲门喊门,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忙起身开门,妈妈推开门说:小文,看谁来咱们家了!
站在客厅门口正在蹭鞋底的是郑浩。他的脚边放着一只塑料袋子,包得很严实,但是有一股腥膻味道从里面散发出来。
我很意外:郑浩,你怎么有空来?
郑浩理了发,脸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的便装也是新换的,样子象个换新衣过大年的小孩儿,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他此时倒腼腆了,可能第一次到我家的缘故。脸通红,有些手足无措。一次次地把鞋底在客厅门口的垫子上蹭,不肯走进客厅中坐下。
我赶快过去拉他:别蹭了,赶快坐吧!你拿的什么?
郑浩坐到沙发里:昨天晚上去靖远县出差,顺便在那里从老乡家买了一只羊羔子,刚五十多天,十几斤重,过年够吃了。
爸爸也已经从厨房里出来,和妈妈万分地表示客套,一迭声说麻烦了后,又说:家里就三个人,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
郑浩突然很勇敢:没事,叔叔阿姨,要是不嫌弃我,我过两天就到家里来帮你们做,也帮你们吃。
说完后,他侧头冲我扮了个鬼脸。
一下子轮到我脸红了。
爸爸和妈妈对视了一眼,满脸的惊喜。
爸爸于是二话不说,将那只装在袋子里的羊羔拎进了厨房,妈妈也给郑浩倒了茶端了水果后随后跟着爸爸到厨房,装着在厨房里很忙碌,没空出来。
我瞪着郑浩叹口气:你这是搞什么呀?
郑浩此时和在单位时的一脸威严判若两人,他凑到我身边,嘻嘻笑着说:你闻我身上是不是有一股羊膻味?
我躲开他:有一股狐腥味!
郑浩不明白:怎么?
我说:你象一只狐狸一样狡猾,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我们家。
郑浩嘿嘿笑了:嗯,真是有点象!唉,管它羊膻味还是狐腥味,反正能到顺利进到你们家来,看看叔叔阿姨,我的心意就尽到了。
我无奈地看着他。
他是如此直接的一个人。虽然让人有些意外,但是却无法拒绝。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1-02 21:49:00 +0800 CST  
2
从下午一直到晚上,郑浩都赖在我们家里,先是帮爸爸剁了羊肉,然后又到我的房间乱翻了我的书。在翻完我的书后,他突然沉默,许久才问:
艾文,你在大学时读的是什么专业?
法学,我本来准备当律师或者法官的。
但是你书架上的的大部分书,都是犯罪心理学方面的,是你的爱好吗?
算是吧!
郑浩沉思了一下,突然说:艾文,你知道你那天当着张局长、李队长和全专案组全体成员说的那段话真的很令我吃惊。
我看着郑浩:为什么会吃惊?
因为你的侦破思路和我们以往的完全一样,你太大胆了,你会让组里同志感觉你是个异类。
我不高兴地说: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既然是专案组的一分子,就应该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郑浩笑笑:你的确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孩儿。
我笑:哪里特别?
他想一想:有时候感觉你很羞涩,很柔弱,但是有时候又感觉你身上有一股力量,特别强大的力量。
是吗?我看着他:我想,我的性格本来是羞涩的,但是警察的工作,怎么能容你羞涩,我们必须是强大的,——从心理上必须是强大的。
郑浩斜了我一眼,笑了:你很犟!
是啊,是很犟!我回答。
艾文,那你告诉我,你理解的犯罪心理学最深刻的意义是什么?
也仅是人的心理吧,——一个扭曲了的普通人的心理。人之所以犯罪,只是他放大了我们每个人日常生活中的喜怒哀荣乐,比如你触犯了我,我很生气,但是也仅仅只是生气,最多记恨你一阵子,但这种生气一旦在某些人身上被放大,就会犯罪。还有,我们每个人都有欲望,各种各样的欲望,但是通常情况下,正常的人会压制这种欲望,然后作为社会人,会通过社会所认可的合法手法去满足这些欲望,但是在某些人身上,这种欲望被误读或者扭曲后,他们会用暴力等犯罪手段去满足这些欲望。这一切都是放大了我们正常人的心理,使正常人的心理走向畸形,便形成了犯罪。
某些人,也就是说犯罪人群,他们有明显的特征吗?
我看着他,笑了:这才是真正的刑警的问题呢。——罪犯特征是我上大学去旁听一位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犯罪心理学教授作演讲时特别提出过的,这也是犯罪心理学界一直备受争议的学术命题。心理学界一直都有辨别和理解犯罪心理的各种理论和研究。其中一些理论是相当奇怪的。法国狱医罗瓦涅拿犯人的头来做石膏模型,看看头骨有没有“退化”特征。意大利医生切萨雷?罗姆布罗索教授设计了一系列奇怪的测量仪器来支持他的学说,即罪犯的不同等级都有特别的“面相”。例如,杀人犯有突出的下巴,颊骨分得很开,头发浓密,胡子稀疏,面色苍白。
郑浩:那就是说,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去分析,一个人杀不杀人,犯不犯罪其实都有可能是天生的、都写在脸上,对不对?
我微笑摇头:我说过了,这只是一部分心理学家提出来的个人观点,并不代表犯罪心理学的权威理论,我们从学校里学来的主流理论还是,犯罪心理学是基于正常人的心理学延伸过来的。
郑浩:我明白了,是一些伪命题。
我想起一个问题:郑浩,你对沈小川怎么看?
沈小川?
郑浩皱起眉头,从口袋里掏出烟,说:艾文,我想抽支烟。
我从客厅里拿来打火机,帮他点上烟。郑浩笑了:你会帮别人点烟?
我也笑:我小的时候经常和姐姐抢着给爸爸点烟……
我猛然间心刺痛了一下,脸色黯然。
郑浩立即转开这个话题:艾文,我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消除过对沈小川的怀疑。
为什么?
因为在“1.19”案中,沈小川是报案人,而我们刑侦上一般将报案人列为重点排查对象,还有,到目前为止,只有他婶婶一个人能证明他案发时是在家打扫卫生,那么他案发时是不是在打扫卫生,是一个疑点,最主要的是……,是他给我们讲的那个“厕所旁的人”,让我对他异常怀疑,那个他所目击的人,据我们多方了解,并没有第二人看到,也不是附近居民,那么很有可能,是沈小川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虚构了这样一个“厕所旁的人”来混淆视听,他另有目的?
我看着郑浩:这么重大的怀疑对象,为什么你不向局里做汇报呢?
这个案件非常复杂。郑浩深吸一口烟:我负责整个案件的现场痕迹勘验,由于案发都在平房,所以所有现场痕迹都被不同程度的破坏,唯独“119”案现场痕迹比较清晰,据说当时是沈小川进入现场后立即阻止了其他人进入,所以现场只有被害人、沈小川、沈小川婶婶、三个人的指纹脚印,但是在门口的墙上,开始有和“116”案件相同的指纹出现,我们就是根据这枚指纹和相同的作案手法来和“116”案并案的,所以沈小川虽然有作案时间和作案现场机会,但是却有人证证明他不是凶手。我们的侦查指向依然是留在两起凶案现场的同一枚指纹。
这时候妈妈来喊我们吃饭,于是关于犯罪心理学的讨论也就告一段落。
爸爸做了一大桌子菜,里面涵盖了南方菜和西北、甚至川菜的精华。主食妈妈则特意做了从本地农村老乡那里学来的臊子面,一人只一小碗。
郑浩在爸爸妈妈的热情招呼下,吃了很多的菜,每吃一口,都要将爸爸的手艺拼命夸赞一番。爸爸还拿出他珍藏的五粮液,和郑浩一起对酌。郑浩酒量不错,但是平时因为有纪律是不常喝的,今晚突然放开,两个人喝得很开心。我坐在郑浩旁边,妈妈坐在爸爸身边,俨然一家人。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两个男人聊得很投机,他们性格相投,令人欣喜。
家里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欢聚一堂的气氛让我感觉我们提早过了春节。但是这种感觉一经过心头,也让我心头有一丝羞赧。
郑浩仅仅是我的同事,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他到家里来也许只是看看我和我的父母而已。——我这样告诉自己。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1-19 23:44:00 +0800 CST  
3
1月25日晚上9点,无风,天气是冬天正常的冷。
郑浩要走,爸爸妈妈让我出来送送他,临出门时,爸爸说:小文,我等下也要也门散步,你和郑浩在前面的公园里转转,我在门口等着你,我们一起回家。
我说:爸,你不用担心我。
郑浩拉了我一把,不让我说下去:好的,叔叔,我们会在那里等着你。
我穿上厚棉衣和郑浩一起走出家门。
已经立春的西北的城市夜空,天气依然寒冷,我和郑浩走在偶有行人的大街上,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文!走过了小半条街,郑浩开口:我今天到你家来,你没意见吧。
我笑笑:你能来看我父母,我很感谢呢。
其实我也是来看你的。他迈过头看街对面的霓虹,同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心跳了一下,是种自己都能听见声音的跳。
我们默默又走过了半条街,前面就是爸爸说的街心公园,与大街上相反的是,公园里反倒有许多晚上出来散步的人们,有单独行走的中年人,也有象我和郑浩一样拉着手走的男女,当然更多的是老年人,他们静静地坐在石椅上发呆或者聊天。但是在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唱秦腔的自乐班子在吱吱呀呀地吹拉弹唱。
有几个十多岁的大男孩儿在前面放炮玩,我怕炮声,于是捂住耳朵,等他们放完炮再过去。男孩儿点着炮跑了,几声巨大的响声响起后他们开心地大笑。
郑浩拉着我走过去,蹲地上看了看,竟然捡起来一个没有点燃的,炮捻还留在外面,却很短。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将打火机给我说:小文,帮我点支烟。
我很开心,噗噗地打着打火机用手遮着风给他点上烟。郑浩吸了一口,然后将烟拿在手里去准备点那只炮,嘴里说:小文,小警察同志,不要怕啊!
我强做镇静,说:我不怕!
郑浩小心地用香烟点着了炮捻,然后我看见他一手拿炮一手拿烟,将滋滋做响的炮放到了嘴边,将香烟扔向了天空。
我惊惧地大叫了一声。
但就在那一刹那,郑浩用我看都没看清的动作将炮扔了出去,一声刺穿耳膜的巨响在我们的头顶炸开。
我觉得我心都跳到天空中去了,却在那一瞬间被郑浩用双手捂住了头:哈哈哈,小丫头,害怕了吧!
我使劲打他:你疯了吗?这么吓我?
郑浩嘿嘿笑着:我以为你不害怕呢,小丫头,你还是个小丫头哦。我跟你说,我们在警校时,过年过节,总是和同学们一起玩这种扔鞭炮的游戏,没少挨过炸,后来大家都练出来了,现在,想炸着我可没那么容易,我们那时候管这叫“猪嘴功”。
为什么叫“猪嘴功”。
你想想呀!
我想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忍不住大笑:哈,是因为你们每个人都的嘴都被炸成猪嘴过。
郑浩也大笑:聪明,不过那时候都用最小的小鞭炮,炸的次数也少,最多就是喷一脸灰,不然要用真炮,估计不是猪嘴,就成兔嘴了。
我们在公园的草坪里笑的前仰后合。
郑浩在工作之外,完全象个孩子。他被辣椒辣晕时喝凉水的情景,他为了逗我开心的恶作剧,都是一个十足的孩子才有的特征。
郑浩。我用手指抠抠他的手心说:你看,其实凶案并没有太多影响西城人们的生活,他们照样在晚上出来活动,也有单身的女孩儿。
郑浩点点头:是啊,艾文,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最近一直在思考,我们现在实行的未破命案坚决保密制度究竟是对还是错?
哦?我问:为什么?
最近整个西城市因为两起紧连的命案,谣言满天飞,大致的说法是,受害人都是风尘女子,作风不正,品行不端,在晚上被人杀害,行凶者是因为厌恶这类人群而作案。这种说法现在在坊间已经形成言之凿凿之势,但是,你知道我们真实掌握案情并不是以这样的,受害人都是普通的女性,而且都是白天遇害。艾文,你知道我现在担心什么?
我握紧了他的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郑浩转头看我:你知道?
我知道!你和我的担心是一样的。你担心群众因为不了解凶手的作案规律,所以无法防范,会再有凶案发生,会再产生新的受害者,但是我们的纪律和规定是没办法改变的,必须这样。
我们对视了一眼,继续慢慢地往前走,不再说话。
然后我看见了爸爸,他站在公园门口,扭动着腰肢着做着锻炼。
郑浩也看见了爸爸,他站住说:小文,我真幸福,你有多么爱你的爸爸和妈妈。
我看着爸爸的身影,感觉眼角有些发涩。
许久,我轻声说:郑浩,你知道,世间最痛苦的事是什么?不是爱情失意,不是贫穷落魄,而是和亲人生死分离,——永远的分离。
郑浩转身用手抚着我的肩头:小文,我知道,我明白的,我会好好保护你,还有你的父母,相信我。
我从他的手掌里感觉到温暖,不同于任何温度的温暖,这令我心跳加速。
然后我从他的手掌里逃开,跑过去搂着爸爸的胳膊挥手向郑浩大声说再见。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1-19 23:45:00 +0800 CST  
4
1月28日,阴历的大年三十,西城市1998年的春节,天气晴朗,满大街充溢着过年的喜庆。
夜晚华灯初上时,鞭炮声震响了整个城市的上空。我们家也是一片新年新气象。爸爸妈妈忙了一下午,做了丰盛的年夜饭,这中间,远方的叔伯姑姑们不停地打来电话拜年,还有爸爸妈妈的同事学生,电话不断,欢乐也不断。我们的春节过的如此热闹温馨。
晚上六点,年夜饭准时开始,爸爸妈妈都穿了新衣,我更是从头到脚一身簇新。爸爸象往年一样,倒了四杯酒,宣布年夜饭开始,我端起另一杯,将里面的酒倒进的我杯里,然后将空杯子装进衣服口袋里,端起来起身敬酒给爸爸妈妈,祝他们二老新年快乐,健康长寿。
爸妈对视了一眼,也端起酒,一饮而尽。
有半支烟的功夫,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在脸上堆满了新年的喜庆笑容。我快乐地品尝着各色各样的年夜饭,大声地称赞爸爸的手艺比去年又精进了许多。电视上国家领导人在对全国人民做着新年祝辞,然后新闻结束后,电视屏幕上的烟火混合着西城市上空的鞭炮声,热闹的中央电视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
我一直陪着爸妈守夜。
十二点钟声快响起时,我的同学于瑶打来了电话,给我们全家拜年,我从心里感到歉意,说自己一直想抽出时间来和高中的同学们聚一聚的,结果太忙没有时间,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于瑶说:没事的艾文,有时间了大家再聚,只要你工作顺利就好,不要象我,没有工作,大年三十儿晚上都要被父母唠叨。
然后口气便有些沉闷。
我立刻转移了话题,问到另外几个要好的同学的近况,结果于瑶告诉我,除了谢洋洋,李欣然几个有官爸背景的同学没考上大学却进了机关单位上班外,班里其他同学都没有什么稳定的工作,好几个去了南方发展,也没有消息,在西城的,最近有十几个联合起来搞安利的传销,天天晚上在平房里讲课,她被拉去听过两次,但是没有多少兴趣。她觉得大学都过得很迷茫,象攒足了劲的狮子,却找不到奔跑的路径。
我和老同学叹着气挂断了电话。
随后,是我在北京、上海和南方城市的同学打来的,这些名校毕业的天之骄子们个个都意气风发,满志,对我回到西城表示了深刻的惋惜,其中最要好的同学沈静在电话里不顾大过年的,再次痛骂了我,骂我背信弃义,不和她一起开创中国最强大的律师事务所。
接完无数电话,我在鞭炮声中,让自己安静地想这个世间的得意和失意,繁华和落寞。
1998年的除夕夜在热闹与寂寞中慢慢过去了。和任何一年的春节一样,热闹,喜庆,阖家团圆,但是我知道在在西城市的某几个家庭里,却深藏着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
中国人的春节是一个概念性的东西,许多窘困的人、孤单的人会当它是一个坎,因为在浓烈的喜庆团圆情绪之下,许多悲伤的情绪会更加被突现出来,古人已经写过“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诗句,但是“思亲”其实只是一种文人情结,太文艺了,有着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浮浅轻狂味道,真实的生活里,比思亲更残酷的,还有贫穷、失意、以及更深的欲说还休的伤痛,会在举国欢庆的时候愈加的无法抑制。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1-19 23:46:00 +0800 CST  
5
1月29日,正月初一。
因为守了大半夜的年关,我和爸爸妈妈呆在家里没有出门,有左右邻居来拜年,也只是坐坐聊天喝茶。
初二,我值班,见到同事,还有郑浩,给他们拜了年,结伴到领导家去转了一圈。我虽然是第一年上班,但是从父母那里早已知道,这是中国人不成文的规矩。
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当大家都商量是各自回家还是到谁家去聚一聚的时候,郑浩悄悄拉过我,说:我们上你家,陪叔叔和阿姨吧!
郑浩过年只回了两天家,大年三十和初一,初二,也就是今天就回到局里上班了。我正替他担心他怎么吃饭,他倒不客气,自己提出来 ,于是我们脱离了组织,一起回到我家。
爸爸妈妈看到郑浩,是惊喜的,因为他们没有想到这个他们只见了一面便喜欢的小伙子能在大年初二便来给他们拜年。
我们宛如一家人一样坐到一起欢声笑语,过年的菜是现成而丰盛的,爸爸和郑浩开始小酌,两个男人很开心的时候,强烈要求我加入,郑浩还从旁边怂恿妈妈说,干警察的女孩儿,按道理应该什么都会的,只不过小文上的不是专业警察学校,所以必须在上岗后补上,应该试着喝一点儿酒,当然抽烟就不必了。
爸爸妈妈都是极开明的人,都笑着赞同郑浩的观点。我和妈妈于是也倒了酒,试着慢慢去喝一点儿。
就在我们一家人很开心的时候,有人敲门,妈妈起身去开门。然后热情地让敲门的客人进来。
令我和郑浩差点叫出声的是,走进来的一男一女,男的竟然是沈小川。
他依然穿着他旧旧的棉衣,里面是手织的晴纶线的毛衣和白色的衬衣,唯一的变化是他理了发,整齐的鬓角,手里拎着一大袋水果。他的身后,是一个女孩儿,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个子有点矮,但眼睛很大,穿着粉色的羽绒服,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以及单纯无邪的气息。
而当沈小川看见我和郑浩的时候,他的惊讶和我们两个是一样的。
愣了有半分钟,我才反应过来,忙让两个人进来坐,并问:沈小川你太神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家?
沈小川满脸通红,嗫嗫着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妈妈“咦”了一声,说:你们认识啊,这是我们学校刚分来的小沈,才报到,还没有上班呢。小沈,快进来坐!大过年的没有回家陪父母,就来给我拜年,真是过意不去。
我和郑浩对视一眼,心底都惊叹了一声:西城市真是太小了。
当然我们两个也心知肚明,沈小川肯定没有回家过年,张副局长安顿过他叔叔婶婶的。
搞清楚了关系,于是赶快让坐下来,倒茶水。而沈小川则没有了以前接受询问时的拘谨。他好象自己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一直红着脸,低着头,甚至忘记了介绍他身边的女孩儿,只顾自己低头喝水。
妈妈说:小沈是中文系毕业的,以后带上几年课,会成为我们学校的中坚力量的。
爸爸说:天气也不早了,不如我去准备饭,你们年轻人一起坐着吃顿饭吧。
沈小川霍然起身:不,我们现在就走了,我们两个也是顺路,听一中的老师说艾主任家在这里,所以进来拜个年。现在就要走……
他起身拉起身边的女孩儿,就要匆忙离开。
我给郑浩使了个眼色。郑浩立刻会意。他一把拉住了沈小川:兄弟,既然来了,就别客气,我也知道你过年连家都没回,就在这儿吃饭吧,回去也是在别人家。
沈小川倔强地要挣脱郑浩的手,却没有如愿。他抬眼哀求般地看着郑浩,但是反抗却随之不再坚决。
爸爸和妈妈立刻要去厨房收拾饭菜,但是沈小川却再次站起来,他说:我去帮艾主任吧!然后不容同意,便脱到外衣冲到了厨房,洗了手忙乱无措地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爸爸要将他往外推,被我拦住了:爸,就让他给你打下手,随便干点啥,我和妈妈陪另外一位客人吧。
爸爸明白了我的意思。
一个刚分配的大学生,到未来的领导家拜年,被留吃饭,是不敢坐在客厅里坐等吃的,与其让他坐着难受,不如让他去干点活儿,以缓解内心的压力。
我回到客厅,看见沈小川带来的女孩儿正入神地盯着电视屏幕看春节晚会的小品,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
我坐到她的身边:你是沈小川的女朋友吧?
女孩儿蓦然回过神,脸一红:嗯!
你姓什么?
姓梁!梁月。
我抓瓜子给她吃:你和沈小川认识几年了?
我认识他都六年了!梁月在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充满了骄傲:他刚从老家来他叔叔家来补高中时,我就认识他了,他放假的时候就在餐厅干零活,我在餐厅做服务员,我们就认识了。
我笑笑:那他还挺能吃苦的!边上学边打工挣钱。
嗯,他的学费都是他自己挣的,从来不朝家里要,有时候还给家里给钱呢。我可佩服他了。
厨房里传来一阵滋滋的高压锅的声音,伴着阵阵羊肉的浓香。郑浩喊一声:嘿,做羊肉了,小文!
肯定是沈小川做的!梁月说。
你怎么知道?我问她。
因为沈小川从一家店里偷学过回民手抓羊肉的做法,可地道了。
我惊叹一声:哦,看来我们真有口福。
半个小时后,随着爸爸在厨房一声喊,我们初二的年夜饭开始了,是另一种热闹,三个新进来的年轻人,让爸爸妈妈也感觉开心,他们甚至忘记了去问我和郑浩是怎么认识沈小川的。
沈小川做的羊肉,出乎我意料的浓香,可能是因为羊肉好,又是用家里的调料加上细致的做法,香味甚至超过了那家有名的马三餐馆的。 爸爸妈妈再次带领我们举杯,为了新年和年轻人们的未来祝福。
楼主 骆尘飞A  发布于 2014-12-01 22:06:00 +0800 CST  

楼主:骆尘飞A

字数:127166

发表时间:2014-10-15 21:02:47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5-18 23:53:3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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