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只眼

无视那些鬼,我和经浩然走了进去,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
纪浩然深吸一口气,把包递到我面前,“用吗?”
我摇头。
如果眼前的是字灵,我没招。几只小鬼,还用不着符咒。
想着,控着这近十只鬼,让它们排排队来到我面前。拿起一只宽口茶杯,让它们依次挤进去。
往茶几上一扣,房间里顿时清朗起来。
清水看的一愣,给我们倒茶的手顿在半空中。抬头瞄了眼四周后,对我问道,“苏姐……你,不会是在收鬼吧?我,我身后还有鬼?”
如果是以前,我会安慰清水。就算是想把事挑明,也会换个委婉的方式。
毕竟,她什么也不知道。
可现在,释南,慕容正在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落苏对阵。时间上,实在是耽搁不起。
深吸一口气,我看了纪浩然一眼,转身去了阳台。
纪浩然虽然对我讲了不少,可他整个人都是乱的,对怎么从清水这里斩断那所谓的能量来源一直没说清。
再有,从清水的眼神中,能很明显的看出,她现在对纪浩然是完全陷进去了。
所以,这话得纪浩然来说。
落地窗往开一拉,雨气迎面扑来。身后,纪浩然的声音在‘哗哗’雨声中隐隐传到耳中,“……清水,时间有限,你听,我说,我希望……”
左胳膊胀痛,我借着屋里传过来的不亮光线,把外套脱下,看了眼左胳膊上那条青线。
松了口气,没有超过我先前绑的那条红绳。
心有些乱,想马上去找释南,忍下了。解决这件事的关键在清水这里,这里处理明白了,他们那里危机自解……
舔舔嘴唇,突然间,我想吸烟。想让尼古丁充斥口腔,心肺,以此来麻醉大脑,不让自己太过紧张担心……
雨夜有些凉,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刚把外套穿上,屋里传来清水一声竭斯底里的怪叫,“这不可能!那些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我而去死!”
我转身进去。
清水坐在床上,双手插在头发里,眼眸里,是惊恐,是不信,是质疑。除此外,还带着,一丝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纪浩然皱着眉心,把手中吸完的烟头捻进烟灰缸。想再拿出来一根吸,烟盒里已经空了。
他把烟盒攥成一团,拿出手机看了眼,对清水道,“我知道这些事对你来说有点难以接受。可,眼下想快速的把这件事解决,不再牵连到无辜,你只能按着我说的做。”
“无辜?”清水眨眨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混乱,“他们无辜吗?”
纪浩然站起身,倾身靠近清水,道,“慕容不无辜吗?南哥不无辜吗?马开心不无辜吗?他们都是真心想要帮你的人……”
清水仰头看纪浩然,动动嘴唇,道,“是,是啊……他们一直对我很好。我,我现在,要怎么做?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他们,我……”
纪浩然把清水放在床上的笔记本拽过来,放到清水怀里,斩钉截铁的说出两个字,“删书。”
清水扶着笔记本电脑,愣住。
好半天,她再次抬头看纪浩然,“什,什么?”
“落苏从你的书中来,”纪浩然道,“书没了,它自然就没了。”
清水嘴唇动了几动,半天,道出一句,“……这,我,我自己删不了,要网站那里……”
纪浩然把手拍在清水的笔记本上,打断了她的话,“清水,我也是这个圈子里的,这里面的规则和玩法,我懂。你这本书因为竹叶的事耽搁,并没有签约绑定。不用网站后台,你自己就能删。而且,你不仅要把已经发表到网站上面的删掉,还要,把你的存稿,大纲和所有关于这本书的资料细节,全部删掉,一个字也不留。”
清水的手微微抖了下,抬头看纪浩然,“浩然哥,你知道,我写这本书,花了多久的时间,付出多少的精力吗?我,我现在已经不想着什么盗版,抄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只想,把它写完……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不想有什么狗屁的字灵,我不想它去杀人,我就想把书给写完,我……”
纪浩然的手机响起,打断了清水的话。
他站直身子,接起来后,道,“正在商量……慕容还坚持得住吗?南哥呢?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最后的话,是吼着说出来。
我‘刷’的一下看向纪浩然,心跳的更快了。
纪浩然狠抓了两下头发,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踱步。突然,他在清水面前弯下腰去,眼中已经带了温怒,“清水,不喜欢你的人是我!我承认,我是烂好人,我的有些作为让你误会了什么。可,我从来没想到过伤害你。现在,我求你,你把你心中对慕容的恨放下,要恨,来恨我。你让落苏来找我,别紧追着他不放!”
清水身子抖了两抖,小脸刷的一下苍白,眼中泛上了泪光,“你,你终于说出来了,你喜欢那个不男不女的人妖……”
纪浩然咬牙怒吼,一字一顿的道,“他!不!是!人!妖!”
清水被吓到的一抖,眼泪落了下来,“自从在半月巷中看到你亲他,我就知道……”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把目光盯在纪浩然身上。
早就知道,他们三个会因为感情的事乱成一团。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弄成这个样子。
纪浩然闭上眼长呼一口气,站直身子后,对电话里道,“讲不通,时间不多了,妈的,现在要怎么办?”声音一顿,诧异的道,“什么,进去了?就刚刚?那还犹豫什么,删!”
清水低下头吧嗒吧嗒落泪,抽噎把笔记本打开后,滑动鼠标。
突然,她脸色大变,抬头对纪浩然怒声道,“纪浩然,你干了什么?”
我走到清水知后,看到随着清水鼠标的刷新,上面的章节在一章章减少。最后,整本书完全消失不见。
清水扬手把鼠标砸在墙上,电池四处崩落间,对纪浩然大吼,“你竟然找黑客把我书给删了!纪浩然,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清水怒吼间,茶几上的茶杯吧嗒一下翻落。进屋时扣到里面的鬼顷刻出来,转眼间向纪浩然冲了过去。
‘呯’的一声,纪浩然被两只鬼撞倒在茶几上。正烧着的电水壶打翻,冒着热气的水滚出,在烫伤纪浩然左手的同时,流到了一侧的电源插座里。
一串火星噼啪闪动间,屋里的灯一下子灭了。清水的笔记本电脑,成了唯一的光线。莹莹蓝光下,她的脸如鬼如魅。
我连忙把鬼控住不动,过去扶纪浩然。
清水呆愣了会,捂着耳朵‘啊’的一声尖叫后,抖着声音问道,“刚,刚刚怎么了?浩然哥,谁在推你,你……”
“你的鬼。”纪浩然甩甩被烫伤的左手,吸着凉气对清水道,“见识到了?只要是你不喜欢的,你憎恨的,它们都会帮你除掉。如果,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落苏,我已经死了。”
“我不想的,我没想让你死,我只是生气你不经我同意……”清水抓着脸,哭诉道,“其实,我已经想删了,我……”
纪浩然弯腰把手机捡起来,对里面道,“我没事……”
被水一烫,纪浩然混乱的情绪有所缓解。他抬起手往烫伤的地方吹了口气,对清水道,“那些人是可恨,可罪不至死。清水,落苏再这么杀人,会有很多无辜的人受牵连……我是找人把你网上的书删了,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你电脑里的,你自己来。如果你下不去手,我可以帮你来。”
清水低头看电脑,脸色在屏幕的蓝光中恍惚不明。
纪浩然把手机重新放到耳边,道,“陆明,苏青柠没死,在我身边……”
说罢,把手机递给我。
我把透好的凉毛巾递过去,接过手机放到耳边。陆明的声音在电话里传出,“……浩然,你说的是真的?小柠……浩然!快,慕容要撑不住了……”电话里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是一阵杂音,陆明的声音隐隐传来,“……释南,落苏在你身后,你听到没有!马开心,小心!”
一声凄惨的猫叫后,电话里没声了。
落苏,在释南的身后,马开心……
我掐紧手机走到清水面前,低下头对她道,“不删?清水,现在由不得你选择!现在别说只是让你删书,要是有人说,杀了你才能让一切彻底结束,我会马上送你去死!”
清水看着我抖了两抖,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更加惨白。两个呼吸间,她结巴着回道,“删,我删……苏姐,我删。”
纪浩然把鼠标装好电池递给她,道,“清水,你会写出更好的书,遇到更好的人。”
清水抬起手擦擦脸上的眼泪,抬头对纪浩然小声道,“会,会的。会写出,比这个更好的书。”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1-29 21:44:00 +0800 CST  
龚叔从泥水里一翻而起,纵身拦到了马开心消失的前面。手腕一翻间,一张符咒夹在了指尖。
落苏飘起来后,没有看龚叔,而是向远处一个亮着萤火虫一样大的灯光处飘了过去。
释南闪身,拦了过去。在落苏飘起来时,纵身一跃伸手去抓。
抓空,落苏飞的太高。
远处,纪浩然的声音夹在雨声中隐隐飘来,“不是说删了书就落苏就能消失吗?为什么还在?”
雨声沙沙中,陆明说话,声音低沉,带了说不出的恼怒,“他妈的你知道有多少盗版吗?我找的人已经在努力黑各处的服务器,可这玩意就和雨后春笋一样,这边消灭了,另一边儿马上冒出来。还有人把服务器设在境外,一时间……”
“所以呢?”跟在释南身后跑动,几步,鞋就被泥水灌满,脚在里面直打滑,“现在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杀了清水?”
说真的,在酒店时有那么一瞬我是真想杀了清水。因为我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到底有多糟,我担心释南,担心陆明,担心马开心,担心慕容,担心这里的每一个人。
可到后一看,发现这些人之所以和落苏久战不停,不是打不过,而是他们想把落苏困住。
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生命危险……
念头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纪浩然一声惊呼,“慕容!”
一束强光从高处打下时,一个人影随之而落,狠狠砸在了泥水之中。
水花在雨水中四溅,落下后,泥水里的慕容捂着胸口勉强坐起。
光束之下,慕容的脸色青白。一抹鲜血色挂在鼻下,雨水一冲,变淡。
还没等他站起来,落苏的身影已经冲了过来。
片刻间,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女王大人纵身飞起。喵叫一声,把整个身子都扑到了落苏的脸上。
龚叔助跑两步,大叫一声,“快!”
释南脚下一顿,没有再往前跑,而是拉着我后退。
“快点上啊!”我心急,拽着释南往前跑,“还等什么呢!”
马开心都被落苏阴了,女王大人能坚持多长时间?慕容眼瞅着就要坚持不住,龚叔年纪又那么大了……
这种情况下,后退个毛线球球!
释南从身后抱住我不让我动,在我耳边问,“冷不冷?”从头到尾无视我的话。
“我不冷,”我回头看依旧面无表情的释南,忍不住连连跳脚,“释南,我没死,回来了,不走了。你松开我,慕容……”
“手很凉。”
我扫了眼自己木痛到快没有知觉的左手,动动嘴唇,对释南道,“雨,雨有些大。”
把落在睫毛上的雨滴眨下去,我对他道,“我没事,很好,你别担心。”
身侧,龚叔拖着慕容跑过。慕容青白着脸色扫了我一眼,虚弱的道,“就知道,你死不了……线没断。”
龚叔把慕容拉走,气喘吁吁的留下一句,“小柠,叔这辈子就没和谁操过这么多的心……”
我心一梗,眼眶又热了。
“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远处,强光后面,陆明的声音在扩音器 里传来,“今天错过,再抓不易。快把落苏引到阵中去……加了小柠,情况对咱们更有利。”
我往强光后面看,透过密集的雨帘,看到一个黑影屹立在大灯后面。
近处,落苏把女王大人从脸上抓下摔到地上,纵身向慕容消失的地方跑了过去。
路过我和释南身边,可,就和看不到我们一样。
我看愣了眼,这,是什么情况?
“小柠,和你说下现在的情况大概。”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一样,强灯后面的陆明继续道,“落苏不是字灵,最开始或许是字灵。可它在吃了那么多厉鬼和活人魂后,已经变成了字魔,当然,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玩意儿,这名字我现取的……它的本命,是清水所写的书。能量,是清水和千千万万读者或好或坏的情绪。无止的杀戮,鬼和活人魂,让它变强。我们本来以为,只要除掉它的本命,就能把它给解决掉。可现实是,它的本命存在网络里,删不尽……”
我暗自咬牙,狠狠骂了句,“该死的盗版!”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杀掉清水除了激怒落苏外,起不到任何作用。”陆明一顿,道,“而且,清水活着,对落苏还有所控制。因为落苏会按着她的喜怒做事。比如现在……明明释南和马开心才是能要它命,治住它的人,可因为清水不恨释南和马开心,所以落苏无视他们,只会自卫保命而不会攻击。反而,相对很弱的慕容,成了落苏必杀的目标……”
“所以呢?”跟在释南身后一边往落苏消失的方向跑,怕陆明听不到,我用最大声音吼回去,“现在要怎么办?”
“慕容做饵。”陆明声音传来的方向变了,声音却没减小,“龚叔和曾叔布了阵,把落苏引进去困住。然后,再想办法。”
几步间,我和释南已经跑出强光范围,到了那个小亮点所在的地方。
是一处空着的厂房。
浑身湿透的慕容盘腿坐在厂房中间的空地上,面前是一摊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五六米外,站着龚叔和曾叔,一脸肃然,手指尖皆夹着符。
落苏的身影‘嗖’的一下向慕容缠了过去。
“为什么要用慕容做饵?”看着落苏那种不弄死慕容不罢休的劲儿,我扯喉咙大喊着问,“不是骗了三个人来吗,用他们……”
事因他们没有道德底线而起,用他们来结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释南松开我的手,向前一跃,在落苏抓到慕容的一瞬,扳住了落苏的肩膀。
“死了。”
这次,陆明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没有喇叭,他回道,“本来是布了两个阵,慕容和那三个人一起做饵。为了不出人命,当然是慕容多担待些。”
落苏一闪身,没理释南,依旧去攻慕容。
我心一揪,刚想过去帮忙。便见慕容就地一滚闪到一边,一黑一白两条影子从角落里窜出。低吼着,拦在了慕容的身前。
落苏明显忌惮这马开心和女王大人,立在原地,没动。黑的看不到眼白,像黑窟窿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慕容不放。
头顶上,陆明的声音在下面打斗暂停后,继续传来,“可有那么一瞬,不知为何,落苏怒气大增。弃慕容而不顾,转身去把那三个人杀了。也刚好有了这么一出,不然慕容……”
我看着眼前僵持在一起的双方,细想酒店里发生的一切。
落苏怒气大增,起因肯定是清水心绪不定。
那就是清水发现书被删了那一会喽,不是因为感情上的事,所以落苏弃了慕容,转而杀了那三个和书有关的人。
所以说这人啊,别以恶小而为之!六道为公,天理循环,不知啥时候就报应到身上。
长呼出一口气,我对陆明道,“要我做什么?我能帮上什么忙?”
论武,我现在身体不行,别说释南,恐怕连龚叔都比不上。论文,我的本事是控鬼,先别说我现在能控住多少只鬼,只怕是我豆子刚往出一扔,出来的厉鬼就被落苏当口粮了!
问话间,龚叔和曾叔脚步轻移间走了几步八卦步,正南正西站定不动了。
再加上后退一步的释南,正好站了一个三角型。
“先借血一用。”
龚叔看向我,一扬手,把他腰间挎着的包从落苏头顶上扔了过来。
我扬手接住,利落的从里面拿出小刀划破手指,点在了几张本来就带了血色的符咒上。
刚想把点了阴阳血的符咒给三个人递过去,便见落苏速度极快的动了。
似一道黑雾,一跃而起,向马开心和女王大人身后的慕容缠了过去。
马开心纵起跳起,化成一道白刃,从那道黑雾边缘切过。女王大人速度略慢,身影一晃纵身跃起时,那道黑雾已经缠在慕容身上。
慕容只来得及后退一步,便被踹飞出去。身子砸在靠门的那面墙上,‘呯’的一声落地。
龚叔大叫,“慕容,跑!”
这边释南跨出两步伸出手想把再次发难的落苏抓住,落苏却已经跃到三米多高的半空中。
马开心回身反扑,扑空,无声落下。
慕容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没跑,而是靠墙坐直了,眯着眼道,“不跑了,跑不动了……”
双方再次僵住,和上次不同的是,落苏飘在半空之中,而我们,站在地上对它没招儿!
身后的雨声里,纪浩然的声音慢慢靠近,“……清水,算我求你……”
清水愤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似利刃一样划破雨夜,“纪浩然你别太过分!你让我删书,我一个字不留的全删了!你让我放手,我放了,发誓这辈子都不再见你!你还想让我干什么?我做错什么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做错什么了? 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吗……”
说到最后,已是带了哭腔。
我回头,纪浩然站在雨中,脸色凝重,抿着嘴角半天没有说话。
坐在墙角的慕容猛咳两声,喘息着笑了,“我,我这是几辈子的孽,全都报应在这一世了……”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1-30 21:44:00 +0800 CST  
“清水。”纪浩然轻声道,“对不起。”
“用不着你说对不起!”清水怒吼道,“也别再要求我什么,我不欠你的!你和你的慕容,去死吧,去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电话中怒吼末断,悬于半空中的落苏已是动作。它大头向下,无视扑到它身上的马开心和女王大人,径直向慕容冲了过去。
“去死吧!”落苏对慕容大吼道。
这一声,似男似女,包含了无限的愤怒!
“它说话了!”曾叔脸上满是震惊,“它竟然说话了!”
龚叔和释南可没管落苏说没说话,在落苏动的那一瞬,便纵身向慕容跑去。
两人速度极快,却没快过站在雨中,就在慕容不远处的纪浩然。
他甩掉手中的手机,跑近厂房里横跨两大步,拦在了慕容的上方。
落苏一冲而下,正好砸在他的后背上。
纪浩然伸手拄在墙上,因那一砸而略弯的腿慢慢伸直。
落苏没有罢休,甩开跳在它后背上的马开心,攻向纪浩然的后背。
女王大人‘嗷’的一声尖叫,浑身毛发根根扎起,借助跑近的龚叔当跳板,纵身一跃叨在了落苏的咽喉上!
落苏身子一顿,回手抓住女王大人的半截尾巴,甩手伦出去后,一巴掌拍向纪浩然的后脑拍去。
我心惊,跑到一半,硬生生停住,对纪浩然大吼道,“纪浩然!快闪开!快!”
纪浩然一动没动。
眨眼间,落苏裹着一层黑气的手便拍在了他的后脑之上。
无声,我一下子震到了心门之上。
纪浩然身子一顿,没倒。
女王大人在远处一声嚎叫,抖身中,化身比往常足足大上两倍的黑猫,绿着眼睛着向落苏扑了过去!
落苏闪身间,释南冲到跟前,一张符咒飞过去,正中落苏命门。
落苏一顿,女王大人一爪子把它扑倒在地,对着它虎啸一声。
震耳欲聋的怒吼过后,一爪子跺在落苏的胸口之上。
第一跺,落苏用手去拦。
第二跺,身形已是虚弱。
第三跺,落苏化为星星点点,在女王大人的身躯下消失不见。
女王大人怒吼,在原地不明所已的踏了几次步后,回过头,把视线落在了纪浩然身上。
所有人,都把视线落在了纪浩然身上。
纪浩然站的笔直,从始到终一动没动。可,拄在墙上的手却在一点一点下滑……
陆明从外面跑进,一句‘发生什么事了’,打破了这让人心慌不已的沉寂。
我回头看了眼陆明,又看了眼龚叔,释南,曾叔三人。短暂的眼神交流后,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向纪浩然走过去。
纪浩然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血,从他的嘴角鼻间流出,一滴一滴落在慕容的肩膀上。
我抬起手,想碰他,却不敢。
就在这时,纪浩然浓吸一口气,咳嗽了一声。血流的更多,由滴变线,全都落在慕容的肩上。
他睁开眼,看着慕容,笑了,喘息着道,“……把,把线剪了吧。剪了,落苏,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你真脏。”慕容咳嗽一声,嘴角也是血迹,“能不能洗洗?”
“你,你干净到哪去了?”纪浩然回道,“从,从泥里捞出来一样,还嫌弃我。”
慕容擦擦嘴角,回道,“小爷乐意,关你屁事!”
纪浩然闭上眼,拄在墙上的手一寸寸下滑,再次轻声道,“剪,剪了吧……算我求你……”
话没说完,身子一栽,向旁边倒了过去。
释南连忙伸扶住,陆明的声音在后面传来,“袁可,把车开过来,马上……动静大了些,再叫几个人来,雨停前收拾利落了。”
慕容坐在墙边,闭着眼,从头到尾一动没动。在龚叔伸手去拉他时,他抬手挡开,捂着胸口自己扶墙起来,“所以说,今天我这顿打白挨了是吧?最后,落苏还是跑了……”
没人说话,全都看着他。
“行啊,这都是命,我的命我认了。”慕容一步一步走进雨中,在陆明叫了他一声时,他回头指着我们道,“谁也不许跟来……不然翻脸。”
“慕容!”我上前两步,“你受了重伤,要去哪?”
慕容指着我,“苏青柠,过后再庆祝你重生。我先,先办我的事。”
说完,身影溶到夜色中,彻底消失不见。
我看着他背景,结巴了好一会儿,对身边的几个人问道,“就这么让慕容走了?落苏……”
慕容是落苏攻击的目标,现在落苏跑了,他再落单,岂不是羊入虎口?
“落苏死一次,得个三五天再出现。”陆明在一侧回道,“这几个月来,我们除了找你外,把时间全耗在它身上了……小柠,”一顿,陆明把目光向我扫来,“说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我没错,可看到他的眼神,我还是忍不住心虚。
我死而复生其实很简单,只是,眼下,似乎并不适合把所有事全都说出来。
这关系到释南的师父和付叔不说,还关系到释南的特殊……
我闭上眼睛,抖着木痛的左胳膊暗自思量。
“不想说就不说。”释南在我身后道,“回来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我有联系释南……”我睁开眼,扫了眼释南后,把谢宏众的手机拿出来,“一直给他发短信,平均两三天一条……”
说话间,释南的手机响起。
他握着我肩膀接起电话,轻声道,“付叔?这么晚了,你打电话有事?”
我心一紧,咬紧牙侧耳细听。
陆明走到我身前,把谢宏众的手机接了过去。
厂房里沉寂,除了雨声外再听不到其它。付耗子的声音,清楚的从话筒里传出。
“昨天给你打电话时,你不是说今天捉落苏吗?”那边,付耗子道,“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问问。”
“失败了。”释南低头看着我,道,“打死,让它逃了。”
“你没尽全力?”付耗子满是疑惑的声音。
释南抬手摸在我脸上,用手指把被雨淋湿的头发挑到耳后。
沉默许久,电话里付耗子轻叹了一声,道,“不急于一时,只是,你要注意……”
“我心里有数。”释南打断付耗子的话,声音,有些冰。
“仁南,我知道你还在为小柠难过……”一顿,付耗子问道,“仁南,你谢伯伯说这几天过去找你,你看到了吗?”
“没有。”又是简洁的两个字。
“字灵的事,我还在查。”付耗子在电话里正了声色,“仁南,千万不要让它四处为患。你师父说……”
释南的师父说什么,我没听到。因为释南把电话挂断了,不仅挂断,还按了关机键。
我诧异的看着他,他嘴唇微动,面无表情的道,“没电了。”一顿,看着我道,“你什么也不要说……至少,现在不要说。”
我握紧释南的手,长叹一声合上了双眼。
释南,有所查觉了。
在我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师父和付耗子所说的一切关于我已经死了的话,就都成了隐瞒真相的谎言。
一道光束从雨中照来,曾叔在角落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也跟着叹息了声,心中,说不出的沉重。
来的面包车,人不少,除了袁可外还有三个我不认识的人。
袁可带着三个人下车后,我们一行人外加两只猫上车,直奔医院。
女王大人恢复了原来大小,从头到尾守在纪浩然身边,一动不动。
我依在释南怀里,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攥的很紧很紧。虽然他没说话,我却能感觉到,他现在不好受。
这,还仅仅是我的死,如果我告诉他他这三十年来一直活在被利用和谎言中,他能不能承受的住?
在快到医院时,坐在副驾驶上的龚叔道了句,“会说话了,又进了一级。”
车里本就凝结的气氛,作时变的更加沉重。
我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问去了解。
直到车子开到医院,纪浩然被送到急救室,我们这些人守在外面等消息时,我才在曾叔和龚叔的谈天了解一二。
大致就是,现在的落苏,是按着清水的情绪而行事。可当它会说话,就代表,它的灵智在增长。
等到它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思考问题的能力,就不会被清水的情绪所影响。
到那时,它所造成的危害,要以现在的成倍数增加。
听到一半,我闭上眼,把嘴唇咬住了。
一为落苏的难缠。
妈的,删书不行,杀了清水也不行,打死没用,那要怎么才能把它给治住?
二为胳膊上传来的痛感。
在厂房时,神经绷的太紧,现在一放松下来,身上有毛病的零件全都叫嚣起来。
心焦的甩了两下左胳膊后,我在原地跳脚。
我应该找医生去看看,虽然知道正常医学拿这东西没办法,可,要是有万一呢?
陆明抬头问,“你胳膊怎么了?”
释南没问,而是直接拉过我,把左衣袖撸了上去。
往日我自己查看,都是轻轻的不敢碰到那条线。现在衣袖往上一刮,痛的我冷汗直流。
撸到一半撸不上去,我甩开释南,小心翼翼的把放下袖子把外套脱了。
掀开短袖往胳膊上一瞄,心里咯噔一下翻了个儿。
那条青线,过了我绑的红线,马上就要延伸到腋下。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1-30 21:46:00 +0800 CST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那条青线所代表的具体意义,可左臂靠近心脏,它每向上延伸一点,我心中的害怕就增加一分。
面对一群人询问的目光,我忍着胳膊上的阵阵痛意,把额头抵在释南的胸膛上。
犹豫很久,吐出三个字,“……谢宏众。”
只有我和释南知道含意的三个字。
释南身子一僵,抓在我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没事,我很好。这个毒,我师父一定能解。”
在我心里,无止真人是万能的。就算它不是万能的,它也会竭尽全力保住我的命。
可,无止真人并不在。
在释南对它说了我的死讯后,它带着九安在一夜之间消失,再没在众人面前出现过。
这个结果,让我始料未及。
要不怎么说我想的太过天真呢!
我以为,释南接到了我每一条短信,知道我还活着,我是平安的;以为,无止真人和九安会在这里待着不动,我一回来就能看到,就能帮我把毒解了;以为,所有人都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变化;以为,这几个月来,释南已经从短信的只言片语中知晓他师父和付叔为人不善,从而慢慢消化,做到心中有数。
可,不是。
一切,都向我最不想看到的那方面发展。
医院检查不出什么毒,看着那条线不敢轻易用药。
天蒙蒙亮时,纪浩然终于出了急诊室,转到观察病房。
与此同时,龚婶抱着两个月大的女儿,同萧晓赶到医院来。
在纪浩然情况稳定,两人还没到时,龚叔恢复了一惯的笑面模样,对心中冰凉的我道,“论玩虫子,谁能比得过云南的萧氏一族?远了不谈,就你婶儿原来看守的族中圣地,里面的虫子千千万万种,哪个毒性不是惊人的大?放心,有她在,没有什么毒是解不了的!”
龚叔的话,让我有心底长长缓出一口气。
这,是不是就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是不是代表我这个祸害命不该绝?
我一直想着回来找无止真人,怎么就忘记了龚婶和萧晓是这方面的行家呢?
心中忍不住乐。
只可惜,心中这乐,随着龚婶和萧晓的到来沉入谷底。
萧晓只精通下蛊,对解毒并不在行。龚婶早年常与毒物打交道,倒是对解毒有几分研究。
可在不知道原虫是什么虫的情况下,她不敢轻易尝试。再加上我身上没清的鼠毒……
原虫……
原虫在谢宏众的身上!而谢宏众,已经葬身于火海!
我觉得谢宏众是死了。不然,他不会不联系释行和付耗子,从而让付耗子把电话打到他原来的手机来。
至于鼠毒……
想要在不往马开心和女王大人身上打主意的情况下清干净,得从付耗子那里下手……
本就烦乱的心,更乱了。
龚叔两口子和曾叔凑在一起研究一上午后,决定帮我截毒,先把正要攻心的虫毒控制住,再想别的办法。
所谓截毒,就是把纯银的东西在阳火之上烧热,划在皮肤上,切断那条青线的走向。
听着十分简单,似乎也不伤筋不动骨。
可真当回到家里,龚婶儿准备好一切,把在火上烧了十几分钟的纯银簪子往我胳膊上划时……
那滋味!
钻心的疼,痛的我后脑发凉,身上一层一层冒冷汗。
挣扎着想动,离那火簪子远远的,身子又被释南抱着动不动分毫。
等到三下划过,别说思考问题,意识都抽离了。我闭着眼睛抓着释南的衣服直抖,半天缓不过气来。
反应过来后,胃里各种翻腾,忍不住趴在释南的胳膊上干呕。
吐不出东西,鼻涕眼泪齐流,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儿。
难受是难受,这一截,倒真起了效果。
昏昏沉睡醒后,胳膊虽然还痛,心中的燥意却减轻不少。
仔细瞄了眼左上臂,本来绑着红绳的那个地方是三道细细的红痕。首尾相连,正拦在那条青线前方。
而那条青线,竟然真的没有过了这条用银簪截的红线。
正看着,一直坐在我身边不言不语的释南把手伸过来。小北从他手腕上蜿蜒而下,盘到了我的手腕上。
我向后一仰,靠在释南怀里,缓缓呼出一口气。
“苏青柠。”身后,释南轻声道,“可不可以打个商量……”
“嗯?”我问,“什么?”
“如果是梦,你别让我醒。”他抱住我,很紧。脸埋在我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如果不是梦,别再扔下我和小北……我现在很恍惚,不知道过去的这些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心中一阵揪痛,没回头,轻声道,“释南……我是真的,小北也是。”
“……我回来,看到无数鼠尸和一幅白骨,白骨旁边是你的衣服碎片。”肩膀上,传来微微湿意,他的声音变的沙哑,“他们告诉我,天鼠精吃魂,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我不信,魂招了,鬼市去了,鬼门闯了。想用你的生辰八字问鬼差时,停下了。苏青柠,我从来没这么懦弱过,我骗自己,你还在,不过是在我找不到的地方。你八字特殊,我查你会害了你……所以,我回来,带着小北,等你回家。”
我抽噎一声,眼泪滑下来,“第,第十只眼,是那个时候睁的?”
“嗯。”他轻声道,“闯鬼门时,差点,没出来……”
我闭上眼,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还有三只……
“苏青柠,”释南摸我的侧脸,“你,慢慢说,一个字也不差的。”
“嗯。”
我点点头,深一口气后,把所有的事,简要说了一遍。包括最后,我把谢宏众困在了那个别墅里点了一把火。
其实,我一直想不清楚我是怎么出那个阵的。
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活着的是我。我回来了,释南和小北,没有空等。
我说完,房间里安静下来。
许久许久,释南抬起头来,长长呼出一口气,“还记得,几年前,我带你进阴市,请孙阴差查的那个生辰八字吗?”
我点头,把手把眼角的泪擦下去。
记得很清楚,他当时看似风清云淡,其实很紧张。我一度以为,那是他父母中的一个。
“我师父的,”释南叹道,“他,阳寿早到。还活着,是一直在逆天借命……我也知道付叔有问题,正常人是不会和厉鬼住在一起的。现在想想,他是怕我发现,所以用鬼气遮挡身上的妖气……其实,我不在乎他们是活人还是死人,又或是,不是人,他们从小把我养到大,教我本事,他们……”
我背过手,轻摸他的侧脸,“我明白。”
就像无止真人和常老四,它们两个,一个是死人,一个是修炼了几百年的蛇精,都算不上真正的人类。
可它们,真的对我很好,无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
如果有一天,有人说它们对我的好不过是一场算计,它们的真正目的是随时取我性命……
我想,我肯定做不到释南现在这个样子。
“苏青柠,”释南问,“你说,我要怎么办?”
尾音拉的很长,语气,无力又无助。
我回过身,和他额头顶额头,笑道,“释南,活着挺好的……是不是?”
他在矛盾,他受不了欺骗和被利用。可,一时之间也做不到掉过头去和他师父和付叔为敌。
二十几年,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假的。可,释南从小到大,对他们积累的感情却是真的。
释南轻轻握住我肩膀,笑了,“苏青柠,等你好了,咱们私奔吧。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等到你百年后,他们要什么我都给……然后,我和你手牵手过奈河桥。”
“私奔?”我抬眼瞪他,一不小心,跌到他的点墨一样的眼眸之中,“我好像,已经嫁给你了……你不承认?不是,姓释的,姑奶奶孩子都给你生了,何着现在还没入你家门呢?你是不是皮痒?”
释南笑出声来,“老婆,饶命。”
我抬起胳膊环住他脖子,大笑出声。
其实,我们的心思很简单。我们可以不恨,可以去死,可以被算计。
可是,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时间,让我们和平常人一样,成家,生子,手牵手变老?
他们本事那么大,一个能和天借命,一个是天鼠精,想活多久活多久。屈屈几十年,在他们眼中不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临近傍晚时,晕了快要一天一夜的纪浩然终于醒了过来。
落苏那两下打的不轻,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剩下的,就是养的问题。
我和释南接到消息赶过去时,他病床高高抬起,陆明正在一旁喂他喝粥。
一白一黑两只猫卧在窗台上,动作一致的盯着窗外看。
我走进去,把碗从陆明手里接过来。把粥搅得的温度合适后,喂给纪浩然,“这些年我住院全是你照顾,可下让我找到报答你的机会了。”
纪浩然看着我笑,声音很虚弱,“苏青柠,你欠扁程度真是有增无减!”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我笑道,“你又打不过我,提这个不是自己找收拾呢吗?”
“是啊。”纪浩然脸上还挂着笑,眼中却流露出一抹落寞,“我又打不过你……”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1-30 21:51:00 +0800 CST  
我长呼出一口,对纪浩然道,“你很棒。”
真的很棒。
那两下,换谁都倒下了。他却硬生生接了下来,挺到了最后一刻……
纪浩然一笑,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专心喝粥。
身后,陆明在轻声说话。
“……我拿去查了下。”陆明道,“这个手机对你的号码做了屏蔽,你的打不进发不进短信,这手机,也打不出,发不出短信。”
我微微侧头,看到陆明正在把谢宏众的手机递给释南。
怪不得,释南一条短信也没接到,认定我已经死了……
也是,如果不是手机做了手脚,谢宏众人精一样,怎么会时不时让我找到机会摸到手机发短信?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我和他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陆明看向我,“你就不能换个电话打?我的号码你不记得了?”
“记得。”我回过头继续给纪浩然喂粥,“可我哪知道释南接不到短信?我要是突然给你打电话或是发短信说我没死,不是更乱?”
每次接触到手机的时间都不长,如果陆明一个电话或是短信回过来正好被谢宏众接到……
我当时的情况,真的禁不起任何意外。
陆明长叹一声,“总之,回来就好。别的都不重要了……”
话刚说完,龚叔从外面推门进来。和纪浩然打了个招呼后,对陆明道,“出来下……”
陆明转身出去,两个人的谈话声隐隐传来。
“袁可已经带人把那里收拾了。”龚叔的声音,“今天晚上还有大雨,雨水一冲,痕迹……”
“萧晓晚上飞机,你和曾叔……”
门一合,两人的声音被拦在了外面。
纪浩然喝粥的空当,道了句,“萧晓回云南,去找解你身上虫毒的方法。至于鼠毒……”
话没说完,一道白影‘嗖’的一下向我扑来。
我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左侧脖子一凉,传来丝丝痛感。
粥碗‘啪’的一声砸在地上碎了,汤汤水水迸溅的四处都是。
“马开心!”释南伸手去捉跳到床上和我对视的马开心,咬牙,“你欠收拾?”
我看了眼释南,对他摇头,“没事,没事。”我只对释南说了谢宏众会每七天用虫子帮我延一次命,却没和他说,事先,我吃了七只猫做药引。更没说,解我身上的鼠毒,要用猫妖。
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打开门,对马开心道,“马开心,咱们,谈谈。”
走廊里,阴凉,和我此时的心情一样。
虽然猫不是我杀的,可,它们的确是为了救我而死。
众生平等,我的命,不比猫的贵多少。
门一关,马开心再次向我扑了过来。这次中招的,是胳膊。看着渗出条条血丝的爪痕,我倒吸一口凉气。
马开心轻盈落地后,浑身毛发炸起,对我愤怒嘶吼。
我看着它,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千言万语,化做一句,“马开心,是不是,不能原谅?我不是故意的,那不是我本意,我……”
马开心转身,带着决然离开。
走廊里空旷无人,夕阳从西面的窗户照近,给雪白的墙壁铺了橘黄。
我看着马开心决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声道,“马开心,再见。”
白色的身影微微停顿,没有回头,跃上窗台,纵身一跳,消失不见。
我靠着墙慢慢坐下来,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我在回来的路上,在心中打了好几篇草稿……
可真当面对愤怒的马开心,我发现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地上坐了很久,想站起身时,见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一个人。
我擦掉眼角溢出的眼泪,定眼去看。
是清水。
脸色惨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了很久。神思有些恍惚,几步路走的摇摆不定。
我扶墙站起来,清清嗓子,叫了声清水。
清水没听到,看了眼病房上的号码后,举起手,几番犹豫后敲了两敲。
在病房门要打开时,我扭身去了护士站。
清水来看纪浩然,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跟进去也是要出来。不如把手上和脖子上的抓痕处理一下,不能变没,可最起码,要看上去不那么严重。
不然走出去太过惹人测目。
真狠!
脖子上三条,胳膊上三条,条条入肉见血。
护士拿酒精给我擦时,皱着眉头道,“这么深,肯定要留疤。你一会儿去打针狂犬疫苗吧,被猫抓了可是可大可小的事……”
我呲牙附和。
护士往起收拾东西时,纳闷的道了句,“哪来的猫呢,医院里不让养猫,也不让带。”
是不让,可万事不都有特殊吗?马开心和女王大人想进来,谁能拦得住?
看着墙上的病例本,我有一瞬的恍惚。脑子里,全是刚才马开心离开时的背影。
这么多年的交情,就这么结束了?
“护士,护士?”一个人敲了敲护士站,把我从神游太虚中唤回来,“你是护士吗?”
我回头看他,摇头,“不是,我不是。”
眼前人笑了,声音很是清朗,稍稍带着些口音,“麻烦问一下,护士呢?”
护士正好出来,对那个道,“先生,不是,抱歉……”尴尬一笑,道,“你病人家属是吧,请问下,有什么事吗?”
我站起身,对护士说了声谢谢后去卫生间。护士在我后面嘱咐了句,“你别忘了去打针,这事可大可小,几个小钱别省着。”
还挺热心!
身后,传来那个人中性的声音,“我借用下轮椅,我家人想下楼转转。”
“行,在这里登记一下吧。”护士回答道,“……在这里签字。”
男女卫生间共用一个门,进去后再分左右小门。
我进去时,看到释南正从男卫生间里出来。他看了眼我脖子和手臂上的伤,挑眉,“马开心怎么和你发这么大脾气?”
我还没想好说词,一笑,道,“谁知道,他抽疯。等再见到,你帮我打他,我现在打不过。”
释南眼神沉下来,抬手摸我脸侧。拇指动了几劝,道,“再和我去次西藏。明天动身……”
我抬眼看他,“你,做好打算了?”什么私奔,隐居,那都是一时间说的梦话!事情横在眼前,不可能不去面对不去解决。
“嗯,”释南道,“首先,让你活下去。”
话题有些沉,一时间,我们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有人急冲冲跑进来,看到我和释南,一愣,马上转身跑了出去,“……真是闲不住,没钱去宾馆咋滴。厕所里也能摸两把……”
我脸一下子红透,把释南的手打了下去。去卫生间出来,释南站在门外等我。
“知道清水来干什么吗?”我问。
“一直在哭。”释南道,“应该是来和浩然说对不起……”
住院处呈回字型,中间有个大天井,能直接看到一楼。我们没回病房,在栏杆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看着一楼来来往往的人群,叹道,“感觉,清水挺可怜,不能有自己的情绪……”
是女人,就有嫉妒,有不甘,有愤怒,有恨意。别人有也就有了,最多自己劳几天神。她可倒好,只要情绪一波动,就会伤人性命。清水要是那种狠心的人也行,偏偏她性子柔,又善良……
“她的命。”释南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叨在嘴边,没点火,又拿下去了,“就像慕容和浩然。慕容几年前剪的那条姻缘实线,是他自己的……他说他本来是想断线一辈子,谁曾想……”
“剪断的线还能再连上?”上次慕容不是和我这么说的,他明明说,断了就是结束,不会再有牵绊。
连虚线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实线?
“慕容说,这是报应,”释南把烟扔到一侧的垃圾桶里,道,“也是,人为。”
“人为?”这姻缘线,还能再重新牵上?这……
“他没多说什么。不过这几年从侧面来看,不难看出他那一摊子事也不小。不然,好好的能改名换姓,藏在百鬼林里连头都不冒?”释南抬起手腕看了下表,“我出来时浩然说清水走了给我发短信,这都快半个小时了……谈不完了?”
“没准没谈,”我猜测,“一个坐在床上叹气,一个坐在那里哭。”这很符合两个人的性格。
咦……
我从椅子上站起,爬在玻璃上看楼下。伸手拽了两下释南胳膊,道,“释南,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浩然。”
一楼的大门口处,一个人正推着轮椅往出走。而轮椅上的人,从侧脸上来看十分像纪浩然。
楼外有缓阶,推轮椅的人一转身,坐在轮椅上的人正好面对我们。
正是纪浩然!
“是他!”释南猛拍了下玻璃,拔腿就往电梯那里跑。
我略慢一步,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推着纪浩然出了大门,上了停在缓阶下面的出租车!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1-30 21:53:00 +0800 CST  
我和释南慢了一步,追到楼下时,那辆出租车已经绝尘而去,只留下一辆空的轮椅在缓阶上。
释南几步跑出去开车,催动引路符追了上去。
我反身折回住院处,回到了病房之中。
清水横躺在病房地上,双眼紧合,没有一丝意识。
我上前探了探鼻息……
活着,只是晕了过去。
不知道清水是怎么晕的,我没敢动她,从她包里翻出电话给陆明打了一个,告诉他纪浩然被人接走后,转身出去找护士来看清水。
那个给我处理抓伤的护士正在和晚班护士交班,我走近,她们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轮椅被一个病人家属推走了,交了二百押金,说过会儿还……”
“慕容,现在还有姓这个姓儿的?”
“谁说不是呢?”那小护士笑了,压低声音道,“我和你说哦,我从头到尾,硬是没看出这个病人家属是男是女,你说怪不怪……”
借轮椅,那不就是我刚刚在时的事?
我停下细想曾与我有一面之缘的那个人的样子。
妈的,脸盲症无治!我现在只能想起他中性的声音,相貌想不起半分。
给我抓伤消毒那个护士见我站在护士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了,“去打完药了?”
我拍拍胸口长喘一声,指着走廊的一端道,“麻烦下,我朋友晕在病房里了,我不敢动,你们去看看。307……”
两个护士脸色一怔,马上从护士台出来,一前一后往307跑。
我没跟去,而是绕到护士台里,把租借本拿了出来。
只有两条记录,我直接看最后一个。
签字处,只写有慕容这个姓,并没有名字。
慕容……
不男不女的相貌,中性化的声音。
慕容族里的人?可,慕容这个姓,不是慕容后改的吗?这……
一时之间想不清,先不想了。
瞄了眼最后的电话号码。
我拿起清水的手机拨了过去。
空号。
不在服务区。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忙音。
一连四遍,手机里的冰冷冷的手机给了我四种回答。
妈的,难道这个‘慕容’把清水的手机号屏蔽了?就像谢宏众屏蔽释南手机号那样?
可,他怎么会认识清水,又怎么会知道我会用清水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如果是刚刚他弄晕清水,掳走纪浩然时设置的,为什么不直接把手机拿走?
大脑高速运转的同时,我抓起护士台上一只正在充电的手机再次打了过去。
不在服务区。
走廊远处,护士大声喊道,“病人家属呢,307病人朋友呢……”
我放下手机跑过去,电梯那里,陆明带着曾叔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一时间,走廊里嘈杂起来。
清水没事,只是晕了过去。一时间不醒,除了被打一下的原因外,是疲劳过度外和中度贫血。
给她诊治的医生叮嘱站在她病床前的我,道,“不要让病人再过度操劳,她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要好好调养……听说过因为疲劳过度而引发的突发性死亡吗?不是吓唬你,我们医院每年都接到几个病例……再想挣钱,也得要命啊……”
我心不在焉的点头,医生出去后,瞄了眼手机。
八点半,窗外的天已经全黑。
陆明推门进来,对我摇摇头,“那个号码打不通,换了多少个手机都是。我已经让人去查……释南那里有消息了吗?”
我摇头。
医生进来前我刚给他打的电话,引路符迷在高速站口。下去找,只看到一件纪浩然的衣服。
“曾叔已经赶过去了。”陆明道,“他们俩个肯定能想到办法。”
“难。”不是我要在这种时候说丧气话,而是事实摆在眼前。
我在初入阴阳时,觉得引路符很牛逼,只要有失踪人的生辰八字和身上的一物件,失踪时间在两个小时内,就肯定能把人找到。
曾经,我也被龚叔用这个跟了一年多的时间。
可到了现在,不用别人,我自己破个引路符和玩一样。做上些手脚,混乱方向也不是什么难事……
陆明长呼出口气,拍下我肩膀,“我先送你回家,这里我看着。”
我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道,“我等慕容来。”
那个带走纪浩然的人,和慕容肯定有关系。现在,想找到纪浩然,只能靠慕容了。
陆明没强求,一边从兜里往出摸手机,一边指着陪护床道,“那你睡一会儿,慕容来了我叫你。”
哪睡的着?
躺在上面熬到晚上十一点,没等来慕容,而是等回了释南和龚叔。
跟丢了。
在高速上绕了一个大圈,跟着几张引路符转到最后,绕到了火葬场,一个正要火化的死人身上。
不是纪浩然,是一个自然死亡的老太太。
释南和龚叔突然闯进去,差点让老太太的家属给拦住回不来。
听完两人的叙述后,陆明道,“看来,只能等慕容来了。”
我长叹一声,推开清水的病房门。
果然醒了,小声的抽噎声是她发出来的。
她看到我,哽咽道,“浩然哥不会有事吧?我,我脖子后面一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你们能不能找到他,他,他得罪到什么人了?”
没有心情和她一一解释,我安慰她道,“没事,我们不会让他出事。你好好休息吧,没准明天早上一起来,浩然就回来了。”
停顿下,我对她道了句,“清水……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你,懂我的意思吗?”
清水坐床上坐起,垂着眼帘,道,“苏姐,我没有强求浩然哥和我在一起,我尊重他的任何选择。可,你,你们所有人,在强求我在短时间内,做一件让我剜心割肺的事。我,需要时间……”
我,哑口无言。
如果感情能控制,还是感情吗?忘记一段感情,彻底放手,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刚想把门合上,我又猛然回头。
看着把笔记本电脑从包里拿出来的清水,我轻叫一声,“清水,你在干什么?”
清水用手背擦了下脸上的泪,抬头看我,“……新,新书。原来的都删掉了,这是新的,只有一个大纲,还没写完……苏姐,我,不能写书了吗?”
我走过去,看着她打开电脑调出文档。
果真,只有短短几百个字符……
我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把笔记本电脑合上,对清水道,“能写……可医生说你过度疲劳,还贫血。趁着这段时间,你好好养养,别把身体熬坏了。”
清水把笔记本放到一旁的电视柜上,无声一叹,躺下了。在我走到门口要关门时,她道,“苏姐,有消息了,告诉我。”
我点头,把门合实。
走廊里空旷无人,我去了纪浩然的病房。
几个人都在。
陆明皱着眉心,正在打电话,“……开始登机了?一路小心……曾叔呢,我和他说句话。”
说着,拍拍我肩膀走到门外。门合上前,声音隐隐传来,“……这几天不消停,你们下了飞机后,直接包车进寨……”
我看向龚叔。
庄堇那边又开始找麻烦了?
龚叔挑挑眉,不轻不重的道了句,“……一直没消停过。”摆弄下打火机后,龚叔对释南道,“浩然这里不用担心,我们能……”
我低头,算计了下日子。
上一次鼠毒发作,是一把火把谢宏众烧了的前一天。现在过去了四天,也就是说,我还有三天才毒发。
拉了拉释南的衣服,我对他坚起两根手指,“后天晚上再走就来得急。”
坐晚上的飞机,到西藏时正好天亮。
现在这个季节西藏不会下雪,包车,两个小时就能到释行所在的地方。
时间,足够。
释南嘴角抿的很紧,从兜里掏出根烟叨上点燃,吐出个烟圈后,拿出手机,“浩然这里要速战速决……时间,尽量往前赶……”
电话拨通,释南道,“慕容,你再不出现,这辈子,不管纪浩然是死是活,你都别想再见到……我说到做到。嗯,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可能是释南的电话起了作用,也可能慕容一直在路上。
总之,半个小时后,慕容的身影晃进了病房。
用鼻青脸肿这四个字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从释南那里要过一只烟,猛吸几口后,哑着嗓子道,“电话。”
我一愣,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显然,释南,陆明和龚叔也没明白。
慕容两口把烟吸尽,抬头扫了我们一眼,“那个人留下的电话。”
陆明翻出手机,刚想念号,慕容道,“我手机刚好没电,你的借我用下。”
接过陆明的手机,慕容摆弄几下,放到了耳侧。
第二根烟叨在嘴边,正在点火。一顿,对着手机出声道,“在哪里?”
我们几个人不由自主的往直站了站,把耳朵坚了起来。
一直打不通的电话,慕容竟然打通了。
“二叔,何必呢?”火光一闪,慕容把烟点头。他长吁出一口气,“我又没想过和你争……你看,我都,我都离开那个破地儿多少年了。”
“上次回去,还是你亲自来请的我……”
慕容突然笑了,把几口吸完的烟蒂弹到地上,挑眉道,“你到底是有多怕我?嗯?”慕容正了脸色,眼眸一眯,露出一丝阴霾,“……二叔,谢谢你给了我软助。你让我有了,不得不站起来,和你对立下去的理由。”
“你可以杀了他。”慕容把烟蒂吐出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往门口走,语气波澜不惊,话却阴寒至极,“现在就杀,没关系。反正,你们这一支断子绝孙是肯定的了……别和我谈条件,在我面前,你算个什么东西?十年前我就告诉你,这辈子,你最好别惹我。”
甩手把手机扔给陆明,慕容开门出去,“去接人。”
“你确定不是接尸?”我问。
他说的那番话,分分钟让人撕票。
慕容回头看我一眼,用大拇指抹抹还青肿的嘴角,笑道,“我去,死的人就不会是浩然。”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1 21:05:00 +0800 CST  
突然间,我发现我从来没有认识过慕容。
还是那副皮囊不错,可身上的气息和所说出的话,以及所做的事,和我记忆里那个没事拿着算盘乱晃的人,完全不同!
也许,这才是本来的他。
我以前所认识的那个,如同慕容这个名字一样,是假的。
出了医院,我,释南,陆明,龚叔坐同一辆车,跟在慕容的车屁股后面一路急驰。
暴雨,夜纯黑。
豆大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车子驶出市区时,坐在后座的龚叔问道,“这个慕容,你们知不知道他的底细?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了呢?”
沉默,没人接话。
我感觉,慕容可能就是年前时,释南和我说的那个已经消失很久的月老家族的人。当时释南说了,那个家族不姓慕容,而慕容也不真姓慕容。
这方面,算是对的上。
如果真的是的话,慕容在那个家族中的地位,似乎不低。
想想也是,正常人,走阴阳走的再好,能剪姻缘线?这和透露天机是两回事,这简直就是改命!
慕容的二叔,本事也够牛逼,居然能接姻缘线……
临近十二点,两辆车一前一后在一处公墓停下。
车停稳后,龚叔道了句,“小释,咱们那会儿把车再往这里开二里,就找到了。”
“没那么简单。”释南扬手扔出一张引路符,引路符在不大的空间里盘旋两圈,飘然落下,没有指明方向,“来了也找不到。”
前车的慕容半天才下车,身上备个小包,没打伞,跳下公路旁的大沟,纵身一跃,翻过铁栅栏做成的围墙,进了公墓里面。
我和释南马上下车,龚叔一条腿迈到外面,回头对陆明道,“你在这里等,这次不像上次,你可以站在房顶上纵观全局……”
陆明没有强求,把手在耳边比划一下,说了句随时联系后,下车,从后座换到了驾驶位。
龚叔点头后,我们三个顶着大雨,跳过栅栏,穿过长青松柏追着慕容的身影往墓园深处跑。
十几分钟后,跑在最前面的慕容停下。等我们过去后,靠近释南身边说了句什么。
我往他们身旁靠了靠,什么也没听到。耳边除了急而密的雨声就是偶尔划过天际的轰轰雷鸣。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如昼的白光把释南和慕容的脸照亮。
慕容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和我记忆里那个人重合。而释南,则是紧抿着嘴角,一脸沉重。
白光快要消退时,他对慕容郑重点头。
慕容抬起手拍拍释南的胳膊,回手从包里拿出算盘在手里晃了两晃。一甩刘海,向远处亮着一盏孤灯的地方走去。
我刚想问释南慕容和他说了什么,释南便把我护在身侧,帮我挡着雨往前跑。龚叔年纪虽然大了,速度却比我们两个快,几步就冲到了前面。
跑近后,发现那盏孤灯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处仿古的八角凉亭,修了六七阶的台阶,正中间是一个石桌几个石凳。
两个人影晃在灯下。
坐在石凳上的,是脸上无一丝血色,神经看上去还不错的纪浩然。纪浩然身后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
黑底,卷了白色袖边,头发梳的一丝不勾。如果这是在白天,换一个地方,这身打扮绝对称得上仙风道骨四个字。
可,这大晚上的又在墓地,怎么看怎么觉得像寿衣。
我这想法刚从心里冒出来,站在凉亭下的慕容说话了。
他说,“二叔,你选在这儿,又穿这么身儿衣裳……何着,你叫我过来,是给你新坟填土的?”
慕容的二叔闻听此话,嘴角抽了两抽,目光一下子凌冽了起来。他看向慕容,又扫扫我,释南,龚叔三人,冷笑,“怎么着,以为带着帮手来,就是我的对手了?今天,谁给谁的坟填土还说不定呢!”
慕容走上凉亭,回头对我们三个摆摆手,道,“都别在外面淋着,来来来,进到里面来。”
反客为主!
纪浩然挑挑嘴角,笑了。
走上最后一阶台阶,释南按住我肩膀没再让我往里走。我把被雨淋湿的头发别在耳后,抬头看了眼释南。
释南微不可察的对我摇摇头。
虽然什么也没说,我却猜测,释南不动,可能和那会慕容和他说的话有关。
凉亭上,突然传来慕容二叔一声怒喝,“放肆!无理!”
慕容两步走上去,把算盘‘啪’的往石桌上一摔,声音比他二叔喝的还高,“你放肆!”
慕容二叔看着石桌上的算盘,额头青筋跳了两跳,“好啊,你就是这么对待族中信物的!这要是让祖上知道,你……”
“怎么着,从墓里爬出来弄死我?”慕容从包里拿出小尺子,放到后脖子处挠了几下,挑起一边嘴角轻蔑的笑了,“可也得有个下去送信儿的啊。二叔,劳您大驾去一趟?请得上先祖您就回来,请不上先祖,您就在那里替我磕头谢罪吧!”
“你!”慕容二叔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青来形容,他怒瞪着双眼,指着慕容手上的尺子,道,“姻缘尺果然在你这里!好啊,好啊,果然是你拿了!”
慕容把姻缘尺叨在牙间,又从包里摸出玲珑小剪。剪了两下指甲盖后,对他二叔含糊不清的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见姻缘尺如见家主,族中祖训你忘了?”
“你算什么家主!”慕容二叔爆怒,指着慕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擅拿族中圣物,私剪姻缘线,条条件件,都足矣让我杀了你替族中清里门户!”
慕容呵呵一声冷笑,把姻缘尺从牙间拿下,随意在衣服上蹭蹭放在石桌上。和纪浩然面对面坐下后,仰头对他二叔道,“别把自己说的多正义似的,你什么德行我知道,我什么鸟样你清楚。今天我既然来了,就没想和你说那些费话。你的目的不是姻缘尺和断缘剪吗?”把断缘剪‘啪’的往石桌上一拍,慕容抬手点了纪浩然一下,对他二叔道,“东西,我拿来了!给不给你,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慕容二叔一改先前盛怒表情,转而,笑了,“怎么着,不是在电话里和我放狠话,要和我拼命的时候了?”
“你看,二叔,我爱他啊。”慕容笑着道,“咱们族中之人自古痴情,从一而终,至死不渝……我,哪能不管他的生死,让他在你这受罪?”
纪浩然神色一动,看向慕容。慕容和没看到纪浩然的目光一样,继续说了下去,“说来还要谢谢二叔,这条线,是您亲自给我牵的……我,感激不尽。”
慕容的二叔脸色却变了两变。沉默一会儿,对慕容道,“你什么意思?”
“用这两件东西,”慕容翘起二郎腿,把石桌上的姻缘尺和断缘剪一字排开,道,“换我们两个的命。二叔,你看这买卖怎么样?有了姻缘尺,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家主。我,此生不再踏入族中一步。为表诚意,你可以……”慕容把算盘往他二叔那里一滑,道,“把我的算盘带回去,就说我死了……”
慕容二叔一把按住算盘,眼中露出诧异之色,“你,说的是真的?”
慕容扬起手,笑,“我的证身之物都给你了,你还怕我使诈?二叔,你现在的行为,往好听了说叫谨慎。往难听了说,叫——孬种!”
慕容二叔目光暮然一寒。
“慕容,”纪浩然道,“你不用……”
慕容打断纪浩然,“要么闭嘴,要么回头叫二叔,你自己选一个。”
慕容的二叔突然笑了,拍了两下纪浩然的肩膀,对慕容道,“看你们感情这么好,我这当叔的心里也高兴。这买卖,我做了。”
“认识二叔这么久,头一次发现二叔挺可爱的呢。”慕容在姻缘尺和断缘剪上拍了两拍,道,“为了公平起见,咱们一手交物一手交人……你让他走。”慕容站起来,手按在断缘剪上,滑到了他二叔面前,“这个,给你。”
慕容二叔看着慕容手下之物,喉节动了两动。两秒的犹豫,点头答应。
慕容回头对龚叔摆摆头,“龚叔,麻烦你带浩然在走。”
纪浩然把手按在慕容的手上,“不能。”
“滚,”慕容冷冷吐出一个字,手下一滑,断缘剪滑到了慕容二叔手旁。
慕容二叔瞪大眼睛去看断缘剪时,慕容一把握住纪浩然手腕,把他甩给了走到跟前的龚叔身前。
龚叔架起纪浩然,快步下了凉亭。
慕容二叔回过神后眼眸一紧,对慕容道,“你怕我反悔?”
慕容瞄了眼他二叔衣袖,淡声回道,“我怕二叔一高兴,失手误伤。到那时,我和谁说理去?”
慕容二叔笑了,回问,“我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吗?下面,来换你的命,只要把姻缘尺给我,我就放你们远走天涯。”
说着,对慕容伸出了手。
慕容把手按在姻缘尺上,没动。在慕容二叔脸上的笑渐渐变没时,恍然道,“二叔,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其实,我就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
说着,抓起姻缘尺往后一甩,正好落在释南手中,“我的命,不换了。今天,就拿余生和你玩!”
慕容二叔脸色巨变,从牙缝里挤道,“不自量力,你以为你们三个联手能能打过我?今天,我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说罢,右袖一甩,一道寒光直奔慕容门面。把断缘剪抓在手中后,反身向我和释南冲了过来。
慕容一闪躲过那道寒光,跃上石桌一滑,把算盘抓在了手中。对着他二叔后痛打出两颗算盘珠时,对把姻缘尺交到我手中,上前一步迎上他二叔的释南大声道,“他用的是追魂针,你带着苏青柠和姻缘尺快走!”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1 21:07:00 +0800 CST  
慕容喊完,把包甩到一旁,从石桌上纵身一跃,一脚踹向他二叔的后背。
慕容二叔侧身一躲,没再和释南纠缠,而是扬手甩出一道寒光。一回手,扣在了慕容的脚踝上。
用力一拽,慕容从石桌上跌落在地,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
释南被那道寒光逼的后退几步,闪过后,用手推了我一把,道,“带着那小木条快走!”
我紧紧攥着手中的姻缘尺,从兜里掏出唯有的几粒黄豆甩在地上,“也许,咱们三个联手机会更大。”
慕容的二叔功夫不弱,下盘很稳,常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根基,从他的一招一式之中流露出来。
很难办。
如果慕容的二叔是鬼,功夫再牛逼也顶不过铜钱剑抽几下。可,他偏偏是人,所有对付鬼的方法对他都没用!
在只拼功夫的情况下,还真如他之前所说那句话。我们再来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我有鬼,只要鬼能缠住他,那我们……
黄豆落地,阴兵随之而出。我一咬牙,把它们一股恼的全向慕容二叔砸了过去。
慕容二叔不惊反笑,随手一扬,那几只阴兵马上消失不见。
妈的,就那么一下就没了!
“苏青柠,”慕容大叫道,“追魂针专治厉鬼,你快跑!”
释南再次推了我一把,在慕容的二叔要把指尖点在慕容腿上时,一脚踹了过去!
慕容二叔闪身,把慕容的脚松开了。随即回头,脚下一滑,化掌为拳的右手正对释南的胸膛。
释南没闪,身形一晃硬接下那一拳。随之,把慕容二叔的右手腕给擒住了。
慕容从地上翻身而起,身形一转,灵活的右手伸到他二叔的口袋中,扬手一甩,向我扔过来一样东西,“苏青柠,带着姻缘尺和断缘剪快走!”
我抬手,把那把玲珑小剪接到了手中。看着缠住慕容二叔的释南,一时间犹豫不绝。
“苏青柠。”释南回头看我,“我不会死,不会。”
我咬咬牙,不再犹豫,转身往凉亭下面跑。
“想走?”身后,慕容二叔一声冷笑,“想的美!”
话未落,一只手向我胳膊抓了过来。没等碰到,被另一只手拦了过去。
我回头,见慕容被他二叔一掌打到胸口。后退两步间,一道寒光飞了过去。
慕容二叔又想向我抓来时,释南伸手拦过,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三番二次的被拦,慕容的二叔明显怒了,板着脸,同释南纠斗在一起。
释南没有恋战,在慕容攻向慕容二叔的后背时,转身闪开。
慕容二叔却没这么算了,在回头去应付慕容时,对释南甩了下衣袖,一道细到几乎看不到的细线直直向释南飞了过去。
我脸刷的一下子就白了,向释南冲了过去,“释南,小心。”
他上两次重伤没死,是在没伤到他后背眼睛的情况下。如果真伤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谁也不知道。
我话音刚落,释南已经把那根银线闪开。转而伸手拉我,“闪开!”
我脚下一个踉跄,视线一晃还没看到什么,便觉得右肩刺痛一下。
扭头去看,见一根细小的针扎在上面。释南抬手去拔那根针时,那针,竟然不见了。
释南的手指停在我肩膀上,半天没动。
我眨眨眼,盯着还带着刺痛感的肩膀。怎么,一瞬间就不见了?
石桌另一侧,慕容二叔抬起一脚踹在慕容的胸口上,回头对我冷哼一声,“把姻缘尺和断缘剪放下,我留你一命,不然……”
慕容捂着胸口站起来,冷笑一声打断他二叔的话,“二叔,装逼得看看时间和场合。我要是不在,你这么吓唬人也就算了。关键是,我还没死呢!”说着,对我道,“苏青柠,快走。信我,你不会有事,一针伤不了性命。”
慕容二叔脸色一青,一纵跳上桌子,伸手向我抓来。
慕容神色一板,算盘一撇,正好落在他二叔脚下。
慕容二叔脚下一滑,抓向我的手被释南挡住。释南把我护在身后,手腕一翻握住慕容二叔的手腕,一下把他从桌子上拽了下来。
要是平常人,这一滑一拽,肯定要摔到石桌下面。可慕容二叔不是平常人,只见他在快要落地时,脚尖在石桌边缘一点,借力把下坠的身子稳住。翻身间反扣住释南右手,硬是把释南带着离开我身侧。
站稳后一甩手,释南被那股力道带的向右踉跄了两步。
不远,却正好给了慕容二叔向我攻来的机会。
我向后急退两步,把左手背到身后,不让他的手抓到姻缘尺和断缘剪。
谁知,慕容二叔的手却没抓向我左手,而是向我胸口抓来。
我心一惊,麻痹,这老不休是个色狼!
定神间,见一根针夹在他指尖。
后面是栏杆,已经无路可退。我惊出一身冷汗不知要如何躲过时,一只手臂横过来挡在我身前。
指尖点上,针入肉即没。
慕容闷哼一声,回手一推,把我推到了反身冲过来的释南身前,“你们快走,释南,记住我的话。”
说罢,没有收回的手臂一横,架住了他二叔的。一回弯,用肩膀顶向他二叔的胸口。
慕容二叔身子一侧,没让慕容得逞。反手一抓,一下子把慕容甩出了凉亭,砸到了凉亭外的水池之中。
慕容二叔回过头,目光阴霾的看向我和释南,冷声道,“他说的没错,一根追魂针要不了性命。可,我想要你们的命也不是难事。把姻缘尺和断缘剪给我,不然……”
“如果我是你,我就放了他们。”身后,传来清冷的男声,“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我回头,见陆明站在凉亭下。而他身旁,呃,竟然站着清水……
两人共撑一把伞,陆明拿着,伞身微微倾斜,罩在清水身上,他自己被打湿了半边身子。
慕容二叔回头,冷冷撇去一眼,“你又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陆明语气很轻很淡,目光在凉亭上扫视一圈,骤然冷了下来,“浩然和慕容呢?”
我抬起手,指向身后闪着一片粼光的水池。
陆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对身侧的清水道,“清水,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浩然和慕容,都不会水……”
“不可能!”清水眼眸骤然瞪圆,对我和释南大声吼道,“你们不是很厉害吗?你们不是说一定能把浩然带回去吗?你们……”
眼神一晃,对上慕容二叔的,“他们相爱有什么错?你凭什么要对他们赶尽杀绝?!慕容已经为了浩然放弃族中一切,他们只想在一起,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们!”
我一愣,看向清水。
她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2 21:48:00 +0800 CST  
慕容的二叔眼中闪现片刻迷茫,随即滑过一丝阴狠,“哪里来的野丫头,在这里胡搅蛮缠,不知所谓!滚,不然连你们的命一起要!”
狠话说毕,猛然伸手向我和释南攻了过来。
“该死的人不是他们,”清水几近疯狂的声音在雨中响起,“应该是你,是你!”
释南护着我接下慕容二叔一招,回手反攻之际,落苏从天而降,冷着面孔,一脚把慕容二叔给踹到了石桌上,“你该死!”
慕容二叔抬头一看,脸色微变,“这鬼够劲!”
说话间,落苏已经又向慕容二叔攻了过去。慕容二叔冷笑一声,闪身躲开之际,一扬手,甩出两根追魂针,“我的针杀人要三根,杀鬼,一根就够!这只,多加一根。”
落苏不知躲避,被那两根针正中胸膛。可它并没有变没,抬起一脚,踹在了慕容二叔的小腹上。
“鬼?”陆明在凉亭下冷声道,“你这是在侮辱它。”
慕容二叔堪堪躲过,脸色大变,“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没的灵魂?”
字灵,不,字魔又不是人,哪里会有灵魂?追魂针,对它来说屁用没有!
清水双眸通红,看着凉亭上,咬牙切齿的跳脚,“杀了他,杀了他!”
落苏‘嗖’的一下转到慕容二叔身后,一掌拍在了他的后脑上。分不清男女的声音怒喝道,“你该死!”
慕容二叔一个踉跄,扑倒在石桌上。眼一瞄,看向了水池。在落苏再向他打过去时,他纵身就往那个方向跑。
释南把我推到一侧,横身拦在慕容二叔身前,“想下水?没那么容易!”
慕容二叔脚下一顿间,落苏从头顶猛冲下来,一拳头砸在了他胸口之上。
眼看着他们揪斗在一起,释南对我道,“没事?”见我摇头后,他道,“那你去把慕容捞上来,我在这里拦着不让他跳水……嗯,别让清水看到。”
我本来就有下水去找慕容的意思,听了释南的话后,忍不住对他道,“不是,释南,你和陆明这样真的好吗?”
龚叔不可能不打电话告诉陆明纪浩然已经平安了,陆明那话,明显就是在激怒清水。
而且,清水似乎,误会了些什么……
“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候,哪来那么多道德感?”释南道,“快去,再晚慕容就真出事了……苏青柠,小心!”
释南一声惊呼还没到头,我后背突然被撞了一下,身子向凉亭下栽去。
风声雨声中,清水的怒吼再次传来,“你杀了苏姐,你!去!死!你……”
清水的话没听完,我‘啪’的一下砸到水中。冷凉的池水,瞬间涌进口鼻。
我身子向下沉了好一会儿,慢慢稳住。
从慕容落水的那一声声响中,就听出这池子不浅。却没想到,足有三米多深。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我眨了几下眼,适应了黑暗后,把姻缘尺和断缘剪放到背包里拉紧拉链,开始找慕容。
慕容被水草缠住了脚,我找到他时,他正在奋力抗争。
我帮他把水草挣断,带着他浮上了水面。
凉亭上,打的正热闹。落苏为主,释南为辅,一魔一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把慕容二叔修理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慕容猛咳几声,看着凉亭上诧异的道,“这,发生什么事了?落苏怎么……怎么会帮我?”
我晃晃有些发木的右肩,对慕容道,“这个吧,要怎么说呢。大约就是,一只单纯的小白兔,被一只,不,两只大灰狼给忽悠了。”
慕容眼中更迷茫,咳嗽两声后,道,“说人话,不然松开我,我上去帮释南。”
“行了,别去了,你去就坏事了!”一边说这其中的缘由,我一边拉着慕容,上了与凉亭正相对的岸。
刚上去,又下了水。
岸上雨太大,风一吹极冷,还不如潜在水里。随手扯过岸边一个新墓上的塑料花圈挡在头上,倒也挡雨。
至于那个被我抢了花圈的墓主,我好声好语的许出了二十亿冥币。
慕容听完我的话,半天没有吱声儿。在水里沉了两沉后,道,“如果没有我这些破事儿,浩然和清水很合适。”
我挑眉,“怎么着,他们有实线?”
慕容沉默,好一会儿,道,“没有。”
“没有还说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笑了,看了一眼远处的凉亭,半天,问,“说说?我很好奇,不过,你要是不想说,那就算了。”
好奇归好奇,我不会强求。
“有什么好说的。”慕容声音冰冷。
雨点砸在水面,发出沙沙声响。一时间,我和慕容都没有说话。
过了挺长时间,慕容满腹牢骚的开口,“我们那个破家族规矩多到数不清,大到衣行住行,小到剪个头发修个指甲盖,那些狗屁的长老就没有一件事儿是不管的!这也就算了,从小生在那里长在那里活在那里,感觉不出什么。关键是,那群老不死的没事就坐在一起扒拉姻缘牌,摆弄三生石,按着命格做预言……”
“所以,你被这群老不死的预言了?”
慕容神色更恼,道,“我的预言,不是这群老家伙做的,而是,二百年前?谁他妈的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儿,反正有个闲的蛋疼的人,预言说我们月老一族,会毁在第九十六任家主手里。原因是,那个家主,为了他姻缘线上所牵着的外人……”
“外人?”
“你没发现我和我二叔很像吗?”慕容道。
这,我还真没注意到,不过,一样分辨不出男女倒是真的。而且,基因很好。
“嗯,我们算起来都是近亲结合的产物儿。”慕容讥讽道,“自打这个狗屁的家族存在,就没和族外的人通过姻。久而久之,三叔四婶二大爷的,关系乱到不行,这个人,我叫他二叔行,叫他侄儿行,叫他四舅爷也不是不可以。”
我的天!
我后脑狠抽了一下,这都乱到什么程度上了!
慕容继续说了下去,“会为了那个外人,灭族什么的。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吧,预言挺长,内容不少,我也懒的全知道。如果不是我二叔从小对我紧追不放,时刻要杀了我,连这么点东西我也不知道……反正因为这个预言,我们月老一族隐世不出,和外面彻底断绝联系。这样一来,就算线上牵着一个外人,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也不会弄出什么大乱子。等到这第九十六任家主嗝屁了后,月老一族再重新出世……”
“所以说,你就是第九十六任家主?”原来避世这么多年的原因是这个。
“后选人。”慕容道,“不过另两个没成年就死了。”
我挑眉,“那你不就是!”就剩下他一个了还在那费毛线话!
“是你大爷,那两个是被杀的,你知道我从小活的多胆战心惊吗?”
“呵呵,”我冷笑,“没看出来。你这语气,一点怕的意思也没有。”
“是不害怕,因为我长脑子了。”慕容自嘲道,“做为近亲的产物,我比另两个聪明。我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次次被暗杀后,就在想要怎么活下去。最好,是脱离那个狗屁的地方,呼吸几天自由空气。所以,我在有能力拿起断缘剪后,剪断了我的姻缘线,省的我真成为家主后,给族中惹麻烦……作法后身子太虚,被我二叔钻空子打成重伤,为了不死,我就趁机跑出来了。后面你知道了,遇到了释南,到了百鬼林,认识了浩然……”
浩然两个字,吐的很淡。
我沉默了会儿,对他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办?再剪一次线?”
命运,真奇妙。
也许,慕容本来不是第九十六任家主。可偏偏,另两个后选人死了,把他硬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也许,慕容的姻缘线上牵的不是外人,可经他这么一剪,他二叔这么一接,就真的成了外人,而且感情……
“苏青柠,如果我剪了你和释南的线,你会怎么样?”慕容不答反问。
我想也不想的道,“我会杀了你。”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2 21:51:00 +0800 CST  
话一说出口,我愣住了。
原来,这就是慕容给我的答案。
雨渐渐停下,风一送,吹散乌云,一弯新月挂在天空。
远处凉亭上的打斗慢慢接近尾声,落苏奋力一击后,慕容的二叔砸在石桌上,再没起来。
释南纵身一跃跳入水中,向我们这边游来。
看着水面上那弯月亮,我对慕容道,“浩然原来的线呢?”
“没看过,管他呢。”他回头看我,“这很重要吗?用放在心上?嗯?”
我摇头,“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这种小事,慕容一剪子的事儿。
就是不知,代价为何。
说话间,释南已经游到我们跟前。把我们头面上的花圈掀下去后,道,“走吧,清水已经被陆明先带走了。”
在水里游过去的,上岸时,释南道了句,“落苏又变强了。”
“怎么个强法?”我问。
“被打死后,可以转瞬出现,力量不减半点。而且,清水能看到落苏。”释南道,“还能对话。”
我倒吸一口凉气!
转瞬出现,那岂不是真正的打不死?能对话,就是有了自己的智商。
这……
慕容脸色一怔,道,“看来,我得先把清水的线剪了。不然我得死她手上。”
“那倒不用。”释南笑了,“我那会儿抽机会问了下陆明,陆明给她讲了个好故事,所以,清水现在虽然还是妒忌你和浩然的关系,却已经没有恨意了。”
“什么故事?”慕容捂着胸口小歇,站起来往他二叔那里走。
“关于,一个大家族继承人所爱的人不被家族接受,从而为了爱人放弃家族一切,只求能相守白头,结果,却屡被族中怀有恶意之人追杀迫害的故事。”
“呵,”慕容冷笑,“这故事还真贴切!陆明怎么不说我们被诅咒三生,注定几世不得好死呢?”
释南笑,“你看,他编故事的时间有限。再说,太过离谱,反而显得假了。反正,能让清水能对你二叔产生浓重的恨意的行了……”
慕容的二叔口鼻流血,瞪着眼睛还没死透。看着慕容走过去,抖着嘴唇道,“我,我没想到,真的会败在,你的手里。”
慕容捂着胸口坐下,一脸怜悯的看着他,“我说了,我对家主之位没有兴趣。你,也别惹我,可你偏偏不信,闹腾的那叫一个欢。怎么着,现在弄成这个结果,满意了吗?”
慕容的二叔有出气没进气的大喘,半天没说出话来。
慕容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回头对我伸出手,“把姻缘尺和断缘剪给我……释南,现在几点?”
我翻背包,把两样东西拿出来甩甩水,放到他手心上。
释南看了眼手表,道,“如果表没坏,现在是一点。”
“就是打不过你,不然非和你比划比划不可。”
慕容轻咳一声,站起身把先前甩掉的背包捡过来,从里面拿出了香炉,线香,几张符咒和几样水果。
慕容二叔脸色巨变,对慕容道,“你,你想干什么?”
慕容一脚把他二叔踹下石桌,把香炉等物和姻缘尺,断缘剪摆到了石桌之上,掐决念咒。
须臾,对我摆摆手。
我帮过慕容一次,没用他明说,就把姻缘尺和断缘剪递到了他手中。
慕容脸色很不好,白的和纸一样。拿起姻缘尺在眼前量了几下后,对仰躺在地上的他二叔道,“你只有一个独子,你说我剪了他的线后,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好,还是,连在猪鸭猫狗鸡身上?”
慕容二叔瞬间睁大眼睛,指着慕容道,“你,你真是好毒的心。他可是你堂弟!”
“什么堂弟?”慕容冷冷的道,“平时他都管我爸叫太爷,一副孙子样儿。”
慕容的二叔一口老血喷出,气喘的更不均了。
“就连在猪身上吧。”慕容手中小剪一落,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道,“二叔,祝你们这一支枝繁叶茂,儿孙满堂。”
慕容的二叔双眼的一翻,一屡幽魂飘了起来。
慕容抬头看了一眼,笑了,“这就气死了啊?我逗你的,你看,尘缘香都没点。再说,我们这一支,只会剪,不会连。”
我往石桌上看,果然,线香根本没点着。再想想这次和上次的区别,笑了。
上次慕容作法可没这么从容,那剪子往下沉了几沉,这次,竟然一沉没沉……
慕容,从头到尾都在做戏。
慕容的二叔飘在空中,冷冰冰的道,“预言,就要实现了。我们这一族,到底是要毁在你手中了。你不用高兴的太早,我这就回去告诉族中长老……”
说罢,飘出凉亭。
我连忙控住,不让它走。
慕容把姻缘尺和断缘剪放下,眯起的双眸中露出一丝阴狠,“二叔,我走到这一步,都是拜你所赐。”
说罢,扬起手中算盘一甩,一粒珠子脱盘而出,正好打在他二叔的鬼门之上。
把算盘放下后,慕容看着眼前的星星点点,道,“……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回去?放虎归山的事,发生一次就够蠢了,发生二次,我自杀算了!”
慕容扶地站起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头看我和释南,“不走?打算在这过夜?你们兴致真好,我可走了。”
“慕容,”释南道,“我发现,当年把你捡回来,是个挺不错的决定。”
慕容擦擦鼻下,恢复了一惯的吊耳拉当,“那是,给你白打这么多年工,你就没给过我钱。给浩然点股份吧,百鬼林又被你毁了……”
释南笑了,握着我肩膀,对慕容道,“行了,别贫了,走吧。”
回去的半路,迎面看到龚叔和坐在轮椅上的纪浩然。慕容走过去,从龚叔手里接过,推着纪浩然往外面走。
龚叔站在我和释南身边,道,“……陆明这小子损招一个接一个,不过已经和清水明说了,清水一听说浩然和慕容两个人还活着,光顾着高兴了……这丫头单纯到这种程度上,是怎么长大的?”
“好人好福。”我笑道,“以后会遇到很好的人,比纪浩然强上百八十倍那种。”
前面,慕容问纪浩然,“还能撑着不?”
纪浩然道,“没事,好着呢。”
“嗯。”慕容笑道,“我不想还没成亲就丧偶……”
纪浩然一顿,“这话,似乎应该我说。”
我抱着释南的胳膊大笑,龚叔则压后一步,对我们两个小声问道,“这慕容,到底是男是女?我怎么就,分不出呢?”
“是男是女很重要吗?”释南回头看我,“感情对了,看上只猪也得认。”
“就是就是!”我附和释南的话,一顿,感觉不对,冲他大吼,“释南你大爷,你骂我是猪!”
释南轻笑出声,淡淡的月光下,眼睛明亮的像天上的星。
只是,这星,怎么越来越远?月光,怎么越来越暗?释南的脸,怎么越来越模糊?
眨眨眼,我抬手去摸。指尖才刚触到一丝柔软,四周彻底变黑……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2 21:54:00 +0800 CST  
鼠毒发作,比往次提前了整整三天。
没了谢宏众给我种虫缓解毒性,这次毒发起来比以往哪次都难熬。
上几次,都是白天小烧,意识还算清醒,不耽搁说话思考问题。到了晚上,体温才会飚到三十九度多,烧的脑子昏昏沉沉不知岁月。
而这一次,白天时体温也在三十九度左右。烧的我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上一眼看到释南守在身边说话,微微合个眼再睁开,人已经换成了陆明,再闭再睁,一群人围到床前,和瞻仰遗容似的。
昏沉中,能听到他们讨论时的说话声,也知道了这次毒为什么会提前发作。
那根追魂针。
本来一根是要不了人性命,虽然有损伤,可好好养几天也就没事了。偏偏,我不是好人,呸呸,不是身体好的人。
万幸的是,虫毒没有因为这根追魂针而加重。那条青线,老老实实的停在那条截线处,没有前进分毫。
不然,只怕我现在已经过了奈河桥。
还听到他们研究怎么治我身上的鼠毒。
按照常识来说,被老鼠咬一口,最严重得的是鼠疫。及时送到医院,用血清和抗生素,痊愈不是难事。
可咬我的,却是只天鼠精。
最后释南敲定下来,带回我西藏。
我合着眼说不出话,心中却把可能性算计了下。
假定释行和付耗子百分之百会救我,我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上不了飞机和火车。
要是自己开车去,嗯,到了西藏,我可以直接参加天葬了……
看来,这次我是想不死都不行了。
我挺后悔。
我不应该杀了谢宏众,我应该把他那条狗命留着,每隔七天给我解一次毒。
可,当时的情况实在不是我能控制的。在那种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情况下,我只能让他上路。
其实,我应该在别墅外等着。等他被烧死后,把他的鬼魂捉回来……
对了,我可以让释南招魂啊。把谢宏众的魂招上来,不就能解了我眼下的困境了?
也不行,虫可不是人人都能种的。再说,谢宏众已经葬身于火海,也没虫了。
胡思乱想中,时间一点点流逝。
我仿佛看到鬼门的前面坚了个沙漏,沙漏上面的沙还只剩下一点点。我徘徊在它前面,知道等它流尽,就是我走到鬼门里面去的时候。
一直发烧,吃不下喝不下。
迷糊中,感觉到有血流进嘴里。
当那微甜微咸的液体化下喉咙后,我在心中暗骂释南!在西藏的时候他已经用血试过了,他的血不能解鼠毒。
既然没用,何苦还浪费?
头两次他喂我血时,我意识沉,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到了第三次,当血再滴到嘴边时,我抿紧嘴唇不喝。
没用,喝了也没用,别做无用功。
闭着眼睛抗争了很久,腮上一痛,被捏开了。
一口血灌进来,呛的我意识一沉,背过气去!
过了很久,意识重新回归。我猛咳几声,睁开眼睛。
光线有些刺眼,我连忙闭上眼睛。耳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没一会儿,释南的声音出现在耳侧,“苏青柠?”
我睁开眼,见释南站在床头。他旁边是陆明和龚婶儿。
闭上眼又缓了会儿,我对释南小声道,“我想起来。”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身上全是汗,也伐的厉害。
坐起来后,身上虽然还没劲,精神也好了很多。再一递眼,看到慕容和龚叔也在,站在房间门口没进来。
几个人盯着我看,眼中皆露出疑惑。
龚婶儿走到跟前把体温计拿出瞄了眼,翻开我两手看了看,又拔着眼皮看了眼睛,语气里带了一丝惊讶,“竟然,控制住了……烧退了,体温正常。”
眼前的几个人,作时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我刚醒,脑子还有些木。听了好一会儿,听明白了。我这鼠毒,不知为何自行控制住了。
虽然没解,却没再加深。
换句话说就是,又捡回了条命。置于能捡多久,不好推算,毕竟他们什么也没做。
不知为何?什么也没做?
轻唤了声释南,我让他到我跟前来,拉过他的胳膊往他双手上瞄。
在时隔两月后,他的血对我身上的鼠毒起效了?
除去食指上有一道细伤外,其余的地方全都完好,没有伤过的痕迹。
而那道细伤,不可能出那么多的血。
难道,释南给我喂血不过是我做的梦,而我现在能好,是我自身抵抗力增加,把命挣回来了?
品了品嘴里淡淡的血腥味儿,我把释南手松开了。
释南端过水来,一边喂我喝,一边和陆明,龚叔,慕容他们商量。
我静静的听。
我毒发后晕了三天,这三天来,他们一直在找办法带我去西藏。
就在昨天,陆明的一个客户,很有权势的一个客户有架小直升机,说是可以借用。
现实不是小说,民用直升机想横跨整个中国从东北飞到西藏,要提前处理协商好的事不少。最快起飞,也要后天。
如今我醒了,这方面的事省了。只要不高烧,人能站着过安检,坐民航比坐私人飞机要快的多。
再有一点就是,我现在情况正在好转,时间上不再那么赶,准备事宜也能做的更完善。
而这准备事宜……
是准备人手。
释南,似乎把关于这次去西藏的凶险和陆明说了。陆明的意思是,这种事儿必须组团,能打群架绝逼不单挑。
在他们几个人商定一同去西藏的人选时,我在喝了一碗水一碗粥后,躺在床上再次合上了眼睛。
开始还能扫到几句,过了没一会儿,睡沉了。
是睡,不是昏。
睡醒时是晚上,感觉身上有了力气,说不出的舒服。
没动,就那么静静的躺着。
在再次要睡着时,窗上传来一声细小而有刺耳的动静,像是有人用手指盖挠黑板。
没一会儿,窗开,风进,窗关,风没。
我屏着呼吸,坚着耳朵细听。
门口,传来细小的一声‘咔嚓’声。
那是锁门声。
没几秒,液体滴在唇上,流进嘴里,甜,腥。
我抿紧唇,心里堵的慌,眼睛你是放在火上烧。当腮上传来痛感逼我张嘴时,我抬起手攥住了他手腕。
泪水不争气的滑下,落在头发里,“不生我气了?”
房间里沉寂片刻,马开心别扭的一哼在耳边传来,“还你眼泪,我死时你哭那么久。”
我吸吸鼻子,道,“你当时都死透了,哪知道我哭没哭?”
“我会听心……”马开心烦燥又嫌弃的道,“你能不能别哭了,烦死了!你们人类真麻烦,高兴时哭,不高兴时也哭!”
我轻笑出声,松开马开心的手。睁眼那一瞬,眼前人影一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站在我床头柜上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
不,不是通体,它左前爪上斑斑血迹。
一脸的骄傲,微侧着身子,不屑于看我。用右爪碰了碰身边的马克杯,冷冰冰的出声道,“喝了它。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别想我管你。”
我坐起来瞄了一眼,马克杯里放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大半杯红色液体。
对比血量和马开心的体积,我嗓子梗住。四天,它的血不是放光了?
马开心一跃跳到我胸口上,带着呼噜声爬了片刻,一爪子拍在我脸上,“你是不是病傻了?我要是把血放光了,还能变成人,再变回猫?”
我被它吓的一下子闭上眼睛。
也是。
马开心是猫时体积不大,可在变成人时,却是个壮男,这些血对他来说不算……
“别想那些没用的!这血只能我是猫时有用……”按在脸上的爪子使了使劲,马开心道,“喂你喝的血不光是我的。”
“嗯?”我睁开眼,在毛茸茸的猫爪间看它。
马开心放下爪子,傲慢的冷哼一声,向后摆了下头。
床尾,女王大人可怜兮兮的卧在那里。在我看过去时,它从嗓子眼里柔弱的猫叫一声。
声音,是抖的。
马开心竖着尾巴走过去,抬起右爪按在女王大人额头上,语气不善的道,“不就借你点血,你还学会告状了!不听话,我毁了你这点可怜的修行你信不信!”
女王大人顺从的低下头,轻眯了两下眼睛,再次喵了声。
猫语,我听不懂。
马开心满意的把爪子抬起,道,“这还差不多,听话点,我亏不到你。”
女王大人又喵了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踩着被走过来,卧在我怀里,舔我胳膊上上几天被马开心抓破的地方。
我把女王大人的两只前爪拿在手里看。
右爪上有伤。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3 19:58:00 +0800 CST  
女王大人缩回去,伸出粉嫩嫩的舌头舔了两下,压在身下不再让我看。
我轻轻揉了两下女王大人的脖子,轻声道,“马开心,女王大人,谢谢你们。”
“只能帮你这一次。”马开心一跃跳到窗台上,道,“你下次再毒发,我和女王大人都不可能再用血给你压制毒性。所以,你最好快点起程去西藏。”
我点头。
过了须臾,马开心又道,“苏青柠,你知道,我的命可以换你的命。我不给你,不是因为我还在生你的气……”
“所以你不生我的气了?”我打断他的话。
谁的命都是命,我不用他把命给我。我在意的是,他还生不生我气。
能跑来用血救我,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谁说不生气了!”马开心身上毛发炸起,在窗台上走了几步,对我低声咆哮,“我就认你这么一个朋友,可偏偏你吃了我同族!每当靠近你,闻到你身上那七只猫的怨气,我就……你不要解释,我不想听解释,我是猫妖不是人,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我长呼一口气,把满腹的解释咽回去,对马开心道,“马开心,你可以杀了我为它们出气,真的。”
马开心爆怒,“别以为我下不去手!”
眼前白光一闪,我右胳膊上多出三条血痕。倒吸一口凉气去看时,马开心把露出爪钩的爪子拍在我脸上。
我闭上眼,等他下一步动作。
许久,马开心在喉咙里嘶鸣几声,寒声道,“苏青柠,我不会杀你,不会用我的命换你的命,也不想看到你……可你,得活着。”
我闭着眼,不敢睁开。
突然发觉,马开心这几句话,比那天在医院时,他留给我的那个背影还要决绝。
窗开,风进。窗关,风没。
我睁开眼,马开心和女王大人已经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关了台灯,我坐在漆黑的房间里一口一口喝马克杯里的血,从午夜,一直坐到天边亮起鱼肚白。
释南是中午时回来的,一起去西藏的人选已经敲定。陆明那边正在订机票,调动车辆。
到了后,我和释南直接去找咬伤我的天鼠精(释南对陆明说这只天鼠精道行很深,和他师父交情不错,再深的没说),其余人分成两队悄悄靠近。如果,我和释南能把事情谈妥,顺利解了我身上的毒,那些人再悄悄撤离。如果谈崩……
我心高高提了起来,有种大战即将来临的感觉。
订的当天晚上的机票,下午,释南收拾东西。
往好的方面想,如果能把释行和付耗子说通,那我们这次在西藏停留的时间不会短。
一些高原上难以买到生活中又必不可缺的东西,都要带上些。
我身上没劲儿帮不上忙,就坐在沙发上看释南前前后后的忙活。在释南把两个大背包塞满,扔到一旁后,我对释南道,“释南,你说,自打认识你,我就一直给你添麻烦,还特别能招事闯祸,你是怎么看上我的?”
释南弯腰倒杯水,喝了一口后递给我,笑道,“一身的眼睛全瞎了,所以你对我好点,我这是重度残疾。”
我忍不住大笑,抱着水杯喝了两口。盯着电视看了会儿,对释南道,“你说,咱们这次去,有几成把握?”
“十成。”释南。
我挑眉,“你哪里来的自信,能把你师父和付叔说通?”
释南刚想回答,门铃响起,他转身去开门,“应该是龚叔,咱们一辆车去机场。”
门一开,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许久不见,个子高了半个,肤色黑了一圈的九安!
释南一愣,叫了声师父。
我也是一愣,在九安走进来后,从沙发上站起来,叫了声师父。
九安把背上的包放在地上,走到我跟前,撸起我右边袖子。看了两眼一直没有愈合的鼠齿印,又看了我眼球下后,对我们哑着嗓子问道,“你们收拾东西是要去哪儿?”
释南倒了杯水递给嘴唇干裂的九安,说要去西藏找天鼠精给我解毒。
九安接过水杯,道了句,“舍近求远。”
我听后心中一松,连忙问道,“师父,你有办法解?”
说真的,我不想我们夫妻两个和释行付耗子有任何正面接触。
如果无止真人能把我的毒解了,我和释南就找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过安生日子去。
九安嗯了声,不再说话,脸色有些阴沉。
和释南互看了几眼后,我问道,“师父,你这么久,去哪儿了?”
九安没吱声,过了好一会儿,道,“西藏,找你。前天接到你们发的短信,马上往回赶。”扫了一眼那两个大包,他道,“还好回来的及时,不然就错过你们了。”
“你接到短信了,怎么没回个电话?”晚几个小时,就真的错过了。
“你师弟说没费了只能接不能发。”
九安在沙发上坐下,无止真人的身影一晃而出。
飘在半空中,它对我道,“小柠,你对为师说说,你这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怎么回来的,一件一件讲清楚。”
我看了眼躺在沙发上,脸色惨白没有意识的九安,反问,“师父,九安怎么了?”
“水土不服,还有些高原反应。”无止真人瞄向我,目光有些凌厉,“为师问你话,你怎么顾左右而言他?”
我,我这哪是顾左右而言他?九安是我师弱点,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能不多问一嘴?
我长呼出一口气,把杯里的水全都部喝净。
抬头看了眼释南,见他对我点头,我舔舔嘴唇,把事从头开始一件件说起。
包括,所有事情的起因,是释南后背上的眼睛。
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无止真人的神色。
无止真人一直没有插话,静静的我说完后,它沉寂了许久。它再次上了九安的身后,把视线盯到释南身上,“我看看。”
释南正在给我倒水,听罢,把水壶放下,转过身去。
衣服撂起一半,‘九安’阻止道,“不用了,我看到了……”
空气凝结,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过了会儿,门铃响起,释南过去开门,是龚叔。
释南回过头来,对‘九安’道,“师父,西藏,还用去吗?”
‘九安’脸色很阴沉,“不用去了。”
龚叔不明所已,问道,“不去了?人都到齐去机场了,就等咱们三个。小释……”
释南把龚叔拦出门外,“龚叔,我慢慢和你解释……去机场吧,我和大家解释。”
门一关,两个人的说话声被关上外面。
屋里,静的厉害。九安身上发出的气息,让我心中忐忑不安。
噎下一口吐沫想说话时,手机响了。我低头一看,释南的。
走到落地窗前,我看着楼下站在车旁的释南,把电话接了起来。
释南对我一笑,钻到车里。在车子动起来时,对我道,“你别说话,听我说。好好和你师父谈,别耍脾气。在我的事上你对你师父有所隐瞒,你师父肯定觉得他疼了二十年的徒弟和我这个外人亲而不和他亲。这种家里好白菜被贼拔了的感觉,你要理解。好了,你抓紧时间把你师父哄好,尽快把毒解了,我去和陆明他们说一声……挂了。”
我挂掉手机,轻笑出声。
他这么一换词,硬是把他从猪变成了人类。
“你还笑的出来!”
身后,上了九安身的无止真人爆怒出声。
我一惊,回头去看他。一声师父还没叫出口,他已经冲到了我身前,他一掌向我打了过来。
我没躲开,被他一掌拍在胸口,向后踉跄几步跌倒在音箱上。
“师父……”我猛咳一声,猛着胸口往起爬。
“我没你这样的徒弟!”没等我爬起来,‘九安’一脚踢来,踹在我右肩上,“这么多年,这件事你对我只字不提!”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3 19:59:00 +0800 CST  
我向后一仰,头磕在墙上。脑袋嗡鸣之际,嘴里冒出一丝腥甜。
“任我千算万算,”‘九安’怒着脸色拉起我,一把甩到茶几上,“把我当成傻子一样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竟然是我细心栽培,引以为豪的徒弟!”
我从木制的茶几上滚下,跌落在地。刚想爬起来,后背被他踩住。
一用力,我趴回地上,五脏六腑像被踩碎了一样。
此时,别说说话,连呼吸都困难。
缓了好一会儿,我艰难出声,“常老四,救,救命……”
论体力,我打不过无止真人。出手,以我的本事肯定要伤了它鬼元。现在能治住它发疯的,只有常老四。
“你以为它能救的了你?”后背,又是一跺,‘九安’冷声喝道,“好,好,你就让它出来!今天,我就收了它那一屡残魂,再教教你何为尊师重道!”
左侧肋骨被重重一踢,我后背撞到茶几腿上。‘咯吱’一声刺耳的声响后,茶几在撞到沙发时停了下来。
我擦擦嘴角的血,撑起身子后退。
‘九安’一脚踢来,我连忙把按在地上的手缩回。就在以为他要对我穿追猛打时,他突然把脚缩了回去。
“师父,你要把师姐打死了!”九安后退两步,神色焦急的大叫。
“孽徒!”‘九安’脸色一变,沉声喝道,“你也要学你师姐一样,气死为师吗?”
“师父你找了师姐这么长时间,为的就是把师姐打死吗?”九安道,“既然如此,你干吗还找她?师姐有错你罚她,她现在仅不起你打。”
无止真人从九安身上一跃而出,沉着脸色一掌拍在九安额头上,“混帐!进门才几日,就敢违抗师命!你这是眼中只有师姐没有师父吗?”
九安踉跄几步跌在地上,脸色白的和纸一样,“师父,你是真想要师姐的命?如果是,我和师姐一起去。”
九安坐直身子,仰起头对无止真人道,“反正,你也从来没把我当过徒弟。反正,我本来也是短命鬼。你把我也打死,我和师姐也有个伴儿!”
“九,九安。”我叫了声九安,“你闭嘴。”
无止真人动了真怒,在这种情况下,九安为我求情,是自惹麻烦上身。
“好啊!你们师姐弟一唱一喝,是要把我气死!”无止真人冷哼一声,一甩衣袖,背过身去。
九安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道,“我入门时间是短,可这几年来眼睛没瞎。师父你对我如何我不说,可你让师姐去的地方,师姐哪一次没去,哪一次不是弄的一身伤,差点丢了命?师姐有过一次怨言,有和你说过不去?再难,再累,再辛苦,她都咬牙挺着!她得到什么了?是得到财了,得到利了,还是得到不老仙方,探知天地玄机了?都没有,不过是你一句话,她就拼了命的去做!你呢,就因为师姐瞒了姐夫这一件事,你就把师姐往死了打!师父,如果师姐想对你动手……”
“九安,闭嘴!”我打断九安的话,看着无止真人的背影,对九安道,“师姐没事。”我擦擦嘴角的血,对无止真人道,“师父,九安年纪小,很多事都不知情,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我有什么不知情的!”
“闭嘴!”我对九安道,“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不知道,无止真人和常老四救过我多少次命;不知道,它们看着我长大,在我心中如同家中长辈;不知道,这一蛇一鬼,在这十年里陪我走过了多少困苦无助的日子。
我,依赖它们给予我的温暖。
九安回头看着我,嘴张了几张,咬咬牙的把头扭向一旁,不再说话。
无止真人一直背着身,没再说话。
我坐在地上喘息了会儿,爬起来收拾屋子。
九安帮我。
沙发归位,茶几归位,撞倒的音箱,撞歪的电视柜全都归位。
最后,把掉在地上摔碎的玻璃杯碎片清理干净。
一切都恢复原样后,无止真人冷冷出声,“你们两个,过来。”
侧卧室的北墙前,它道,“跪下!”
我拉着九安对墙跪下,一言不发。
许久,无止真人在我身后问道,“你那个姓马的,猫妖小友呢?”
“如果师父是用猫妖来给我解毒,”我忍着膝盖上的痛,道,“那不必了。我不会杀马开心,我的命不比他的贵多少。”
“胡闹!”无止真人大声呵斥,“难道你真的要去等死?!”
心里有些委屈,我置气的对他道,“我死了正好,省着惹师父生气了。师父去找一个比我和九安听话伶俐的徒弟……”
“混帐!越来越不像话,我不如直接打死你!”话说一半,长声一叹,“也不怪你,为师,应该早在你认识你夫君时就想到的。这是你的命……”
“不怪我你还打我。”
被打时我一滴眼泪没落,此时无止真人一句话,我眼泪和掉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滚。
这么多年,我对它再没大没小,它都没对我发过大脾气。如今因为我撒了个慌,往死里打我……
“为师,气急了。”无止真人道,“小柠,你不应该瞒着师父这件事。你要是早告诉为师,咱们要少走多少年的弯路?为师问你,你夫君后背上的眼睛,有多少只?”
我哽咽一声,道,“十三只,睁开的有十只。”
“十三只?”无止真人大声道,“这不可能!”
“我一只一只数的。”抬起手背把眼泪擦下去,我道,“师父,你一直找的东西,和释南后背的眼睛有关?”
不然,何来弯路之说?
“……”无止真人略略沉默,道,“是有关。也到了告诉你的时候……”一顿,问道,“这半年来,你拜月可成功过?”
我摇头。
自打小产后我拜月就没成功过,后来从映月湖回来,身子不好,一直和释南在一起,不方便拜月。
在西藏那两个月倒是尝试过一次,可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还得等等……”
“师父,这和我拜月也有关?”
“有关。”无止真人道,“这些事,为师都会告诉你,可眼下之急,是先把你身上的鼠毒清了。”
“不用猫妖。”这一点,我坚持。
“依你,不用猫妖。”无止真人道,“你把老长虫叫出来,我和它借样东西。”
我叫了两声没反应,对无止真人道,“师父,在天葬台时,它可能被天鼠精伤的重了点。这两个月,我就没见它出来过。”
好像是出来过一次,我迷糊时,听到它在我耳边说什么三碗水剪成一碗什么的。
可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它,那时不清醒,记忆太混乱。后来谢宏众用猫头做药引时,就是三碗水剪成一碗水……
有可能,是我在潜意识里把谢宏众的声音听成了它的。
“……为师进去找它。”
说罢,无止真人没声了。过了片刻,它诧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柠!老长虫,不在!”
“什么?”我一愣,“什么不在?”
“它不在你身体里,也就是说,它……”
我脑子嗡的一下,什么也反应不过来了。
常老四是蛇魂,一直依附于我才得以存活。现在我身体里没了它,那是不是说,常老四已经……
无止真人在后面念念有词,“如果它是你被天鼠精咬的那天晚上魂飞魄散的,那离现在就是两个多月的时间。不过百日,小柠,你还有救。”
“什么不过百日,什么有救?”我回过头去看无止真人,“师父,你的意思是说常老四它,天地无存了?”
“鼠的天敌除了猫外就是蛇,你不用猫妖治毒,那当然得用蛇妖。老长虫修炼二百多年,在灵体不灭的情况下,肉身不会腐败。”无止真人对身边的九安道,“收拾东西,马上出发救你师姐。”
九安欢乐的应了一声,站起来往客厅里跑。
无止真人继续道,“就是灭了,也会存世百天。现在我们就去你当年挖坟的地方找老长虫的肉身……”说到最后,一声唏嘘,“没想到,老长虫竟然会毁在一只天鼠精的手上。不过,最后它肉身能救你一命,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3 20:01:00 +0800 CST  
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九安把进门时放到一旁的包背在肩上,就算齐妥。
我在无止真人的催促下起身洗了把脸,把身上的伤略略处理了下。
没伤到骨头,青紫的地方居多。左腮被牙硌了个口子,已经不流血了,就是痛的厉害。
贴了张止痛符,我带着上了九安身的无止真人出门。
去车库提车时,我给释南发了条短信说无止真人带我去治鼠毒,让他别担心。
释南的电话马上打了过来,“我和你去。”
“不用。”我瞄了眼坐到副驾驶的‘九安’,道,“我和我师父在一起,不会出事。你放心,最多三天……”‘九安’微微点头,我肯定的道,“最多三天就回来了。”
我私心里不想他来,怕他看到我身上的伤。
无止真人是我师父,是长辈,释南又不能给我出气,只能看着心疼。
换句话,他要是真给我出气,我得跟他急。
所以,还是暂时别见吧。
等回来,我身上的伤应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算没好,也可以说是在找解鼠毒的药时伤到的。
一夜急驰,到达我初中时所在的小镇时,是早上。吃了点东西,在车上睡了会儿。临近傍晚时,买了把铁锹,在我驾车去童年时所生活的村落。
十几年过去,变化说大不大,村落还是那样的部局。村外是田,村后是林,还有那条早年被废弃的老道,一直横在那里。说小也不小,原来的沙石路铺了板油,两侧的杨树换成了枝叶绦绦的绿柳,村中的房子,十户有九户翻了新。
一切,都是是记忆里的样子。一切,又和记忆里的有所不同。
路边坐在柳树下乘凉闲聊的村民,面孔也是既熟悉又陌生。
把车停在路边,我扭头往一处房子看。
小时候的家。
老房子已经不见,现在是新房新户新主人,唯一没变的是立在院门口的那扇铁大门。
东北农村大都焊铁院门,我家也不例外。
我爸会这方面的手艺,门的模样是自己设计的。那时我年幼,缠在他身边淘气。
他说,“小柠你别闹,爸给你做个风车玩。”
我说嗯。
几天后,那个风车就出现在了大门上。最上方正中间,别人家焊了褔字的地方。
铁制的五片扇叶,刷了五色漆,加了滚珠轴承,可以转动。
有风时,随着嗡嗡鸣响,它能转出一道彩虹。
大门安上后,不少人来问他要设计纸。他不给,说是专门做给他家丫头的,独一份,不外传。
我为此,自豪了整个童年。
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变了,包括那只风车上,我年幼时选下的五种颜色……
看到院子里有人出来,我眨眨发涩的眼睛,开车离开。
把车隐在老道的树林里,等天黑。挖坟掘墓这种事,得在漆黑的晚上进行。
坐了会儿,睡了一天的九安醒过来。下车洗了把脸,坐到副驾驶上抱着盒饭吃。
等待的时间总是慢长,我们师徒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无止真人问九安,“九安,你觉得这个村子怎么样?”
九安含着饭,往不远处那个村落瞄了几眼,“格局不好。”
把饭咽下去后,他下车转了几圈,爬在窗口对无止真人道,“师父,这条老道主行运,财运顺行。那条新道看着不错,可正压在村子的白虎位上……”停顿了会儿,九安连声道,“不对,不对,这条老道不是这个村子的,这地方不对,没有人会这么布局的。”
“原来有个老村。”我指指车后,“在那个方向,不过已经拔干净,全种树了。”
九安往我指的方向走几步,看了会儿回到车上,抱着盒饭继续吃,“这就对了,有那个老村挡着,这个村子还勉强过的去。没了老村,这村子不消停。”
我问怎么个不消停法。
没办法,我只会捉鬼,不会看风水。
“嗯……”九安拉了个长音,道,“会犯‘呼’。”
“嗯?”我道,“什么意思。”
“分‘里呼’‘外呼’。”九安道,“大致就是,村子里有人的生辰八字正好和村子的格局相克。那个人如果是横死的,轻则‘呼’三枝五叶,就是克近亲。这是‘里呼’。重了,‘呼’四邻八舍,这是‘外呼’。一般,‘呼’一次,三年之内死三男三女。这六个人死完,在七日里再死一个男人或是一个女人,总共死七个人,算是‘呼’完了。加上起呼的那个人,正好凑两桌麻将。”
说完,回头看无止真人,“师父,我没说错吧?”
无止真人轻笑着点头,“没说错,是这么回事。”
“要怎么破?”毕竟是我老村,人再不亲土也亲。
“这得起‘呼’了才能破。”九安道,“别的时候没用。不是,师姐,你们村儿怎么把好好的老村和老道废了?那可是个千金不卖的好地儿……”
“谁知道呢?换村改道时我才多大点儿,哪记得这些事?”
其实听我爸提过一嘴,好像是当时的村长说老村建的太没章法,不好规划成社会主义新农村。再加上当时镇里要往县里修公路,老村儿正好挡路,所以就废了。
村儿上给划了一块田,免费批房号,提供上梁的木头,村民自己家堆塑泥坯子就行。
东西准备好,二十几个膀大腰圆的爷们儿相互帮忙,半个月起个新房和玩儿似的。
没到两年,新村起来了,老村被废。
好笑的是,老村被废后,路又不往这里修了。向北偏了五公里,穿了一片良田。
当时搬村时,有个钉子户,就是小时候给我看病的吴三婶家了。任谁家搬,她家都不搬。
村长招呼人把新房都给盖好了,连把力气都没用他们家出,她还是坐在炕头晃着脑袋不搬。烟袋锅子往嘴里一含,谁劝骂谁,能骂出花儿来。
断了电也不搬,就在那个荒村里摸黑住着。
后来我妈和我弟离世,我家往镇上搬时,吴三婶家搬了。可不是搬进新村,而是搬走,去别的村子安家。
想来,那个时候吴三婶应该就看出新村不妥了吧。
“也是。你这么笨,”九安点点头,把吃净的盒饭装进垃圾袋,“就是年纪不小,告诉你你也不懂。”
“小兔崽子,”我按住九安脖子,咬牙道,“皮痒了是不是,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欠收拾了?”
九安和我闹,拿起手电往我脸上晃,“吼!哈!妖精,看我照妖镜!”
“行了,别闹了。”无止真人笑道,“收拾收拾东西,下车。”
九安收了嬉皮笑脸,把手电关了塞进小包里。看了眼窗外,道,“师父,天还没黑透呢。”
“走到就黑透了。”无止真人道。
离开多年,农田几变,当年的田间小道早变了地方。好在,有无止真人,无论这田这路怎么变,它都不会认错埋葬它尸骨的地方。
雨后天晴几天,泥土正是松弛好挖的时候。得到无止真人的许可,九安抢过我手里的铁锹开始掘坟。
在九安的铁锹磕到棺材板时,我嘴贱的对九安道,“九安,当年我掘师父的坟让师父给收拾惨了。你看,你掘它坟,它什么也没说,多疼你。”
胸口有些闷,不找点话说我难受。
九安累的气喘吁吁,抬头瞪了我一眼,“师姐,师父更疼你。不仅疼你,还能让你疼……”
“小兔崽子!”我一脚踹过去,“来,让师姐好好疼疼!”
“师姐别闹,别闹……”
铁锹一偏,把露出来棺材板捅了个窟窿。
九安脸一下白了,抬头去看无止真人,“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无止真人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别人收徒弟是传承衣钵,养老送终的。我收徒弟,是专门刨我坟,往我棺材上捅窟窿的。还好为师没打算多收徒弟,不然得多备几个棺材才行……”
九安抖着肩膀笑出声来。
我也想笑,可一想到,常老四已经无存于天地,而我们现在,是来取它的肉身……
心情,压抑到不行。
无止真人飘到九安身旁,往他后脑上轻轻一拍,“别笑了,下去,把那条蛇身拖上来。小心点,别把装为师尸骨的咸菜坛子砸了,泡了水,看为师怎么收拾你!”
九安忍笑说了声遵命,脱下外衣递给我,蹲下去把那个窟窿往大扩了扩。
从我手里接过枝手电,他缩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迈了进去。回过身时,问无止真人,“师父,你不来?”
无止真人摇头,“为师在里面困了上千年,想想都憋的慌。你动作快点,咱们也好早些回去。”
九安嗯了声,扭身钻了下去。呸了声说了句‘真味儿’后,有些崩溃的问,“师父,老厚一层泥,要在里面摸啊?”
无止真人嗯了声,九安不再说话。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4 21:20:00 +0800 CST  
我闭上眼,一连深呼吸几次,依旧不能减轻心中的沉重感。睁开眼看一脸淡然的无止真人,我问道,“师父,你和常老四在一起近二十年,它现在不在了,你……”
就没有一点悲伤的感觉?
无止真人把视线从棺材上收回,看向我道,“人有人的命,神有神的命。常老四有常老四的命,为师有为师的命。把这个想透,认了自己命,也就没什么了。”
“认命?”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去,“师父,你千年不归地府轮回转世,是,在认命?”
这,分明是不认命!
如果认命,就应该放下执念,抛下一切,过了奈河桥喝了孟婆汤。
无止真人看着我,半天没说话。
我心中一紧,对他低头,“师父,我错了,您别生气。”
“挨次打,是长了点记性和眼色。”无止真人声音冰凉,“看来,以前为师是太过纵容你了,把你惯的不成样子。”
我沉着头,没再接话。
微风轻吹,抚在脸上冰凉。沉寂片刻,无止真人似是回答我,又似是在自语,“我,可能是这天地间最认命的了。不然,怎么会在这人世间蹉跎千年不去?”
这话有点深,我想问,又不敢,正犹豫着,九安一脸泥的从棺材窟窿里冒了头,“师父,里面没有。”
“嗯?”无止真人蹲下去,“怎么可能没有?为师记得清清楚楚,当年是在这棺材里剥离的它灵魂,它的肉身又不会自己动,能去哪里?”
说着,身形一闪上了九安的身。‘九安’转过身,又钻到了棺材里。
两分钟后,‘九安’钻出来。
无止真人从九安身上闪出,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我和坐在地上喘气的九安面面相觑。
许久,我问九安下面是个什么情况。
九安看着我道,“全是窟窿,有大有小,还有不少……”手往起一扬,扔过一样东西来,“这种骨头,铺了一棺材底,硌的我这叫一个疼……”
我把那骨头接到手中看,一眼认出那比普通耗子大的多的头骨属于天鼠。
牙齿很特殊,牙印刻在我胳膊上我不可能认错。
铺了一棺材底?
我当年在棺材里时,是有红眼耗子不错,可都是死的,而且数量也不多。
就那几只,腐烂后骨头绝对不可能铺一棺材底。
唯一的合理解释,是无止真人和常老四恶斗躺在我身体里后,那些红眼耗子返回了。
也就是说,常老四的肉身,早在十几年前就不在了。
而让它不在的人,不,妖,是付耗子!
我拿着块骨头冥思时,无止真人回来了。没说话,迎风而立,身形一动不动。
我和九安不敢问也不敢打扰它。
直到启明星在天边亮起,村子里传来阵阵鸡鸣,它动了。
回过头对我道,“回去吧,另想办法。”
我起身时,九安问,“师父,走蛟不行吗?归根结底,它也是蛇。”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走蛟。”无止真人对九安摆手,道,“它被封在映月湖里。动了它,就等于告诉封湖的人,你师姐还活着。”
九安哦了声,撑地起来,背上背包跟在我身后往村里走。
天亮的快。
在野地里时还暗着,走到村里时已经能蒙蒙看上人影。车停在老道上,我们要穿过整整村子。
往村子里没走几步,突然响起爆竹声。
我吓了一跳,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
谁家结婚,一大早来接亲?
念头刚起,爆竹声落下,随之,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我们慢慢走过,见一个靠路边的人家人来人往,铁制的大门旁坚起了丝丝屡屡的灵幡。
九安粘住了眼睛,把背包递给我,对无止真人道,“师父,我进去喝口水。”
“现在去喝水,哪有人挨理你?”无止真人道,“天亮透了再去,去前把你这身泥洗下去。”
喝水不是喝水,是借喝水之名进去打探。
我们走阴阳这一行的出门接买卖,很多消息都是从左邻右舍‘喝水’得来的。
回到车上,九安开始收拾自己。
我一边喝水,一边回想那户人家是谁。离开的时间有点久,再加上竖了新房,有点难认。
天大亮,九安去‘喝水’。在他的身影走出几百米后,无止真人无声息的在后面跟了上去。
这老头儿,看似对九安冷淡,其实惦记着呢。
我闲来无事,把手机拿在手里摆弄。想给释南发短信,一看时间才五点十分,做罢。
二点半的时候他还给我发短信问坟掘的怎么样了,这个时候,也就才睡了两个小时,我就不扰他清梦了。
九安和无止真人走‘喝水’,足足喝了两个多小时。
它们回来时,我在车里睡的正香。
九安敲敲窗户坐起来时,一脸沉重。
我道,“怎么着,起呼了?”这么巧,昨天才提到犯呼,就犯上了。
“是。”九安看着我,道,“而且,已经死了六个人。”
我扬眉,也就是说,这个呼,马上就要完了。
“这样的,还能破吗?”我问,“就七天时间。”
“小柠。”无止真人道,“给你夫君打电话,我们马上启程去西藏。为师想了下,与其商量你把马开心交出来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西藏。”
我把蓝牙耳机挂耳朵上,一边启动车,一边拨释南电话。
无止真人没回来时,释南说有十成的把握说服他师父和付耗子给我清毒。原来我还有些犹豫,可现在无止真人在我身边,我感觉心里十分有底。
再有,我要和付耗子算一算,他杀了常老四残魂,毁了常老四肉身的帐!
九安突然开门下车,吓的我把刚启动的车停下。他把背包拎下去,对无止真人道,“师父,我想试试。你让我试试……”扭头又看向我,道,“师姐,救一个是一个,咱们行走阴阳的,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无止真人片刻犹豫,叹道,“去吧,别断了联系。”
九安对无止真人郑重的点点头,又对我道,“师姐,七天后,我去找你。你等我,别急着走,我想你带我在西藏玩。”
我点头,笑了,“好,我等你。”
九安笑了,背着包掉头往村子里跑。我回头看了眼无止真人,“师父,就,让九安一个人去了?”
无止真人嗯了声,“随他吧,是应该自己磨炼磨炼了。”
我眯眼看无止真人。
我的亲师父!九安才几岁?满打满算才十五,就要自己磨炼磨炼了?行,释南这么个年纪也四处捉鬼了,可人家释行可是教真东西了!
你呢你呢你呢!我从来没见你教九安过什么!
不得不说,无止真人打我那顿真起作用了。往天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让我憋在了肚子里没敢吐出去!
所以说,熊孩子都是家长惯的。不听话不懂事别心急,往死里揍两顿就好了。
泪……
我把电话给释南打过去时,才知道他一夜没睡一直在等我电话。在听我说,我的救命仙丹,常老四的肉体早在十年前就不见了,我想活命,还得去西藏后,很痛快的就应了下来。
电话里,他道,“你什么时候到?”
我看了眼时间,对释南说下午。
释南嗯了声,“你专心开车,我马上联系陆明那边订机票。顺利的话,今天晚上咱们就能走。”
挂掉手机,我长呼出一口气。
转悠了一圈,还是要去西藏。这时间浪费的,不然,现在已经身处释行的帐篷里,把生死和恩怨都掰扯明白了。
我以为,会很顺利。
毕竟在无止真人回来时,去西藏的人员已经到位,机票买完,我们这一群人只差登机。
如今,不过是晚了两天。
可就是这两天,我回到村里这两天,出了大变故。
萧晓不见了。
在云南的山寨里无故消失。
释南给陆明打电话时,陆明正在调配人手去云南找人。
我得到这个消息后直接去了陆明的公司,会客厅里聚集了不少人。人多,却寂静无声。
陆明的办公室开着门,里面偶尔传来一两句说话声。
龚婶看到我,红着眼睛,动动嘴唇没说话。
她不说我也懂。
与我相比,萧晓对她来说更亲近。所以,她希望龚叔要去云南找萧晓,而不能和我去西藏。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陆明的人手,最好是去云南找萧晓。西藏那里,我和释南两个人就够。
释行不是一般人,释南也不是。谈得通,谁也不用。谈不通,同样,谁也不用。
走到办公室门口,陆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所以,庄小姐的意思是,要请我去做客?”
办公桌上,电话开着外放。庄堇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这要看陆先生自己的意思,其实,我老板的意思,咱们的关系没必要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坐下来好好谈谈,也许,就什么结都解开了。”
“那是不是应该拿出些诚意?”陆明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前倾,挑起嘴角笑了,“把人先放了。”
“陆先生亲自来接,才能显现陆先生的诚意。”庄堇一顿,道,“对了,陆先生,咱们就是闲坐喝茶,没有必要带太多人。我不像陆先生家大业大,人多了,可请不起。”
嘟,电话挂了。
陆明保持一个姿势,很久很久没动。
释南看了眼我,对陆明道,“你把人都带走,我和苏青柠能应付的来。”
“一半。”陆明沉声道,“都他妈给我活着!”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4 21:29:00 +0800 CST  
原本要随我去西藏的人有七个,每个都是陆明和释南经过深思熟虑定下来的。曾叔不在,以龚叔为首,往下,本事逐渐递减。
如今要把这七个人分成两伙儿,分不均是其次,重要的是,分开后两边人手都不足。
我和释南这边还好说,毕竟释南的本事在所有人之上。关键是萧晓那边,还不知道,庄堇挖了什么样的坑给陆明去跳。
我,释南,陆明,龚叔,坐在一起商量了两个小时。最后,在他们三个吸了半条烟,整个屋子烟气蒙蒙和老妖精的洞府一样时,我提议,让陆明带走所有的人。
到了云南后,速战速决,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事情搞定。
我和释南的行程压后两天,两天后,云南那里无论是好是坏都出结果了。届时,陆明带着人到拉萨和我们会合。
半小时后,这个计划在我,释南,龚叔三人举手同意下通过。
没耽搁时间,陆明一行人马上出发。
我和释南去机场送机,在他们领登机牌时,龚叔把我拉到一边,表情少有的凝重,“……小柠,你别看陆明现在和个正常人一样,其实他已经乱了,不然你这点小心思他一定能看出来。”一顿,道,“叔想看着他和萧晓那孩子好好的。可你和释南也不能有事……你明白叔的意思吗?事关生死时,你有什么能耐就不要掖着藏着了。叔比谁都清楚你底细,你应该懂,叔说的不只是你那一蛇一鬼……”
机场人很多,耳边乱糟糟的,脑子也跟着有些乱。不等龚叔把话说完,我对他点头,“叔,我明白,我全明白。我保证,我们不会有事。”
“有你这句话,叔也放心了。”他拍拍我肩膀,见释南和陆明走过来,小声道,“叔这一辈子,就没和谁这么操心过。早知道,十年前说什么也得把你杀了……”
我鼻子一酸,笑道,“叔,你这年纪到底是大了,唠叨起来没完没了的。”
“行了行了,”龚叔往龚婶儿那里走,“我去看眼我小丫蛋。”
“小柠。”陆明走过来抱住我,轻声道,“都会没事,你给我两天时间。就两天……等我回来。”
“好。”我抓着他衣袖,连连点头,“我等你回来。”
陆明长呼出口气,在龚叔在另一边叫时,转身去了安检口。
我看着他们走进去,和释南并肩站着对他们摆手。
当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释南拿出两张机票,道,“你骗他。”
我接过机票往另一个登机口走,“从小到大,我对他说过无数的谎。这次,是最后一次。”
声东击西,这计我们必须要上。
我和释南的事,归根结底,还是要我们独自去面对。
没有直达飞机,在北京转的机。到达拉萨的时候,是第二天晚上。
虽然在片土地上已经前前后后待了两个月,我高原反应依旧严重。休息一夜,到了第三天早上头痛才稍稍有所缓解。
中午,我们租车,自己开着去释行他们所在的那个帐篷群。
临近傍晚,快到地方时,释南给他师父打了个电话。
开的外放,释南这边还没说什么,释行波澜不惊的声音便从手机里传来,“……有什么话,到了再说吧。高原氧薄,你妻身体不好,路上慢行,不急。”
满满的,都是关切之意。如果不是偶然听到谢宏众的电话,我上哪知道是他千方百计的想要我的命?
至于他知道我和释南已经到了西藏又正在往他那里赶,我一点也不意外。
天朝除了人多外,就是老鼠多。
释南把电话挂了没一会儿,我手机响了。
我以为是陆明一行人或是帮我照顾小北的慕容,谁知,是个没见过的生号。
本不想接,可那号码却出奇的顽强。一个接一个的打进,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看着车窗外快速掠过的几只牛羊,我接了起来。
一放到耳边,陆明妈特别伤心的哭声传到了我耳中。
我神经一震,马上坐直了。
不是陆明出事,传回去消息了吧?
没等我问,陆明妈抽噎几声,哑着嗓子道,“小柠啊,你回来趟吧。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恨我,怨我。你回来,我给你跪下都行……你赶紧回来趟吧……”
话没说完,又上气不接下气的哭了起来。
我被她哭的莫名的心慌,握着手机,道,“出什么事了?陆明怎么了?你和我好好说……”
陆明已经回东北了?这么快?
“不是陆明……”陆明妈打断我的胡思乱想,道,“是你爸。就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怎么了……翻翻园子,突然就晕过去了。我找车送医院一看,医院说脑出血……怕是,怕是坚持不了几天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陆明妈的哭声盘绕在耳边,说的话似远又近,“……小柠,当年错的是婶儿。你二叔活着时,虽然是个瘫巴,可也是个顶大梁的,是家里的主心骨。你二叔死后,二婶带着陆明,被他奶欺负的,连地都种不消停……本来,你爸和我是一起长大的,要不是你奶不同意,你就是我亲闺女……小柠,千错万错,都是婶儿的错。你再恨你爸,也回来看他一眼。他叫你小名儿时,你答应一声……小柠,好好坏坏,这是你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了。你让你爸,走时把眼睛闭实了。”
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了。
我闭上眼,眼泪滑了下来。
释南把车停在路旁,回头问我,“怎么了。”
“释南,我要回家。”我道,“我,我想回去看看我爸……”
释南伸过手,把我眼角的泪擦下去,“苏青柠,你身上的毒不能拖……再有一个小时,我们就到地方了。”
我闭上眼,半天没有说话。电话里,陆明妈带着哭腔的劝说一直没停。
在知道我没死还活着时,释行和付耗子就已经做好救或不救我的打算了。不然,这几天他们不会一个电话都没给释南打,在刚刚释南把电话打过去时,释行的语气也不会那么淡然。
换句话说,我们是来听结果的。然后,再根据那个结果而做出相应的措施。
如果,那个结果是释行和付耗子同意给我解毒,那我们晚过去两天,不会对这个结果产生任何影响。
我不知道我爸还能坚持多久,要想,回去看他一眼。是活的他,而不是脱离肉体后的一屡灵魂。
如果,释行和付耗子没有救我的打算。那,此行我们凶多吉少。
就算撑过了今晚,我也活不过下一次毒发。
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们父女活着见这辈子最后一面。
归了阴,过了奈何桥,不管以前关系是好是坏,我们的缘分都尽了……
释南拍了下方向盘,长长一叹。
电话里,陆明妈一声大吼喊过来,“苏青柠!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爸快死了,他咽气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见见你!你想让他把遗憾带到棺材板下面去?”
我吸吸鼻子,把电话挂了。
刚想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无止真人道,“释南,开车,去见你师父。”
我回头对无止真人道,“师父!”
“你父亲不会有事。”无止真人道,“你师弟在那里看着呢。”
我师弟,九安?怎么扯到九安了……
一愣,我脸刷一下白了,“师父,犯呼的……”
“是你们家。”释南把车启动时,无止真人道,“起呼的人是你亲三爷,里呼。现在还差最后一个。应呼的人都是运道差的,有你横在这里,你父亲不会有事。所以你只管顾好你自己,家里那边有你师弟照看不会有事。”
“七天?”释南问,“过去几天了?”
“两天。”我擦擦眼泪,回道,“过去两天了。”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5 20:30:00 +0800 CST  
释南一脚油门踩到底,道,“足够了,只要九安能稳住这三两天不出事,咱们在第六天赶回去就行。苏青柠你别担心,这个我破过,摆平不成问题。”
听了释南的话,我心中亮堂起来。攥着安全带,把电话给陆明妈拨了回去。
如果今天晚上我丢命,就算是应了呼,我爸不会有事。
如果释行和付耗肯救我,那我们还有时间回去破呼,我爸也不会有事。
陆明妈把电话接起,我吸吸鼻子,对她道,“婶儿,我现在在西藏。我三天后回去。你放心,我爸……”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不回来看他一眼!”陆明妈咆哮一声,“你就是个白眼狼!”
嘟的一声,电话被挂了。
我揉揉被震的生疼的耳朵,长呼出一口气,把电话给九安打了过去。
一连打了两三遍九安都没接,在一个羊群显现在眼前时,他接了。
没等我说话,他道,“师父和你说了?”我嗯了声后,他语调极为轻松的道,“放心,妥妥儿的。我现在的本事破呼是有点难,可保住大爷的命是没问题的。师姐,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我笑了,这小兔崽子。平时能把人气的乱蹦,可懂起事儿来,一点也不像个十五岁的孩子。
释南戴上蓝牙耳机,把话接了过去,“九安,我和你说,你准备……你师父和你说了?那你小心点,别逞强,姐夫和你师姐三天后回去。”
嗯啊几声,车子在路边停下。
地方,到了。
上次来时这里一片荒凉,如今,春来草绿,一幅生机昂扬的影像。
就是,帐篷群里的帐篷减少了许多。
上次来时,足有三十几顶,老褐色,和长在雪地里的蘑菇似的。如今,只有那么五六顶,而且是白色的,被新绿的草衬托的像天上的白云。
只是,阴气萦绕。
很正常,这里厉鬼众多,要是没有阴气反倒不正常了。
无止真人藏到了我身体里,顺着小路往下走时,我刻意瞄了眼释行给鬼诵经的的小树林和被付耗子咬了一口的天葬台。
来西藏的一路,我都在心里做建设,让自己在面对释行和付耗子时尽量保持正常。
毕竟,这次来的目的是求命。
可真当走近这个地方,我发现,心中的恨意止不住。这些恨,甚至化做一种力量,源源不断的浇灌在心头。
让我想把眼前的一切全部毁掉!
无止真人在我耳边道,“小柠,你心不静。”
“师父,我静不下来。”我握紧发抖的双手,小声道,“怎么办?”
释南走下一个小短坡,回头对我伸出手,轻声道,“小心,有些滑。”
夕阳很好,给释南的侧脸渡了一层金色。他嘴角轻挑,看向我时,黑眸闪亮,瞳孔里折射出火烧云的颜色。
我把手放在他手心,本烦躁不堪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在快靠近帐篷时,付耗子迎了出来,和上次我们来时一样。
连和释南说的话都差不多,“以为你们会上午到,午饭都准备下了。”
唯一的不同,是无视我。
从头到尾没用正眼瞧,仿佛,我是个他看不到的灵魂一样。
好吧,如果我不是被谢宏众救走。此时,我已经是个灵魂,不,可能连灵魂都没有。
右臂上,被付耗子咬的那地方隐隐做痛。
我咬牙,垂下眼帘,把恨意压在心底。
恨意才降,滔天怒气骤然而起。
不是我的,是无止真人的。
它虽然张嘴认命闭嘴认命,可到底和常老四打打闹闹了二十几年。此时害的常老四形神俱灭的人,不,妖就在眼前,它怎么可能会不动怒?
走到帐篷前,付耗子把门帘挑了起来。释南牵着我的手,弯腰先行进去。我刚要低头,付耗子的手突然向我侧打了过来。
我心惊躲闪时,释南回手把他架住,冷声道,“付叔的意思是,没的谈了?”
“付叔的意思是,”一只枪口顶在我头上,庄堇闪身出来,“她能不能活,要看你的态度。”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5 20:32:00 +0800 CST  
本来风轻云淡的气氛,随着付耗子突然动手和庄堇的出现而变的骤然紧张。
我看了眼黑洞洞的枪口,把目光落在庄堇身上。
说真的,在这里看到她让我有些意外。
这,是声东击西变成了调虎离山,还是云南那里安排了别人?
庄堇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挑起嘴角,扬眉道,“陆先生能百忙之中抽身应约,陪他喝茶的人当然不会是我这个小喽啰。”把枪口往我头上贴了贴,“放心,我们不会慢待他。”
我闪闪头,用手指把枪口往一边拨了拨。
慢待肯定不会,反而会很‘精细’。
不管怎么样,庄堇出现在这里,我对陆明那里松了一大口气。
或许,那个不会‘慢待’陆明的人不简单,可在我心里,远没有庄堇两个字更具危险性。
两下僵持中,释行的声音传出来,“都进来吧……”
还是那种古井无波的声调。
付耗子收了手,庄堇用枪往帐篷里点了点,侧身让了路。
我跟在释南身后走进去,一抬眼,看到了立于释行身后的鬼将军。
随即,背对着我们而坐的一个人,在门帘撂下的一瞬扭过头来。瞄了我一眼,冷冷笑了,声音说不出的沙哑难听,“没想到,还能看到活着的你。”
我被眼前人的模样惊了一跳,稳下心神后,笑了,“能见到活着的你,我也很意外。”
竟然,是谢宏众。
原本花白的头发烧没了,右半边脸烧焦,没包扎处理,黑炭一样的皮肤龟裂出丝丝血痕迹。右眼球凸出,灰白中带了层蒙蒙血色——明显废了。
左手齐腕而没,断腕处用破布草草包扎,上面沾满了泥土和血迹。
右边放着一个背包,一幅风尘仆仆的模样。
看样子,只比我们早到一会儿。
“你还活着,”谢宏众没坏的右眼染了血红,咬牙道,“我怎么舍得去死,我……”
话说一半,被释行的木鱼声打断。
随着那一声轻响,帐篷里变的鸦雀无声,气氛更加凝重,压的人喘不上气来。
付耗子在谢宏众身侧落坐后,释行微微抬头,扫了释南一眼后,开门见山的道,“你想救你妻的命,为师答应你。今天晚上,就让你付叔和谢叔把她身上的鼠毒虫毒解了……而做为交换,为师只想拿回二十几年前放在你那里的东西。”
“我背后的眼睛?”释南问。
释行轻敲一声木鱼,做为回答。
释南拉着我的手火灶这边席地坐下,朗声道,“在回答前,我问几个问题。从小到大,我有很多事不明白。你一直说时机末到不能说给我听,现如今,时机到了吧?”
“到了。”释行回道,“你想知道什么,说吧。为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释南轻握下我的手,手心里是一层薄汗。
“我小时,你曾说,”释南深吸一口气,道,“我因为特殊,所以被父母遗弃在坟地。这,是真是假?”
“假。”回答的,不是释行,而是付耗子,“你父母早亡,你是个孤儿。你被放在坟地独自长大,是我和你师父亲手所为……”
“为什么?”释南问。
“因为你是纯阳命,”释行把话接回去,“让你在坟地里长到九岁,为的是增加你上的阴气。从而适合做载体。”
释南眼眸略紧,“……身后,眼睛的载体?”
“是,那些眼睛属阴,要用阳体去养。”这次说话的,是声音沙哑的谢宏众,“可在初始时,却要阴气融合……一只只,全是我亲手种上去的。总共,费时两年。”
我闭上眼睛,紧握释南的手。
所以,释南在最初认释行为师那两年,谢宏众和他们待在一起……
释南右手慢慢收紧,攥的我手指微痛,“……既然是你们故意为之,那我怎么会被庄堇救?”
“你记错了。救你的不是庄堇,而是庄堇的姐姐。”付耗子道,“正因为她,才让你提前离开坟地,在人群中居了一年之久。差点,坏了大事。”
我侧脸去看庄堇。
她板着脸,无一丝表情。可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别样情愫。
“所以。”我出声道,“你们一怒之下杀了庄堇父母和姐姐,把年幼不知事情前因后果的释南和庄堇带走?”
庄堇眼眸微动,向前两步,抬起枪指在我头上,冷声道,“……用不着挑拨离间,我父母死于车祸,我和我姐一起被带走。可惜,适者生存,太懦弱的她只能被淘汰。”
“你怎么知道车祸不是他们制造的,”我无视她的枪,冷笑道,“他们为达目的,什么干不出来?”
庄堇嘴唇一抿,不再说话,而是把枪在我太阳穴上顶死。
释南抬头冷冷看过去一眼,在付耗子让庄堇把枪收起来后,又道,“庄堇老板,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释行的目光扫过来,简单几句,点明关系。
一条路上走的朋友,有着同一个方向和目的。释南背后的眼睛,有三只是庄堇的老板找到的。那个人和释行一行人简单分工,释行这边,照看释南,用各种方向让释南后背上的眼睛睁开。而庄堇的老板则长年派人奔波于天朝各地,继续寻找‘宝物’。
我一听,一直压在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开。
怪不得,罂粟田被毁后庄堇公司方面没做出任何反应。没有把释南怎么样,就连来找我,出来的也是谢宏众。
而谢宏众来找我,却不是因为我一把火烧了罂粟田,而是我一巴掌破了他的鸟笼阵。
还有当年,被释南杀了的谢金。他不去找真正破了阵的释南,也是来找的我……
我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释南,一直生活在释行,庄堇老板,谢宏众编织而成的大网中。
他们布下遍地荆棘,促使释南变强,成长成一只猛兽。然后,再在适当的时候猎杀……
释行略略说完,对微微低下头颅,拿着我左手摆弄的释南道,“仁南,你可还有想问的?”
“……苏青柠的出现挡了你们的路。”释南出声道,“所以,你们算计让她恨我离开。发现行不通,就要杀了她?”
释行没有说话,敲了下木鱼,算是默认。
“把东西还给你们后呢?”我扬头看向释行,“你们把他后背上的眼睛取走后,释南会怎么样?”
“尘归尘,土归土。”释行翻过一页经书,诵了一句佛语。
明知故问得到的答案,让我的心在有防备的情况下往深谷沉了几沉。
“所以,我这些年来就是个笑话。”释南抬头,冷冰冰的目光后,藏着一丝隐痛,“我活着,怎么活着,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死,怎么去死,全都要按着你们的意思来……是吗?”
“……这是你的命。”
“我,不认命……”
“你说什么?”谢宏众问。
“我说。”释南轻笑出声,掐着我手的手指微微用力,“我应该,怎么感谢你们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
我猛的回头去看释南,他头微微垂下,脸被笼罩在阴色之下,看不清表情。
释南轻声陈述,“你们故意把什么都告诉我,为的是激怒我,让我再睁一眼。你们也没打算救苏青柠,为了达到目的,你们可以当着我的面再杀她一次……”
“释南。”我紧握住释南的手,这样的他……
释南抬头,双眸冰凉,看火灶对面的释行,就像在看一个死人,“……还准备了什么?你们的目的,达到了……”
释行眼神阴冷起来,放下手中木杵,指尖夹着符咒轻轻一晃,点在了他面前的木鱼上面。随着他一声喝阵,坐在我们身后的谢宏众和付耗子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马上,一道金光在帐篷内闪现,正好把我和释南困在中间。
释行从原地站起来,绕过我们往门外走。在释行快要走到释南的身边时,释南道,“……没听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说罢,起身向左走了几步,蹲下身子用力往那一拍……
刚刚还闪着耀眼光亮的金线,轰然变没,我身上压力骤减,和平时无误。
释行神色微微一顿,冷笑了,“那,就来找我们吧。”
身形一闪,和付耗子,谢宏众,庄堇三人马开离开。随之,无数只鬼,黑压压的从帐篷的四面八方钻进来。
鬼将军横刀一拦,赫然是所有厉鬼的头目。一计长刀扫过时,鬼黑压压向我们扑了过来……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6 19:04:00 +0800 CST  
看到厉鬼向我们扑来,我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把它们控住脱困。
释南一拽我手腕,在我后退一步撞入他胸膛时,在我耳边道,“别上当。”
上当?
上什么当?
“这些鬼有问题?”
我说话的同时,释南已经带着我向后走了一步。我把视线落在向我们扑来的鬼上,仔细辨别它们和正常鬼的区别。
看不出,没感觉它们有何特殊。
身上的怨气是比一般的厉鬼重,可我连桂林的百鬼林都闯过了,这些货色根本不放在眼中。
难道,我道行浅,看不出这些鬼的门道?
在鬼将军威风凛凛的把阴刀砍到我和释南面前时,释南道,“看不出问题,可,怎么会没问题?”
释南推我后背一把,我脚下踉跄的向前一倾。阴刀贴着我后背一划而过,没等拿起,释南从背包里抽出铜钱剑,挥手砍在鬼将军的胳膊上。
鬼将军虽没实体,却依旧伤到了。它身上黑气骤长三分,怒吼一声把阴刀向释南扫了过去。
在一这切发生的一瞬,一只厉鬼速度极快的向我围过来。我强忍着没去控,而是抬起左手,用戒指把那只厉鬼打飞。在另一只鬼围向我时,我对释南道,“虽然看不出问题,可你觉得有问题,所以它们一定有问题,是这个意思吗?”
“嗯。”释南后跳一步,铜钱剑挥出去砸到鬼将军,抽回时横扫两只厉鬼,“有问题吗?”
我摇头,“没问题。”
释行挖了坑来给我们跳,不可能让我们轻易脱困。
我和释南所会的,定是释行,付耗子,谢宏众重点防范的。
喊话间,鬼将军再一次向释南进攻。这次,阴刀正向着释南的头砍。
释南抬起铜剑钱,一力接下。
两下力量相抵时,帐篷里的厉鬼视我而不见,全向释南冲了过去。
片刻,释南被一团黑雾围住。
我一看心惊,哎呀我去,这群死物竟然用起了战术!
不敢控鬼,我从包里抻出引魂索。刚想向最近那只鬼缠过去,便见鬼将军一纵飞起,那团黑雾被震的散了开来。
无数只厉鬼惨声尖叫向飘出帐篷,有两只直接从我身体上穿了过去。
那透心凉的感觉,让人心肺发麻。
眨眼间,帐篷里的鬼跑的干干净净。
释南手中的铜剑钱指地,两步走到我身前,握紧我右手往帐篷外走,“去找付……付之龙和谢宏众。”
声调,很沉。
我看着释南的后背,心中如压了千斤巨石。在他伸手掀门帘时,从后面抱住他。
想哭,为他。
释南停下脚步,身子微僵。抓住我的手有些用力,他声音干涩的道,“可怜我?”
“释南,还有我。”我把脸埋在他背上,哑着嗓子道,“还有我,还有我,你还有我。”
我不可怜他,我心疼他。
许久,释南道,“苏青柠,你要永远站在我身边。你要是敢背叛我离开我……”
“不会。”我无视他的不正常,笃定的道,“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杀了我。”
我怎么可能会背叛他,我和他是夫妻。我们同生死,共进退。
“苏青柠。”释南回过身,抱住我,“除了你我还有什么?你告诉我。”
“有亲人,小北。有兄弟朋友,浩然,慕容,陆明。有似友非敌的龚叔,还有别扭的猫妖马开心……”
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我和他,会拥有很多很多。
释南长呼出一口气,松开我,回手掀开帘子,“首先,你要活着。”
夜风拂面,带着阵阵异香。四周纯黑,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我和释南时到帐篷里时,外面是黄昏。聊天没用多久时间,打斗也是片刻,天色不可能会黑成这个样子。
帘子放下,最后一丝对比光线消失。刚刚走出来的帐篷,在光线变没的那一刻消失不见。
我咬住舌尖,右手向后一伸,正好握住释南伸过来的手。
回过头去,见他冰冷的面孔显现在手机的光亮之中。手机屏幕上,时间显示在二十点二十七分。
西藏天黑的晚,真正进入黑夜得晚上十点,现在还差得远。
我吸吸鼻侧的香味,对释南道,“这是鬼打墙?还是入阵了?”
“……走走才知道。”
释南刚把手机上的手机筒打开,鬼将军便从那束光线中冲了过来。举起手中阴刀,竟直劈向释南。
我连忙松开释南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给他挥剑的空间。
可谁知,释南别说提剑,竟然连动都没动一步。
而鬼将军,似乎突然对没有反应的释南失去了兴趣。高大的身躯一转,竟然把阴刀向我劈了过来。
我侧身一躲,差点被阴刀砍在肩上。
我不是鬼将军的对手,又控不住它。在堪堪躲过鬼将军几招,离释南手机那束光亮越来越远后,扯开嗓子大声道,“释南,你在干什么?”
一吼,眼前的鬼将军顿住,劈向我的阴刀停在额前三寸。不过两秒,消失不见。
我连连喘息,看着鬼将军刚刚在的地方发愣。
就这么放过我了?为什么?
长吁出一口气,我小跑两步跑到释南身边,“释南,你刚刚……”
‘释南’回过身来,竟然是黑气缠身的鬼将军,举起阴刀就向我肩膀上砍。
我连忙闪身躲开,虽快,却依旧被凌冽的刀风刮到了耳侧。
妈的!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一眨眼释南不见了。这鬼将军,竟然和只疯狗一样紧盯着我不放。
呼啸风声中,我又喊了声释南。
片刻,释南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远,很近,带着寒入心肺的杀意,“等下,等我杀了它,马上去找你。你别动……”
眼看着鬼将军阴刀力道十足的劈下,我能不动?
我就地一滚,翻身就跑。边跑,边想办法。
怎么办,释南正在和别人打抖,我要怎么在鬼将军的穷追猛打下坚持到他战斗结束?
躲避不佳,被阴刀重力砍在肩膀上。
那种钝痛,痛的我眼前一花晕点晕过去。在阴刀扫向我脖子时,我大喊道,“师父,救命!”
我亲师父一直藏在我的身体里,在这种关键时刻,必须要喊他出来保命!
声音刚落,无止真人闪身而出。它伸手用力一推,把我推倒在地上。随即,自己飘到了半空之中。
在我就地打了两个滚,拼死躲劈砍下来时的阴刀时,无止真人急声道,“小柠,释南,你们快住手!别打了!”
住手?
我在地上滚的头晕脑胀,用力喊过去,“住手不是找死?”
无止真人沉寂片刻,道,“小柠,释南,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
我百滚之中抽出脑子急想,回道,“那会儿这里纯黑,和墨一样。看不到星星,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现在,有点光线,蒙蒙的……”
鬼的眼睛里只有黑白两色,对光线并不敏感。
鬼将军见往下砍砍不到,变了路数,用阴刀横刀来扫。
释南微带着气喘的声音传来,“空气里很香……”
“不要呼吸!”无止真人道,“你们屏住气息,快!”
我哀嚎,在剧烈运动下能不呼吸?以为这是拍电影呢吗?可以让鬼将军来个暂停,给我一丝喘息时间?
到底是体虚,才一会儿,我就坚持不住了。在鬼将军又一次把阴刀向我砍过来时,我无力去躲。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划向我脖子……
脖上传来一痛时,鬼将军停下了。阴刀抵在我脖侧,没再划动分毫。
我大口大口喘息,心中全是疑惑。
暂,暂停了?为什么?它怎么会停下。
疑问刚起还没等向无止真人问,鬼将军把阴刀提起,弯下腰一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然后,用手捂住了我的口鼻!
我对它拳打脚踢,这货脑子有病?阴刀能劈死我不用,反而想用手捂死我,这脑子是被驴踢了八百遍的吧?
肺中空气越来越少,屏的眼前发花时,眼前鬼将军发生了变化。
四周的黑色慢慢褪去,高大的身材被熟悉的身影取代。嘴角紧抿,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释南?
这,怎么回事?
在我渐渐平静下来后,释南沉声道,“我,差点杀了你。”我用力掰他手,他松开,“那花香有制幻的作用……”
我一听明白。
随即,暗道释行一行人狠毒!
在打架方面,我根本不是释南的对手。万一,我被释南当成妖魔鬼怪杀了,那当他醒过来时……
释南深吸一口气,在慢慢变化成谢宏众的模样时,抓紧我的手道,“不要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我们握着手不分开,无论对方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点头,对右脸血肉模糊,没有一处好地的‘谢宏众’道,“好。”
谢宏众模样的释南仰头,对飘在天上的无止真人问道,“师父,现在要怎么走出去?”
无止真人脸色阴沉,好一会儿,道,“你们跟着声音走。”
“声音?”我侧耳细听,过了许久,在风中隐隐捉到一丝佛音。
显然,释南也听到了。他握紧我的手,拿起手机坚定不移的向佛音传来的地方走。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6 19:05:00 +0800 CST  
抬起脚刚起两步,无止真人连忙喊停。
在我问为什么时,无止真人略略沉默。灰色的身影向前飘了一段距离,回道,“奇门遁甲,生死休门。释南能直闯出去,小柠你不行,你会丢命。”
我塔拉着被释南那一剑砍伤的右肩,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问,“那要怎么办?要我坐下来摆王八阵吗?”
没错,几年过去,我对五行八卦,休死休门这些东西的了解层面还是停留在王八阵的水平上。
听到身边释南轻声笑,我回过头看谢宏众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怎么着,你会破?”
释南语气一沉,“不会,我师……他没教过我。”
我握紧释南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你们不会没关系。”无止真人道,“按我说的走。”声音一顿,道,“释南,有句话,虽然我知不当讲,可还是要和你说。”
“师父你说。”
“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你同你师父之间的感情真假掺杂……”无止真人轻声,“我,能帮你和小柠找到这里的生死休门走出去,可,你自己的死生休门要如何走,怎么走……释南,你不是孤身一人,你有妻有子,他是摆明了要你们性命……”
“师父,”我打断无止真人的话,“你再啰嗦下去,不用别人怎么样我就毒发身亡了!”
别逼释南,不要让他在心性不稳,情绪不定的时候做出任何决定。
我不想等他清醒了,满心懊悔。
我们没那么容易死,再给他一点时间。
释南攥的我手微痛,过了许久,“我,心中有数。”
无止真人没再多说什么,灰色的身影背对着我们站到我们身前。定立许久后,对我们道,“坎位走三,转离走四。”
我和释南手拉着手没动。
坎在哪个方向?离又是哪儿?让我们两个打鬼杀煞没问题,可在找方位上……
“唉……右前方走三步,再向左走四步。”无止真人道,“早知今日,为师应该教你一些。怎么着,也得知道如何看八位。”
释南拉着我的手,按无止真人所说的方向迈步。
“你教释南,我笨,学不会。”
鼻侧香气萦绕不散,我眼中的释南从谢宏众慢慢变成付耗子,前面的无上真人变成了无名厉鬼。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依靠不停说话,来确定他们的真假,来缓解心中的恐慌。
“释南用不到……就这个方向,直走。”前方的无名厉鬼用无上真人的声音道,“你们几个里,陆明能学的透,可他不是我徒弟……”
“……你不是说他资质不行?”很多年前就说过。
“那是以前。”无止真人轻声道,“你们,都在变。”
“命数这种东西也可以变?”我问,“这不是自出生就挂在命项上的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还有一句,你应该听说过。”无名厉鬼转过头来,“人,定胜天。”
我脚下一顿,停下了,“什么意思?”
是陆明改了命,还是有人改了他的命?定胜天三个字无止真人为何说的如此笃定?
释南跟着我停下,已是变成了释行的模样,“没错,人定能胜天。”
明明知道释南此时的模样是假的,我却依旧打了个寒颤。他伸过手来要抱我,我抬手一挡,没让。
右肩被牵动,痛的我额头上直冒冷汗。咬牙跺脚,在原地转了两个磨磨后再抬头,周围的一切变了。
呃……
没有鬼,全是猪、牛、羊、狗、鸡等动物。蒙蒙之色中,它们或断了头,或没了腿,或开肠破肚,个个鲜血淋漓,说不出的恐怖。
前面只有半个头的黑牛用无止真人的声音道,“畜生道……有点本事,可就这,想把我困住,太天真。”
我低头看手里紧握着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爪子,问,“师父,要怎么办?”
不敢抬头,不想知道此时的释南在我眼中变成了什么样子。更不想让他看到我此时变成的样子,反正,一定不好看。
话刚落,那些残缺不全的动物便向我们冲了过来。
“坤位走七……向后退七步。”
释南拉着我后退七步,眼前动物变没,周围空气又变成了虚无状态。
无止真人飘在半空之中,许久,出声道,“释南,小柠,从现在开始,为师让你们往哪里走你们就往哪里走。别说话,也别问。无论看到什么,都当看不到。”
我点头,身边的释南轻嗯了声。
余下的时间,释南牵着我的手,在无止真人的指引下进进退退。周围的景物,也跟着几变。
一会,是一片视线不清的黑色沼泽,上面浮着无数白骨骷髅,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一会,是茂密幽暗的森林,里面厉鬼盘衡,鬼鸣阵阵;再过会,眼前的场景又变成了古代战场,金戈铁马,战鼓阵阵……
在周围场景变成一片荒芜之地时,我心中糊涂了。
按理说,释行他们的目的是让释南睁眼。既然如此,就没有理由弄这些对我们完全没有危险性的东西。
难道我们一路走来,还会被这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吓到?
肯定有猫腻,不过是,我道行浅看不出。
果然,在我走到精疲力尽,肩上的伤痛越来越难忍时,无止真人停下了。
随之,越来越近的佛音也停了下来。一时间,四周静的只能听到我和释南略喘的呼吸声。
“朋友,既是来了,为何不出来相见?”释行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这个阵,我困不住你。”
我恍然大悟!原来刚刚是无止真人在和释行过招。怪不得无止真人不让我和释南说话,它是怕分心……
释行话说完,周围的虚无变没,天色变暗。慢慢的,一个树林展现在我们眼前。天上,地下,百鬼围绕,遮天蔽月,鬼叫连连。
一声木鱼,众鬼归寂。树林中,只余沙沙树叶轻响。
二声木鱼,众鬼退避,一条小路出现在眼前。
小路尽头,有莹莹亮光。
无止真人一声冷笑,“雕虫小技,也就糊弄一下没见过世面的顽童。”笑罢,回头对我道,“青柠,这地方太脏,污为师的眼。清清。”
我扬眉。
师父你话说的是既场亮又霸气,可身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顽童,徒儿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清好吗?!
偏偏我还不能问,不然败己方威风。
犹豫之时,无止真人一挥衣袖,距离它最近的几只厉鬼立马飞了出去!
有了无止真人打样,我知道怎么做了。马上控鬼,把周围的鬼都扔了出去。没了众鬼遮挡,通向释行的那条小路立马变宽,圆月高挂夜空,视线变得清朗不少。
释行身穿袈裟,坐在一个近二米高的莲花台上。莲花台下,左边是现了原型的付耗子,右边是一身黑气的鬼将军。
才看清一眼,木鱼轻响,那些被我扔出去的厉鬼瞬间回归,遮天蔽月的向我们围了过来。
我一见,连忙控住。再想把它们扔出去,却发现,扔不动……
我明明还和它们有联系,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它们按照我的心意行事。
又是一声木鱼响,我被那些鬼拽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释南伸手扶住我时,我脑中响起一声嗡鸣。
后背立马出了一层冷汗!
果然,这些鬼有问题!
“呵,”远处,高台之上,释行道,“鬼友似乎对我的徒弟很是看中。既然如此,那你这个不中用的,我就帮你处理了吧。”语毕,木鱼再响。
我脑中一阵沉痛,压的我双膝一软,差点瘫倒在地。紧抓住释南的手,我呼痛出声。
“我的徒弟,不劳你费心。”
无止真人回手抓住我肩膀往起一提,我站直了身子。在肩上一轻时,脑中也跟着一轻。
我和那些鬼之间的联系竟然不见了。就,无止真人那么轻轻一提……
没了我的控制,众鬼再次漫天乱飞,向我们飞扑而下。释南握住我肩膀,沉声到,“别控了,交给我。”
我点头,拿着引魂索后退。释南则一扬手,把铜钱剑扫出,震的扑上来的几只历鬼立马变成了星星点点。
没用,历鬼太多!杀死几只立马扑上来更多只,而且听释行木鱼行事,会战术能进退。
无止真人困在众鬼之中,嘴上虽然对释行冷笑说不过如此,脸色却已凝重。反身间,差点被一只厉鬼捉到。
我心猛的提起来,如果无止真人都斗不过释行,那我和释南的胜算,微乎其微……
鬼群之后突然传来喧哗,属于人类的。我闪开两只历鬼回头,见谢宏众狰狞着面孔跑进来。
一声惨叫后,喊道,“不好,外阵被破,他们进来了!”
霎那间,落苏出现在我眼前!我惊讶它怎么会在这时,慕容晃着算盘跑近。看了我和释南一眼,本来紧抿着的嘴角挑起一丝笑意,“活着就好!浩然说不想养遗孤!”
我瞪大眼睛,“你怎来了?”
“还有我。”一群纸猫纸狗后,是龚叔的笑脸,“我来凑个热闹,没来晚吧?”
“还,还有我,苏姐。”龚叔身边,是神色恐慌不已的——清水。
楼主 慵阳懒昩  发布于 2015-12-07 20:46:00 +0800 CST  

楼主:慵阳懒昩

字数:1380408

发表时间:2014-10-28 01:04:0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6 13:22:03 +0800 CST

评论数:6207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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