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我发现了一本太爷爷的笔记,里面记载了历史上被隐匿的奇案调查

我在纸上画了一张平面图,大致一算,这路线,至少挖了三天。



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的,竟是个杀人越货的巨盗。我想认识认识这个奇才。

王天方建议我尽快去永定门附近打听,裴大嘴有个大胆的习惯,从不走小道,哪怕进城销赃,也是第二条下午坐马车出城。

我让韩斌帮忙,从警署档案馆查到了裴大嘴,他原名裴大春,确实是1912年兵变时被抓过,其余和王天方说的八九不离十。

不但有记录,还有张照片。

照片里,裴大嘴站在一堵半颓的砖墙前,穿着旧棉袍,手上戴着铐,旁边一行隶书写着“盗墓匪裴大春年三十五岁系直隶省大兴县人”。

这家伙真长了一张大嘴,像口里撑着根筷子。

裴大嘴上次越狱后,一直在大兴和通州盗墓,有俩同伙,都是大兴安定镇人。

一个叫吴元科,以前专挖新坟,后来跟裴大嘴盗旗人墓,另一个叫田谦,做过阴阳先生,专门负责找墓。

警署的照片不能带走,我和韩斌去照相馆,找人画了张素描。


(裴大嘴画像裴大嘴画像,眼神诡异。民国初年,照相馆大都有专人画像,用素描放大小尺寸照片。)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1 16:53:00 +0800 CST  

我找来十三,拉我去了永定门。

这里是通往安定镇的唯一大路,若坐马车,必经此地。

我蹲在一颗老槐下,极目四望,来往路上都空荡荡,黄沙漫天。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从北边过来,车夫整个人蒙在土里,眼睛和牙齿发着光。

马车民国初年,马车就是公交车,有钱人出城,要么骑马,要么乘马车。

我摸摸怀里的枪,站在路中间拦车。

车夫有些惊恐,犹豫着停下,或许将我当成了打劫的。

我笑了,大声说:“搭个车,去安定走亲戚!”

“车子不去安定,一会儿有大沙尘,得去前面地藏庵避避。”

“那正好,我也避避风。”

没等车夫再说,我跟十三交代几句,让他回城,走到马车后面,爬进车厢。
车里已经坐了两个人。

一个短发的小个子,看上去跟我年纪差不多,穿着短装,坐得笔直,像个走镖的。

一个中年人,新剪的辫子,头发披散在脑后,正在抽烟卷,一张大嘴吧嗒响。

和画像上一样,正是裴大嘴。

我挨着小个子,在裴大嘴对面坐下。

他递我一支烟,咧起大嘴一笑。

“搭车啊!”

“对,搭车。”我接过香烟,是吕宋烟。

“看你戴着眼镜,一定是读书人。”

”倒是念过几年书,没念出啥名堂。”

“ 念书不如当兵赚钱……”

“…...”

我有点接不上,这裴大嘴一张大嘴,却不太会聊天。

抽了几口烟,我故意激他:“当兵不如打劫赚钱。现在这世道,出门都要小心,不留神就给人杀了,丢路上喂乌鸦。”

小个子看了我一眼,有些诧异,但没吭声。

裴大嘴哈哈笑起来:“一边当兵一边打劫更赚钱。听说皇上要回宫,这下又会打一仗。”

他指着小个子,说:“小子,你个子那么小,可以当兵去,枪子儿打不着。”

小个子盯了裴大嘴一会儿,又瞄了我一眼,冷冷地说:“胆子小才去当兵,胆大的都当土匪去了,我看你俩胆子都不小。”

我说:“兄弟说的是,军阀打仗枪法都不行,当兵死不了。可是,有人晚上睡在屋里,都会被抹了脖子。”

裴大嘴一愣,又是一通大笑。

小个子闭上眼,不再说话。

我问他:“老弟怎么称呼?”

他说,叫杨小宝。

我没再说话,暗中观察两人。

自从干起夜行者,第一回演得那么累。

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地藏庵。

周围一片荒芜,散着几座野坟。这座庙,住过和尚,养过尼姑,现在成了一家民宿旅店,是出城南下的必经之地。


(民国时期,北京南二环外一片荒凉,地藏庵就在现在的北京南站不远。1930年代,地藏庵改建为私立学校,建国后更名为“北京地藏庵小学”,文革时期,改名革新里小学,现在校门口还留着当时的老槐树。)

进了山门,是个天王殿,左右厢房都改成了客房。院里四棵老槐树,大殿门口飘着个幌子,说明是旅店。

门口站着一个驼背老头,招呼车夫卸马,看起来是老板。车夫喊他张驼子。

我没进天王殿,过去给车夫递了根烟,帮着拎着辔头,跟进了后院。

后院更荒,野草没到脚脖子。

地藏王大殿比前头天王殿高出许多,没那么破败,门上挂了生锈的铁锁。

我前后转了一圈,吃一嘴沙子。

回到院里,张驼子来了。

我说想进进去看看地藏王。

老头不让,说:“您可不能进,这里头不干净。”

看他哆哆嗦嗦的模样,我有点烦,冷笑说:“庙里能有什么不干净?这大殿看着更舒服。”

张驼子弯腰咳起来,不说话。

我说:“里头有什么不让看的?你这儿不会是黑店吧。”

张驼子连忙摆手:“您可别瞎说,我这就开门。”

开了锁,张驼子说:“现在您想看就进去,到晚上说什么也不能进。”

大殿里黑咕隆咚。

我打开手电一照,笑出了声。


(钢笔手电是太爷爷金木的随身装备,比民国时期的普通手电体积小,易携带。)

大殿正中,孤零零坐着一尊巨型欢喜佛,腰间缠着一个美妇人,一丝不挂,屁股yin*媚地翘着。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2 13:04:00 +0800 CST  
这庙有意思,打着地藏庵名号,暗地里供这玩意儿,不知道地藏王怎么想。


(欢喜佛的模样,地藏庵里的欢喜佛,大概长这样,但要巨大很多。)

除了欢喜佛,没供其他菩萨,两侧是破旧的砖台子,砖头碎了一地,应该是以前供奉四大天王的。

我走近佛像,站在女子屁股底下,打着灯往上看,塑像磨损严重,有很多刀疤。

我一转身,看见张驼子,站在柱子旁边,不声不响瞅着我。他不说话的样子,更显老。

我说,要不您先歇着去,我自己看完了锁门。

他摆摆手,不说话,仰头往房梁上瞅。

我抬起头,房梁上挂满了奇怪的黄符,呼啦啦翻卷。

好像真有什么怪声从房梁间传来,像风声,又像门外不断有人经过,发出隐约的脚步声。

每次发出怪声,张驼子就抖一抖。

突然真有脚步声,我向外看,是杨小宝经过门口,踩得门口地上碎瓦片咯吱响。

他瞅瞅欢喜佛,看看我,又走了。

回到天王殿,里头把门关上了。

我使劲推开门,一股沙子卷进殿里,殿里几个声音嚷嚷起来:

“关门!”

“他妈的快关上…...”

我赶紧进殿,关上门,一松手又开了。

一个光头冲过来,把挡门的木墩子挪回去顶上。

光头跑回饭桌坐下,旁边是裴大嘴和一个戴瓜皮帽的家伙。

这两人,应该就是吴元科和田谦,在店里等裴大嘴。

旁边一桌,坐着杨小宝。

我挨着裴大嘴一桌坐下,一个梳长辫的姑娘过来招呼,说自己叫张小鱼,店主的女儿。

我要了酒菜,看看表,已经五点多了。

裴大嘴笑呵呵走过来,坐在我跟前,另外两人放下筷子,转身盯着我。

我问他什么事。

裴大嘴哈哈一笑,说:“在琢磨怎么下手吧,你胆儿够大,当兔子可惜了。”

只有土匪黑话,才把侦探叫兔子。

我笑笑,喝了口酒:“我哪干得了那个。”

裴大嘴伸手指着两个同伙,说:“城里龙旗都挂上了,你还敢一个人赶路,不是同行,就是兔子。除非你是扎吗啡扎迷糊了!”

我看了看杨小宝,说:“那他呢?”

没等裴大嘴接话,杨小宝说:“你俩唱了一路戏,该收场了。我们天津混地头的常说,人防狗,狗防人。谁是人谁是狗,你俩不如试试。”

我一听他想激我俩,反倒冷静下来。我在永定门上车前,叮嘱了十三找巡警过来,现在还没到,我得再演一会儿。

裴大嘴却不冷静了,腾地站起来,另外两人也走了过来。

我本能地伸手摸进怀里,三个人一晃身子,也伸手往腰里掏。

我掏出怀里的那包鸦片,搁在桌上,说:“我不扎吗啡,但抽这个,要来点吗?”

裴大嘴操了一声,又坐下了。

这时,张小鱼走过来,站在裴大嘴面前,笑盈盈地说:“几个大爷吵什么呢?”

裴大嘴搂过她,哈哈大笑:“我们唱戏呢。”

又对光头吆喝:“让车夫喂喂马,明天早走。”

我扭头看看杨小宝,他起身去了院里的客房。

夜里,裴大春三人又在大殿喝酒,张小鱼成了陪酒。

屋里灯光照进院子,可以看见地上翻滚的沙土。

突然,地上冒出个影子,扭来扭去,前后移动,像在跳舞,是住隔壁的杨小宝。

我看了一会儿,没看出门道,就关灯躺下。

如果早上十三还没到,得想法拖住裴大嘴。

第二天六点多,我就起身出去,怕裴大嘴早早启程了。

到了大殿,裴大嘴三人都在。

他正在发脾气,拿着匕首在张驼子眼前划拉。

店里的桌子都被掀翻了。

一见到我,光头冲过来,手里握着把奇怪的兵器。

我一把抓住他胳膊,把兵器拧了下来,是个短柄的两股叉。


(这玩意是清代的一种近战兵器,现在还有人收藏,但不知道什么名字。)

裴大嘴和瓜皮帽跟了过来。我松开光头,三人将我围住。

原来昨天夜里车夫不见了,马也跑了。

我心里立即松口气。

原来杨小宝是想黑吃黑。这人不像个杀人越货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搞走了车夫,倒给了我时间。

我说:“车夫不见了,你们掀桌子干啥?桌子底下有吗?”

裴大嘴大吼:“妈的,所有人都叫出来,谁跟我捣乱插了谁!”

张驼子喊来杨小宝和女儿,大家围着桌子坐下,裴大嘴要一个个审问。

我觉得好笑,说:“这是学大总统吗,要开议会?”

裴大嘴一拍桌子,指着我说:“开鸡巴议会,皇上回来了全砍脑袋!”

他指着我说:“我告诉你,我就是裴大嘴,聚宝新的人就是我杀的,货就在这儿。管你是不是兔子,想捣乱就插死!”

我看看杨小宝,他没什么反应。

张驼子哆嗦了一下,说:“马车没了,你们可以骑骆驼。”

裴大嘴问,骆驼在哪?

张驼子说,明早会有药材商的骆驼队经过,到了就能走,“求各位爷别闹事儿,今晚上的房钱不算了。”


(北京城的骆驼队,当时,北京与各地来往货物运输,多用骆驼,尤其是药材行业。)

在房间里一直呆到晚上,十三和巡警也没出现,我开始犹豫要不要算了。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2 13:42:00 +0800 CST  

九点多,外面走廊有声音。

我以为十三到了,扒开窗户一看,是张小鱼。她正站在杨小宝门口。

她敲了三下杨小宝的门,里面没回应,就朝我的房间过来,我赶紧合上窗户。

也是敲三下,我没吭声。

听见她走了,我扒开窗户继续看,见她往天王殿里去了。

几分钟后,天王殿门开了。

裴大嘴三人晃晃悠悠从大殿里出来,瓜皮帽搂着张小鱼,两人调笑着。

我吃了一惊,这民宿旅店还做暗娼?

我掏出枪,检查子弹,虽然心里没底儿,还是悄悄跟了过去。

张小鱼打开地藏王大殿的门,里头竟然亮着灯,欢喜佛从门缝里漏出来。

四人进了地藏王大殿,关上了门。

我溜进马棚,琢磨着怎么趁机下手,但又有些犹豫,裴大嘴很可能带枪。

这时候,风已经全停了,天上静静下着尘土,沙沙响。

待了十几分钟,估摸着已经过了十点,十三很可能今晚到不了。

我出了马棚,慢慢走到大殿门口。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声响。

我按耐住疑虑,原地等了一会儿,轻轻推开门进去。

殿里竟然没人。

供桌上香炉里燃着一把香,两支红蜡烛烧得正旺,照得殿里鬼影幢幢。

我在殿里看了一圈,裴大嘴三人和张小鱼消失得干干净净。

本能告诉我,应该赶紧离开,但我却没听它的。

我走到供桌前,端了一支蜡烛,绕到欢喜佛后面。

三具尸体躺在地上,码得整整齐齐。

拿蜡烛一照,是裴大嘴,瓜皮帽和光头,每人头上一个血窟窿,脑浆涂了一地。

我紧握着手枪,慢慢回到欢喜佛前面。

刚一转身,呼地一声响,一根手腕粗的铁棍朝我脑门抡下来。

我啊地一声伏在供桌上,躲过铁棍。

再抬起头,眼前蹦过去一个穿戏装的人,背上插着旗子。

竟然是孙悟空。

货真价实的齐天大圣,跟唱京剧的一个样:

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步云履,头顶紫金冠,两根凤翅翎扑棱棱晃着。

我呆住了,举着枪忘了开。

孙悟空又一棍抡下来,供桌砸了个稀烂。

操,这一定是如意金箍棒了。

我又惊又怕,想找空档向外跑,免得被他挤在角落抡死。

他却忽然不抡了,原地耍起棍子来,抓耳挠腮,念念有词。

我这才看清他的脸,又吓了一大跳。

那脸上生着毛,眼睛忽闪忽闪,是张活生生的猴脸。

我操,怎么会来个猴子?


(民国年间,京剧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太爷爷金木遇到的孙悟空大概就这样。)

我爬起来,想开枪,又好奇,就听他念叨:

“天灵灵,地灵灵,奉请祖师来显灵。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二郎来显圣,四请马超黄汉升…...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我壮起胆子,说:“哎!哪来的票友?”

他不理我,蹲下身子,一个旱地拔葱窜起来,蹦上四大天王的台子。

我还没看清,他又一个跟斗翻下来,金箍棒耍得眼花缭乱。

我看傻了眼,把裴大嘴的事儿忘了个干净。

一分心,金箍棒往我腿上扫过来,我向右一躲,又滚在地上。棒子打在欢喜佛基座上。

一声巨响,欢喜佛栽下来,撞在我肩膀上,登时剧痛,枪掉了出去。

孙悟空原地做了个猴子探路的动作,提起棍子又是一抡。

我一闭眼,心想完了。

听见扑通一声,我再一睁眼,发现自己没事。

是杨小宝从后面一脚踹翻了孙悟空,棍子才没打中我。

我坐着愣了一会,整理混乱的思绪。

再看两人打斗,孙悟空仗着金箍棒,上下左右猛抡,杨小宝功夫倒不错,全避开了,只是还不上手。

我爬起来,从欢喜佛碎块里找回手枪。

杨小宝小碎步蹭着地左右移动,像个日本女人在走路,他左晃右晃,往柱子后面退。

我心里焦急,喊了一声:”杨小宝,趴下!“瞄准孙悟空开了枪。

孙悟空应声倒地,金箍棒咣当掉在地上,滚到我脚底下。

我捡起来,至少五十斤。

杨小宝反应过来,张口冲我吼:“你干什么?我马上打赢了!”

我说:“什么干什么?你应该感谢我枪法好。”

“你懂什么?我引他到角落,连环剑戳死他!”

“你的剑呢?”

杨小宝抬起右手,我哈哈大笑。他手里握着着欢喜佛的鸡巴,半米多长。

欢喜佛是组装的,倒塌后男女分开,鸡巴掉落下来,打斗中,杨小宝顺手捡起做了兵器。

笑完,我想起孙悟空,又后怕得一阵头皮发麻。

孙悟空被我一枪打穿了喉咙,尸体蜷在地上。

杨小宝伸手去摸他耳朵,使劲一扯,一张面具撕下来。

我俩同时惊呼了一声操。

这孙悟空是张驼子。

那张面具,看起来是猴子的脸皮。

我问杨小宝:“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

“那你是谁?”

他没答话,反问我:“你是侦探吗?”

我说,一会儿告诉你我是干什么的,但肯定跟警署没关系。

他这才肯说,自己是聚宝新请的保镖,店里出事,自觉失职,一路追查,到了这里。

我说:“其实这事儿是我疏忽。”他没听明白,我也没解释。

但张驼子和孙悟空是怎么回事,还是稀里糊涂。

我们走出地藏王殿,前院亮起了手电灯光。

十三终于带巡警来了,他们不但被沙尘暴耽搁,还在路上遇见了张勋的辫子军,只能绕小道过来。

十三告诉我,城里已经全是龙旗,还有人当街烧五色旗。皇上又要登基了。

警察搜了地藏庵,发现倒塌的欢喜佛下面地砖虚浮,就撬开砖掘地,里头露出辫子,是车夫的尸体。

再深挖,全是尸体,一共二十一具整尸,每个脑门一个窟窿,有些碎骨已经完全朽烂。

这民宿杀人劫财的生意,应该干不少年了。

张小鱼交代,她和张驼子并非父女,而是搭档。

两人从1907年开始做黑店,遇到财货丰盈的客人,就假扮父女,引诱到后殿杀掉。十年来,杀人无数。

张小鱼被绑在客房,我向警察打了个招呼,和杨小宝过去问话。

十三好奇,也跟了过去。

我问她,孙悟空是怎么回事。

“他是大师兄。”

十三一听,急了:“废话!孙悟空当然是大师兄!”

我忽然知道怎么回事了,我小时候见过这种孙悟空。

我问张小鱼:“你们是义和团的?”


(义和团合照义和团以“坛”为基本单位,为首的人叫“大师兄”。)

张小鱼点头,并说她和张驼子都是直隶(河北)人,是最早一批拳民。张驼子原名张小超,十六七岁加入义和团,自以为是齐天大圣附体。


(这是义和团成员口述的回忆。直隶义和团崇拜孙悟空的文献庚子年间(1910),直隶山东义和团中,有大量未成年的成员,供奉孙悟空、猪八戒、哪吒、二郎神等《西游记》《封神演义》中的人物,以戏剧表演和模仿的方法训练自己,期待能神灵附体,刀枪不入。



(《神鞭》剧照(视频)1986年电影《神鞭》中义和团降神做法的过程,供了各种小说戏剧里人物的牌位。)

1900年,义和团被镇压,张驼子从直隶逃到北京,当起了盗墓贼,但很快发现盗墓太辛苦,还容易落空,不如一边和盗墓贼交往,一边开黑店杀人劫财,坐享其成。

他却始终没忘记自己是孙悟空转世。几乎每天夜里,他都会做法,朝东南跪拜,掐诀念咒,然后抡铁棍学猴子。十几年下来,从五斤的铁棍,练到了七十斤。

我又问:“你那么了解,也入教了吗?”

张小鱼支吾了一会儿,说:“我是红灯照。”

十三问我:“什么是红灯照?”

我没说话,带他和杨小宝出了客房。

走到外面,我跟十三说:“什么是红灯照,我也只是听说,以后再跟你细说。”

第二天早上,杨小宝和随警察马车队回城,我坐十三的胶皮慢慢回。

走之前,我把那包鸦片留在了地藏庵。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2 14:13:00 +0800 CST  
我把故事讲给徐浪和周庸的时候,他俩听得很入迷,难得。

周庸说,民国犯罪太魔幻了,比现在有人穿着唐装唱重金属还刺激。

徐浪则和陶十三一样,想知道红灯照是什么。

于是,我给他们看了张红灯照的图片,又讲了讲义和拳大师兄更多的故事,比如阴门阵——这个才是真魔幻。


(红灯照是义和团在天津独有一种专收妇女的拳会。红灯照的大师姐是“黄连圣母”,能用天火烧洋人教堂。)

这些故事,来自太爷爷金木当年对一个杀过洋人,烧过教堂的大师兄的采访。以后,我会给大家讲讲。

我很喜欢年轻人(虽然我也才三十多),但非常害怕想做大师兄的年轻人,看见我就会躲得远远的,连微信都拉黑。

凡是唯我独尊,试图一呼百应者,都很危险,离远点好。

太爷爷处理这件案子的时候,北京城正闹复辟,张勋要把皇上送回宫,有人欢天喜地,有人垂头丧气。

大变化下,恶就彰显。

裴大嘴的恶,是偏执于一种标准,用珠宝金子引导一切行为,当兵不行就盗墓,盗墓嫌少就抢劫,胃口大了只能杀人。

张驼的恶更可怕,因为是狂热于幻想的权威,自己就成了献祭品,用暴力供奉他的神。

我说完这些,周庸竟然睡着了。

这样的年轻人就很好,长辈明明在教导他,他还能用睡着来告诉长辈:你丫又逼逼,太烦了。



【本篇完】

下篇预告:【北洋夜行记】004——中国恐怖秀:不要让孩子自己上街,三周后他们可能会出现在城郊的工厂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2 14:44:00 +0800 CST  
【北洋夜行记】004——中国恐怖秀:不要让孩子自己上街,三周后他们可能会出现在城郊的工厂




前几年在各地跑的时候,经常见到残疾的乞丐,有大人,有小孩。最近好像少了些,但也会在北京的天桥地下道见到。

每次,我都会想起小时候去大兴县看的“奇观表演”。一个帐篷里,有各种走穴演出的团体,其中一种是畸形人体秀。

这种东西,看一次就再也难忘。尤其是,当你了解到,这背后是一个秘密犯罪团伙在操控,表演奇观的孩子,是人工改造而成。

今天要讲的故事,是我太爷爷金木在1916年调查的一个案子。看完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我太爷爷金木留下了一本民国初年的神秘笔记《夜行记》,里头讲的都是历史上没说的事儿,看似离奇魔幻,却是残酷的真相。上图为金木对这次事件的记载。)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3 11:12:00 +0800 CST  
事件名称:奇闻马戏
记录时间:1917年1月
事发地点:阜成门外



上个月的一天早上,十三来接我出门,说车行里一个姓穆的兄弟丢了女儿,能不能帮着找找。

小姑娘四岁,住在朝阳门神路街。

吃过晚饭和邻居小孩在街上玩,到夜里也没回家。

母亲上街打听,一个孩子说,有个大爷拿着好看的画片儿,小姑娘就跟着去了。

之后,三四天都没音讯。

家人报了内一区(今朝阳门内地区)警署,却说城外的事情管不了。

拐孩子的事情,确实难查,尤其是城外的拐子,十分猖獗。

永定门外,阜成门外,经常有“武拐子”在街上游荡,乘人不备抱起小孩就跑。

丢掉的小孩,很快会被卖到外地,大点的孩子,甚至会被当做“猪仔”卖到南洋。

我带十三去了《白日新闻》编辑部,刊了寻人广告,托几位记者帮忙打听朝阳门外的动静。

下午,又找到韩斌,让他到东郊警署找人查查。

我很清楚,这些没多大用,已经这么多天,拐子很可能已经把小姑娘卖出了北京。

事情过了半个月,没一点下落。

几天后,却又有一件怪事找上我。因为这件事,穆家的小姑娘找了回来。

然而,我却宁愿自己从没帮上这个忙。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3 11:42:00 +0800 CST  
冬至那天,天气干冷,我本想和十三在家吃顿饺子,但有人送来名帖,说一位姓袁的朋友请我喝茶。

中午,十三拉我到鼓楼东大街的天汇茶园,那朋友已经在包间里等着。

竟然是袁寒云。

他梳着油光的分头,穿丝绸棉马褂,一边跟着台上咿咿呀呀,一边喝茶。

他身后站着两个跟班,都是西装背头。

我四下看了看,整个包间只请了我一个。这个少年时结识的朋友,从小就是个人物,出手阔绰。


(袁克文(1889-1931),字豹岑,号寒云,河南项城人,袁世凯次子,民国四公子之一。)

三月份,他父亲搞了场做皇帝的闹剧,这事儿我觉得很可笑。但父亲归父亲,儿子是儿子。况且,他父亲已经死了。

我寒暄几句,跟他聊最近北京的状况。

寒云却不提政事,跟我讲最近新淘来的古钱币。

聊一半,他忽然停下,说有正事,招呼旁边的一个跟班,递上个空白信封。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3 11:50:00 +0800 CST  
他前天逛鬼市,发现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照片,就买下来,想送我做素材。

我一边接过信封,一边笑说:“鬼市卖的照片不就是西洋春宫照吗?你又不缺女人,还喜欢这个?”

寒云没笑,说照片不是我想的那种。

打开信封,我不笑了。这确实是“奇形怪状”的照片。

最上面一张,是个黝黑的男孩,十几岁的样子,两腿萎缩,以古怪的角度折在身下,站在街边。


(民国时期,北京街头的残疾乞丐。)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4 11:51:00 +0800 CST  
再翻一张,是个十几岁女孩的侧面照。

女孩衣衫褴褛,抱着一个旧竹筐,坐在街边乞讨。

她梳着松散的辫子,头发耷拉在额头,仔细看,却发现眼睛是瞎的,两块肉瘤糊在眉毛下面。

我往下翻,都是身体扭曲的残废乞儿,每张照片后面都记着日期。

时间不远,就在上个星期。

我问:“是丐帮吗?”

寒云没回答,让我先看完。

我接着翻,后面的照片不再是乞儿,却更畸形。

有个人头大如瓮,看起来十多岁,却长了个婴儿的身子。

一个女孩身着戏装,甩着水袖表演,伸出的手臂却只有骨架,光秃秃白生生的。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4 12:35:00 +0800 CST  
最后一张照片很模糊,像是抓拍时摇晃了。

照片里没有人,中间是个阴森的祭坛,旁边摆着瓶瓶罐罐,供奉着一个黑木牌位。

我掏出放大镜看,看牌位上写的字:云霄…门。中间两个字看不清。

我合上照片,点了一根烟,问寒云照片中是什么地方。

寒云说,这是南城的马戏表演,照片是摆摊的捡来的。

我弯腰用手指在地上擦了擦,拿出一张照片,在角落上抹了抹,相纸上隐约显出一行凹陷的小字:修德照相号。

寒云放下茶杯,拿起照片看。

我告诉他,这是修德照相号的专用相纸。拍照的人,应该是连修德。

连修德是修德照相号的老板,算是我的朋友。

我的怀表相机用微缩胶卷,经常借用他的暗房洗照片,平时也有些来往。


(清末民初,北京照相馆很少,一般称作“照相号”或“照相楼”。)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4 12:41:00 +0800 CST  
修德照相号只有一位摄影师,就是老连。

半年前,他去天津租界跟法国人买了一台二手便携照相机,经常四处拍照片,调查些古怪的事,但他从不卖这些照片。

这么多张流到了鬼市,有点奇怪。

我向寒云告辞,打算去老连那问问。

寒云叫我别急着走。他招手叫来跟班,说:“把老钟叫来。”

跟班的出了包间,很快又回来,后面跟着个中年男人,四十来岁,也梳着背头,穿着干练,右手食指带着个宽边金戒指。

我看了他一眼,他朝我点头,眼神锐利。

寒云介绍,这人叫钟树海,是他手下得力的人,在黑白两道都有些门路。

我有点不解,为什么介绍这个人。

寒云认为,照片里的事看起来不简单,老连可能遇到了麻烦,有个人帮着,放心。

我谢了他,让十三先回,和钟树海离开了茶园。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4 12:58:00 +0800 CST  
到了东四,连修德照相号关着门。

我问一旁的布绸店老板,说已经关了好些天。

我们绕到后门,敲了很久门,没人应。

正要离开,门里问找谁。

我说,是金木。

连大嫂开了门,她披着件旧棉袄,好像刚起床,显得很憔悴。

我问他老连在哪,她没说话,看了看钟树海。

我说:“一起的,这是钟先生。”

她这才把我们让进院,关了院门,插上门栓。

老连四岁的独子,上个月在东四牌楼走丢了。

当天,老连就报了警,却半个月没音信,去警署打听,才知道根本没立案。

老连怀疑是给拐子拐走了,就自己出门找,来来一个多月,老连也失踪了,一直没回家。

“金先生有能耐,您一定帮帮我们。”连大嫂说着,就要跪下。

我扶住她,问这段时间,老连有没有交代什么话,或留下什么东西。

连大嫂进堂屋,从供桌上的菩萨像后面拿出一叠照片,“老连搁下的,说谁也不能给看。”

我翻看照片,也是一些乞丐的照片。

其中一个残疾乞儿,我见过。

他经常出现在正阳门门楼下,没有胳膊,用右脚夹支笔,抄写经书。

我把照片递给钟树海,他翻了几张,说:“这些可能是连兄弟找儿子时拍的,照片流了出去,应该是暴露了。”

如果真是丐帮,老连可能有危险。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5 11:41:00 +0800 CST  
我打算去正阳门,找找那个用脚写字的孩子。

离开老连家,钟树海却让我别着急去正阳门。他叫了两辆胶皮,带我去了东安市场的东来顺羊肉馆。

进了馆子,钟树海叫上一份涮羊肉,半斤二锅头。


(北京东来顺最早创建于1903年,最初售卖小吃,后来加入羊肉,改名东来顺羊肉馆。)

我没多问,先喝了两杯,等钟树海开口。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5 11:52:00 +0800 CST  
他果然有话说,一边往铜锅里夹肉,一边说:“金兄弟,丐帮这事,我觉得算了。”

我没接腔,他继续说:“那连兄弟,我想想办法找回来,但你要真惹上什么,没法和袁先生交代。”

我问他,觉得这事是怎么回事。

他说:“照片上小孩的样子很明显:采生折割。敢做这个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乞丐,背后应该还有人。”


(清代掌故遗闻的汇编《清稗类抄》中,有对采生折割致残乞丐的描写。)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5 12:12:00 +0800 CST  
采生折割的说法,最早出现在宋元时期,“采生”是指摘取活体的器官,“折割”就是以刀斧等器械伤害人体。

丐帮用这种古怪残忍的手法致人残废,为的利用畸形的婴儿或年轻人乞讨钱财。

这种罪行,按照明清律法,要凌迟处死。


(《明律》 中,对采生折割罪行明确规定要凌迟处死,并流放家人。)

我不太相信,采生的事,我确实在史书上见过,更多还是讹传。

西医刚进来时,也曾被哄传是妖法采生。


(西医进入国内时,外科手术曾被当做采生折割看待,引起民众恐慌。)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5 12:51:00 +0800 CST  
钟树海连喝了几杯,鼻子有点发红。

他笑着说:“金兄弟是读书人,知道的典故多。不过这帮人,就连我们道上的人也难摸得透,还是小心点。“

我想再问,他却岔开了话题,也没再劝我。

吃完涮肉,天已经黑透,我和钟树海约好,第二天去正阳门找乞丐。畸形表演的地方,他会找人打听。

这几年,北京几道城门附近和公园里,常年栖息着成群结队的乞丐,大大小小,有本地的,外地逃荒来的,也有落魄旗人。


(北京北海公园的乞丐,照片由美国社会学家甘博拍摄于1917年左右。)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6 13:32:00 +0800 CST  
我和钟树海一早赶去,那个用脚写字的孩子果然在,穿着破成碎片的棉袄棉裤,却光着脚丫子,趾头冻得黑红。

他斜倚在城门洞的墙上,用右脚夹起一支破毛笔,抛向半空,再准确地接住,然后沾了墨,在宣纸上写《金刚经》。

因为没有胳膊,动作摇摇晃晃,扭着脖子维持平衡。他用脚写的小楷,比我的字好看。

我看了看四周,都是围观的过路人,没看见哪个像是丐头。

我朝钟树海使了个眼色,朝写字的孩子走过去。

我弯下腰,看他写字,突然一拍大腿,大声说:“小幺!你不是宋老三家小幺吗?你爹正找你呢,胳膊怎么了…...”

那孩子愣住,写字的脚丫子停在半空。

我伸手拽他起身,扯住空荡荡的袖口便走。

围观的都没反应过来,没人吭声。

刚走出门洞,晃出一个人,拦在我面前,说:“老兄,认错了人了吧,聊聊?”

这是个比我高出半头的大块头,头上缠着辫子,镶了一嘴金牙,正在啃肉包子。

我看了一眼他身后不远处的钟树海,松开那孩子的袖口,跟着金牙沿城墙根往西走去。

沿着城墙走了几百米,墙根蹲着两个戴皮帽的人。见金牙过来,两人起身迎过来。

看样子,我遇到了麻烦。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6 14:20:00 +0800 CST  
三人将我围住,金牙问我:“你认识那要饭的?”

“不算认识。”我说着,往外走。

金牙伸手扒住我的肩膀,手上多了把手刺,问:“你是探*子?”


(手*刺,旧时候用于近战的一种武器,一般是钢质或者铜质。)

另外两个皮帽也掏出了刀子。

这种问话,遇到过不少次,我什么都愿意假扮,但就不爱假装自己是侦探。

我笑了一下,推开他的手,说:“那倒不是,打听点事,用不着这么当真。”

“你算哪根葱哪头蒜?敢管这事!”

我把手摁在腰里,打算掏*枪,却听见钟树海的声音:“你看我算哪根葱?”

回头一看,钟树海到了跟前。金牙见着他,声音软下来,朝钟树海点头哈腰。

钟树海掏出烟卷,递了我一根,说:“这位兄弟是我的人,有事儿想打听。”

金牙摘下手*刺,朝我点头:“海爷的兄弟,有事您尽管问。”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6 16:15:00 +0800 CST  
我点上烟,看看两个皮帽,也已经收起了刀子,低头杵在墙根,随时等吩咐的样子。

这个钟树海,比寒云介绍的还不简单。

金牙是个丐头,前门一带的丐捐都由他收缴,写字的孩子,归他管着。


(丐捐,丐帮陋习。每年旧历二、八两月,或是端午、中秋、农历年三节期间,丐头公然带领成群结队的乞丐进入城中,向市面上的商户们强打秋风、索讨规费。缴纳丐捐能避免多次被堵门乞讨。

我问他,朝阳门和东四丢了孩子,要找谁问。

金牙歪头嗨了一声,说:“这您问错人了,拐人拍花,我们不干这个。”

金牙说,用脚写字的孩子,是他买来的,“贵着呢,用脚写字的小孩,不好买。”
楼主 夜行者老金  发布于 2016-11-28 20:39:00 +0800 CST  

楼主:夜行者老金

字数:431023

发表时间:2016-10-27 19:35:3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0-19 19:02:00 +0800 CST

评论数:286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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