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枫观》:一位中年道士的复仇、逆袭之路……

256、
南山背着师父一路狂奔,闯到落枫观的院中,高声喊道:“快来人啊,我师父受了重伤,再不抢救,命在旦夕之间。”
观中的小道士听见呼喊之声,纷纷从自己的屋中探出头来,一看究竟。瞧见祖人山满身是血,趴在徒弟的后背之事,人事不省。赶忙过来帮忙,有人一路飞奔,跑到后院,禀报景元子与陈清堂,片刻之后,落枫观的一师三徒弟全部围拢在祖人山的周围。
景元子面色铁青,伸手扯开三徒弟的衣衫,查看伤势,又抓起他的手臂,检查脉搏,之后,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三粒暗红色的药丸,撬开祖人山的牙关,塞了进去。又帮他处理伤口,忙碌了好一阵,沉着脸问道:“南山,这是怎么回事?”
南山声泪俱下,哭诉道:“师爷,您老人家一定要替我师父报仇啊!”
“是谁将他打成这般模样?”景元子问道。
南山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地说道:“还能有谁?便是那个忤逆不孝,禽兽不如的步香辰。”
“什么?你说什么?”陈清堂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南山的衣领,怒道:“南山,你不可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南山身子一挣,摆脱了陈清堂的束缚,冷冷地说道:“观主师伯,你要杀人灭口吗?”
“我……”陈清堂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赶忙向后退了两步,咳嗽了两声,用尽量平缓的声音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仔细说来。”
“有什么好说。”南山说道:“我跟师父去寻那负气出走的步香辰,找到之后,我师父好言相劝,劝他回落枫观给师爷,和各位师伯、师姑赔个礼,道个歉,这个事情就过去了。您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陈清堂追问道。
“他说……”南山欲言又止,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胡启川和施孝颜,嘟囔道:“弟子不敢说。”
“你说,那个畜生说了什么?施孝颜圆瞪双眼,怒道。
南山说道:“他说,若想让他回观也行,除非二师伯和四师姑跪下来求他,这个事情才有商量的余地。”
“他算什么东西。”胡启川与施孝颜一起破口大骂。
“后来呢?”陈清堂问道。
“后来,我师父脾气上来,便与步香辰动起手来。”南山说道:“开始时,我师父占了上风,到后来,那个步香辰一声口哨,唤出了平日里总跟他在一起的那条大狼狗,将我师父的身上多处咬伤。步香辰趁我师父一分神的功夫,用火焰掌一掌打在我师父的胸膛之上,之后,他想一掌结果了我的师父。是我跪在他的面前,苦苦地哀求,那个步香辰这才放过了我师父,我背着师父,丝毫不敢耽搁,一路狂奔,回到了落枫观,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杀了步香辰,替三师叔报仇。”胡启川的一名弟子忽然间喊道。
谁知这一声呼喊之后,众道士竟然齐声高呼:“杀了步香辰,杀了步香辰。”
景元子面色铁青,挥挥手,说道:“都散了吧。”
“师爷,这一次,您老人家无论如何,不能再袒护那个忤逆不孝的步香辰。一定要替我师父报仇啊!”南山声泪俱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会给你一个说法的。”景元子一脸的倦容,冲陈清堂招招手,说道:“你随我来,其他人都散了吧。”
“是!”陈清堂紧随其后,师徒二人进了后院的茅草屋,“咣当”一声,将屋门紧闭。
景元子面色铁青,嘴唇发紫,半天才说:“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弟子也是无计可施。”陈清堂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说,幻海真的会打伤人山吗?”景元子问道。
“真假已经不重要的,关键是,人们都愿意相信这是真的。”陈清堂一声叹息,无奈地说道:“我那个徒弟,只怕是回不来了。”
景元子眼睛望着窗外,沉默不语,良久,苦笑一声,说道:“一切皆是定数,非人力所能改变。”
“师父,下一步该怎么办?”陈清堂问道。
景元子说道:“为师已是迟暮之年,老了老了,不想落个弑徒的恶名,可是,人性之恶,不忍直视。这个幻海出手还是不够毒辣,留下这个祸患,到头来,只能自食恶果。清堂,想办法找到小幻海,让他快逃,远走高飞,避一避风头。等过个三五年,再让他回来。快去。”
“遵命。”陈清堂答应一声,从茅草屋中退了出来。关好房门,一转身,却见胡启川和施孝颜两个人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眼神冰冷地望着他。
“你们两个……为何在此处?”此时此刻,陈清堂只好装傻充愣。
“大师兄,你随我们来一下。”施孝颜说罢,转身就走,也不管陈清堂是否跟来。
陈清堂自觉理亏,跟在施孝颜和胡启川的后面,三个人前后脚,进了祖人山的屋子。
此时祖人山已经醒了过来,面无人色,躺在床榻之上,一见陈清堂,眼泪登时流了下来,用尽全力,张着嘴说道:“对不住了,师兄,这件事,让我办砸了。”
“这个事,怎么能怨你呢。”陈清堂坐在床边,拉着三师弟的手,一脸愧疚地说道:“都是我教徒无方,培养出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孽畜。”
“师兄,答应我一件事,好吗?”祖人山说道。
“你说。”陈清堂说道。
“别去找那幻海寻仇。”祖人山喘了半天气,又说:“毕竟,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有做事不周全的地方。”
“这……”陈清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师兄,我跟小师妹已经商量好了。”站在一旁的胡启川忽然间开口说道:“你若是不杀了那个孽畜,给三师弟报仇血恨,在你正式当落枫观观主的那一日,我跟小师妹,各自带着自己的徒弟,离开落枫观,不再接受你的差遣。望你三思而行。”
“你说什么…… ”陈清堂的脸登时沉了下来。
“落枫观的未来何去何从,不在我们,就在你大师兄如何处理了。我跟二师兄的观点完全一致。”施孝颜抱着肩膀,冷冰冰说道。
陈清堂望望胡启川,又瞧瞧施孝颜,一时间,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脸颓然地沉默不语。
良久,陈清堂站起身,咬着牙说道:“我陈清堂一生恩怨分明,秉公执法,我自己的徒弟,我自己来处理,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说罢,转身出了祖人山的屋子。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去找步香辰。屋门开了,二师弟胡启川从外面闪身进来,赶忙又将屋门关好。
“师兄,方才当着三师弟和小师妹的面,我也不好说什么。”胡启川嬉皮笑脸地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放步香辰一条生路。”
陈清堂听闻此言,十分诧异地望了二师弟一眼,问道:“步香辰两次当众打伤你的鼻子,你对他应该恨之入骨才对,为何此时却站出来替他求情?”
“师兄,有这么个事。”胡启川坐到陈清堂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就在昨夜,胭脂林的狐妖给我送来一千两银子,想要换回他们的大头目——花白露。师兄,你看,这一千两银子,着实不少了。那个负责传话的狐妖说了,若是咱们嫌少,还可以再加三百两,师兄,一千三百两银子,能买多少倾良田,那个花白露就关在柴房之中,即便是你把她杀了,你的徒弟万心安能起死回生吗?师兄,你若答应了这件事,在步香辰的问题上,我可以往后退一步。你看……”
“你看着办吧。”陈清堂不想跟胡启川纠缠,一脸倦容地说道。
“多谢师兄。”胡启川大喜,临走时,对陈清堂说道:“等我拿到银子,给你送六百两,我自己只留四百两。”
“去吧,去吧。”陈清堂挥挥手,示意二师弟快点离开。
胡启川走后,陈清堂颓然地坐在椅子之上,沮丧地自言自语道:“难不成,一座好好的落枫观,真的烂到了骨子里吗?”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0-22 23:28:07 +0800 CST  
257、
陈清堂收拾行囊,离开了落枫观,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止住脚步,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召唤的咒语,眨眼之间,在他的面前,汇聚了一百三十三只喜鹊,三百六十六只麻雀。
陈清堂拱拱手,说道:“有劳各位,帮我寻那不争气的徒儿——幻海,找到之后,必有重谢。”
一众鸟儿接受了陈清堂的委托,各自散去,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只麻雀飞了回来,衔住他的袖子,往望舒县城的方向飞去。
“你是寻到步香辰的踪迹了吗?”陈清堂问道。
麻雀只是“喳喳”的叫道。
陈清堂随着那只麻雀,脚下加紧,一路飞奔,进了望舒县的县城,左拐右拐,最终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中,寻到了自己徒弟的踪迹。
步香辰独自一人,坐在一张靠窗的方桌,桌上摆着四个小菜,一壶老酒,自斟自饮,十分地悠闲自得。
“嗯哼!”陈清堂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咳了一声。
步香辰听到这声咳嗽,周身一个激灵,他猛一抬头,望见陈清堂,刚忙放心手中筷子,起身,三两步奔到师父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行礼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寻到了此处。”
陈清堂面沉似水,不理步香辰,背着手,从他的身边绕了过去,坐在酒桌前,瞥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感慨道:“离开了落枫观,你的日子过得十分的滋润。”
步香辰听闻此言,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犹豫再三,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走到陈清堂的身边,垂手站立,小声地说道:“回师父的话,徒儿这几日在望舒县城接了几个稳宅的营生,赚了一点小钱,这才来酒馆里打打牙祭。”
陈清堂抬起头,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徒弟的双眼,一脸严肃地问道:“我且问你,你离开道观的这段日子,可曾遇到落枫观的人。”
“没有。”步香辰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伤感。
“昨日,你没见到你的三师叔吗?”陈清堂问得咄咄逼人。
“您是说祖师叔吗?没有。”步香辰摇摇头,说道。
“果然……”陈清堂眼睛望着窗外,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怎么了,师父?”步香辰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陈清堂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步香辰察言观色,发现师父的神情十分的凝重。便追问道:“师父,我离开落枫观的这几日,观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什么事情,就是你师爷将观主的位置,传给了我。”陈清堂一脸平和地说道。
“哦……”步香辰的脸上并没有显现出特别的惊喜,淡淡地说道:“这是对小师妹惨死的一种补偿吗?”
“混账,这是什么话。”陈清堂怒道:“在你的眼中,为师变成了什么人?”
“……”步香辰低头不语。
“我且问你,下一步,你有何打算?”陈清堂见局面一下子僵住了,便岔开了这个话题。
“我也不知道,先在望舒县的街面上混些时日吧,这里的百姓许多人都认识我,讨口饭吃,还不算难。”
“真的不打算回落枫观了?”陈清堂盯着徒弟的双眼,不动声色地问道。
步香辰摇摇头,一脸决然地说道:“不回去了,鹤立鸡群,鹤难受,鸡也难受,最后的办法,就是鹤走开,鸡留下。”
陈清堂冷笑一声,说道:“在你的眼中,为师也是鸡吗?”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师父也是鹤,只是活得太累,时时要瞧鸡的脸色。”
“这一趟来,你知道我的目的吗?”陈清堂问道。
步香辰望了望步香辰腰间的木剑,淡淡地说道:“师父只有出门对付强敌的时候,才会佩戴这把木剑,难不成,您老人家是出来寻我,清理门户的吧。”
“你小子其实一点都不傻,为什么就不能与观中的众人和睦相处呢?”陈清堂眉头紧锁。
“师父……”步香辰笑道:“您老人家或许知道,在徒弟的面前,摆着两条路,左边这一条——孤独,右边这一条——庸俗。您说说看,我该走哪一条?”
“你若是不让步的话,只怕今后这望舒县的界面之内,没有你的容身之地。”陈清堂苦口婆心地劝道。
“师父,您老人家这一次出门,是为了杀我,还是为了赶我走?”步香辰笑吟吟地问道。
“不想死的话,你就趁早离开望舒县吧。天大地大,去外面闯一闯。过个三五年,等有些阅历,经些风霜,再回来。”
“我哪也不去。”步香辰一屁股坐下,端起酒壶,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赌气地说道:“想要我的命,随时可以来取,姓步的,若是退后半步,不是英雄好汉。师父,您知道我为何瞧不起他们吗?离开落枫观,我仍然可以做降妖除魔的营生,因为本事在身,谁也拿不走。而他们呢?胡启川、施孝颜这两个人离开落枫观,他们算什么?什么都不是,只怕会活活饿死。”
“即是如此,多说无益,你自己好自为之吧。”陈清堂说着,站起身,便要向外走。
“师父,你如此的匆忙,要去哪里?”步香辰好奇地问道。
陈清堂止住脚步,寻思了一阵,从怀中摸出一只信封,递给自己的徒弟。
步香辰双手接过信封,定睛一看,信封上的落款乃是小报恩寺的智贤方丈。
“你打开瞧一瞧吧。”陈清堂说道。
“是。”得到师父的许可之后,步香辰打开信封,展开信纸,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大概的意思是说,城西垂柳村的一处宅子闹妖怪,里面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他们小报恩寺派出两名慧字辈的弟子,前去除妖,妖怪非但没有除掉,两名和尚被吃得只剩下两具骸骨。于是智贤禅师请求陈清堂出面解决这件事情。
步香辰看罢,将信件折好,双手捧着,物归原主,满腹狐疑地问道:“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
“何事?”陈清堂问道。
步香辰说道:“落枫观与小报恩寺有口头协定,城东的妖魔鬼怪归咱们管,城西的鬼狐仙怪由他们负责,这两年,小报恩寺的势头正猛,他们的寺院之中,人才辈出,区区一间鬼屋,值得老方丈亲自写信,求到咱们的头上吗?这件事情,成与不成,他们小报恩寺都会矮落枫观半头,徒儿愚钝,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陈清堂说道:“这封信中没有明言,负责送信的小和尚却对我说,貌似那宅子里吃人的妖怪跟落枫观有莫大的关系,好像就是我们道观内部的人做的案子。开始时,我让人山师弟来瞧一瞧,那间宅子里到底有什么邪物,他推说脚崴了,行动不便,不肯出面。我又去寻孝颜师妹,她干脆直接拒绝了我,她说,我刚刚当了观主,就第一个找她摆架子。她让我自己来。哎,若是心安在,若是你在,为师怎会受这般委屈。”说到此处,陈清堂的眼中竟然闪出了泪花。
步香辰的心头一痛,开口说道:“师父,徒儿愿替您老人家去那个凶宅一探究竟。”
陈清堂揽着徒儿的肩头,十分高兴地说道:“即是如此,咱们师徒一起去那个宅子瞧一瞧,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那里兴风作浪。”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0-23 23:46:13 +0800 CST  
258、
步香辰付了酒钱,师徒二人离开小酒馆,顺着官道像西走,出了城,走了没多远,来到垂柳村的地界,村口有一间废弃的宅子,陈清堂止住脚步,手指着宅子说道:“就是这一间了。”
步香辰抬起头,将宅子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些诧异地说道:“没觉出有妖气。”
“进去瞧一瞧吧。”陈清堂说着,迈步走了进去。
步香辰紧随其后,也跟着进了宅子。这是一座许久没人居住的荒宅,地上满是落叶和尘土,门窗破旧不堪,蜥蜴与蛇在角落中穿梭,对于人类的到来,并不十分恐惧。
步香辰前院、后院、正屋、厢房挨个转了一个遍。最后,来到师父的身边。
“有何异样之处?”陈清堂问道。
“没发现。”步香辰摇摇头,说道。
“那就是没有妖怪了。”陈清堂问道。
“也不尽然。”步香辰拖着下巴,寻思了一阵,缓缓说道:“智贤大和尚亲自写信,向师父求助,想必盘踞在此处的妖怪道行是极高的,也许妖气被它很好的隐藏起来。”
“你有何建议?”陈清堂又问。
“白日属于凡人,黑夜归属鬼怪。”步香辰说道:“今夜咱们爷俩就在这间宅子里过夜吧。若是真有邪祟鬼怪,夜半三更,一定出来害人。”
“好。”陈清堂接受了徒弟的建议。
步香辰收拾出一间干净的房间,将一把破旧的太师椅擦抹一番,送到陈清堂的面前,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在这里歇息一阵,徒儿出去,寻些吃的,再找些劈柴,在院子里生一堆篝火。”
“速去速回。”陈清堂挥挥手,说道。
“遵命。”步香辰转身出了屋子,迈大步离开了这间荒宅。
陈清堂见徒儿走了,他站起身,来到院子的后院,背着手,在宅子的后门处,轻轻地咳嗽了三声。
后院的木门“吱扭”一声打开了,胡启川、施孝颜两个人闪身进来。
胡启川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幻海呢?”
“出现找食物和劈柴了。”陈清堂沉着脸说道。
施孝颜打量了一下这个宅子,扭头问胡启川:“这个宅子,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胡启川得意地笑道:“望舒县到处都有我的房产,当初,这个宅子买的时候只花了五两银子,现在若是倒手一卖,马上能赚三五两银子。”
施孝颜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放了这么多年,才赚三五两银子,你这置产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非也,非也。”胡启川摇摇头,一脸得意地说道:“我在望舒县城最好的地段,有好几套房产,单拿出一套,一倒手就能赚上百两银子,可是,那样的房子,用来做步香辰这个小贼的葬身之地,亏不亏?”
“说得也是。”施孝颜背着手,在宅子的后院转了一圈,冷笑着说道:“步香辰葬身在这样的地方,也算对得起他。”
陈清堂沉着脸,冷冷地瞧着胡、施二人一唱一和,却是一言不发。
“大师兄,我们在这里设计整死你的宝贝徒弟,你不心痛吗?”胡启川笑道:“若是现在反悔,一切还来得及。你只要摇摇头,不同意我们杀死你的徒弟,我和小师妹转身就走。”
陈清堂鼻子“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希望你们言而有信,除掉步香辰之后,你们会全心全意地支持我做落枫观的新任观主。”
施孝颜信誓旦旦地说道:“大师兄,你放心吧。只要步香辰一死,我们对你做观主一事,再无异议。”
陈清堂低下头,自言自语道:“三个徒弟,死掉两个,剩下那一个,又痴又傻,整日扎在书堆中,不愿见人,即便是有一日我做了观主,真的会开心吗?”
“徒弟没有了,可以再收新的。若是你做了观主,我们所有的人对你众叛亲离,离开道观,你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光杆司令,很开心吗?”施孝颜冷笑道。
陈清堂仰着头,一声叹息:“我那徒儿,百年一遇的人才,在这小小的县城之中,只怕再也寻不到了。你们这样的俗人,倒是一抓一大把。”
“只有你情我愿,才有合作的基础。”施孝颜说道:“这个事情,我们是不强求的。你自己看着办?百年一遇的徒弟和相伴半生的师弟、师妹,你只能二选一。”
陈清堂无奈地说道:“一会儿我会在他吃的饭中下迷药,将他迷倒之后,你们就动手吧。只有一条,等我离开,你们再杀他。我这么大岁数了,不想看到自己徒弟的鲜血。”
“大师兄不愧是有情有义的好师父。”胡启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胡、施二人离开之后,陈清堂回到从前的那间屋子,黄昏时分,步香辰背着一大捆柴,手里拎着两只肥硕的野兔从外面回来。
他将野兔扒皮,处理好内脏,清洗干净之后,夹在柴火之上,慢慢地烘烤,一边烤,一边往野兔的身上刷酱料。
野兔肉烤好之后,步香辰选了两只兔子中较肥硕的那一只,双手捧着,送到陈清堂的面前,十分恭敬地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尝尝徒儿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陈清堂一脸纠结地望着步香辰,没有伸手接那只野兔。
步香辰抬起头,偷眼看师父,见他这般表情,心中明白了大半,宽慰道:“师父,古语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老人家的难处,徒儿也明白个大概。您若一刀将我杀了,我一点也不怪您,当徒弟的,替师父分忧,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说得什么混账话。”陈清堂板起面孔,大声训斥道。
“嘿嘿。”步香辰扮个鬼脸,仍旧双手举着烤好的野兔,嘴里说道:“师父,趁热吃吧。”
陈清堂白了徒弟一眼,赌气一般从他手中夺过兔肉,咬了一口,咂摸一下滋味。
“怎么样?”步香辰问道。
“这么好的兔肉,若是配上美酒,就绝了。”陈清堂说道。
“美酒?有啊!”步香辰眉飞色舞,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双手捧着,送到师父的面前。
陈清堂接过酒葫芦,打开盖子,端起来,刚要喝,端详一下酒葫芦,十分嫌弃地说道:“你这个酒葫芦多久没有清洗了,你自己瞧瞧,葫芦口上都有渍泥了。”说着,用道袍的袖子仔细擦抹葫芦口。
步香辰不好意思地讪笑。
陈清堂擦抹完酒葫芦,送到嘴边,刚要喝酒,好似想到了什么事情,又把酒葫芦还给了徒弟,嘴里说道:“算了,晚上还有捉妖的正事要办,我这个酒量,喝一杯就醉了,莫耽误了大事。你自己喝吧。”
步香辰大大咧咧地说道:“没事的,师父,您老人家放心地喝酒吧,有徒儿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在话下。”说着,又一次将酒葫芦送到陈清堂的面前。
“你自己喝吧,你的酒葫芦里装的是高粱酒,为师实在是不爱喝。”陈清堂拒绝了。
“那……徒儿就不让您了。”步香辰收回酒葫芦,咬一口兔肉,喝一口酒,咂摸一下滋味,笑吟吟地说道:“有酒有肉,万事无忧……今日这个酒,劲头为何这般猛烈,才喝了一口,头晕得厉害……”步香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陈清堂望着倒在地上的徒弟,纠结了很久,最终喊道:“你们两个,进来吧。”
胡启川和施孝颜手拿利刃,从门外走了进来。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0-24 23:49:06 +0800 CST  
259、
“师兄,好手段。”施孝颜望了望被迷倒在地的步香辰,挑大拇指称赞道。
“你是将迷药藏在袖子中吗?趁擦抹酒葫芦的时候,抹上去的吗?”胡启川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拽陈清堂的袖子。
陈清堂一甩袖子,胡启川抓了个空,一抬头,只见师兄沉着脸,冷冷地望着自己。胡启川讨个没趣,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施孝颜不理胡启川,手持利刃,一步一步逼近步香辰,走到他的近前,伸手搭在他的脉门之上,只觉步香辰的脉搏及其微弱,完全符合中毒的迹象。她回过头,冲胡启川招招手,胡启川手握利刃,也奔了过来。
“师兄,我们杀你的徒弟的时候,你要在旁边观瞧吗?”施孝颜问道。
陈清堂鼻子“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屋子。
胡启川欣喜若狂,望着昏死的步香辰,不住地冷笑道:“步香辰啊步香辰,你也有今日,当初,你两次当众打断我的鼻梁骨,可想到有今日?”
“你动手吧。”施孝颜吩咐道。
“好。”胡启川答应一声,将匕首伸向步香辰的咽喉处,眼见着就要扎上了,匕首悬在空中,却不向前了。
“你怎么了?”施孝颜问道。
“师妹。”胡启川又把匕首收了回来,眼珠转了两圈,问道:“你让我动手,你自己却不出手,将来师兄找后帐,你会不会将杀死步香辰的责任统统怪在我的身上?”
施孝颜撇撇嘴,不屑地说道:“这就是我从心底里瞧不起你的地方,你这个人就像黑暗中的老鼠,只有在确认自己完全没有危险的时候,才敢出来偷粮食。你以为,我们单单杀了步香辰,就可以停手了吗?等把陈清堂的左膀右臂统统翦除之后,下一个,就是他了。”
胡启川回头望了一眼,确认陈清堂没有在身后,压低声音说道:“你还想杀大师兄?”
施孝颜冷笑一声:“他为了当观主,自己的徒弟都可以出卖,等他坐稳观主之后,你我这样的人,他会留下吗?”
“师妹言之有理。”胡启川附和道。
“杀了步香辰,别再犹豫了。”施孝颜恶狠狠地说道。
“好。”胡启川举起匕首,就要动手。
忽然间,在步香辰的身下,砖缝之中钻出一根小小的绿色嫩叶,迎风飞长,眨眼之间已经变得一人多高。绿叶的尽头开出了一朵暗红色的花朵,整个房间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花谢之后,结出一颗类似于石榴的果实,越长越大,只听“啪”得一声响,果实从中间炸开了,晶莹的颗粒散落一地,化作一个个穿着红色铠甲的步兵,个个手拿利刃,将胡启川和施孝颜围在当中。
“坏了,咱们中计了。”胡启川喊道。
“大师兄这一次要置你我于死地。”施孝颜看过周围的形势,得出了自己的判断。
“大师兄好狠心。”胡启川吓得脸色惨白。
片刻之间,胡、施二人已经被铠甲步兵砍翻在地,伤痕累累。
陈清堂面色铁青,目光冰冷地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胡启川哀嚎道:“大师兄,你这么做什么?为何要害我们?”
陈清堂冷冷地说道:“若不是看在师父的面上,我早就大开杀戒了。这么多年,你们两个在背后给我捣了多少鬼。我的徒弟万心安,多好的一个姑娘,你们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就把她杀了,你们丝毫地不知悔改,又想来害我的大徒弟。这么多年,我的大徒弟为我冲锋陷阵,立下多少功劳。你们两个,竟然痴心妄想,让我为了留住你们,杀了我的大徒弟。实话告诉你们,落枫观即使只剩下我跟幻海两个人,我们也能把它重整旗鼓,你们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陈清堂说着,指挥一众铠甲步兵上前,就要将二人乱刃分尸。
“师兄,我知错了。”施孝颜扔了手中兵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泪道:“这么多年的同门之情,你舍得杀我吗?小时候,你总抱着我,去外面捉蝴蝶,逮小鱼,我是你从小带着长大的,你真的忍心杀我吗?”
陈清堂面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胡启川也是跪倒在地,不住地哀求。嘴里说得都是师兄弟四人从前的种种往事。
陈清堂纠结了好久,最终一声叹息,口中念个咒语,散了铠甲步兵,背过身去,冷冷地说道:“你们两个走吧,回到落枫观,带上自己的人,马上离开,我明日早上回道观,不想再看到你们两个。”
“多谢师兄,多谢师兄。”胡启川和施孝颜相互搀扶着,离开了这个宅子。
陈清堂颓然地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捂着脸,低声地哀叹。
“师父,就这样便宜了他们两个吗?”步香辰的声音传到了陈清堂的耳中。
陈清堂吃了一惊,摊开手,只见大徒弟目光如炬,一脸责备地立着自己面前。
“你……”陈清堂用手指着步香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父,您知道,这么多年,师爷为何一直不放心将观主之位传给您吗?”步香辰冷冷地说道。
“为何?”陈清堂愕然道。
“您的心肠不够狠。”陈清堂说道:“师爷上了年纪,不想担这弑徒的名声,而你,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必留后患。”
“……”陈清堂低头不语,好半天,他抬起头,好奇地问道:“你中了我的迷药,为何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师父,您为何要给我下迷药?”步香辰反问道。
“我们长辈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想让你看在眼里。”陈清堂又问:“你中了我的迷药,为何这么快就醒来了?”
“徒儿这么多年在江湖上闯荡,多少也经历一些风浪,您老人家用袖子擦抹我的酒葫芦,我就明白了。”步香辰答道:“我根本就没有喝酒葫芦中的酒。”
“不对。你没有跟我说实话!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嘴唇沾到葫芦口,之后,喉结动了一下。”陈清堂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凝重起来,正色问道:“我使得迷药,无药可解,任谁,也要睡上十二个时辰。除非……”
“除非什么?”步香辰问道。
“除非,你师爷将他的玉蟾蜍传给了你。”陈清堂死死瞪着步香辰的双眼。说道:“带上那个,一般地毒物,迷药,根本奈何不了你。”
“什么也瞒不过师父的双眼。”步香辰一声叹息,他解开上衣的领口,露出脖颈上一个羊脂玉的蟾蜍吊坠。
“哎……这个吊坠,你师爷带了三十年,是什么时候传给你的?”陈清堂的脸色忽然间变得很难看。
步香辰用手摸了摸蟾蜍吊坠,神色黯然地说道:“就在小师妹遇害的那天晚上,师爷将我唤到他的茅草屋中,什么都没说,只是亲手把这个给我带上。”
“你……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吗?”陈清堂神色黯然地问道。
“知道,师爷怕施孝颜那个贱人暗中害我。”步香辰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师爷有没有将一个阴阳鱼的石牌送给你?”陈清堂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步香辰摇摇头,说道:“师爷只送给我这个羊脂玉的蟾蜍吊坠。”
“你没骗我?”陈清堂又问。
“我怎敢欺骗师父?”步香辰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累了。我要睡一会儿。”陈清堂忽然间苍老了许多,弓着腰,抱来一捆草,铺在地上,背对着步香辰,佝偻着身子,沉沉地睡去。
步香辰坐在师父的身边,喝了几口酒,倒在杂草堆上,也进入了梦乡。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0-26 00:03:12 +0800 CST  
260、
胡启川与施孝颜相互搀扶着,离开那座荒宅,出了门,直奔城东落枫观的方向逃去。走了没几步,只见路边立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两人登时警觉起来,施孝颜强忍伤痛,抽出腰间的匕首防身,走得近处,这才看清楚,那个白色的人影,非是旁人,正是两年前曾经见过面的空弦尼姑。
施孝颜不知空弦立在此处是何居心,因此赶忙藏好了匕首,上前一步,施礼道:“原来是小表姑在此,施孝颜这厢有礼了。”
“你还记得我?”空弦笑道。
“怎会不记得。”施孝颜陪个笑脸,问道:“这么晚了,您在这里做什么?”
空弦说道:“前些时,我去了一趟你们落枫观,见到了你们的老观主,他老人家托付我一件事情。”
“我们师父?”施孝颜与胡启川对视一眼,满面疑惑。施孝颜问道:“他老人家怎么会托付你做事?敢问,是托付的是什么事?”
空弦答道:“他老人家让我在暗中保护步香辰,只要他一天在望舒县的地界,我就有义务保护他的安全,将来,有一日,若是他离开望舒县,远走他乡,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原来是这样……”施孝颜眼珠转了两圈,猛然间醒悟,颤抖着声音说道:“也就是说,方才,我们在荒宅中的所作所为,你都看在眼中了?”
“正是。”空弦点点头说道:“若是方才你们大师兄没有出手,我就要出手的。”
“……”施孝颜一时无语。
胡启川忽然间开口说道:“那……您拦住我们的去路,是何居心?我们已经不想杀步香辰了。”
空弦笑道:“我拦住你们,有两个意思,第一,我与施孝颜沾亲,将来动起手来,难免伤了和气,劝他一句,不要再打步香辰的主意。”
“您放心吧。我们再也不敢了。”胡、施二人一起保证道。
“第二,我要问一件事情。”空弦把头转向施孝颜,问道:“两年前,你曾答应我,替我调查书信的事情。当年,到底是谁给县太爷写了一封信,让他下决心剿灭了我们悦澜山寇字营的余部?”
施孝颜赶忙答道:“我早就调查清楚了,写信的人,非是旁人,正是我的大师兄——陈清堂。当初,你们寇字营总是到处作乱,我师兄陈清堂便想出一个计策,对县太爷说,悦澜山那里是一块风水宝地,若是将先人埋在那里,日后必出王侯将相,县太爷相信了大师兄的话,这才下决心出兵。”
空弦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没有骗我?”
施孝颜一脸真诚地说道:“凭小表姑的本事,终有一天,会将那个杀你全家的县太爷生擒活捉,那个时候,你自己一问便知,若是我撒谎骗了你,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寻仇。”
空弦寻思了一阵,闪身让出一条道路:“你们走吧。”
“多谢小表姑。”施孝颜被胡启川架着,两人匆匆离开,消失在黑暗之中。
张青寅与陈休想从树后走了出来,凑到空弦的身边,陈休想问道:“这个女人的话,你千万不要相信。”
“谁的话,我也不信,我只信自己。”空弦说罢,迈步向那座荒宅走去。
“她是你的老婆,你劝劝她,不要让她杀我的师爷。”张青寅对陈休想小声吼道。
“你觉得,我的话,她听得进去吗?”陈休想翻个白眼,嘴里嘟囔道:“我就纳闷了,十年之后的黄九婴为何会对我言听计从呢?”
三个人使了隐身术,蹑手蹑脚凑到陈清堂师徒休息的那间屋子前,透过窗户向屋里观看。
只见屋中被篝火照得通明。步香辰躺在杂草之上,睡得正香。陈清堂却是醒着的,盘腿坐在徒弟的面前,脸色铁青,双眼死死地盯着步香辰脖子上的蟾蜍玉坠。过了好久好久,陈清堂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咬牙,双手捧着匕首,直奔徒弟的心口刺去。
空弦暗叫一声不好,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一弹,石头正中匕首,只听“堂朗朗”一声脆响,陈清堂手中的匕首落地,步香辰也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跳起来,四处张望,嘴里喊道:“什么人?”
空弦收了隐身术,挺身而出,推门走进了屋中。
陈清堂捡起匕首,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步香辰以为师父受伤了,刚忙上前询问:“师父,您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陈清堂额头的汗水不住地往下流。他站起身,对徒弟说道:“香辰,你在此处观战,先不要出手,为师会一会这个女尼,等我摸清了她的路数,你再出手。”
“遵命。”步香辰答应一声,立在一旁。
陈清堂拱拱手,对空弦说道:“此处太过狭窄,咱们到院子说话。”
“好。”空弦转身来到了院子。
陈清堂紧跟着来到院中,将空弦上下打量一番,压低声音,问道:“你便是我师父请来保护幻海的那个人?”
空弦点点头,答道:“落枫观里奇事真多,师爷雇保镖,防止师父谋害徒弟。”
陈清堂听闻此言,羞得满脸通红,嘴里不停地说道:“惭愧,惭愧。你要杀了我吗?”
“阿弥陀佛,贫尼是出家人,只会救人,不会杀人。”空弦双手合十说道。
“那你要做什么?”陈清堂压低声音问道,他回过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步香辰,确认他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空弦问道:“五年前,可是你给望舒县的县太爷写过一封书信,让他派兵剿灭了悦澜山的寇字营余部?”
陈清堂迟疑了一阵,开口问道:“这件事,跟你可有干系?”
空弦含泪道:“我的父母,七个哥哥,全部死在那场兵乱之中。”
陈清堂点点头,缓缓地说道:“今日之事,你是想做个了断吗?”
“正是。”空弦答道。
陈清堂从腰间抽出木剑,握在手中,冷冷地说道:“即是如此,贫道奉陪到底。”
空弦放出纸人,偷袭陈清堂,却被他用撒豆成兵的法术轻松化解。空弦见过他的实力,心下骇然,自觉凭景元子教她的法术,难以取胜。
于是,退后一步,开口问道:“道长,你是出家人,应该知道慈悲为怀的道理。但是,你这个人,刚刚把你的师弟和师妹打成了重伤,又动邪念想害死你的徒弟,你不怕死后,坠入阿鼻地狱吗?”
陈清堂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这些年,死在师太手下的冤魂,也是不计其数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空弦笑道:“我不但杀人,还能救人。我虽法力有限,却也初步掌握了让人起死回生的法门。”
陈清堂“哼”了一声,嘴里说道:“无稽之谈。”
“道长若是不信,我可以当众演示。”空弦笑道。
“演示什么,起死回生的法术吗?”陈清堂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师父景元子的法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也不敢说,能让人起死回生,你小小年纪,口出狂言,贫道万万不信。”
空弦笑道:“眼见为实。”嘴里说着,左手却偷偷地褪入袖中,她的左袖之中藏着一个竹筒,白日里陈休想为了讨她的欢心,给她变了一个魔术,此时此刻,魔术的道具,就藏在她的袖中,那个竹筒之中藏着一段冰块,一只活的苍蝇,苍蝇紧贴着冰块,此时已经被冻僵了,空弦扒开塞子,将竹筒中的冰块偷偷丢在地上。
之后,她假意地四处张望,又把那只冻僵的苍蝇捡了起来,说道:“众生皆平等。即使是一只苍蝇,也应该有生的权利。道长,看好了,这是一只死苍蝇……”说着,松开手指,苍蝇从她的手中缓缓坠落。掉在地上,一动不动。
空弦弯腰,重新捡起苍蝇,问道:“道长,可看仔细,这只苍蝇是死的吗?”
陈清堂点点头,说道:“贫道今日有幸,却要看看师太如何施展起死回生的本事?”
空弦忽然收起笑容,一脸的庄重,双手合十,将苍蝇扣在掌心,用掌心的温度暖和那只苍蝇,她双目紧闭,高颂佛号,背诵了一段《大般若经》,之后,睁开双眼,张开双掌,冲掌心的苍蝇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那只苍蝇挣扎了几下翅膀,飞了起来。
陈清堂看得呆住了。
空弦双手合十,笑道:“道长,可曾看得清楚,你若也能像我一样,让死物起死回生。贫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陈清堂望着星空,沉吟良久,说道:“前辈法力高强,贫道自愧不如。”
空弦笑道:“既是如此,请道长解答贫尼三个问题,如何?”
“解答不敢当,贫道愿与前辈共同探讨一二。”陈清堂的口气缓和了许多。
空弦伸手入怀,摸出一本《道德经》,翻了几页,问道:“《道德经》第三章: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圣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请问道长,你可懂‘使夫智者不敢为也’是何意?”
师父撇了一眼尼姑,冷冷说道:“前辈话里有话。”
“你们落枫观的道士,个个机关算尽,到头来,只怕没一个人会有好下场。”空弦冷冷地说道。
“……”陈清堂沉默不语。
空弦继续问道:“《道德经》第七章,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请问道长,外其身而身存,这一句是何意?”
陈清堂听了这个问题,警惕心起,问道:“你今日铁定要置我于死地吗?”
“不杀你,我怎对得起悦澜山死难的亡灵。”空弦翻了几页书,继续问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请问道长,你可知何为六亲不和?”
陈清堂闻言,将袖中木剑摸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中,低沉着声音说道:“师父从来就没想过让我当落枫观的观主,他的真正的继承人,从一开始,就是步香辰。”
空弦笑道:“你们落枫观的内部事,与我无关。我要做得,只是杀了你,报仇血恨。”说罢,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祭出景元子送他的那个大肚子纸人。
那个纸人落在陈清堂的面前,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一大团的黑水。陈清堂双手结印,口中念句咒语,一只硕大的石碑从地底钻出来,挡在他的面前,黑水喷在石碑之上,发出‘呲啦’的声响,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坚硬无比的石碑竟然被融化掉了大半。
陈清堂退后一步,那个纸人竟不停歇,口中源源不断地吐出黑水,眨眼之间,石碑融化殆尽,黑水流到脚下,粘在鞋子之上,登时化掉了鞋底。
陈清堂丢出手中木剑,正中罗汉的大肚囊。竟似捅破了海眼,黑水喷涌而出,眨眼间淹没了整个宅子。
陈清堂手急眼快,丢出腰间的酒葫芦,念个口诀,酒葫芦变大了数倍,他望了一眼立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步香辰,一声叹息,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将步香辰丢到葫芦之上,脱离了黑水。
陈清堂安置了步香辰,再往葫芦上跳,却从黑水中探出了无数的腐烂的人手,其中一只,一把抓住了陈清堂的脚踝,他的半个身子落入黑水中。
陈清堂‘哼’了一声,身上的袍子被烧烂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面全是黑色的水泡。
陈清堂痛苦不堪,身子泡在黑水中,牙齿咬破了下嘴唇,鲜血长流,但是强忍着一声不吭。
步香辰悲愤难当,想把师父从黑水中拽出来,确是万万不能。一抬头,看见那空弦脚下踏着一根芦苇,漂在黑水之上,登时怒从心头起,从百宝囊中摸出三十六支金钱镖,全部丢了过去,空弦眼见飞镖袭来,竟然不躲不闪,使出景元子教她的“庄生梦蝶”,一阵清风吹过,化作无数只纸蝴蝶,在屋中到处飞舞,最后汇聚在一处,重新变成原来的样子。
空弦望着步香辰,冷笑一声说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条纸龙,便要念咒。
陈清堂泡在水中,一把抓住步香辰的裤腿,用微弱地声音说道:“香辰,你斗不过她的——道行差得太远!”说罢,转身又对空弦说道:“前辈息怒,给我们落枫观留下一线生机吧!”
空弦听了此言,寻思了一阵,又将手中纸龙收了起来,冷笑一声,问道:“陈清堂,你可知自己为何落得这般天地?”
陈清堂苦笑一声,说道:“知晓。”
空弦听了陈清堂的话,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放过你的小徒弟吧。”说罢,念了个咒语,黑水渐渐褪去,空弦收了黑水纸人,转身离开了。
陈清堂躺在地上,拉着步香辰的手,流着泪说道:“为师对不住你,万分惭愧,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快逃。” 之后,气绝身亡。
步香辰抱着师父的尸体,大哭一场,之后,连夜逃出了望舒县,十年都没敢回来。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0-27 08:10:07 +0800 CST  
261、
陈清堂被杀之后,过了好几日,才被落枫观的道士发现,尸体抬回来了道观,众人咬牙切齿,义愤填膺,纷纷唾骂步香辰欺师灭祖,不得好死。只有老观主景元子看过大徒弟的尸体之后,默默地流泪,只说了一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皆有定数。”之后,返回自己的茅草屋,再也没有踏出房门半步。也不知过了多久,景元子凭空消失,谁也没有再见过他的踪影,有人说老观主羽化成仙,有人说老观主一生清名,晚节不保,无颜面对世人。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陈清堂惨死,步香辰远走他乡,落枫观斩妖除魔的实力大不如前,小报恩寺趁机崛起。没过了多久,落枫观发生了内讧,陈清堂一脉的人被彻底清除。张茯苓、段成世等人在道观中再无容身之地,纷纷逃离。施孝颜看到落枫观的衰落,选择自己离开了道观,继续与胭脂林的花白露做出倒卖狐皮、狐妓的生意。之后是胡启川,在卖光落枫观所有的公财之后,逃之夭夭。留到最后的,反而是祖人山,在坚守半年之后,小报恩寺的智贤禅师给他写来一封书信,劝他脱离道门,剃度做和尚。祖人山考虑再三,最终答应了智贤禅师的邀请,离开了落枫观。
一座曾经香火旺盛、世人膜拜的道观就此彻底地衰败。
县太爷吴天鸣在卸任、离开望舒县的那一日,半路上,被人劫杀,一家九口,无一幸免。这件案子,惊动了巡抚衙门,巡抚衙门的官老爷悬赏纹银五百两,捉拿杀人凶犯,半年之中,追捕凶犯的官差、捕头死伤无数,却连杀人凶手的影子也没抓到。后来,有明白人在暗中指点,衙门口的人来到小报恩寺,求见方丈智贤禅师。
智贤禅师明白了官差的来意,寻思良久,开口说道:“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其中的是非曲直,谁又能说得清楚呢?若要贫僧出手,也可以,贫僧只保证今后不再有凶案发生,却不能将凶手捉拿归案。”
官差不住地苦劝,智贤禅师不为所动,始终坚持自己的底线不松口。官差无奈,最终只好答应了智贤禅师的要求,只捉罪犯,不交罪犯。
没多久,又有三名捕头为了赏金,被凶犯围困在一座破庙之中,眼看着海水泛滥,就要被淹死。智贤禅师踩着一只芦苇飘然而至,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空弦,放下手中的屠刀,随师父回小报恩寺吧。”
一句话之后,海水竟然渐渐退去。一位蒙面的白衣女尼凭空出现,居高临下,对三名捕头说道:“饶你们不死,速速逃命去吧。”三名捕头死里逃生,感恩戴德,顾不得许多,落荒而逃。
白衣女尼走到智贤禅师的面前,摘下脸上的面纱,双手合十,跪倒在地,行礼道:“空弦拜见师父。”
“这几年,苦吗?”智贤禅师问道。
“苦。”空弦问道:“师父,为何大仇得报,徒儿的心中仍然充满了愤怒与不安?”
智贤禅师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空弦问道:“师父,唐玄奘乃是十世的好人,苦行十万八千里才能成佛。弟子乃是十恶不赦之人,放下屠刀,就能成佛?”
智贤禅师答道:“修行之路千千万,你怎知道恶人放下屠刀的难度会比好人苦行十万八千里路的难度要小?放下心中的屠刀,你会得到心的顿悟,这世间,再无痛苦。”
空弦思量许久,最终说道:“弟子愿随师父回小报恩寺。”
“甚好,甚好。”智贤禅师笑道:“从今以后,这世间又少了一个杀人的魔头。”
空弦随智贤禅师回了小报恩寺,老和尚带着她来到寺院最深处的一座佛塔之前,对她说道:“这座五蕴塔,乃是修行的好去处。寺中的僧众无人能在塔里呆满七日,呆得时间最长的乃是贫僧的大徒弟——慧明,他也是只在塔中住了五日。你若能在塔中度过三日,为师便放你出寺。”
“多谢师父。”空弦手持一只木鱼,走进了五蕴塔,到了塔中,她才明白,那塔中的七日,只是人世间的一霎那,人世间的七日,却是五蕴塔中的七百年。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各自苦难,迎面而来,单单是空弦儿时经历的父母、兄长被杀的场景,她在塔中又重新经历了千遍万遍。痛苦不堪,几近崩溃。
在她进入五蕴塔的第三日,空弦来到了地狱的第十八层,阎君大人提审空弦,在看过她的案宗之后,一拍惊堂木,说道:“这等十恶不赦之徒,当受千刀万剐之刑。于是空弦被一对牛头马面架着,上了刮刑台。”
空弦见到那刽子手手中的剔肉弯刀,终于彻底地崩溃了,双手结印,引来无尽的海水,将一座地府浸泡在海水之中。
阎君大人盘腿坐在一只木船之中,两个小鬼划着船桨,来到空弦的身边。
“你想好了吗?若是选择重新捡起屠刀,之前所受的苦难,都会付之东流。”阎君大人幽幽地说道。
空弦咬着牙怒道:“这等千刀万剐之刑,我才不要去受。”
“过不了这一关,下一世,苦不堪言。”阎君大人笑道:“你想接下来的几世,都投胎做羊吗?被人挂在火锅旁,一刀一刀地割肉?”
空弦怒道:“我不管,反正打死我,也不上这剐刑台!”
“阎君大人,我来替她,可否?”一个声音从空弦的背后传来。
空弦回头一看,说话的非是旁人,正是陈休想。
阎君大人将陈休想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本官在此处坐阵了千年,遇到替人上剐刑台的,你是第一个。你的心中,一定爱极了这个女人。”
陈休想苦笑一声,缓缓说道:“佛家有云,若无相欠,怎会相见。从前,我欠她的,今日,我还她一个人情,两不相欠,我们将来也就不会再见了。”
阎君大人双手抱拳,冲陈休想深施一礼,十分恭敬地说道:“壮士,受我一拜。”
陈休想赶忙还礼道:“大人,小的有一事相求。”
“何事?”阎君大人问道。
陈休想回头,望了一眼空弦,缓缓说道:“这一世,她过得太苦了。下一世,送她去个小康之家投胎,让她享受父母疼爱,衣食无忧,夫贤子孝,无忧无虑,岁月静好,一世长安。告辞。”说罢,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剐刑台。
陈休想替空弦挨了一千三百三十三刀,困在剐刑台上,奄奄一息,将将待死。
空弦跪在他的面前,垂在眼泪说道:“你这是何必呢!”
陈休想苦笑一声,缓缓地说道:“九婴,终于,我不欠你的了。”
空弦泪流满面,咬着嘴唇说道:“这一次,是我欠你的了,十年之后,我们再见,那时候,一定要记好我的名字,我叫黄九婴!”
陈休想冲黄九婴报以微笑,头一垂,撒手人寰。
五蕴塔的大门忽然间打开了,一道阳光射了进来,黄九婴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她站起身,迈步走出了五蕴塔。
智贤禅师盘腿坐在塔前,黄九婴走到他的面前,跪拜行礼,喊一声:“师父。”
智贤禅师睁开眼睛,微微笑道:“你出来了?”
“出来了。”黄九婴思量再三,开口问道:“师父,徒儿进五蕴塔的这几日,可曾有人来寺中找过我?”
智贤答道:“落枫观的张青寅和陈茶,曾经来过。”
“人呢?”黄九婴追问道。
“那个陈茶在五蕴塔外看了你两天两夜,后来,见你撑不住了,便哀求我,让他进塔救你。”智贤说道。
“现在,他人呢?”黄九婴追问道。
“走了。”
“去哪里了?”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
“善缘孽缘,唯姻缘不断。”智贤禅师说道:“缘分到了,珍惜,缘分尽了,看淡。”
“多谢师父。”
“下一步,你有何打算?”智贤禅师问道。
黄九婴眼望着天空,缓缓说道:“弟子,想去悦澜山,建一座寺院,一边修行,一边静待那个人投胎,长大,与他再续前缘。”
“哎……”智贤禅师一声长叹:“痴男怨女,这一世修到头,得到的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愿你们下一世,能修来两情相悦,白头到老。”
“多谢师父。”黄九婴跪拜之后,一脸虔诚地说道。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0-28 00:10:32 +0800 CST  
262、
入秋之后,天气一天天转凉。这一日,从晌午时分,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
步香辰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赏雨,曲非烟送上一把沏好茶水的紫砂壶,双手捧着,对步香辰说道:“道长,天冷了,在外面待一会儿,就进屋吧。”
“多谢!”步香辰接过紫砂壶,饮了一口,咂摸一下滋味,赞道:“好茶。”
“这沏茶的水,大有讲究。”曲非烟笑道:“今日清晨,我与非央姐姐去了一趟悦澜山,那里的山泉水,沏茶的滋味最好。”
步香辰听罢,沉吟不语,良久才说:“下一次,别这么大费周章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若是沏一碗茶都这么讲究,只怕落枫观将来还会走向败落。”
曲非烟的脸微微一红,说道:“惭愧,小女子见识短浅,还是道长想得周全。”
“师兄啊。我觉得,你做了观主之后,变得矫情了许多。”段成世左手端着一碗饭,右手提着一只木凳,坐到步香辰的身边,笑呵呵说道:“人家非烟姑娘一片好意,可曾花你道观之中一分钱?走上几十里路,取回一桶山泉水,为你沏一壶好茶。换做旁人,谁有这份心意。”
被师弟这么一说,步香辰反倒有些尴尬。
“两位道长慢谈,小女子告退。”曲非烟转身离开,奔着后院厨房而去。
步香辰瞥了一眼师弟,段成世赶忙护住手中的饭碗,嘴里说道:“你莫打我这碗饭的主意。”
“我不抢你的饭,我就是瞧一瞧,碗里有什么。”步香辰抻着脖子,看师弟碗中的饭菜。
段成世把饭碗捂得严严实实,嘴里说道:“大米饭,炖南瓜、炒鸡蛋、小黄花鱼。”
“真香啊!让我吃一口吧。”步香辰不怀好意地冷笑。
“不行,想吃的话,自己去厨房盛,别来抢我的。”段成世站起身,扭头就要跑。
步香辰的左手穿过师弟的裤裆,一把抓住了他的要害,嘴里问道:“给不给?给不给?”
“痛……痛……痛……”段成世疼得呲牙咧嘴,乖乖地把饭碗送到了师兄的面前。
步香辰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师弟的碗中捏出一大块土鸡蛋,送入自己口中,称赞道:“真香啊!”
段成世气得直嘟囔:“还是师兄呢,整日里就会欺负我这个师弟。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一个师兄。”
步香辰扯过师弟的袍子,擦去手上的油,一伸手,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段成世,说道:“吃你一块鸡蛋,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段成世好奇地接过那张纸条,展开,却见那是一张书目单,上面标注了几百种道学书籍。
“上午我去了一趟望舒县城,逛了三家规模比较大的书局,抄录了所有能买到的道家书籍,拿回来,给你瞧一瞧,哪些能买,哪些不能买,你来做决定。”步香辰又从师弟的碗中捏了一条小黄花鱼,送入口中。
“这……这……太好了。”段成世有些激动,捧着书单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嘴里不住地说道:“这么多的书,真的都可以买回来吗?”
“这些年,小报恩寺崛起,望舒县的百姓热衷于购买佛教的书籍,道家的书籍被人冷落,这么多的书,不是论本卖,而是论斤卖。明日你穿得穷酸一些,拿了钱,我们要用最少的钱,买最多的书,等那些书贩子反应过来,只怕就会涨价了。不过,师弟,你放心,只要你觉得哪本书有用,不管多少钱,咱们都买回来,过些时日,我要在落枫观的后院,建一座藏经阁,初步设想,要用三年的时间,在藏经阁中囤积上万本的道学书籍。让那些喜欢书籍的饱学之士,来落枫观借阅书籍。”
“有了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段成世说道。
“对,就是这个道理。”步香辰又从师弟的碗中捏了两片南瓜,放入嘴里,淡淡的说道:“金银招揽不到一流的人才,书籍却可以,师兄是个粗人,不懂哪些是一流的好书,你来帮师兄做这件事。钱的问题,不用考虑。前一段时间,我将从前胡启川贱卖的那些土地又买了回来,而且,比从前又多了一些,现在,属于落枫观的土地,大概有三百亩左右,明年开春的时候,把这些土地租给附近的农户,到了秋天,落枫观空置了十年的粮仓,又可以被粮食装满了。”
“有了粮食之后,就可以用来换钱,购买书籍。有了书籍,就可以吸引远近的人才。落枫观的复兴,指日可待。”段成世的脸上露出喜悦的光芒。
“不但要吸引人才,还要培养自己的人才。”步香辰从师弟的手中,端过了那碗大米饭,吃得津津有味,唾沫星子满天飞,嘴里说道:“等苻苓师兄的病情痊愈之后,我要开一间义学,每年从方圆百里的农户中,选拔三十名才貌双全的寒门子弟,供他们读书、识字。”
段成世挠挠后脑勺,好奇地问道:“这三十名寒门子弟,将来学成之后,都让他们做道士吗?”
“不。”步香辰摇摇头,将吃完的空碗还给师弟,说道:“学成之后,让他们都去参加科举考试,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些寒门子弟将来若是学业有成,也许会成为各个行业的精英,那么,等他们有了能力的时候,会如何回报落枫观呢?”
段成世将空碗放到一边,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师兄鞠了一个躬,感慨道:“师兄啊,前些时,师爷将观主石牌传给你,我还心存疑惑,今日看来,他老人家是对的。你是一个具有远见卓识的领导者。师弟这一生,愿意追随在你的身后,为落枫观的复兴,尽绵薄之力。”
“落枫观荒废了十年。”步香辰感慨道:“或许每一段辉煌之前,总要经历一段黑暗吧。”
“师兄啊,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纠结于师父与小师妹的惨死,只能徒增烦恼,面向未来吧,我们师兄弟齐心协力,重振落枫观。师父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吧。”
“说到纠结过去。”步香辰说道:“我那两个不靠谱的徒弟还困在十年前,怎么才能想办法把他们救回来呢?”
“不然的话,我们去小报恩寺向智贤禅师求助吧,轮回塔是他送给你的,即使现在损坏了,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段成世说道。
“我觉得可行。”步香辰认可了师弟的观点。
正说话间,落枫观的院子半空中,忽然间,出现了一个黑洞,张青寅和陈休想一前一后从黑洞里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0-28 23:42:57 +0800 CST  
263、
“呦,这两个从天而降的人是谁啊?看上去十分地面熟!”步香辰惊喜异常,飞奔到张青寅和陈休想的面前,蹲下身,歪着脑袋,笑眯眯地望着两个人。
“师父,一别十年,您老人家身体可好?”张青寅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给步香辰请安,问好。
“十年?”步香辰将张青寅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跟离开时相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身上的衣服破旧了许多。
段成世此时也走到了众人的面前,将陈休想从地上拽起来,开口问道:“咱们分手之后,你们两个在十年前又呆了多久?”
陈休想寻思了一阵,缓缓说道:“大概又多呆了大半年的时间。”
“有些乱套。”段成世继续说道:“其实,我比你们两个,早回来不过三天时间。”
步香辰问道:“轮回塔毁了,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张青寅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两个去小报恩寺拜见智贤禅师,十年前,智贤禅师还没有做出轮回塔,他听了我们的经历,摸索了许多时日,新做了一座塔,捉了七个妖怪,把我们送了回来。”
“原来如此。”步香辰说道:“改日,我们师徒要去小报恩寺,登门拜谢智贤禅师。”
步香辰又问:“青虎,我且问你,你回到十年前,是否最终救下了你师爷?”
“这个……”张青寅沉吟不语,话到嘴边,他想对师父说:“其实,我师爷最终对你动了杀心,黄九婴是为了保护你才出手相助的。”可是他寻思了一阵,觉得陈清堂在师父的心中,好似父亲一般的存在,这个颠覆性的认识,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妙。想到此处,他抬起头,对着步香辰摇摇头,一脸无奈地摊摊手。
步香辰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了,有些落寞地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道:“忙碌了这么久,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段成世安慰道:“在这世上,有谁能改变过去呢,唯一能把握的就是当下,认真地过好每一日。就可以了。”
步香辰苦笑一声,说道:“只好这样了。”
傍晚时分,曲氏姐妹做好了一桌饭菜,步香辰、段成世、张苻苓、张青寅、陈休想、才不遇等人围坐一桌,其乐融额。二郎摇着尾巴,蹲坐在步香辰的身边。
陈休想冲二郎招招手,拍着自己的肚子,笑吟吟地说道:“我这里面有十年前的存货,你有没有兴趣?”
“汪汪!”二郎冲他露出锋利的牙齿,吼了两声。
吃过晚饭,张青寅和陈休想结伴去道观后院的茅厕尿尿,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躲在树后,张青寅喊了一声:“是谁?”
祝柔从树后走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面颊绯红,羞答答地说道:“相公,你走了好几日,想必一定累坏了吧,我烧了洗澡水,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为何要洗澡?我的身上又不臭。”张青寅大大咧咧地说道。
祝柔抬起头,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凑到耳边,小声地说道:“人家想与你鸳鸯戏水。”
张青寅听闻此言,眼前一亮,扭回头,对陈休想说道:“你自己去尿尿吧,我不能陪你了。我身上难受得很,要去洗个澡。”
这些日子,陈休想与张青寅总是形影不离,此时此刻,忽然间冒出了一个祝柔,竟然轻而易举地从自己身边抢走了张青寅。陈休想大为光火,怒道:“为了这么一个小姑娘,你竟然忍心把我抛弃?”
张青寅望了一眼祝柔,祝柔冲他报以温柔的微笑,伸出双手,揽着了张青寅的胳膊,柔软的胸脯贴在他的手臂之上。
张青寅只觉半边身子酥酥麻麻的,对陈休想说道:“小姑娘怎么了,她的胸脯跟水蜜桃一般诱人,你有啥吸引人的地方?”
陈休想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摆出一个妖娆的姿势,嗲声嗲气地说道:“其实我的身上,也有一些她没有的器物,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滚!”张青寅拒绝得直接了当,拉着祝柔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只留下陈休想一个人,落寞地立在原地。他扭回头,一眼瞥见了二郎,趴在石阶上打着瞌睡。
陈休想走到二郎的身边,轻轻抚摸着它的脊背,忧伤地说道:“张青寅那个重色轻友的东西,枉我平日里对他那么好。来个姿色平平的小姑娘,他便抛弃了我。二郎,漫漫长夜,你我两个寂寞的单身狗,凑到一起,彼此温暖一下吧。”
二郎鼻子“哼”了一声,厌恶地将身子向旁边挪了挪,仰起脖子,吼了几声,片刻之后,从落枫观后院的狗洞之外,钻进来三四只姿色上乘的小母狗,围绕在二郎的身边,有的舔它的爪子,有的在它的身边打滚儿,有的在它的面前,不住地扭着屁股。
二郎轻蔑地望了一眼陈休想。
陈休想识趣地站起身,躬身施礼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妻妾成群。我竟然忘记你老人家是望舒县的狗王,全城的小母狗都是你的小老婆。惭愧,惭愧。你慢慢享乐吧,我去前院转一转。”
陈休想来到前院,却见落枫观的会客堂中亮着灯光,他心下好奇,心说,这么晚了,为何那间屋中的灯光还亮着。难不成这个时辰,还有人登门拜访?
出于好奇,他走到会客堂的窗户旁,偷眼向里观瞧,只见步香辰坐在主座,在他旁边的客位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胖子,那胖子满面红光,大腹便便,藏青色的袍子紧紧包裹着胖大的身躯,看上去十分地不合身。
胖子冲步香辰拱拱手,十分客气地说道:“道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望舒县兴隆绸缎庄的掌柜,我姓邹,因为平日里顾客去我的店铺中买绸缎,我都会多送出半尺,因此,人们都叫我邹半尺。”
步香辰拱手还礼道:“邹掌柜,您深夜到访,必是有为难之事,不知贫道有什么能帮您的?”
“这个……”邹半尺面露难色,望了一眼站在步香辰身后的曲非烟。
步香辰会意,对曲非烟说道:“这里没有姑娘的事了,你也早点安歇吧。走得时候,把会客堂的门关好。”
“是。”曲非烟答应一声,离开了会客堂,随手带上了房门,她一眼瞥见了躲在窗根下偷听的陈休想,蹑手蹑脚,跑到他的身后。陈休想冲她伸出右手食指,做个噤声的手势。
曲非烟蹲在陈休想的身边,两个人一起偷听胖子的谈话。
只听那个邹半尺压低声音说道:“道长,这个事情,您能不能替我保密?”
“可以。除了贫道之外,再无第三个人知晓。”步香辰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邹半尺不住地说道。
步香辰静静地望着他,等着他开口。
邹半尺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说道:“道长,我怀疑,我老婆给我戴绿帽子了。”
“这个……”步香辰哑然失笑,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说道:“这位善人,我们这里是道观,只会捉妖,至于捉奸的事情,不是我们的专长。”
“这个我是知道的。”邹半尺说道:“我怀疑,跟我老婆通奸的不是人,而是一个能够变化容颜的妖怪。”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0-29 23:32:27 +0800 CST  
264、
“有点意思。”步香辰端起茶碗,喝一口茶。
邹半尺一脸的尴尬,压低声音说道:“道士,我今年四十有三,您也知道,人到中年,那方面的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偏偏女人到了三四十岁,好似无底黑洞一般,我那个老婆,虎狼之年,如饥似渴,我瞧见她,两腿就发软,心中就发怵,恨不得避而远之。这一段时间,我推说生意繁忙,每日睡在店铺之中,难得的清净。说也奇怪,若是放在平日里,我那女人早就来店铺中寻我,扒我的裤子了,可是这一次,一连十几日,都没有动静。我的心里一下子就长了草。”
步香辰忍俊不禁,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您可以趁着这段日子,好好修养一下身体。”
“非也,非也。”邹半尺不住地摆手,说道:“自己的老婆,自己明白,她守不住空房的。于是,昨天夜里,我摸黑儿回到了内宅。道长,您猜我瞧见了什么?”
“瞧见什么了?”步香辰问道。
邹半尺的脸忽然间变得扭曲,咧着大嘴,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我瞧见那个贱人身子赤条条,一丝不挂,像条母狗一样跪在床榻之上,在她的身后,同样立着一个光着身子的小白脸。在那里卯足劲地干我的老婆。道长,我该怎么办?”
步香辰从袖中摸出手帕,递给邹半尺,问道:“您想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邹半尺接过手帕,擦抹眼泪。
“后来发生了什么?”步香辰问道。
邹半尺说道:“那个小白脸瞥见了我,并不十分惊慌,他双手揽着那个贱人的腰,用力一顶。那个贱人呻吟了一声,竟然昏了过去,最气人的是,她的脸上竟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跟她做那个事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表情。跟这个小白脸,竟然开心成那个样子……气死我了。道长,你说,我该不该休了那个女人。”
“这个……全凭您自己拿主意。贫道怎好干涉您的家事。”步香辰问道:“后来呢?”
邹半尺说道:“后来,那个小白脸坐在床边,气喘吁吁,他双手撑着床板,一脸鄙视地望着我,道长,您说气人不气人,他偷我的老婆,竟然还敢鄙视我。”
步香辰哭笑不得,问道:“后来呢?”
邹半尺说道:“那个小白脸一声冷笑,用手拍在我老婆的屁股,笑道,这么好的一副皮囊,您竟然忍心让她独守空房。你不让她快乐,我就勉为其难,替你满足她喽。女人啊,要的其实不多,几句甜言蜜语,夜夜温存体贴,自然柔情似水。似你这般痴汉,竟然丝毫不懂女人,可惜可惜。”
步香辰说道:“他倒来教训你。”
邹半尺说道:“当时的我,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小白脸的鼻子破口大骂,好个歹人,我现在就抓你去报官,让县太爷判你一个充军发配。
我本以为,他听到这个话,一定会害怕、恐惧。可是,那个小白脸一点也不惊慌,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县太爷只能管人间的事,他却管不了我。
我听闻此言,吃了一惊,问道:难不成,你不是人?
那个小白脸冷笑一声,双手伸到自己的耳后,用力一扯,竟然扯下来一张人皮,露出一张毛茸茸的脸。好似猴子,又像猩猩,我说不上他到底是什么怪物,反正不是人就对了。
那个怪物捏着手中的人皮,笑道:若是你的女人见到我的真实模样,说什么也不会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可是,我将自己装扮成一个俊俏小生,她便投怀送抱了。你说,这是不是一个着相的世界。”
“他说什么?着相?”步香辰问了一句。
“对啊,他就是这般说的。”邹半尺说道。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这个妖怪不简单,平常说话,还用佛家语。”
“管他佛家、道家,反正他睡了我的老婆,之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我家。”邹半尺十分沮丧地说道。
“我听明白了。您深夜登门,是想让贫道去您家,收了这个妖怪吗?”步香辰问道。
“非也,非也。”邹半尺摇摇头,说道。
“那您是什么意思?”步香辰有些摸不到头脑。
“我觉得,我这家里出了邪事,与我那该死的亡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邹半尺忽然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想请道长去我家中,做一场法事,看看我那亡妻的鬼魂是不是还在我的家中飘荡着,若是还在,请道长务必将她送到阴司幽冥界,不要再在我的身边游荡,搞得我家宅不安。”
“您这么一说,我反而糊涂了。”步香辰好奇地问道:“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亡妻?”
邹半尺说道:“给我戴绿帽子的这个贱人,是我续弦的后妻,我还有一个糟糠之妻,陪我过了二十多年,命短福薄,前两年病逝了,我这才续弦,娶了后妻。从这个后妻进了门之后,我就经常梦到我的前妻,夜夜在我的梦中哭闹。我怀疑,是她的鬼魂勾结外面的妖怪,胁迫我的后妻,做出了这般辱没门庭之事。”
这一次,步香辰听明白了邹半尺的来意,缓缓说道:“您来我们落枫观,并不是想让我替您收了那个辱没您后妻的怪物,而是让我去您家,收了您亡妻的鬼魂。是不是这个意思?”
“对,就是这个意思。”邹半尺说道:“我的后妻给我戴绿帽子,大不了一纸休书将她扫地出门,可是我的亡妻鬼魂还在的话,即使我娶了新的老婆,我那亡妻的鬼魂还会勾结妖怪,来玷污她的清白。因此,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请您去我的宅子,收了我亡妻的鬼魂。”
“这一次,我听明白了。”步香辰点点头说道。
躲在窗外偷听的曲非烟指着陈休想的鼻子,在他的耳边小声的说道:“你们男人啊,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陈休想两手空空一摊,无奈地说道:“我招谁惹谁了?”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0-30 23:27:29 +0800 CST  
265、
三更半夜,步香辰带好随身的物品,离开落枫观,随邹半尺来到他的家中。
刚一进门,却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披头散发,哭哭啼啼,扑了上来,一把抱住邹半尺的大腿,嘴里不住地说道:“老爷,我错了,饶了我吧,从今以后,我一定严守妇道,您可千万别写休书啊!”
“滚开!”邹半尺一脚将那个女人踢到一旁,嘴里骂道:“趁早离开,走得晚了,棍棒伺候。”女人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步香辰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道长,这里便是我家,您瞧一瞧,驱鬼需要什么物品,尽管说来,家中应有尽有。”邹半尺对步香辰说道。
步香辰摆摆手,说道:“不必,该带的,贫道都带着了。”他背着双手,在邹宅转了两圈,最后在一处花坛前止住脚步,老道盯着那处花坛,良久不语。
邹半尺立着后面,见此情形,额头的汗水,登时冒了出来。从袖中取出手帕,擦抹额头的汗水。
步香辰回过头,望了一眼邹半尺。邹半尺报以尴尬的微笑。
老道解下身上的褡裢,从里面取出一只瓷碗,装满大米,米如小山状。又取出四支香,叉到米上。点燃香,瞧了瞧四支香燃烧的形状,最后取出四张黄钱纸,一把火烧了,双手结印,口中念个招鬼咒。
忽然间一阵阴风吹过,一个四十多岁,七窍流血的妇人鬼魂,从花坛的地底钻了出来。
那个妇人将步香辰上下打量一番,凄凉地声音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将我招出来?”
邹半尺与那个坐在地上哭泣的后妻都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步香辰回过头,问邹半尺:“这个魂魄可是你的亡妻?”
“正是!”邹半尺颤抖着声音说道。
步香辰又问:“在落枫观中,你不是说,你的前妻是病逝的吗?为何七窍流血,这般模样?”
邹半尺结结巴巴地说道:“道长,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害死我的前妻,是她自己想不开,这件事,与我无关。”
步香辰扭回头,问那七窍流血的妇人:“贫道问你?你为何这般死相,为何不离阳间,去阴司衙门报道?”
妇人怒道:“这件事,与你何干?”
步香辰微微一笑,摊出左掌,口中念个咒语,一团蓝色的火焰,熊熊燃起。
那妇人见到这团陡然升起的火焰,大惊失色,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赶忙跪地求饶道:“道长饶命,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言语冲撞了道长,罪该万死,道长大人有大量,莫跟我一般见识。”
步香辰抖了抖手,掌心的火焰消失不见,嘴里说道:“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贫道力所能及之事,能帮你一定帮忙。”
妇人听闻此言,跪地大哭,哽咽着说道:“道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步香辰说道:“别急,慢慢说来。”
妇人抹了一把眼泪,指着邹半尺说道:“道长,你可知晓,这个男人,乃是这世上最薄情之人。”
邹半尺一脸的尴尬,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嘟囔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妇人不理他,对步香辰说道:“道长,你可知道,这个男人,二十五年前,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凭着满嘴的花言巧语,骗取了我的芳心。我忤了父母的意,与他私奔,从家乡逃出来,嫁给他为妻,二十年间,我陪他起早贪黑,日夜的苦干,好不容易,建成了眼前这份家业。衣食无忧,日子体面。可是,男人有钱立刻就变坏了,他跑去茶楼听小曲,认识了眼前这个贱女人。狗男女勾搭成奸,一拍即合。开始时,邹半尺这个狗贼在外面买了个宅子,养着这个小贱人。后来,这个小贱人说自己怀了邹家的种,要名正言顺地进邹家大门。邹半尺这个狗贼,跟我商量,让她进门做小,我想这么多年,我只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实在是理亏,便咬着牙同意了。谁知道,这对狗男女见我好说话,便得寸进尺,小贱人对邹半尺说,打死不做小,若要想让她进门,必须明媒正娶。这个狗贼,竟然答应了,一纸休书,丢在了我的面前,让我立刻离开邹家。这么多年的夫妻,到头来,落得这般下场。道长,您能体会我的心情吗?”
步香辰点点头,十分诚恳地说道:“我能体会。”
妇人伤心欲绝,继续说道:“我与邹半尺刚刚成亲的那个时候,穷得住窝棚,连窝窝头都没办法吃饱,这么多年的苦日子,到最后,换来一纸休书。道长,若是这件事摊在您的身上,您会怎么做?”
“我可能会杀了这个负心汉吧。”步香辰回过头,瞥了一眼邹半尺,淡淡地说道。
妇人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做不出那等绝情之事,在他写了休书的那天夜里,我服下四两砒霜。含恨而死。道长,我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个男人为何就不要我了呢?为何曾经的深情之人,今日会变得如此的绝情?”
“哎……”步香辰一声叹息:“这世间的情谊千千万,有的夫妻可以白头到老,一世情缘,有的夫妻却是情深缘浅,半生情缘,有的夫妻露水之缘,缘分尽了便各奔东西。”
“道长,我想不通,我太痛苦了。”妇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呜的哭泣。
步香辰回过头,问邹半尺:“这间宅子里,有个枉死的冤魂,你们两口子,为何住的如此的心安理得。”
“这个……”邹半尺两手一摊,嘴里说道:“她是服毒自尽,并不是我害死的她。虽然她总是出现在我的梦中,也只是不停的哭泣而已。因此,从前,我也没太在意。哪里知道,她的心中有这么大的怨气。”
步香辰又对妇人说道:“本来,阴司对你这样的自尽之人就看轻三分,若是你自己不去阴司报道,讨一个转世的名额,你的魂魄将一直飘荡在人间,永世不得超生。这样,真的好吗?”
妇人双眼望着邹半尺,咬着牙说道:“道长,我放不下心中的怨恨,我真的想不通,他为何会这般对我。”
“哎……”步香辰一声叹息,从随身的褡裢中,取出一面铜镜,冲妇人招招手,嘴里说道:“你来瞧瞧这镜中景。”
妇人的魂魄听罢,飘到步香辰的身边,低头向镜中观瞧,不看还好,一眼望去,脸上的表情登时僵住了。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0-31 23:44:56 +0800 CST  
266、
“莫着急,慢慢看。”步香辰双手托着铜镜,对女鬼说道。
女鬼“嗯”了一声,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镜中。那里面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与一个放牛的少年,相识、相恋,两人海誓山盟,发誓永不分离。可是,后来少女到了婚嫁的年龄,媒婆登门说亲,撮合她与同村一个地主家的儿子成亲。
少女开始时,拒绝得直截了当。少女的父母见过媒婆拿来的聘礼单子,彻底地动心了,轮番上阵,做女儿的思想工作。后来,地主家送来了绸缎、首饰、胭脂水粉,都是少女从来没有见过的好物件。少女也动心了,于是松口答应了这门婚事。
迎亲那一日的前夜,放牛娃翻墙潜入少女的家中,要带她私奔,远走他乡。少女哭着拒绝了,嘴里说道:“今生有缘无份,只好来生再做夫妻。”
放牛娃不死心,拽着她向外走,少女大哭大闹,惊动了她的家人,少女的父亲、哥哥将放牛娃围在当中,好一顿毒打。
放牛娃满脸是血,倒在地上,气喘吁吁,他问少女:“你是真心愿意嫁给地主的儿子吗?”
少女流着眼泪,说道:“嫁入他们家,一生衣食无忧,若是跟了你,你又能让我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呢?”
放牛娃点点头,什么也没说,爬起来,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少女如约嫁入了地主家。放牛娃站在村口,望着迎娶的队伍,悲愤难当,却是无可奈何。
一晃过了四十年,少女变成了老妇,一场大病,撒手人寰,魂魄离开皮囊,去了阴司。牛头马面给她带上手铐脚镣,对她说道:“有人将你告了,随我们去见阎罗王大人。”
老妇被带到阎罗王大人的大堂之上,发现堂上跪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非是旁人,正是老去的放牛娃。
放牛娃看到老妇,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声泪俱下,哭诉道:“阎罗王大人,就是这个女人,背信弃义,言而无信,她曾许我相伴一生,后来却贪图富贵,嫁作他人妇。可怜我一生孤苦,无人陪伴。求阎罗王大人做主。”
阎罗王大人看过老妇的卷宗,眉头紧锁对她说道:“月老牵红线,撮合人间的男女结为夫妻,可是前些时,月老生病,财神替他拴了几日红线,因此,人间乱了章程。你这个女人贪图富贵,亏欠了这个男人,理应受罚,你可有异议?”
老妇跪在地上,说道:“任凭阎罗王大人发落。”
阎罗王大人点点头,扭过头,问放牛娃:“这件事,你要怎样的补偿?”
放牛娃咬牙切齿地说道:“转世为人,我要变成有钱人。”
阎罗王大人点点头,说道:“可以。”
放牛娃又说:“我要这个贪图享乐的女人陪我吃苦。”
阎罗王大人仍旧点点头,说道:“这个也可以。”
放牛娃恨恨地说道:“我要让这个女人尝一尝被人背叛的滋味。”
阎罗王大人再一次点头,说道:“这个要求,也不过分。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这辈子,她亏欠了你,下辈子,让她好好地补偿你。”
“多谢阎罗王大人。”放牛娃跪地谢恩。
过堂之后,牛头马面带着老妇来到一片一望无际的树林前,寻觅了好久,在一棵树前止住了脚步。老妇见那颗树上结了许多红色和黑色的果子,树干之上挂着一块木板,自己的名字竟然刻在木板之上。
“两位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老妇好奇地问道。
牛头说道:“这颗树名叫因果树,这树上结的红果子,是你这一生,种下的善果,这树上结下的黑果子,是你这一生,种下的恶果。”
马面一伸手,从树上摘下一个最大的黑色果子,送到老妇的嘴巴,吩咐道:“吃了它。”
老妇不敢违背马面的意愿,三五口,吞下了这个黑色的果子,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为何让我吃这个果子?”
牛头冷笑一声,缓缓说道:“世间险恶,去人间走一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陷阱、面对无数个过得去的坎,还有一个过不去的坎。你是何等性格,你就会在哪一种陷阱面前栽跟头,那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刚才吃得那个果子,会在你三十八岁的时候,发挥作用,能不能迈过去那个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此乃天机,我们也不敢泄露太多。”
老妇不敢再问,随着牛头马面往前走,离开了幽冥界,进入人间,来到一户富商家门前,牛头马面止住脚步。
牛头说道:“人这一生,吃苦与享福相辅相成,你这一次来投胎,起点还是不错的,好好享受这短暂的美好童年吧。”说罢,将老妇用力一推。
老妇投胎进入一个产妇的肚中,之后,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婴呱呱坠地。
女婴渐渐长大成人,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女在十六岁这一年,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放牛娃,不知何故,少女在见到那个放牛娃的第一眼,便春心荡漾,一见倾心。两个人相识,相恋,最后私奔远走高飞,来到了望舒县。少女陪着放牛娃白手起家,艰难创业,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吃紧了苦头。最终,放牛娃变成了一间绸缎庄的掌柜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就在女人三十八岁,人老珠黄的这一年,放牛娃却与茶楼之中的一个唱曲女勾搭在一起,后来,放牛娃竟然要将唱曲女迎娶进门,为此,他写了一纸休书,丢在女人的面前。
就在那一刻,女人只觉天旋地转,胸中巨痛无比,她低下头,看到自己体内那个黑色的果子开始迅速地膨胀,只听“啪”的一声,果子碎成八瓣,黑色的液体散满全身,女人忽然间觉得万念俱灰,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于是,鬼使神差一般,去药房买了四两砒霜,张开嘴,一饮而尽。
“你……看明白了吗?”步香辰收起了铜镜。
“看明白了。”女鬼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也就是说,我前世亏欠了他,今生的遭遇,只是为了补偿。”
“想得通吗?”步香辰问道。
女鬼咬着牙问道:“我的因果报应结束了。邹半尺这一世亏欠了我,下一世,他会有报应吗?”
步香辰凑到女鬼的耳边,小声地说道:“你瞧他新迎娶了这个后妻,报应还用等到下辈子吗?”
女鬼恍然大悟,开怀大笑道:“对对对,道长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呢?哈哈,这一次,他来得是现世报。”
步香辰说道:“以怨报怨,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下一场因果之中。看淡了,就跳出来了。”
女鬼感慨道:“难怪出家人都不进女色,原来早就看破了红尘,不触碰,就不会有因果发生。”
“下一步,想怎么做?”步香辰问道。
女鬼跪在地上,给老道磕了三个头,诚心诚意地说道:“多谢道长的点化,我对人间再无留恋,我这就去阴司报道,听候阎罗王大人的发落。”
“不错。”步香辰伸手,从褡裢中摸出十几个纸元宝,一把火烧了,女鬼的面前登时出现了一大堆金元宝。
“路上打点拦路的小鬼,这些元宝用得到。”步香辰说道。
“多谢道长。”女鬼收下了元宝,回头望了一眼邹半尺,冷笑一声,什么都没有说,遁入地下,消失不见了。
步香辰背着手,来到了邹半尺的后妻面前,笑吟吟说道:“接下来,该处理你的事情了。”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1-01 23:29:11 +0800 CST  
267、
邹半尺的后妻见到步香辰如此的厉害,一个七窍流血的女鬼被他三言两语竟然打发走了,大为惊讶。又见老道奔着自己来了。登时变得十分紧张。
“道爷,我是被人下了迷药,迷了心智,偷汉子并非我的本意。”她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被人下了迷药?”步香辰饶有兴趣地重复妇人的话。
妇人说道:“道爷,您老人家神通广大,小女子有什么事情,也不敢瞒着您。”
“那么,你便如实讲来,到底在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步香辰板着脸说道。
妇人望了一眼身边的邹半尺,缓缓说道:“我本出身寒门,没有显赫的身世,也无有本事的爹,十几岁的时候,被父母买到戏班子,跟着师父学艺,吃尽苦头,为的是,将来有一份吃饭的手艺。我在戏台之上唱了十二年,在这期间,我遇到过无数的男人,对我说了数不清的甜言蜜语,许了数不清的海誓山盟,我吃过亏,上过当,最后终于明白,男人啊,不过是为了解开你的裤腰带,没几个人,想跟你白头到老。直到有一日,我遇到了邹郎,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我每一次在台上唱曲,他都坐在台下给我捧场,给我送花篮,往台上丢铜钱、丢首饰,全心全意地捧我。这样的男人,遇到了便是我的福气。”
步香辰笑道:“你是如何讨得他的欢心,让他为了你,休了多年来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
妇人苦笑一声,缓缓说道:“男人啊,特别是中年男人,特别是肥胖的中年男人,相处起来是特别容易的。”
步香辰笑道:“说来听听。”
妇人说道:“人到中年,被生活折磨得不成样子了,这个时候,你若表现得小鸟依人,事事顺他的意,想得到他的心,只是手到擒来。特别的肥胖的中年男人,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欲望,却又欲求不满,只好从食物上下手,将自己吃得肥头大耳。这样的男人,一旦让他感觉,他能够控制你,满足他的控制欲,你反过来控制他,易如反掌。”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你倒是把中年男人的心,摸得清清楚楚。”
妇人苦笑一声,说道:“道爷,女人不比男人,男人越来越值钱,女人却不同,岁数越大,越被人嫌弃。趁着人老珠黄之前,给自己谋一份长久的归宿,这个不过分吧。”
步香辰笑道:“不过分。”
妇人说道:“遇到邹郎,我就仿佛看到了自己衣食无忧的未来。我使劲全身的解数,讨得了他的欢心。他将我接出了戏班子,给我购置了房产,还给我雇了女仆,我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我的心里仍旧不踏实。男人啊,朝三暮四乃是本性,今日,他能把你捧上天,明日,他就能把你踩进地底。我要给他生个孩子,这样才能牢牢拴住他的心。可是,事与愿违,我越想怀孩子,越是怀不上孩子。眼见着,邹郎对我的兴趣越来越淡,我的心中越来越是没底。我去小报恩寺求子嗣,那个寺院的佛爷十分的灵验,我果然怀孕了,我骗邹郎说,我肚中怀得是个男孩,他十分高兴,我抓准机会,让他把我接进邹宅,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我又提出让他休了正妻,对我明媒正娶。他竟然也答应了。我如愿进了邹宅,没多久,我给他生下一个女孩,他十分地失望,说他已经有三个女儿了,说话的时候,表情十分的嫌弃。他开始在我的面前说,对不住他的前妻。对我的态度,也是越来越冷淡。有一日,竟然对我说,你这等女人,若是生不出男孩,不如回戏班子接着唱戏吧。我吓坏了,有时候,做梦,梦见自己在酷暑、严寒之中,站在戏台上唱戏,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过那样的生活。于是,我又去小报恩寺,求神佛保佑,赐我一个男孩。小报恩寺的和尚对我说,我若是能给寺院捐三十两银子,一定能怀上男孩的。我东拼西凑,凑了三十两银子,捐给了寺院,祈求我能够给邹家生下一名男丁。可是,邹郎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是冷淡,十天半月不准碰我一次,这样的话,又怎能怀孕,生孩子呢?”
步香辰手捻着胡须,静静着听着,嘴里说道:“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妇人说道:“有一日夜里,我独守空房,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忽然间闯进来一个人。爬上床,就要扒我的裤子。我吓醒了,一脚蹬开了他,点上蜡烛,却见一个长相极美的年轻男人立在我的面前。
我吓坏了,用被子裹着身子,胆怯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深更半夜,闯进我的宅子,是何居心?
那个美男子双手叉腰,笑道:前些时,你可是去小报恩寺求子?
我说,确有其事,只是,这个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个美男子说道:佛爷听到了你的祈求,派我来给你送子。
我说:我长这么大,只听说过送子观音,从来没听说,大半夜会有年轻男子来房中送子。
那个美男子笑道:你可知城东刘记杂货铺的刘掌柜家,近期发生了什么?
我说:他老婆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的儿子。
那个美男子笑道:他的老婆,一年前,曾去小报恩寺求子。这个心愿,我帮他完成的——你可知城西崔记当铺,掌柜的家里近期发生了什么?
我说:上个月,他的老婆给他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那个美男子笑道:那个,也是我的功劳。
我说,你这么做,不是给许多的男人头上都带来绿帽吗?
那个美男子笑道:这些男子总在外面风流快活,到处留情,反而冷淡了自己的老婆。在生孩子这个事情上,我帮他们一下,也是积善成德的事情。
我说,你满嘴花言巧语,只是为了骗良家妇女于是上床快活。不怕天谴吗?
那个美男子说道:非也,非也,夫人这么说,十分的浅薄,你可知那个汉高祖刘邦,他的母亲在树林中睡觉,良久不归,他的父亲去树林中寻找,却见一条巨龙趴在他母亲的身上,不久之后,刘邦的母亲便产下了汉朝的开国君主。
我说,刘邦是真龙天子,他的母亲自是非同一般,岂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
那个美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双手伸到脑后,用力一扯自己的双耳,人皮脸罩撕去之后,竟然露出一张长满鳞片的龙脸。
我当时一见,吓得四肢无力,瘫软在床。
那个怪物走到我的床前,分开我的双腿,将我压在身下。
完事之后,他对我说,求我与之交合的女子成百上千,我每夜都不得停歇,虽然与你有缘,也只能与你上床三次,三次之后,你我的缘分便尽了。到时候,你不要对我恋恋不舍。”
“有点意思。”步香辰笑道:“被你丈夫捉奸在床,那是你们的第几次相会?”
“第二次。”妇人答道。
步香辰寻思片刻,说道:“也就是说,你与那个怪物,还有一次相会喽?”
妇人偷眼瞥站在一旁的邹半尺,小声地嘟囔道:“不敢了,这辈子也不敢了,只是祈求邹郎的原谅。”
邹半尺鼻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琐碎的敲门之声。
妇人的脸色为之一变,邹半尺望了一眼步香辰,扯着嗓子问道:“是谁啊?半夜三更,为何来敲我家的院门?”
两扇院门忽然间自己打开了,一位白衣男子立着门前,笑吟吟说道:“呦,男主也在啊,我劝你还在回避一下吧,今夜,我要与你家娘子进行第三次相会,你在家中,十分地不便啊!”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1-03 07:45:49 +0800 CST  
268、
邹半尺怒道:“好个胆大妄为的淫邪之徒,竟然如此的肆无忌惮,难道说,这个世间真的没有王法了不成?”
那个白衣男人背着双手,一步三摇进了院子,笑吟吟地说道:“所谓王法,只是你们人间的法度,对我却是没有丝毫的约束。因为,我本不是凡人。”
邹半尺手指着立在一旁的步香辰,说道:“既然你不是凡人,那么,我就请专门降妖捉怪的道长来收拾你。”
步香辰站的地方光线暗淡,借着月光,也看不清他的脸。那个白衣男人只能从穿着打扮,看出他是一个中年道士。
“呦呵,难怪今夜你说话如何的狂妄,原来是请了帮手。”白衣男人冷笑一声,一脸不屑地说道:“没有用的,整个望舒县,能将我降服的人不多,可是他们碍于情面,都不会出手伤我。”
邹半尺说道:“你可听说过近日来大名鼎鼎的步香辰步道长?”
白衣男人听闻此言,脸上的笑容忽然间僵住了,问道:“你说得可是那城东落枫观的老道?”
邹半尺听出白衣男人语气中的胆怯,登时挺直了腰板,叉着腰,底气十足地说道:“不是他,却又是谁?”
“算你狠。这个事情没完,将来我还要睡一次你的老婆。”白衣男人转身便走,嘴里还说:“咱们走着瞧。”
邹半尺听闻此言,扭头对步香辰说道:“道长,您听到了吗?今夜放走了他,后患无穷。”
“放心吧,他走不了。”步香辰嘴里说着,身形一闪,纵身从白衣男人的头顶跃了过去,立在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
白衣男人此情此景,止住了脚步,将步香辰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问道:“你便是那个杀了花白露,扶植祝英做上新一任胭脂林大头目的老道?”
步香辰微微一笑,说道:“正是贫道,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能否报上名来?”
白衣男人咬着牙说道:“老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别逼我出手伤你!”
步香辰也不气恼,笑呵呵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贫道大半夜来到此处,也是生活所迫。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请你多多包涵。”
“别在这里假惺惺地说这些客套话。”白衣男人怒道:“一句话,让路还是不让?”
步香辰双手揣进袖子,摇着脑袋,慢悠悠说道:“不让。”
“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白衣男人说罢,变戏法一般从腰间摸出一根短棒,双手一拧,登时变成一根八尺有余的长棍,握在手中,对着老道的头顶,猛打下来。
步香辰闪身躲过。白衣男人并没停歇,左一棍,右一棍,棍棍不离老道的要害。
步香辰赤手空拳,左躲右闪,双手结印,使出障眼法,手指着白衣男人手中的长棍,说一声:“变。”
那白衣男人再看自己手中的长棍,登时变成一条碗口粗细的大蟒蛇,调转蛇头,张开血盆大口,对准他的咽喉,一口咬了过来。
吓得白衣男人赶忙丢掉了棍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揉揉眼睛,仔细观瞧,哪有什么大蟒蛇,躺在地上的分明就是原本的那条长棍。
白衣男人气急败坏地说道:“老道,你敢耍我?”
步香辰“噗呲”一声笑了,嘴里说道:“第一次见到你这般矫情之人。”
白衣男人眼珠转了两圈,嘴里说道:“看来,你是逼着我下狠心,出手杀你了。”
步香辰说道:“贫道见识浅薄,请你使出真本事,让贫道开开眼界。”
“你别后悔。”白衣男人说罢,双手伸到脑后,抓住两只耳朵,用力一扯,将脸上的人皮扯了去,露出一张长满毛发的豺狼之脸。
“怕不怕?”白衣“狼人”有些得意地问道。话音未了,只觉眼前黑影一晃,步香辰已经纵身跃到了他的面前,扬手就是一个嘴巴,嘴里说道:“年纪轻轻,不学好,大半夜的装神弄鬼吓唬人。”
白衣“狼人”捂着脸,怒道:“你敢打我的嘴巴?”话音未了,老道扬手又是一个巴掌。
白衣“狼人”怒道:“你真的惹怒了我。”话音未了,步香辰左右开弓,打了他四个嘴巴。
白衣“狼人”彻底的怂了,转身便逃。却被老道一脚踢在腰间,“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步香辰上前一步,踩住他的后背,弯下腰,扯住“狼人”的头发,嘴里说道:“一点妖气都没有,在这里欺骗无知的百姓,贫道今夜倒要瞧瞧你真面目。”
“别……手下留情。”
步香辰哪里理会,用力一扯,将“狼人”的面罩扯了下来,竟然露出了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头顶之上还有九个明显的戒疤。
“呦,原来是个和尚。”步香辰站起身,笑吟吟说道。
那个光头和尚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见真面目以及暴露,一时间,手足无措,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邹半尺的后妻一直躲在一旁观战,此时,见到了和尚的真面目,登时,惊诧地说道:“你不是小报恩寺的那个和尚吗?收了我三十两银子,说佛祖一定会保佑我,早生贵子吗?”
那个和尚用手遮住自己的半边脸,不瞧那个女人,却对步香辰咬牙切齿地说道:“同是出家人,何苦出手害我?这下好了,你满意了?”
“原来是智贤禅师的门人弟子,失敬失敬。”步香辰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闪开一条道路,让我快点离开。”和尚压低声音,对步香辰吼道。
“道长,不能放他离开。”立在一旁的邹半尺怒道。
步香辰双手一摊,做个无奈的姿势,嘴里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师兄,今夜,你怕是走不了了。”
和尚恼羞成怒,恶狠狠说道:“既然如此,今夜休怪我开杀戒了。你们几个,一个也甭想活着离开。”说罢,从手腕上撸下一串念珠,口中念个咒语,之后,往地上一丢,一阵烟雾散去,十三个手持兵器的铠甲武士出现在院中,个个怒目横眉,将步香辰团团围住。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1-03 23:21:04 +0800 CST  
269、
步香辰向后退了两步,将十三个念珠武士上下打量一番,欲言又止,不住地摇头叹息。
“你想说什么?”和尚问道。
“可惜了这串珠子的成色,上好的黄花梨,落到你的手中,糟践了。”步香辰一脸惋惜地说道。
“少说废话,你们给我上。”和尚挥挥手,指挥着十三个念珠武士就要往前冲。
“等一等。”步香辰摆摆手,说道:“让我们仔细地瞧一瞧。”说话间,老道背着手,穿梭在十三个念珠武士之间,一边瞧,一边不住地摇头,嘴里说道:“盘手串,你真是外行,你自己瞧一瞧,这个武士的脸都出现了龟裂,想必平时一定直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了,是不是?”
那个武士点点头,回头望了一眼和尚,眼中充满了怨毒。
步香辰又走到另一个念珠武士的面前,打量一番,嘴里说道:“这个黄花梨的手串,一定要保持干燥,切记不能用湿布或者用水冲洗,你瞅瞅,这个武士的脸都被泡得膨胀变形了。”
那个武士听闻此言,双手捂脸,一脸的懊恼。
步香辰又走到第三个武士面前,用手轻轻抚摸了它的脸,转过头,对和尚抱怨道:“你这个人,盘串儿的时候,一定没有提前洗手,都是出了汗,就来把玩,你瞧瞧这个包浆的颜色,真是太差了。”
和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片刻之后,十三个念珠武士身上的缺点毛病,被步香辰逐一指出。武士们听过老道的点评和挑拨离间,登时怒不可遏,调转矛头,扑到和尚的面前,将他围在当中,暴打了一顿。
和尚趴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哀嚎:“我错了,从前盘手串的时候,我没有用心,下一次,再也不敢如此敷衍了。”
念珠武士哪里肯听,将和尚狠狠地捶打了一顿,一阵烟雾过后,武士消失不见,地上滚落着十三颗黄花梨的珠子。
步香辰弯下腰,蹲在和尚的面前,笑眯眯说道:“小和尚,今年多大了?”
和尚趴在地上,望了一眼老道,气喘吁吁地说道:“二十有三。”
“法号怎么称呼?”步香辰又问。
“小僧元志,乃是慧灵法师的弟子。”和尚答道。
步香辰手捻着胡须,缓缓说道:“贫道曾经有缘见过一次慧灵法师,乃是智贤禅师的三徒弟,精通佛法,品格高尚,乃是一位品行端正的得道高僧,为何培养出的徒弟,如此的龌龊不堪?”
元志的脸羞得通红,嘴里说道:“我也是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这才走上了邪路。”
“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步香辰一脸的不信,冷笑着说道:“我瞧你这行骗的套路,可是不像第一次诱骗良家妇女。”
“良家妇女好啊!”元志的脸上忽然间闪现邪魅的笑容,嘴里说道:“越是白日里看上去端庄贤淑的良家妇女,黑夜里越是放荡妩媚。”说罢,将目光投向邹半尺的后妻。
邹半尺读懂了元志眼神的内涵,登时怒不可遏,从地上捡起那根木棍,对着和尚就是一顿猛打。
若不是步香辰从中阻拦,元志只怕会被一顿乱棍打死。
步香辰将邹半尺安置在一旁,指着元志的鼻子,说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从什么时候,走上这条邪路的?”
元志见识了老道的路数,心知今日若不实话实说,只怕是离不开邹宅。于是开口说道:“回禀道爷,我本是这望舒县县城人士,自幼家贫,父母养不起我,便把我送进小报恩寺做了和尚。我是十六岁进了寺院,到今年,已经做了七年和尚。出家人戒杀、戒酒、戒肉、戒色,前三戒我都能忍,可是这第四戒,真是难煞活人,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平日里,看到来小报恩寺烧香的女香客,我便心动。那些女香客有的求姻缘,有的求子,有的求家人出入平安,身体康健。有时候,与她们的手指相碰,我的整个身子都是酥酥麻麻的,老天爷真是会造人,竟然把女人造得那么好看,皮肤那么洁白,小手摸上去,那么的柔软。一个个的尤物,晚上洗得白白净净,抱上床,压在身下,多么的畅快淋漓。道长,您跟我说实话,都是有七情六欲的男人,平日里,你看到漂亮的女人,难道一点也不动心吗?”
步香辰苦笑一声,感慨道:“我想跟她同床共枕、白头到老的那个女人早就不在人世了,我看世上的女子,好似草芥一般。”
“真没看出来,您还是个痴情男人。”元志眨巴眨巴眼睛,说道。
“别岔开话题,说你自己的事情。”步香辰重新板起面孔。
元志说道:“小时候,我随爹爹去巳龙山打柴,曾经见过一种毒蘑菇,吃到嘴里,会使人出现幻觉,旁人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前年的时候,我离开寺院,去了一趟巳龙山,采了许多的毒蘑菇回来,碾成粉末,做成药丸,没过多久,庙里来了一个女香客,那是一个丧夫的寡妇,跪在佛像前,苦苦地哀求,求佛爷让她在梦中与亡夫见上几面。那个寡妇,长得太好看了。道长,你一定见过那种女人,你给她一个眼神,她就能把自己脱得光溜溜,你拍拍她的屁股,她就会把屁股撅得高高的。”
步香辰一声叹息,嘴里说道:“你这个出家人,哪里有修行的模样,满脑子都是那般男女之事。”
元志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若不是家贫,谁会去当和尚,当时,我看到那个女人,便动了还俗的念头,我当时将那个寡妇唤到一旁,对她说道:你若交五两银子的香火钱,我便有办法让你在梦中见到你的亡夫。
那个寡妇听闻此言,没有丝毫的迟疑,掏出五两银子,塞到我的手中。
于是,我将自己秘制的三颗毒蘑菇药丸送给她,叮嘱道,这三颗药丸,分别在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日的夜晚服下,当晚就能与你的丈夫在梦中相遇。”
步香辰插嘴说道:“这三个晚上,你都去了那个寡妇家。”
“是啊。”元志沉浸在一段美好的回忆之中,一脸陶醉地说道:“那三个夜晚,快活似神仙啊。”
“那是你第一次作案?”步香辰问道。
“是啊。”元志说道:“那三个夜晚之后,那个寡妇又来庙中烧香,临走的时候,别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我害怕这件事情暴露了,那个寡妇会不会报官,我会不会蹲监牢,我惴惴不安了很久,后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等我跟女人打交道多了以后,我才明白,她们一个个其实聪明得很,只是大家心照不宣,不将这层窗户纸捅破而已。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么多年,人们对这句话,是有误解的,以为女人到了三四十岁,欲望会变得强烈起来。其实,女人到了三四十岁,有几个还是男人手中的宝,三五个月同一次房,那已经是恩赐了。你长期地冷遇她,她自然会欲求不满,却又无处发泄,因此,这些中年妇人会变得尖酸刻薄,牢骚满腹。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男人出去鬼混,那是为了寻找新鲜,女人,何尝不想尝个鲜呢?”
步香辰感慨道:“真想不到,你这个和尚,竟然把经书佛法扔到一边,潜心研究女人的所想所做。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1-04 23:35:45 +0800 CST  
270、
立在一旁的邹半尺终于按捺不住,咬牙切齿地说道:“道长,休要与这个花和尚多费口舌。速速送送他归西,放消我心头之恨。”
步香辰摇摇头,拒绝了邹半尺的要求,开口说道:“若是妖魔鬼怪,不有用你说,贫道自会料理,可是,这个和尚是个肉眼凡胎的俗人,杀人的勾当,贫道却是做不来的。”
邹半尺怒道:“那该怎么办?万不可轻饶了这个淫贼!”
“不然的话,将他送回小报恩寺,让方丈——智贤禅师处理,他的门人交给他处理,也是合情合理!”步香辰建议道。
邹半尺寻思了一阵,开口问道:“依道长之见,那个智贤老和尚会怎么处理这个淫贼?”
步香辰说道:“只怕会清理门户,将他赶出小报恩寺。”
邹半尺听闻此言,脑袋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嘴里不住地说道:“怎能如此便宜了他。”
步香辰问道:“那……你要如此处置?”
邹半尺咬着牙说道:“我要将这个淫僧押送到官府。这样的罪行,进了县衙的大门,最轻的处罚杖刑六十,充军发配六百里。”
“这个……一切听您的安排。”步香辰说道。
邹半尺取出纹银十两,送与老道作为酬劳。天明时分,元志和尚被五花大绑,由绸缎庄的两名伙计押着,送到了县衙。
邹半尺跪在大堂之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向大老爷林正清哭诉淫僧罪行。林正清坐在公案之后,听得瞠目结舌,良久不语。最后,开口问道:“你是说,这个和尚不但睡了你的老婆,还把城东刘记杂货铺的老板娘给睡了,生了一对双胞胎的儿子?”
“不但是刘记杂货铺,城西崔记当铺,他家老婆上个月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也是这个淫僧的孽种。”邹半尺答道。
“这等奇事,闻所未闻。”林正清感慨道。他丢下两道令牌,让衙门的差役分别去这两家,将掌柜的,老板娘,以及各种产下的孩子,都带到了大堂之上。
半个时辰之后,四个婴孩都被带到了公堂之上,林正清背着手,走到堂下,瞧瞧被五花大绑的元志,又瞅瞅襁褓之中的四个婴孩。嘴里说道:“这也瞧不出相似的地方。”
邹半尺说道:“大人,可以滴血认亲。”
林正清手捻着胡须,寻思一阵,缓缓说道:“也只好如此了。”说罢,吩咐县衙的仵作,端来四只银碗,里面倒满白酒,仵作取出一枚银针,将四个婴儿的手指扎破,取了血样,滴入碗中,又将两位掌柜的血分别滴入碗中,竟然都不相融。
两位中年掌柜登时尴尬异常,继而勃然大怒,扬手捶打各自的老婆。两位女人只是哭泣,却不敢躲闪。
仵作又将元志的血滴入碗中,龙凤胎婴儿的血不能与元志的血相融,双胞胎男婴的血却是慢慢地与元志的血溶在一处。
刘记杂货铺的刘掌柜登时气得暴跳如雷,当庭便写下一纸休书,丢在妻子的面前,他的妻子掩面而泣。崔记当铺的掌柜情绪有些失控,双手抓住妻子的衣领,怒不可遏地质问道:“你说,这两个野种到底是谁的?”
他的老婆只是默默地哭,却不言语。
县衙大堂一片混乱,林正清感叹道:“人间悲剧,人间悲剧啊!”他提起笔,写下判决书,判淫僧元志,杖刑八十,充军发配八百里。之后,退堂。
几日之后,望舒县满城风雨,老百姓街头巷尾说得都是小报恩寺的淫贼和尚,一个人毁了三个家庭。
小报恩寺的女性香客,登时骤减了八成。
智贤禅师将四个徒弟唤到面前,一声叹息,嘴里说道:“你们四个人,一定要对自己的徒弟严加管教才是,十六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了今日的局面,一个不留神,小报恩寺的招牌,会被鼠辈砸了。”
慧灵法师诚惶诚恐,起身离座,跪地行礼道:“师父,此事千错万错,都是弟子的错,弟子教徒无方,连累了寺院,请师父责罚。”
智贤禅师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责罚也没办法补救,下一次,一定要注意。为师虽是主持方丈,每日却是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一不留神,半生心血,付之东流。”
“师父教导得对,弟子谨记在心。”慧灵法师跪地,说道。
慧明法师忽然间开口说道:“师父,这个事情,虽然怨那元志无德,连累了寺院,可是,若没有落枫观步香辰的推波助澜,也不会发展到这般田地。前些时,那个步香辰来咱们的小报恩寺,师父以上宾之礼待他,送他法宝轮回塔,没想到,竟是如此背信弃义,过河拆桥之人,徒儿听闻,若不是那个步香辰暗中出手,元志做的丑事,也不会这么快便败露。”
智贤禅师淡淡地说道:“依你的意思,这个事情不怪元志,怪步香辰喽?”
“这个……”慧明法师察言观色,见师父沉下脸,赶忙改口道:“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智贤禅师追问了一句。
慧明法师见师父真的有些生气,赶忙对身边的慧聪法师说道:“师兄,我虽然入的小报恩寺的时间比你久,可是你的岁数却比我大两岁,你从前又在落枫观当了多年的道士,这个事情,你是怎么看的,那个步香辰捉住了元志,送到县衙门,是不是有意跟我们小报恩寺为仇作对?”
慧聪法师正是十年前离开落枫观,剃度为僧的祖人山,此时,被慧明法师追问,他双手合十,开口说道:“我那个师侄十年前杀了他的师父,逃之夭夭,一座落枫观被他搞得彻底败落,十年之后,他重新回到望舒县,住进了落枫观,只怕是为了十年前的过失赎罪吧。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此次回来,来者不善。他若是想提高落枫观的名声,最直接简单的方法,就是贬低小报恩寺,将小报恩寺的名声搞臭,这样的话,他便有机可乘了。”
慧明法师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想搞臭小报恩寺的名声,只怕没那么容易。”
就在此时,一名迎客僧走了智贤禅师的禅房,躬身施礼道:“启禀方丈,寺外来了落枫观的观主步香辰,带着他的师弟段成世,还有两名徒弟张青寅、陈休想,带了重礼,想要求见您老人家。不知,您见还是不见?”
“呦,恶人不请自来,找上门来了。”慧明怒道。
智贤禅师瞪了二徒弟一眼,对迎客僧说道:“快快有请。”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1-05 23:41:20 +0800 CST  
271、
慧聪站起身,双手合十,躬身施礼道:“师父,徒儿的身份尴尬,与那步香辰见面多有不便,徒儿先行告退。”
“去吧。”智贤禅师挥挥手,说道。
“多谢师父。”祖人山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迎客僧带着落枫观的四名客人走了进来。
步香辰抢先一步,奔到老方丈的座前,一躬到底,诚心说道:“老禅师,不义之人步香辰登门,给您老人家赔罪来了。”
“步观主,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智贤禅师赶忙起身,双手搀扶老道的双臂,将他扶了起来。老和尚假装不解地问道:“道长这个赔罪之说,从何说起呢?”
步香辰挺直身躯,一脸愧疚地说道:“前几日,贫道做事不周,伤及了贵寺的脸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贫道今日亲自登门,负荆请罪,请老禅师看在晚辈浅薄无知的份上,一定要宽恕贫道。”之后,冲身后的张青寅和陈休想使个眼色。两人会意,将手中的礼盒双手奉上。
“言重了,步道长。”智贤禅师拉着步香辰的手,两人一同落座。小和尚又搬来三把椅子,摆在堂上。
老和尚坐在正中,左边是落枫观来的四位客人,右面坐着惠字辈的三位法师。
小和尚献茶,众人品过一口茶之后,智贤禅师笑吟吟地望着步香辰,眼中写满了慈爱与赏识,半晌,开口说道:“想当初,承蒙老观主景元真人的提携和关照,贫僧才得以建起这座小报恩寺,时光荏苒,眨眼之间,已经过去了十七年,老观主早已仙逝,落枫观经历了一个短暂的低谷期,现在,重新发展壮大起来。贫僧发自内心的为老观主感到欣慰。步观主法力深不可测,手段高明至极,落枫观的辉煌指日可待。”
步香辰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老禅师错爱,晚辈实不敢当。贫道在外漂泊了十年,将至不惑之年,越来越思念故土,想念故人,因此,回到望舒县,将落枫观的招牌擦抹干净,为自己,讨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贫道将从前的师兄,师弟都寻了回来,又收了两个小徒弟,道观之中,还招募了几个意气相投的伙伴,费尽周折,总算又将落枫观的招牌立了起来。”
智贤禅师笑道:“小有小的好处,大有大的难处。这些年,贫僧一直在参悟世间盛衰的道理。现在的落枫观虽然人单势薄,可是有道长这样的大才,兴旺发达只是时间问题。反倒是小报恩寺,发展到了一定的规模,僧众过百,不免鱼龙混杂,贫僧如 了几分年纪,对下面的人疏于管理,这才出了元志那样的鼠辈,多亏道长及时出手,替小报恩寺及早除掉了这个败类,若是再晚些时候,不知他还会闯下何等塌天大祸。贫僧在这里还要感谢道长仗义出手。”
“方丈如此说,愧煞贫道了。”步香辰一脸的惭愧。
小报恩寺的方丈与落枫观的观主在和谐、友善的氛围中,进行了一次愉快的会晤,眼见着到了晌午时分,智贤禅师吩咐小和尚准备斋饭,留四个人在寺院中吃饭。老道推辞了一阵,见老和尚一脸的诚恳,便欣然接受。虽是青菜豆腐之类,却也美味可口。
用过了斋饭,小和尚献茶。此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慧灵法师忽然间站起身,对智贤禅师说道:“师父,徒儿久闻步道长的大名,坊间的百姓提起落枫观的新任观主,无不挑大拇指,称赞道长法力高强。徒儿以为,见高人,不能交臂失之,徒儿想借此机会,见识一下步道长的手段。不知师父您老人家,能不能允许徒儿这个请求。”
智贤禅师听闻此言,对身旁的步香辰说道:“这个是我的三徒弟——慧灵,前些时,道长出手教训的那个元志,便是他的徒弟。虽是人到中年,可是修为及其浅薄,道长能否出手,替老僧教训他一下,好让他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惭愧。”步香辰赶忙起身,奔到慧灵法师的面前,深施一礼,说道:“贫道行事鲁莽,请法师千万海涵,原谅贫道吧。”
慧灵法师板着脸孔说道:“步道长,元志怎么说,也是贫僧的徒弟,他走上了邪路,自有贫僧教育他,还轮不到你出手。”
“惭愧,惭愧。”步香辰躬着身,不敢起来。
“徒弟被你送进了县衙门,小报恩寺的名声被你毁了一半。”慧灵忿忿地说道:“今日,若是凭你三两句话,就可以轻易离开这里,传出去,望舒县的百姓都会说我们小报恩寺的僧众软弱无能的。”
“慧灵,不得无礼。”智贤禅师沉着脸说道。
步香辰直起身,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一团和气地问道:“贫道如何做,才能平息法师心中的怒火?”
慧灵说道:“若是你我动手比试,无论谁赢谁输,都会伤了两家的和气,不如这样,咱们做个小游戏,道长露两手,让我们见识一下道长的手段。”
“可以。”步香辰笑着说道:“只要让法师消气,只要不伤两家的和气,贫道怎么做都可以。”
“道长果然爽快——把沙盘搬进来。”慧灵法师从堂外高声喊道。话音刚了,四个小和尚合力搬着一个巨大的沙盘走了进来,将沙盘摆在屋子中央,退了出去。
步香辰侧目观瞧,只见那座沙盘两丈多长,八尺多宽,沙盘之中,有山、有湖、有密林、有沙丘,沙盘的尽头,有一座七层浮屠塔。塔的顶端,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阳光一照,闪闪放光。
“这是什么?”步香辰好奇地问道。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1-06 23:41:15 +0800 CST  
272、
慧灵答道:“这个沙盘唤做‘修罗战场’,乃是我们师兄弟平日里休闲娱乐的一种游戏。对阵的双方分别是罗刹鬼与佛门弟子。第一种玩法,佛门弟子守在浮屠塔中,保护塔顶的佛骨舍利,罗刹鬼进攻浮屠塔,最终,舍利子落在谁的手中,谁就是赢家。还有第二种玩法,罗刹鬼占领了浮屠塔,佛门弟子跋山涉水,来到浮屠塔下,与罗刹鬼对战,最终,舍利子落在谁的手中,谁就是赢家。”
“有点意思。”步香辰笑吟吟说道。
“怎么样,敢不敢与贫僧对阵一局,分个高下?”慧灵有些挑衅地问道。
“这个游戏,有什么讲究吗?”步香辰问道:“若是贫道赢了,什么后果?若是贫道输了,又是什么后果?”
慧灵冷笑一声,说道:“若是你赢了,元志之事,贫僧就此不再追究。若是你输了。呵呵,也没有什么后果。道长只要当众说一句,落枫观就此落到小报恩寺的下风,就可以了。”
“慧灵,不得无礼。”智贤禅师沉着脸说道。
“师父,落枫观难道不是落到下风的意思吗?”慧灵漫不经心地说道。
“非也,非也。法师此言差矣。”一直冷眼旁观的段成世此时忽然间开口说道:“落枫观的名字大有来历,取自唐朝张继的千古佳作——《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这两句诗中各取了一个字。我们师爷曾经说过,当年,他刚到望舒县的时候,无安身立命之地,住在一条渔船之上,到了晚上,周围的鬼狐妖怪,对人间的百姓虎视眈眈,他一个人孤独地漂泊在水面上,守护着人间的点点灯光。”
步香辰站在一边,向师弟投来赞许的目光,心说:“这个书呆子平日里都是浑浑噩噩,此时此刻,脑子忽然间就灵光了。我来落枫观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道观的名字这般解释,听师父陈清堂说起过,当年,道观建成的时候,师爷特别高兴,一不小心给喝大了,跑去枫林边小便,望着满地的枫叶,随口说道:我的道观就叫落枫观吧。这个草率的名字就此产生。”
“原来如此,倒是贫僧浅薄了。”慧灵听了段成世的解释,略显尴尬地说道。
步香辰开口说道:“法师,可否给我演示一下这个‘修罗战场’的玩法。贫道愚笨,单凭法师口头描述,很难学会这个游戏的玩法。”
“这个要求不为过,贫僧便给你演示一下玩法。”慧灵说着,走到沙盘的近前,抽开侧面的小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和尚木偶,一个罗刹鬼的木偶。
慧灵将两个木偶拖着手中,对坐在一旁的师兄慧明法师说道:“二师兄,咱们师兄弟对阵一局如何?”
慧明法师站起身,走到沙盘的近前,笑吟吟说道:“好啊!”
慧灵举着手中的两个玩偶问道:“师兄,扮僧还是扮魔?攻还是守?”
慧明从师弟的手中取过罗刹鬼木偶,说道:“扮魔,守塔。”说罢,走到沙盘的另一端,将罗刹鬼的木偶摆在浮屠塔下,双手合十,紧闭双眼,进入到冥想状态,他的灵魂力进入到那个罗刹鬼木偶的体内。罗刹鬼木偶登时被赋予了生命,一声长啸,摇着翅膀,飞到了塔顶,将舍利子紧紧护在身下。
慧灵站在沙盘的另一端,同样双手合十,紧闭双眼,灵魂力进入到了小和尚木偶的体内,那个小和尚木偶登时也变成了活的,手握一条木棍,开始在沙盘上飞奔,爬山的时候,遇到了石头怪物,渡河的时候,遇到了冤死水鬼,穿越密林的时候,遇到了熊精虎怪,途径沙丘的时候,遇到了蝎子女魔,小和尚木偶边走边站,历尽千辛万苦,这才来到了浮屠塔前,与守塔的罗刹鬼木偶大战了一百回合,最终被罗刹鬼木偶打倒在地,功亏一篑。
慧灵身子一激灵,收了灵魂力,睁开双眼,十分遗憾地说道:“还是师兄的法力高强,做师弟的,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你。”
慧明法师也收了自己的灵魂力,哈哈笑道:“这一局游戏,结果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立在一边的陈休想开口说道:“原来,并不是佛家就一定战胜魔家!”
慧明法师望了一眼说话的陈休想,微微笑道:“成魔还是成佛,只在一念之间。佛家也没有十足的必胜把握。”
“原来如此。”陈休想恍然道。
慧灵对步香辰说道:“步观主,看明白了吗?很简单的一个游戏。”
“的确,挺简单的。”步香辰随声附和道。
慧灵从沙盘侧面的小抽屉中,又取出两个木偶,对段成世说道:“要不要来一场四人对战?”
段成世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不太会玩,这个游戏。”
“这个游戏的乐趣在于,玩的人越多,越好玩。”慧灵说道:“我与师兄组队,你们师兄弟正好也组个二人小队。”
步香辰见师弟还要拒绝,于是揽着他的肩膀,安抚道:“既然慧灵法师诚心诚意地邀请你,你怎好驳了人家的面子。玩个游戏而已,有师兄带你,你怕什么?”
段成世只好说道:“一切听师兄的安排。”
慧灵问道:“请问两位道长,扮僧还是扮魔,攻还是守?”
步香辰寻思了一阵,说道:“捉了半辈子的妖魔鬼怪,今日图个新鲜,我与师弟扮演那个罗刹鬼,进攻浮屠塔,看看能不能在二位的手中,夺过舍利子。”
“好。”慧灵将两个罗刹鬼的木偶送到步香辰的手中,自己拿着两个小和尚木偶,与师兄慧明走到沙盘的另一端,将和尚木偶摆在浮屠塔前。
步香辰端详手中的两个罗刹鬼木偶,一个青面獠牙,身后长着尾巴,另一个头上长角,身后生着一对翅膀。
“师弟,你选哪一个木偶?”步香辰问道。
段成世从师兄的手中,接过那个长翅膀的罗刹鬼,嘴里嘟嘟囔囔说道:“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选这个长翅膀的,事情不妙,我就赶紧抖翅膀走人。”
步香辰不理师弟的抱怨,走到沙盘的近前,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将自己的灵魂力注入到长尾罗刹鬼的木偶体内,进入罗刹战场之中,眼前是一座高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步香辰扭着屁股,向前走,只觉身后有个什么东西在拖着地,回头一看,原来是那条长长的尾巴。
老道觉得长尾巴这个事情,十分的有趣,用力一甩,茶碗粗细的尾巴横着甩了出去,打在一棵槐树树干之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颗磨盘粗细的槐树竟然被拦腰打断。
随着大槐树倒落在地的一声巨响,步香辰的心中忽然间产生了一种破坏的快感。
就在这时,老道的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步香辰回头一看,只见师弟操纵的那个长翅膀的罗刹鬼被倒下的大槐树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下面。
步香辰吓得一吐舌头,赶忙飞奔过去,用尾巴卷起大槐树,没费什么力气,就挪开了树干,救出了师弟,段成世扮成的罗刹鬼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嘴里嘟囔道:“不怕神一样的和尚,就怕猪一样的师兄。你砸死了我,想一个人去浮屠塔抢舍利子吗?”
“别废话,快点跟我走。”步香辰尾巴一卷,将师弟扛在肩上,一路飞奔,直奔眼前的高山跑去。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1-07 23:43:29 +0800 CST  
273、
步香辰来到山脚下,抬头一瞧,只见路旁躺着一个身材单薄的石头人,头顶之上,长着一根绿油油的杂草,右耳之中开出一朵红灿灿的山花。
“师兄,放下我行不行?”段成世被步香辰的尾巴卷着腰,脚朝上,头朝下,悬在空中,涨红了脸说道:“我觉得有点头晕。”
步香辰瞥了他一眼,尾巴一抖,段成世大头朝下,重重摔在地上。嘴里哼哼着,半天没有爬起来。
“嗨,你是守这座山头的妖怪吗?”步香辰双手叉腰,昂着头问道。
那个石头人听到喊声,睁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刚才送走了一波罗刹鬼,眨眼之间又来了两个,你们这些小报恩寺的和尚,还让不让人睡觉。”
“睡什么觉,快点跟我比划两招,然后,就放我们过去。”步香辰大大咧咧地说道。
“真想不明白,这么一个破沙盘游戏,每天为何就玩不腻呢?”石头人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根石头棒槌,握在手中,对步香辰说道:“来吧。”
“好喽。”步香辰上前一步,用力一甩,身后的尾巴打了出去,眼见着,还没有沾到石头人的身躯,只听“哗啦”一声,那个石头人竟然碎成了几百个拳头大小的石球,散落一地,石头人的头颅在地上懒洋洋说道:“哎呀,我输了,小报恩寺的和尚佛爷太厉害了,我输得心服口服。”
步香辰与段成世两个人抻着脖子,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步香辰这才说道:“这个修罗战场的游戏,真水啊!”说罢,两个人动手便要离开。
忽然间,从山后的方向,飞来一只乌鸦,闪着翅膀,落在石头人的头颅旁,扯着嗓子喊道:“浮屠塔的慧明大王有令,今日落枫观的两名道士扮作罗刹鬼,想要闯关夺取舍利子,沿途各个关口的守将一定要全力阻击,不得有丝毫的懈怠。”
“什么?”那个石头人的头颅听闻此言,口中念个咒语,散落一地的石球开始纷纷向头颅聚拢,眨眼之间,恢复了原样,石头人双手摆弄自己的头颅,调整到一个舒服的状态,一把抓过乌鸦,问道:“你是说,眼前的这两个罗刹鬼不是小报恩寺的和尚扮演的?”
乌鸦闪着翅膀说道:“不是,慧明大王说了,这一局游戏,只要见到罗刹鬼闯关,格杀勿论。”
“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石头人狂喜,将乌鸦随手丢到一旁,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漫山遍野的小石子开始在半空中盘旋,打着转,最终都飞向了石头人。眨眼之间,原本瘦弱的石头人变成一个身高过丈,膀大腰圆的巨型石人。只见它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路边,对准一颗高约三丈的白杨树,一下子撞了过去,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一颗碗口粗细的白杨树,硬生生被它撞得断成两截。
石人将白杨树扛在肩上,迈步走到步香辰与段成世的面前,瓮声瓮气地说道:“刚才的比试不算,咱们再来一场。”
步香辰如法炮制,身子一甩,身后的尾巴奔着石人的头颅打去,哪知道,石人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尾巴,用力一拽,将步香辰拽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石人见他没有摔倒,十分地不爽,右手的白杨树横着甩了出去,正中老道的双腿。步香辰再也站立不稳,“扑通”一身摔倒在地,石人伸出右脚,踩住老道的后背,双手抱着白杨树,好似砸夯一般,一下又一下地重击老道的头颅。
步香辰双手抱着脑袋,对立在一旁看傻了的段成世高声吼道:“干什么呢?还不出手帮忙!”
一句话喊醒了懵逼的段成世,他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犄角,低下头,铆足了劲,向着石头人撞去,将石头人撞了一个踉跄,段成世趁机救出了师兄。步香辰从地上爬起来,摸着满头的大包,痛得呲牙咧嘴,哼哼唧唧地说道:“石头人,先不要动手。我有话说。”
石头人将白杨树扛着肩头,闷声问道:“何事?”
步香辰问道:“为何一开始,你表现得不堪一击,当听说我们不是小报恩寺的和尚,却变得如此的强悍?”
石头人冷笑一声,缓缓说道:“哄小报恩寺的和尚们开心,是我的差事。”
“石头人也这般势利吗?”步香辰问道。
石头人答道:“是小报恩寺的和尚创造了我,我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管这个角色有多无聊。一天到晚,无数个和尚,过来把你打倒在地。得到一份快感,满意离开。他们高兴了,我活着就是有意义的。”
“好无聊的工作。”步香辰感慨道。
“所以,遇到你们这样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石头人挥舞着手中的白杨树,笑吟吟说道:“我一定好好珍惜,你们给我带来的快乐。”说罢,举起白杨树,迎面便打。
段成世一抖翅膀,飞到了半空中。
“没义气的东西,呸!”步香辰朝着半空啐了一口,闪身躲过白杨树的攻击,围着石头人不住地转圈,一边跑,一边寻找它的破绽。
正在此时,半空中的段成世忽然间闪着翅膀,俯冲下来,双手抱住石头人的头颅,双脚踩住它的肩膀,用力一扯,硬生生把它的头颅扯了下来,一扇翅膀,直冲云霄。
失去头颅的石头人,登时碎成一片瓦砾。
“干的漂亮。”步香辰忍不住称赞道。
段成世悬在空中,嘿嘿的笑。他怀中的石头脑袋忽然间像皮球一样,不住地打转,最终与段成世四目相对,石头脑袋露出了邪恶的笑容,张开嘴,一条黑色的小蛇从它的口中飞出,一口咬中了段成世的脖颈儿。
段成世“哎呦”一声,大头朝下,从半空中坠落在地,重重的摔在山坡之上。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1-08 23:34:25 +0800 CST  
274、
步香辰飞奔过去,检查师弟的伤口,关切地问道:“师弟,你怎么样?”
“完了,我被毒蛇咬中了要害,我要死了。”段成世双手捂着脖子,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步香辰搬开师弟的手,只见那条小黑蛇仍然咬着他的脖颈儿,老道抓住蛇的尾巴,用力一甩,丢出老远,检查师弟的伤口。
“师兄,我们可能上了小报恩寺和尚的当。”段成世倒在地上,缓缓地说道。
“这个时候,不要说这种话。”步香辰说道。
“这个沙盘游戏,他们天天都在玩,咱们第一次上场,就体验了地狱模式,这才第一个关卡,就这么难。沙盘这么大,何时才能闯到浮屠塔的塔下。”段成世抱怨道。
“若是用你我的本体,使出道家密术,对付这个石头怪物,不在话下。”步香辰说道:“可是,现在咱们使用这个新的躯体,原来的法术就不中用了。”
“师兄,你要是说这个,我可要跟你理论一下。”段成世的书呆子劲头又上来了,坐起身,盘着腿,对步香辰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每一个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都是老天爷的杰作。譬如兔子,特长是跑得快,譬如骆驼,是耐力久,譬如马蜂,是毒刺厉害,只要是能在这个世上生存的,必然有它的长处。我们现在不是道士,变成了罗刹鬼,是你对这个新的躯体不了解,但是,并不能说这个躯体不好。你长了尾巴,我张了翅膀,这个事情,从前你敢想象吗?”
“听君一席话,省我十本书。”步香辰在师弟的脑袋顶上拍了两下。站起身,抬起头,只见那个石头人已经将自己的头颅安回了躯体之上,肩上扛着白杨树,迈步向这边走了。
步香辰立在原地,寻思着师弟的话,既然是罗刹鬼,若是使出法术,应该比凡人更厉害吧。想到此处,他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使个喷火法。当道士时,这个法术可以喷出一丈多远的火焰。此时此刻,他置身罗刹鬼的躯体之中,念完了咒语,只觉腹内燥热难耐,张开嘴,一条六七丈长的火龙喷涌而出,把个步香辰自己都吓了一跳,火龙呼啸而出,将那个石头人团团围着,石头人在烈焰之中,痛苦地挣扎,翻滚,手中的白杨树霎时间化为一团灰烬,漫山遍野燃起熊熊大火。
“这个,我是不是闯祸了。”步香辰驼着腰,尾巴耷拉在地上,挠着后脑勺,一脸尴尬地说道。
段成世从地上爬起来,望着满山的火焰,忧心忡忡地说道:“师兄,你把人家的沙盘毁了,一会儿不赔钱,只怕人家不会让你走的。”
步香辰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没想到,这个罗刹鬼的躯体,这么厉害!”
“是不是很过瘾?”段成世问道。
“难怪这个世界上,这么多的人自甘堕落,心甘情愿地做恶人。”步香辰低下头,望着自己粗壮的一对爪子,冷笑着说道:“当坏人,太过瘾了了。”说着,张开血盆大口,又喷出一条火龙,把那个刚刚逃出火海的石头人,再一次用火焰淹没。
当火焰终于熄灭,那个石头人周身变成了红色,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耳,那里原本有一朵红色的山花,此时此后,早就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了。
石头人暴怒,也不顾身上冒着浓烟,张着臂膀向步香辰扑来。
段成世吓得不住后退,嘴里说道:“师兄,别被它逮住,不然会被烤熟的。”
步香辰冷笑一声,嘴里说道:“哪有那么容易。”说罢,双手结印,念个咒语,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乌云密布,一声闷雷之后,暴雨如注,原本温度极高的石头人,此时被雨水一浇,周身变得热气腾腾,石头人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身上开始出现一条条的裂纹,发出”咔咔“的石头爆裂的声音,可是它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张着臂膀,继续向步香辰扑来。
老道挑起大拇指,称赞道:“我敬你是条硬汉。给你一个痛快。”说罢,引一道闪电,劈在石头人的身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身形巨大的石头人化作千万瓦砾,散落各地。
石头人的头颅滚到了步香辰的脚边,石头人的脸上忽然间露出欣慰地笑容,嘴里说道:“这一战,真真正正地痛快,死也值了。”说罢,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段成世低着头,望着石头人的遗骸,发了一阵呆,弯腰抱起它的头颅,来到路边,挖了一个坑,将头颅埋了进去,用土填平,采了一朵野花,插在上边。
师兄弟二人接着向前走,走了没多远,遇到一条大河拦路。步香辰站在河边,向对岸观望,只见这条河约莫有十丈多宽,河水深不见底,他回头望了望师弟背后的一对翅膀,开口说道:“你背着我,飞过去。”
“好。”段成世答应一声,伸手想去架师兄的臂膀,就在此时,在河得对岸,划过了一条小船,船上坐着一位摇桨的中年美妇,眨眼之间,小船来到了岸边,美妇开口说道:“两位罗刹鬼大爷,你们可是要去那浮屠塔夺取舍利子?”
步香辰答道:“正是,你待怎样?”
美妇手扶着船桨,微笑着说道:“过河便过河,一定要坐我的渡船,若是飞过去,那个作弊,不算数的。”
步香辰寻思一阵,说道:“你管我如何过河。你载我们过河,到了河中央,将我们沉入河底,怎么办?”
“每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你会因为恐惧这四苦,便放弃做人的机会吗?”美妇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二位请上船吧。”
段成世说道:“师兄,人家的游戏过程,就是这样设定的,你遵守就是了,河中央肯定有水鬼,知道这个,你要退出这个游戏吗?”
“说得也是。”步香辰迈步上了船,坐在船的中间,段成世随后也上了船,坐着船的右边,那个美妇坐着船的右边,划着船桨说道:“二位坐稳了,咱们开船了,千千万万不要往水里瞅。”
步香辰听了美妇的话,越来越是好奇,不由自主地向水中望去,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只见绿悠悠的水草丛中,有着无数的闭着眼睛的人脸。被老道这一望,忽然间睁开了眼睛,原本平和无恙的人脸忽然间变得恐怖狰狞起来,一双双青筋暴露的干枯人手从水底伸了出来,扒住船帮,拼了命的摇晃。
段成世见势不妙,登时一抖翅膀,飞到了半空中,只留下步香辰一个人坐在船上,眼神幽怨地望着空中的师弟。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1-09 23:37:35 +0800 CST  
275、
“没义气的东西。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步香辰怒道。
段成世闪着翅膀,悬在空中,嘴里说道:“师兄,这一关,你自己想办法吧,我最讨厌跟女人打交道。”说罢,一抖翅膀,向河的对岸飞去。
步香辰立在船头,望了一眼坐在船尾的中年美妇,试探性问道:“你是女鬼?”
中年美妇手扶着船桨,笑吟吟地不说话。
“小报恩寺的和尚讲你安排把守第二个关卡,难道说……”步香辰又问:“你是淹死鬼?”
中年美妇仍旧是笑而不语,一脸媚笑地望着他。
步香辰望了望水底的无数水鬼,又瞧了瞧坐在对面的中年美妇,权衡利弊,站起身,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落入水中之后,手脚并用,拼了命地向河的对岸游去。
中年美妇脚踩着船帮,对水中的一众淹死鬼喊道:“别让这个男人跑了,给老娘抓上来。”
一众淹死鬼听闻此言,哭喊着,哀嚎着,纷纷向老道靠拢,七手八脚,抓住步香辰的四肢及尾巴,硬生生又把他送回到船上。
中年美妇背着手,迈步走到步香辰的面前,抬起脚,一脚蹬在老道脑旁的船帮之上,挑衅地说道:“见了老娘,你跑什么。怕了吗?”
中年美妇穿得乃是短裙,此时,裙底的风光被老道看了一个满眼。
步香辰赶忙把眼睛闭上了。
中年美妇见状,更是咄咄逼人,笑吟吟问道:“你怎么把眼睛闭上了?”
步香辰闭着眼睛说道:“姐姐,天冷了,你只穿着小短裙,黑丝底裤,不怕着凉吗?”
中年美妇笑道:“你瞧准了吗?你看到的真是黑丝底裤吗?”
步香辰开口说道:“姐姐,你一个女流之辈,为何会在着小报恩寺中,成天陪着一群和尚游戏,成何体统?”
中年美妇收了腿,坐着老道的对面,开口说道:“我不是找不到男人愿意娶我吗!小报恩寺男人多,我来这里碰碰运气。智贤老和尚说了,把我安排在水边,找到男人的机会大了很多,牛郎织女就是在河边洗鸳鸯浴的时候勾搭上的,许仙和白娘子也是在渡船的时候,看对眼的。”
“你是有多想找男人,才跑到寺院里来寻男人?”步香辰嘟囔道。
中年美妇伸手抚摸着步香辰那张青面獠牙的罗刹脸,嘴里说道:“这是多么俊俏的一张脸,帅哥,你想不想跟我耍朋友?”
步香辰摇摇头,嘴里说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没关系。”中年美妇大大咧咧地说道:“那你想不想换个意中人?”
步香辰摇摇头,嘴里说道:“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中年美妇仍然不死心,问道:“那你介不介意多个意中人?”
“姐姐,送我过河,怎么样?”步香辰岔开了话题。
“那可不行。”中年美妇摇摇头,说道:“怎么说,我也是第二关的守将,你我是对阵的双方,我怎么可能轻易送你过河?”
步香辰陪个笑脸,献媚地说道:“咱们现在不是没有开战吗!咱们休兵,不打行不行?”
中年美妇“咯咯”的笑道:“按照古代的惯例,如果对战双方休兵不战,是不是要和亲?说吧,你娶我,还是我嫁你?”
“姐姐,你平日里,都是这么跟小报恩寺的和尚说话吗?”步香辰问道。
“是啊。”中年美妇说道:“我这里是美人关,他们闯不过去,就要打道回府,去不了浮屠塔,见不到舍利子。”
“原来如此。”步香辰小声地嘟囔道。
“这样吧。”中年美妇说道:“你夸夸我,我开心了,说不定就会送你过河。”
“我都四十岁了,还没有讨老婆。”步香辰一脸为难地说道:“哪里会说讨好女人的话。”
“我不管,你不说,我不送你。”中年美妇抱着肩膀说道。
步香辰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姐姐,我发现你身上有两个地方,长得真好看。”
中年美妇低头,瞧了瞧自己丰满的胸脯,娇羞道:“你好坏,你说说看,哪两个地方长得好看?”
“下巴!”
“我打死你个龟孙。”中年美妇举起船桨,照着步香辰的头顶便打。却被老道一把抓住,哀求道:“姐姐,送我过河吧。求求你了。”
“好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中年美妇收了船桨,开口说道:“我出一个谜语,你若猜得出,我也可以送你过河。”
“好,我最喜欢猜谜语。”
“你说,什么东西,变大的同时也会变粗?”中年美妇冲老道抛了一个媚眼,缓缓说道。
步香辰说道:“这个简单,油条。”
“…… ”中年美妇一时无语,缓了一阵,又说:“我考考你,你可知这世上最高的山在何处?”
步香辰答道:“我知道,这世间最高的山乃是吐蕃境内的喜马拉雅山。”
中年美妇笑道:“那么问题来了,盘古开天劈地,你说这个喜马拉雅山乃是盘古的什么物件变成的呢?”
步香辰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我算看明白了,姐姐这哪里是出谜语考我,分明是拿语言撩我。”
中年美妇伸出手,托起步香辰的下巴,笑吟吟说道:“姐姐当然在撩你。别往前走了,去什么浮屠塔,取什么舍利子,留下来,姐姐让你夜夜体验极乐的滋味。”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11-10 23:22:12 +0800 CST  

楼主:蓝渐层

字数:672563

发表时间:2019-03-14 04:44:3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04 00:01:20 +0800 CST

评论数:3109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