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枫观》:一位中年道士的复仇、逆袭之路……

1、夜哭
大明朝,崇祯年间,望舒县的县太爷唤做林正清,此人为官倒也清廉,百姓中口碑尚可。林正清膝下有一子,名叫林奕明。林奕明天赋很高,读书有过目不忘之才,年少时,第一次参加乡试,便中了秀才。其父十分欣慰,视其为掌上明珠。
这一年,林奕明到了婚娶年龄,迎娶望舒县首富周有财家中的小女儿,周有财经营绸缎生意,绸缎庄遍布全省,家资巨富,嫁女儿这一天,陪嫁的马车足足有十八辆居多。轰动了整个望舒县城。
小两口婚后生活十分地和谐、恩爱,林奕明对娇妻百般宠爱,胭脂、首饰,皮衣、绸缎买了不计其数。
这一日,六月十五,月圆之夜,小两口在床榻之上行夫妻之事,忽然听到隔壁厢房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女子推了一把丈夫,说道:“你听,什么动静?”
林奕明正在兴头儿上,哪肯停歇,敷衍道:“哪有什么动静,娘子听错了吧。”
女子侧头听了一阵,确实没有什么声响,便没有吭声。
林奕明将妻子紧紧搂着,嬉笑道:“春宵一刻,千金难买。娘子休要分心,待夫君卖些气力,看看今日几下磨出豆浆来。”
女子笑骂道:“亏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之书,说话却是这般地污秽,被你爹爹听到,怕是要用戒尺打你的手心喽。”嘴上这般说,却把双腿紧紧盘住丈夫的后腰。
小两口浓情之时,却从隔壁厢房传来一阵悲泣的少女哭声,哭声虽不大,夜深人静,传入耳中,十分的恐怖吓人。这一次,却是林奕明率先止住了动作,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听见了吗?”
女子点点头,怯生生地说道:“厢房有哭声,你去瞧瞧。”
林奕明蹲在床榻之上,本不想去,架不住妻子一个劲地怂恿,便穿鞋下地,点燃蜡烛,披了一件短衫,从墙上抽出镇宅的宝剑,握在手中,端起蜡烛,一步一迟疑,向隔壁厢房走去,用宝剑挑起门帘,只见里面黑漆漆一片,壮着胆子,走了进去,屋中并无异样,只是金丝楠木的衣柜门虚掩着。林奕明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衣物不少,将衣柜门关好,高举蜡烛在厢房中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转身便要离开,忽然,他的脑中闪过一道念头,弯下腰,用蜡烛照向衣柜的下面,却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子正趴在地上,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
林奕明大惊,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一花,一条黑影闪过,再举蜡烛,定睛观看,衣柜下面却空无一人。
林奕明缓了一阵,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地揉了揉眼睛,自我安慰道:“最近读书有些过力,怕是眼睛花了。”
林奕明回到卧房,对妻子说道:“没事,早点休息吧。”
女子不吭声,身上裹着被子,团坐在床榻一角,瑟瑟发抖。
林奕明问道:“娘子,你怎么了?”
女子脸上露出惊恐地表情,颤抖的声音说道:“夫君,帮我看看床下是不是有个人?”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3 20:44:31 +0800 CST  
2、狐女
林奕明听了妻子的话,只觉后背脊梁骨直冒凉气。一手举蜡烛,一手握宝剑,鼓足勇气向床下看去,只见床下有一个跟自己妻子一模一样的女子颤抖着声音说道:“夫君,帮我看看床上是不是有个人?”
林奕明大惊,退后一步,骇然道:“怎么,怎么出现了两个娘子?”
床下的女子爬出来,站起身,说道:“夫君,我是真的!她是假的!”
床上的女子听得此言,慌忙从床上跳下来,辩解道:“夫君,莫听她胡说,我是真的,她才是假的!”
林奕明呆若木鸡,手中紧握宝剑,思量再三,缓缓说道:“你们两个,必然有一个真正的娘子,另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假扮的。”
床上下来的女子说道:“夫君,我是真的,方才你去了厢房,不多时,从那屋便飘过来一团黑气,直接钻进了床下,然后这个妖怪就出现了。”
床下出来的女子却说:“夫君,莫听她胡说,我才是真的,方才你去了厢房,不多时,从那屋冲过来一团黑气,飘忽在床榻之上,从里面探出一张人脸,吓得我赶紧钻到了床下。然后,这个妖怪就出现了。”
林奕明冷静下来,托着下巴,思量片刻,缓缓说道:“我给你们每人一次机会,对我说一句话。一句能证明你是真的。谁先来?”
听了此言,床下钻出的女子下意识地退回一步,床上下来的女子却是上前一步,凑到林奕明的耳边,悄声说道:“夫君,我冷!”
林奕明会心一笑,说道:“被子裹得这么严实,怎么会冷?”
女子娇羞道:“夫君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没听说‘空穴来风’这个词吗?”
“你是我的娘子!”林奕明一把将女子搂着怀中,举剑向对面的女子刺去。
那女子闪身躲过,嘴里骂道:“人类的女子,还真是下流。”一抹脸,现出原形,却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只见她伸手入怀,摸出一粒泥丸,丢在地上,一团青烟升起。
林氏夫妇呛得不住咳嗽,待青烟散去,少女已经不见了去向。
小两口惊魂未定,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清晨,林奕明跑去父亲房中,禀报此事。却被林正清一顿训斥,子不语怪力乱神,要他好好读书,不可整日胡思乱想。林奕明不敢多说,只好退了出来。与妻子商量一阵,周氏白日里回了趟娘家,家中母亲闻言,带她去城隍庙求了一道镇宅符咒,一幅钟馗神像。
周氏回到夫家,将符咒贴在门框之上,将钟馗画像挂在墙壁之上。天黑之后,小两口提心吊胆的上了床,这一夜,平安无事。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那个少女妖怪都没有出现。林氏夫妇渐渐放下心来,淡忘了这件事。
这一日夜晚,天气燥热,林奕明饭后多喝了几碗酸梅汤,上床之后,小腹绞痛,他披上外衣,穿鞋下地。周氏问他:“这么晚了,你穿衣去做什么?”
林奕明冲妻子扮个鬼脸,调皮地说道:“茅厕的苍蝇们饿了,我去给它们送饭。”
周氏伸手打了一下丈夫,笑骂道:“恶心,快去吧。”
林奕明一路小跑,冲进院中茅厕,一阵畅快淋漓之后,没有马上起身,而是蹲在原地,仰望半空中一轮明月,托着下巴,思考人生。
忽然间,院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林奕明探头向外望去。月色皎洁,借着月光,只见院中不知何时,进来一只青色的大狐狸,向着月亮下跪,像人一般,捣蒜似的磕头,嘴里衔着一只白乎乎的物件,起初看不真切,林奕明揉揉眼睛,仔细观瞧,却是一个人的头骨,或许是从哪个孤坟中刨将出来。那狐狸叩一阵头,像人一样用后腿立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重复跪下叩头。叩了十几个头,立起身再向前走几步。如此三四次后,将人头骨,放在地上,原地转了三圈,化作一位妙龄少女。
林奕明大惊,心中暗道:“糟糕,这个妖女又出现了……”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3 20:48:41 +0800 CST  
3、老道
那狐妖迈步走到房门前,一抬头,望见门框上贴着的那张符咒,撇撇嘴,并不在意。目测一下门缝的距离,双手结印,念个口诀,只见她身形一抖,变得纸片一般薄,硬是在门缝间钻了进去。
林奕明躲在茅厕,将眼前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提着裤子跑到房门前,扒着缝隙向屋中观瞧。只见那狐妖跪在钟馗神像前默默祷告了一阵,之后,起身进了厢房。之后,从里面传出一阵凄凉的哭声。
“夫君,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啊!”卧房中传来周氏恐惧地呼喊。
“娘子莫怕,我在这里。”林奕明站在门外大喊:“快来人啊,这里闹鬼啦。”
林奕明几声呼喊之后,有护院的家奴从侧院赶了过来。问道:“公子,为何呼喊?”
林奕明退后几步,指着厢房对家奴说道:“有鬼,屋里有鬼。”
那狐妖听见屋外声响,探出头来,眼见门口处站了三五个精壮男子,心中恐惧,从腰中摸出一张人皮面罩,套在头上,登时化作一个面目狰狞,巨齿獠牙的恶鬼,张牙舞爪地冲将出来。众人吓得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道路。
狐妖趁此机会,一溜小跑,冲到院墙之下,纵身上墙,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日清晨,林氏夫妇衣衫不整,满面愁容,跪在林母面前,陈述昨夜的恐怖经历。林母听罢,思量片刻,唤来管家林福,说道:“去账房领二两纹银,到城西小报恩寺,请一位得道高僧,来家中做场法事。”
林福应道:“遵命,夫人。”
林母嘱咐道:“这件事一定要瞒着你家老爷,他不信鬼神,听到请僧人做法事,免不了又要发脾气。”
林福应道:“遵命,夫人。”
林奕明说道:“母亲,我随林福一起去吧,这几日惊吓,孩儿的三魂六魄丢了一半,同去小报恩寺,让寺中的和尚替我叫一下魂魄。”
林母点头答应。
林福去账房领了银子,陪同林奕明出了县衙后宅,直奔城西小报恩寺而去。
主仆二人骑着马,途经一片树林,林福陪笑道:“少爷慢行,小人内急,去树林方便一下。”
林奕明策马慢行,往前走了一段,空气中飘来一阵肉香,寻着香味望去,只见树林的东边有一条小河,岸边的柳树下,坐着一位中年道士,四十来岁的年纪,面白如玉,仙风道骨,他在河边架起一堆柴火,一只砂锅悬在火上。锅中白汤翻滚。手中握一支三尺短杆,竿头悬五尺鱼线,鱼漂一动,提起来就是一条。老道的手指甲在鱼身上反复一推,除去鱼鳞。在鱼头下掐一伤口,挤出内脏,随手丢进锅中,不一会,鱼肉煮熟,夹起来便吃,道士吐出鱼刺,称赞道:“鲜,真鲜。”
林奕明看着有趣,从马上跳下来,走到老道的近前,调侃道:“好个出家人,口中常念慈悲,背地里却做着杀生破戒的事情,不怕道祖怪罪吗?‘
那道士闻言,抬头瞥了一眼林奕明,笑道:“公子言语好没道理。吃肉便是杀生吗?”
林奕明说道:“当然,你看寺院的和尚,几时可曾吃肉。杀生乃是出家人第一大戒。”
道士微笑道:“佛曰,众生平等,万物皆有灵性,小鱼小虾是生灵,花草树木便不是生灵?小麦算生灵吗?大米算生灵吗?和尚们吃馒头,吃米饭算不算杀生?”
“这个……”林奕明一时语塞,支吾道:“好个老道,真能诡辩。”
道士笑道:“道家讲究顺其自然,何为自然,乃是天道轮回的规律。世间万物有盛又衰,有消有长,阳极而阴,阴极而阳。譬如这条鱼,若是它刚刚来到这世间,生机勃勃,你吃了它,便是杀生,或者腹中有子,即将产卵,你吃了它,便是杀生,道家的生,指的是生机。农夫育苗种田为了生,猎户狩猎捕鱼也是为了生。此乃天道。“
林奕明闻言,整理一下衣衫,躬身施礼道:“晚生听闻道长之言,受益匪浅,方才言语得罪之处,望道长海涵。”
道士笑道:“公子,你这几日,可是被狐妖缠住了不成?”
林奕明大惊,问道:“道长怎会知晓?”
道士答道:“常与女人为伴,身上难免沾染脂粉之气,每日美酒三杯,身上酒气久久不散。公子身上有股淡淡的妖狐气息,贫道是再熟悉不过的。”
林奕明大喜,问道:“道长可能救我?”
说话间,林福催马赶了上来,凑到林奕明耳畔,小声问道:“少爷,不去小报恩寺了吗?”
林奕明摇摇头,有些兴奋地说道:“不去了,高人就在眼前,何必再寻他处——敢问道长高姓大名?”
老道打一辑首,说道:“蒙公子错爱,实不敢当。贫道步相臣。”
林奕明问道:“道长可否随晚生回家,降了那妖狐?”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3 20:57:07 +0800 CST  
4、布局
老道笑道:“容贫道去试一试,若是不成,再烦劳公子去小报恩寺请和尚捉妖。”步香辰说罢,转回身,冲着树林深处吹了一声口哨。只听得一阵鸾铃响起,一头灰色的小毛驴缓缓地跑到老道的身边。
步香辰从一棵大槐树下拾起一套铺盖,搭在驴背上,又将鱼竿,餐具收拾干净,装进布褡裢中,也挂在驴背之上。
林奕明从旁瞧着,问道:“原来道长不是本地人。”
步香辰听了此言,仰天一声长叹:“贫道本是望舒县人氏,只是在外游历多年,整整十年,没有回来了。”
林奕明接着问:“道长此次归乡,敢问……”
步香晨答道:“访友。帮公子稳宅之后,贫道要去拜访一位挚友。”
“原来如此。”林奕明引路,将步香辰带回县衙后宅。
“道长,晚生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林奕明指着门框上的符咒,墙上的钟馗神像问道:“这是我家内人从城隍庙求来的。为何对那狐妖丝毫不起作用?”
步香辰捋着胡子,笑道:“这两样神物对孤魂野鬼有用,对狐妖不起作用。好比你得了风寒,却去药房抓了治痢疾的草药。”
林奕明恍然,说道:“也不知是我家娘子没说明白,还是城隍庙的道士给错了方子。”
步香辰说:“听公子言,那狐妖两次三番,来你家中,都去了厢房,贫道可否去厢房瞧一瞧?”
“正要劳烦道长。”林奕明将老道引入厢房。
步香辰在厢房转了两圈,心中已知分晓。底气十足地说道:“今夜,贫道便替公子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妖精。”
林奕明大喜,问道:“请问道长,捉妖需要准备什么器物,要不要摆个法坛?要不要大公鸡和黑狗血?”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准备三只烧鸡即可。”
林奕明听了,有些诧异地问道:“用烧鸡捉妖怪?”
“正是。”
林奕明见老道一脸严肃,不像是说笑,喊来下人,去街上买来三只烧鸡,交予陈步香辰。
步香辰拿起一只烧鸡,用托盘装了,放在院中的墙根下。拿起第二只烧鸡,用托盘装了,摆在钟馗神像前,又拿起第三只烧鸡,随手扯掉了一只鸡腿,又从怀中摸出一只乳白色的瓷瓶,拔了盖子,将一滴青色的液体滴在烧鸡之上。登时,那只烧鸡发出了奇异的香味。
步香辰将烧鸡递给林奕明,吩咐道:“这只烧鸡,摆在公子卧房中的茶几上即可。”
林奕明接过烧鸡,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说道:“真香啊。想吃一口。”
步香辰淡淡地说道:“一般的人,吃了这只烧鸡,怕是要昏睡七天七夜。”
林奕明吃了一惊,赶紧把烧鸡放进卧房,不敢再打它的主意。
步香辰接着说道:”请公子安心休息,捉妖的一切事宜,交予贫道即可。“
”有劳道长。“林奕明躬身施礼道。
入夜,步香辰呆在林奕明的书房之中,推开窗户,单手解印,嘴里念个口诀,片刻之后,从窗外飞来九只瓢虫,九只萤火虫,扇着翅膀,排成两列,悬在老道的面前。
步香辰冲飞虫们拱拱手,说道:”今夜有劳各位,替我打探消息,那只狐妖的一举一动,我要你们一字不漏地报与我知。去吧……“
飞虫们一哄而散。步香辰从袖中掏出那只白日里撕下的鸡腿,和一只小小的酒葫芦,吃喝一阵,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3 21:09:53 +0800 CST  
5、捉狐
午夜时分,一只瓢虫飞至步香辰的耳畔,轻语道:“禀报道长,那只狐妖已经翻过高墙,进入院内。”
步香辰从梦中惊醒,瓢虫与萤火虫一只接着一只地禀报消息。
“禀报道长,那只妖狐已经化身为人,并且发现了墙角处的烧鸡,她咽了一口唾沫,围着烧鸡转了两圈,最终没有碰。”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谨慎是应该的。”
一只萤火虫前来汇报:“禀报道长,那只狐妖已然进了屋中,冲钟馗神像拜了三拜,她发现了神像前的烧鸡,咽了两口唾沫,最终没有动。”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心存敬畏之心,并非无可救药。”
一只瓢虫前来禀报:“道长,那只妖狐潜入厢房,哭了一阵,便要离开。”
一只萤火虫接着说道:“禀报道长,那只狐妖寻着香味潜入林奕明夫妇的房中,发现了那只烧鸡。她围着烧鸡转了三圈,终于没有忍住,吃下了一只鸡腿。”
步香辰笑道:“中招了。”说罢,起身出了书房,直奔正房而去。敲了一阵屋门,只听屋中传来女人的一身惊呼:“好大一只狐狸。”
步香辰立在门口,敲门道:“公子开门。”片刻,林奕明穿戴整齐,打开了房门。
步香辰侧目向林奕明身后望去,只见他的妻子周氏已然穿戴整齐立在屋中。拱拱手,迈步进入房中。
只见一只羊羔大小的狐狸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步香辰从袖中摸出一段牛筋绳,拴住狐狸的脖颈儿,绳子另一头拴在床腿之上。
一瓢凉水泼下,狐狸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发现脖颈儿上的牛筋绳,免不了一通挣扎,片刻之后,意识到挣扎只是枉然,便不再徒劳,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望着步香辰及林家夫妇。
步香辰坐在木椅之上,淡淡地问道:“你自己说一说,数次潜入林宅,所为何故?”
那狐狸犹豫片刻,口吐人言道:“回禀道长,我无意伤人,数次潜入林宅,只为拜祭我的母亲。”
“真是一派胡言。”林奕明怒道:“我的家中,怎么有你的母亲。”
那狐狸一时间竟是泪流满面,哽咽地说道:“有的。”
步香辰起身,在林奕明耳畔低语了几句,林奕明脸色一变,迟疑了一阵,迈步去了厢房,取来一件狐皮大衣,面有愧色地问道:“这……便是你的母亲?”
那狐狸看到狐皮大衣,登时泪流满面,哭泣道:“正是家母。”
林氏夫妇对视一眼,一时无语。
步香辰察言观色,试探性问道:‘敢问公子,要如何处置这只狐妖?“
林奕明一时无语。
周氏面有惧色地问道:“敢问道长,如何彻底了结这个事?若是杀了这只狐狸,是否后患无穷?”
步香辰微微一笑,说道:“大娘子得了这件狐皮大衣,自有它的女儿夜夜来家宅捣乱。若是再杀了它的女儿,不知有多少狐子狐孙来扰乱家宅。”
林奕明听了此言,问道:“敢问道长,此事如何处理,才能化解这段恩怨?”
步香辰手捻胡须,笑道:“依贫道愚见,大娘子锦衣玉食,乃是大户人家出身,这一件狐皮大衣,多它不多,少它不少,不如发慈悲之心,卖它一个人情,将狐皮归还于她。不知大娘子意下如何?”
周氏闻言,讪讪笑道:“这件衣服本是家母花了三十两纹银,从一猎户手中购得,作为陪嫁之物带到婆家,天气炎热,我一次也不曾穿过,只是家母一片心意,做女儿的,不好忤逆。这件狐皮大衣,我看见它,便觉得害怕,更不要说穿在身上。既然灵狐姐姐寻上门来,自是速速归还,还望灵狐姐姐大人大量,不与我们这般俗人一般见识。不要结怨才好。” 说罢,给了夫君一个眼色,林奕明会意,双手捧着狐皮大衣,毕恭毕敬摆在狐狸面前。
步香辰随手一扯,扯断了狐狸脖颈儿处的牛筋。那狐狸摇身一变,化作一位少女,双手捧起狐皮大衣,放声大哭:“母亲,母亲,我们回家吧。”
步香辰冲着少女挥挥手,说道:“你随贫道来院中,贫道有两句话要问你。”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3 21:22:56 +0800 CST  
5、访友
狐妖闻言,身子一颤,从怀中取出一支包袱皮,铺在地上,将狐皮大衣裹在其中,背在背上。随步香辰来到院中。
老道背着双手,抬头望月,低沉着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狐妖怯生生地答道:“启禀道长,小女子名叫曲非烟。”
步香辰接着问道:“你是胭脂林的?”
曲非烟吃了一惊,问道:“道长怎会知晓?”
步香辰将手伸到曲非烟的面前,说道:“把你化人的那颗骷髅给我。”
曲非烟不敢违抗老道的话,乖乖地交出了那颗头骨。
步香辰瞥了一眼,问道:“花白露跟你是何关系?”
“她……”曲非烟迟疑一下,说道:“她是我们的大头领。”
“原来如此。”步香辰点点头,继续问:“你的母亲真的是被猎人射杀的吗?”
“一言难尽啊……”曲非烟一脸的倦容。
步香辰见她不愿多说,便岔开了话题:“贫道帮你讨回你母亲的遗体,了却了你的心愿。以后还要来人间捣乱吗?”
曲非烟听了此言,头摇得好似拨浪鼓,心有余悸地说道:“不是为了母亲,我才不要接近人类,实实在在的狡猾。三只烧鸡,我以为放在那对年轻夫妇的床榻之旁,又少了一支鸡腿,定是他们自己的食物,吃一点应该不碍事,哪知道,只吃了一口,便着了他们的道。”
老道听罢,讪讪的笑道:“就是,那对夫妻实在是太狡猾了。”
曲非烟忽然瞪大了双眼,惊奇地说道:“道长你看,这只萤火虫在冲您吐口水。”
“去去去。”步香辰挥挥袖子,赶走了在一旁起哄的萤火虫。
“……”曲非烟看的一头雾水。
“这枚骷髅里面藏着若干的怨气,放在身边久了,免不了会误入歧途。贫道收了,不会再还给你。作为补偿,送你一本书。”步香辰从怀中取出一本《道德经》,正色说道:“此书乃是道祖留在人间的唯一著作,区区五千字道尽人间万象。拿回去好好研读,终有成仙之日。”
曲非烟双手接过《道德经》,冲步香辰深施一礼,诚心实意地说道:“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步香辰放走了曲非烟。第二日清晨,林家夫妇请老道吃了一顿早餐。之后,步香辰起身告辞,临行前,林奕明赠与他二两纹银。步香辰欣然收下。离开县衙,老道骑着小毛驴,出了望舒县城,直奔城西的十五里的浮鱼镇,到了镇上,老道四处打听,辗转来到一处极偏僻的私塾。
那间私塾一派破败景象,大门上的清漆掉了大半,墙头杂草丛生。地上满是落叶,杂物。
步香辰一声叹息,将毛驴拴在路旁的大树上,整理一下衣衫,上前拍打门环。
片刻之后,门开了,一位五十来岁的肥胖女人立在面前,将老道上下打量一番,没好气地问道:“老道,要饭吗?”
步香辰打一辑首,问道:“敢问这位嫂嫂,此次可是张茯苓的居所?”
“张茯苓是我家男人,找他做什么?他快死了,教不了学生了?”妇人说罢,便要将屋门关闭。
“嫂嫂,嫂嫂,莫要关门。”步香辰按住屋门,陪着笑脸说道:“我是茯苓兄长的同门师弟,此次专门来拜访师兄。贫道出来的匆忙,不曾为嫂嫂带什么礼物,甚是失礼,此处有纹银二两,赠与嫂嫂,买一块绸缎如何?”
那妇人见到银两,登时喜笑颜开,将步香辰让进院中,冲着厢房高喊:“张茯苓,张茯苓,有人来看你了。”
厢房里悄无声息,没人回应。
“想必他又睡着了。我带你去见他。”说话间,那妇人将步香辰引入厢房,一进屋,一阵恶臭味传来,只见土炕之上躺着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骨瘦如柴,面如死灰,一幅病入膏肓的模样。身上盖着一床破烂不堪的薄被,身旁的瓷碗中盛着半碗米粥,蝇虫飞舞。
“师兄,是你吗?”步香辰泪流满面,失声痛哭。
张茯苓听见声响,睁开双眼,一眼望见步香辰,挣扎着坐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哭道:“师弟,师弟,真的是你吗?我以为,我以为到死也看不到你了。”
“师兄,我这不是来了吗?”步香辰搂住张茯苓,两人抱头痛哭。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3 21:36:22 +0800 CST  
6、叙旧
哭了好一阵,两人的情绪略平复些。张茯苓止住了泪水,挣扎着从土炕上下来。
步香辰诧异地问道:“师兄,你要做什么?”
“扶着我,跟我来。”张茯苓病体孱弱,身体忍不住发抖,两只眼睛却散出奇异的光芒。
步香辰扶着师兄来到院中,张茯苓抄起一把铁锹,步履蹒跚地走到窗下的花坛边,他指着一株枯萎的月季花说道:“师弟,挖这里。”
步香辰一头雾水,看师兄目光炯炯,不好拗他的意,接过铁锹,片刻之间挖出一个一尺多深的土坑。
“师兄,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说话间,铁锹碰到了硬物,发出“咔”的一声脆响。他放下铁锹,双手扒去泥土,一只青瓷酒坛露了出来。
“搬出来,搬出来。”张茯苓大喊道。
步香辰将酒坛从泥土中挖出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舀了两瓢井水,将瓷坛冲洗干净。张茯苓手拿一只小木锤,将酒坛封口的胶泥敲碎,小心翼翼地撕掉封纸和荷叶,一阵淡淡的酒香缓缓飘来。
步香辰眼前一亮,忍不住脱口喊道:“泸州老窖。”
张茯苓递上一只瓷碗,撺掇道:“喝一碗。”
步香辰双手接过瓷碗,倒满一碗酒,只见那酒的颜色微微发黄,稠重,晶莹。喝一口,酒香四溢,绵软而不辛辣。
“如何?”张茯苓一阵猛烈地咳嗽,一脸期盼地问道。
步香辰不答,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抹一把嘴唇,大笑道:“快活似神仙。”
“值了,值了,这坛酒称了我师弟的心思,值了,值了。”说罢,再一次泪流满面。
“这坛泸州老窖怕是在地下埋了十五年以上。”步香辰有些动情地说道:“师兄,走心了。”
张茯苓情绪有些激动,开心地说道:“这坛酒是十年前你离开落枫观的那一天,我花了二十两纹银买下的。醉仙居的掌柜说,这坛酒对于爱酒人士来说,乃是至宝。入手的时候,据说已经在地下埋了八年。今日看来,那掌柜并没有欺骗我这个书呆子。”
“二十两纹银?”步香辰惊讶道:“师兄去哪里寻这么多银两?”
张茯苓讪讪的笑道:“我把师父送我的八宝乾坤衣当了。”
步香辰放下酒碗,一脸愧疚地说道:“那一年,师父带你去小报恩寺,与一众贼秃斗诗,你一人力压十数人,为容若堂争了颜面,那件八宝乾坤衣,是师父他老人家花了九十两银子在天衣坊为你量身定做的。怎能为了一坛酒,说当就当呢?”
张茯苓一声惨笑,说道:“师父羽化了,落枫观毁了,人心散了,师兄弟们散了。一件衣服,留着它又有什么用处呢?师弟,你可知晓,这十年,师兄活成了一条狗。”
“……”步香辰一时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弟。”张茯苓打破沉默,问道:“这十年,你去了哪里?”
步香辰一声苦笑,说道:“云游四海,到处漂泊,离开此处,去齐云山修行了两年,武当山修行了两年,青城山修行了两年,龙虎山修行了两年,又去终南山游历了一年,收到你的书信时,我正在老君山。”
张茯苓点点头说道:“穷则读书万卷,达则行程万里。甚好,甚好。走了这么久的路,有何感悟?”
步香辰仰望天空,一声叹息道:“人与人之间,不关紧要的事情,宁可输,不要赢。”
张茯苓听了此言,喃喃道:“十年前,你若是悟通了这番道理,该多好!”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人生该走的弯路,其实一寸也少不了。”
两人一阵沉默,张茯苓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步香辰搀扶着师兄,回到屋中。
张茯苓躺在土坑之上,两眼含泪,绝望地说道:“我的病,怕是撑不到明年开春了。”
步香辰一把抓住张茯苓的手,强忍着泪水说道:“师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四川成都有座鹤鸣山,那山形好似一只仙鹤,山上有三宫庙,太清宫,迎仙阁,张道陵曾经在那里传教修炼,得黄帝九鼎丹法。等你养个把月,身子好起来,我给你找一头小毛驴,咱们去那里瞧一瞧,相信我,那美景,人间少有。”
张茯苓一声苦笑,摇摇头,说道:“师弟,不要再安慰我了,此次请你回来,是有一事相求,你若答应,我死也瞑目了。”
步香辰问道:“何事?”
张茯苓喘了几口粗气,说道:“我有一子,名叫张青寅,生性顽劣,从小便四处惹是生非,我死之后,希望师弟看我薄面,收他为徒,使他不要误入歧途。不知师弟可否答应?”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3 21:47:33 +0800 CST  
7、青虎
步香辰闻言,良久才说:“小青虎今年多大了?”
张茯苓说道:“一十六岁。”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罢了,罢了,我走的时候,他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孩子。眨眼间,已经变成大人了。不知道他长得像师兄多一些,还是像梅姐多一些?”
张茯苓神色黯然地说道:“儿子随妈,他继承了他母亲的很多优点。”
“梅姐,她走了几年了?”
“六年了。”张茯苓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若是她不走,青虎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小青虎在何处?”
“望舒县衙的大牢之中,已经关了大半年了。”张茯苓痛心疾首地说道。
步香辰吃了一惊,问道:“他犯了何罪,为何被关进监狱?”
张茯苓向师弟身后望了望,见那个胖女人没在眼前,压低声音说道:“阿梅过世之后,我一个人照顾青虎有些吃力,便托媒人续了一房妻室,便是方才给你开门的那个妇人。
她过门之后,对我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跟青虎合不来。两人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早知道是这般景象,我真不如一个人带青虎。
阿梅留给青虎一只长命金锁,青虎视为珍宝,每日戴在身上,后来拴金锁的红绳断了,金锁遗落在院中,被他的后母捡到,她不想还给青虎也就罢了,过分的是,拿去镇上的首饰店,融了金子,给自己打了一只手镯。回来后,在青虎面前显摆。
青虎当时倒没说什么,哼了一声,便走开了,我觉得不对劲,不吵不闹不是他的脾气。果然,没过几日,我外出授课,他的后母在屋中午睡,青虎拿着一把磨得十分锋利的匕首,闯入他后母的屋中,在她身上刺了三十多刀……“
步香辰一脸的惊愕,望着屋外的胖女人,说道:”被刺三十多刀都没死,那孩子怕是并不想杀她,只是在泄愤。“
“是啊,三十多刀全部避开了要害,只是流血多的吓人,”张茯苓接着说道:”青虎做完了这件事,手拿匕首,自己去了望舒县衙,投案自首。县太爷听闻这起骇人听闻的弑母案,大为震惊,当即将青虎投入了死囚牢。我曾经去大狱中探望他。青虎对我说,这个女人待父亲不薄,我没有杀她的理由,只是她毁我母亲遗物,不给她一个教训,难平胸中恶气。“
“年纪轻轻,倒是有点意思。”步香辰手捻胡须,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张茯苓眼望步香辰,一脸的哀求,说道:“师弟,为兄时日不多了……”
步香辰一抬手,打断张茯苓的话,缓缓说道:“师兄不必再说,我昨日结识了县太爷的公子林奕明,我去询问一下,如何将青虎解救出来。“
“如此甚好。”张茯苓一阵猛烈的咳嗽,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步香辰出得宅院,从驴背上取下一只小巧玲珑的酒葫芦,重回院中,搬起酒坛,往葫芦里倒酒,说也奇怪,一坛酒足足有十斤,全部都倒光了,小小的酒葫芦竟然没有灌满。
步香辰辞别了师兄,重返望舒县衙。寻到后宅,请下人禀报一声,求见公子爷林奕明。
那下人早晨见过步香辰,没有怠慢他,直接进去禀报。片刻之间,林奕明迎了出来,拱手道:“道长去而复返,不知有何事?”
步香辰简要说明来意。林奕明托着下巴想了一阵,对老道说道:“道长请随我来。”
林奕明带着步香辰来到前宅,寻到衙门的主薄,对他说道:“张伯伯,那个大牢中的张青寅,父亲到底想要如何处置?”
张主薄说道:“大老爷曾讲,那孩子年少气盛,与后母血刃相见,虽说没造成什么大的危害,却也不可轻饶,若是人人效仿,岂不是天下大乱,在大牢中关上三五个月,以示惩戒。之后就可以放他回家了。”
步香辰深施一礼,说道:“启禀主薄大人,那孩子已经在大牢中关了半年有余,此时是不是可以放他回家了?”
张主薄闻言,思量片刻,说道:“只要县太爷一句话,便可将他释放,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林奕明追问道。
“只不过这几日县里出了大案。”张主薄忧心忡忡地说道:“案子毫无头像,大老爷在气头上,此时去说这件事,只怕会适得其反,说不定会再关他一年半载。”
林奕明好奇地问道:“什么案子?”
张主薄左右观望一下,见没有衙门里的公人在近前,凑到林奕明的耳畔小声说道:“前几日,城南十五里的南河村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位十多岁的妙龄少女,死相惨不忍睹,被人像牛羊一般倒着掉在房梁之上,全身的皮都被凶手剥了去。”
林奕明倒吸一口凉气,咂舌道:“凶手如此凶残,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本月初五那一日。”张主薄说道。
“如果贫道没有猜错的话,命案应该不止这一起吧。”步香辰忽然插嘴说道:“十五这一日,应该也有一起命案发生。死者也是一位少女,她的尸体也被人吊在房梁之上,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被人剥皮,而是开肠破肚,取走了全部的内脏。”
张主薄大吃一惊,手指着步香辰,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怎会知晓这个案子,难不成,你就是那杀人的凶手?”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3 21:59:49 +0800 CST  
9、审讯
“非也,非也。”步香辰否认道:“贫道乃是望舒县人士,十五年前,此处曾经发生过一起一模一样的案件,三名少女被害,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调取从前的案宗,看两起案子是否有相似之处。”
张主薄满腹狐疑地打量步香辰,问道:“此话当真?”
步香辰一脸真诚:“绝非虚言。”
林奕明从旁也帮着老道说话:“张伯伯不妨去调来十五年前的案宗,瞧一瞧便知真假。”
“如此说来,你们随我来。”张主薄带着二人,来到卷宗司,查阅了许久,找出封存了十五年的案宗。
张主薄吹去案宗上的厚厚尘土,翻开,一页页地阅读,越读,脸色越是凝重,嘴里忍不住读道:“万历四十二年,六月初五,望舒县一言村十四岁少女惨死家中,身体赤裸,被凶手倒挂在房梁之上,全身皮肤被剥。六月十五,望舒县百卉镇十五岁少女惨死家中,身体赤裸,被凶手倒挂在房梁之上,开膛破肚,五脏六腑不见踪影……”
步香辰从旁说道:“若是贫道没有记错,那一年应该还有第三起凶案。”
张主薄不理道士,继续读案宗:“六月二十五,望舒县浮鱼镇十三岁少女惨死家中,身体赤裸,被凶手倒挂在房梁之上,左手手腕被割开,全身鲜血流尽,案发现场却寻不到一滴鲜血的痕迹。”
林奕明说道:“如此看来,道长所言非虚。这几日,也许凶手还会出手伤人。”
张主薄对步香辰说道:“老道,你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见大老爷。”说罢,手握案宗,匆匆忙忙地出了卷宗司。
一炷香过后,张主薄带着两名佩刀公人闯进卷宗司,手指步香辰,大喝一声:“就是他,莫让他逃脱。”
两名公人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给步香辰上了锁链。
林奕明吃了一惊,问道:“张伯伯,这是所谓何故?”
张主薄说道:“公子莫管,大老爷要我们锁了这个老道去见他。”
步香辰被带到县衙大堂之上,县太爷林正清身穿官服,坐在“清正廉洁”的匾额之下,六名官差手握水火棍,分立两旁。
林正清一拍惊堂木,大声断喝道:“大胆的妖道,从何而来,敢来本官的辖地作奸犯科。你说你是此处故人,听闻过十五年前的惨案。我且问你,那件案子十分的隐秘,官家严密封锁消息,你个小小百姓,从何处听来案件细节,你分明就是作案的凶手,本官劝你速速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步香辰冲林正清深施一礼,缓缓说道:“大老爷明鉴,贫道冤枉,此案不是一般的凶杀,而是有妖人祸乱人间,十五年作案一次,摄取少女的魂魄和躯体,分明是驻颜妖术。大人若信得过贫道,贫道定能将妖人捉拿归案。”
“住口,真是一派胡言。”林正清怒道:“世上总有你们这类人,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来人啊,大刑伺候。”
林奕明见父亲动怒,赶忙上前求情,林正清哪里肯听,将儿子赶到一旁,吩咐手下公人动刑。
六名公人一拥而上,将步香辰按到在地,褪下中衣,四个人按住他的手脚,两个人抡起水火棍,照着老道的屁股打了下去。
步香辰眼见着要吃亏,赶紧咬破舌尖,含着鲜血,念了几句口诀。那棍子落在皮肉之上,发出“砰砰”的怪响,震得两名公人手臂发麻。
林正清坐起太师椅上,只觉头顶有灰尘掉落,忍不住抬头观瞧,却见头顶的“清正廉洁”匾额随着公人打板子的频率略略抖动,只听“咔嚓”一声,那匾额斜刺里掉了下来。
林正清赶忙躲闪,那匾额贴着肩膀砸了下来,落在太师椅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大人”,“父亲”众衙役与林奕明同时发出惊呼。
“本官无碍。”林正清稳稳官帽,一脸怒容,说道:“好个妖道,敢在本官面前使用妖术,来人啊,速速取来一桶黑狗血、一桶粪便,统统泼在他的身上,看他还如何兴风作浪。”
“大人……”步香辰一脸严肃地说道:“贫道招了,那两个女孩都是贫道杀的!”
“什么?”林奕明一脸惊愕地望着老道。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3 22:12:15 +0800 CST  
10、吃瓜
步香辰双手一摊,冲林奕明报一无奈的笑容。
林正清将手中惊堂木一拍,喝道:“妖道,如实招来,你为何要残杀两位少女。”
“这个……这个……”步香辰眼珠转了两圈,说道:“贫道见财起意,一时失手,杀了她们。”
“胡说。”林正清怒道:“两个普通民女,何来钱财,妖道狡猾,来人啊,大刑伺候。”
“且慢,且慢。”步香辰赶忙改口道:“不是见财起意,乃是见色起意。”
林正清哼了一声,说道:“这还差不多。”
林奕明站在一旁,嘟囔道:“这也太随意了吧。”
张主薄手捻胡须,淡淡地说:“是不是他不重要,有没有他很重要。”
半个时辰后,步香辰口述了一份供词,签字画押。之后,被押入死囚牢。
那囚牢八尺高,八尺长,八尺宽,没有窗户,门上的铁板二寸多厚,钉满了铁钉,只有一个极小的窗口在铁门下方,给犯人送饭所用。步香辰的手脚被铁链锁了,牢头推推搡搡,将他送入牢房,手敲着墙皮说道:“新来的听了,别动越狱的念头,你莫看这这墙皮是土坯夯成,里面却是灌满了流沙,曾经有个蠢材想挖穿墙皮逃走,结果,我们挖了整整一天,才把他的尸体从流沙中挖出来。”
步香辰冲牢头深施一礼,说道:“老爷放心,我来狱中有事要办,办成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牢头离开,大铁门“咣”的一声锁上,步香辰进了牢房,只见墙上挂着一盏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见牢房中有三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光头,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牢房的一角放着一只马桶,里面的屎尿四溢,蝇虫飞舞,天气燥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眼见着步香辰进来,光头与壮汉同时站了起来,推推搡搡说道:“呦,来了个牛鼻子老道,大爷们问你,犯的什么事?”
“县太爷说贫道奸杀少女。”步香辰一脸无辜地说道:“可是贫道是被冤枉的。用不了几日,案子就会水落石出。”
光头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道:“大爷才不管你是不是被冤枉,这间牢房的规矩,进门先打一百拳,踢二百脚。你是最下作的奸杀犯,规矩翻倍,你又是出家人,规矩再翻倍。今日大爷要打你三百拳,踢你六百脚。”
“且慢。”步香辰退后一步,说道:“贫道身体单薄,挨不住这些拳脚,天气燥热,贫道口干得很,想必你们也是如此,不如我们坐下来,吃个西瓜,解解暑,化解一下胸中的闷气。”
壮汉骂道:“这道士莫不是个疯子吧,死囚牢中哪里来的西瓜,即便是清水,一日才给一小坛。”
“就是,就是。”光头附和道:“你若是能跟牢头那里讨了一块西瓜,莫说免了一顿毒打,我们几个愿奉你为狱中老大。”
“吃个西瓜,又有何难!”步香辰背着双手,在狱中来回走了两圈,一伸手,将墙上的油灯取了下来,灯碗中有半盏煤油,他将油灯放在牢门前,单手掐诀,嘴里念个咒语,片刻之后,从铁门的送饭口处,钻出来三只老鼠。步香辰与老鼠们一阵耳语,像是在讨价还价,其中一只个头儿大一些的老鼠扒着灯台瞧了瞧里面的煤油,伸出前爪,蘸了点煤油,咂巴一下滋味,点点头,甚是满意,与另外两只老鼠耳语两句,转身离开了。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三只老鼠滚了一只西瓜回到了牢房。步香辰十分满意,将油灯推到老鼠的面前,三只老鼠围坐一圈,稀溜溜的吮吸灯油。
监牢中的三名囚犯都看傻了,光头说道:“这几只老鼠还真是奇怪,放着西瓜不吃,偏偏爱吃灯油,这灯油有什么好喝的?”
步香辰瞥他一眼,说道:“黄金和泥土哪个值钱?”
壮汉笑道:“这老道是不是傻子。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当然是黄金值钱喽!”
步香辰笑道:“你若是一颗种子,你是选黄金,还是选泥土?”
“这个……”壮汉一时语塞。
三只老鼠喝了一阵灯油,起身告辞。步香辰捧起西瓜,敲成四瓣,分给壮汉与光头一人一块。又将一块西瓜递给坐在墙角,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微笑道:“你也吃一块,解解暑吧。”
少年没有吭声,光头却说:“老道莫要理他,那小子属疯狗的,谁惹他,他就咬谁。”说着给步香辰看自己手臂上的咬痕。
步香辰不理会光头的话,手中西瓜一直举着,笑容可掬地说道:“少年,天气炎热,吃块西瓜吧。”
那少年抬起头,看了步香辰一眼,终于开口说道:“多谢道长的好意,无功受禄,寝食难安。吃了你的西瓜,要欠你的人情。这个瓜,我不吃。”
步香辰迈步走到少年的面前,坐下,缓缓说道:“贫道来此处,为了寻找一个叫张青寅的少年,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那少年听闻此言,扭过头,将老道仔细打量一番,问道:“敢问道长,何故寻那张青寅?”
步香辰一声叹息,说道:“我与张青寅的父亲是多年挚友,他父亲快不行了,托我救他出去。”
少年听闻此言,脸颊划过两滴清泪,声音哽咽地说道:“实不相瞒,孩儿便是那不成器的张青寅,道长莫不是父亲一直念叨的香辰叔叔吗?”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3 22:23:10 +0800 CST  
11、二郎
步香辰手捻胡须,微微笑道:“正是贫道。”
“叔叔。”张青寅哭道:“你想救我,为何把自己也送进了监牢之中?”
步香辰说道:“区区一间牢房,怎会困得住我。贫道若是想离开,随时可以走,只是贫道想要把你从此处堂堂正正地带走,便要费些周折,你且再忍耐几日,我定将你解救出来。”
张青寅神色黯然,说道:“出了这间牢房,我又能去何处?母亲早早过世,父亲命不久矣,天大地大,何处是我的容身之地?”
“吃了这块西瓜,你这一生,有的是时间,思考这个问题。”步香辰再一次将西瓜递了过去。
这一次,张青寅没有拒绝,接过西瓜,咬了一口,称赞道:“真甜。”
“吃吧,吃吧,明日叔叔想办法给你变几个水蜜桃出来。”
过了几日,这一日清晨,张主薄与林奕明忽然出现在牢房之中,对牢头交代了几句。牢头点头称是,打开监牢的铁门,大喊一声:“囚徒步香辰,出来。”
“叔叔!”张青寅一把抓住步香辰的衣袖,脸色现出惊恐的神情。
步香辰拍拍他的肩头,安抚道:“放心吧,没事的,时机到了,明日这个时候,我来接你出狱。”说罢,起身离开牢房。
张主薄板着脸问道:“步香辰,你可知为何找你?”
步香辰一声叹息:“镇上又死人了对不对?”
“是的。”张主薄撇了一眼身旁的林奕明,说道:“昨日夜里,镇上又出了一起命案,一位少女惨死家中,身体赤裸,被凶手倒吊在房梁之上,左手手腕被割开,全身的血都流干了,地上却是半滴血也找不到,想必是被凶手带走了。跟卷宗里记载的十五年前的命案一模一样,大老爷震怒,想治你的罪。公子跟老爷说,也许还会有第四起凶杀案,要你戴罪立功,如果抓到此案的凶手,可以洗脱你的罪行。你还不快快叩谢少爷的恩情。”
“多谢公子,若是贫道帮助衙门抓住真凶,不知道……”步香辰欲言又止,眼睛向牢房里面望去。
林奕明会意,打包票道:“若是道长抓住真凶,我立刻求父亲放了张青寅,决不食言。”
“一言为定。”步香辰随二人离开牢房,讨回了自己的毛驴和随身物品,去澡堂子泡了个澡,又去饭馆,要了两个菜,自斟自饮喝了两杯烧酒,脸颊红扑扑的,晌午时分,回到县衙。张主薄找了一名差役,带他去了命案现场。步香辰在屋中呆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从角落里寻到一片皱巴巴的人皮,步香辰一声叹息,说道:“看这块人皮,这个妖怪怕是已经在人间活了一百多年。造孽,造孽。”
回到县衙后,步香辰求见林奕明。林奕明问道:“道长可看出些眉目?”
步香辰说道:“贫道想向公子求些物品。”
林奕明问道:“道长想要何物?”
步香辰说道:“三百斤排骨。”
林奕明诧异:“何用?”
步香辰答道:“破案追凶。”
林奕明思量片刻,说道:“道长稍后,我去求见家父。讨些银钱。”说罢,林奕明去寻林正清,良久,他汗流浃背的返回来,十分狼狈地说道:“道长一定要把真凶抓到,不然的话,我定会被父亲骂死。”
步香辰笑道:“公子放心,手到擒来。”
“如此甚好。”林奕明唤来三名衙役,将银钱分散,要他们上街采购排骨。半个时辰后,三名衙役将望舒县街面上能够寻到的排骨全部买回县衙,堆在衙门后宅的大门口前,好似一座小山一般。
此时天色将晚,步香辰从小毛驴背上的褡裢中,摸出一只特制的钻天猴,拿火折点着,那只钻天猴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直冲云霄,在半空中连爆了三次,“啪啪啪”的响声响彻整个望舒县城。片刻之后,由远及近,传来阵阵犬吠之声,那声音嘈杂震天,好似整个望舒县城的狗全部向此处奔来,林奕明带着两名衙役,搬了把太师椅,坐在大门洞里看热闹,只见街头尽头尘土飞杨,狗头攒动,各色狗儿从四面八方向县衙门口汇聚。
“我的妈呀。”林奕明惊得从太师椅上跳起来,躲在两名衙役的身后。
两千只狗儿聚集在门前,步香辰背着手,立在石阶之上,双手一挥,所有的狗儿同时停止了狂叫。瞪大狗眼望着老道。
步香辰问道:“勇将军何在?”
空气死一般寂静,没狗应答。
步香辰又问一遍:“勇将军何在?”
一只通体乌黑的狗儿上前一步,它的身型巨大,比普通的狗儿要高大许多,看上去十分的威武雄壮,它迈步来到老道近前,昂首挺胸,口吐人言说道:“敢问道长,可是讳字香辰?”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贫道正是步香辰,敢问阁下,与那勇将军是何关系?”
狗儿答道:“勇将军乃是家严,已于三年前离世。”
步香辰一时无语,眼圈竟是红了。
狗儿察言观色,对步香辰的反应十分满意,说道:“在下排行在二,道长唤我二郎便可。家父在世时,总提起道长的种种恩情,它说此生最大遗憾便是十年前没有与道长一起浪迹天涯,抱憾终身。”
步香辰一声感慨,说道:“十年前,你的祖母病重,它不离开是对的。”
二郎说道:“家父总是对我说,受人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不知今日道长唤我们何事,能力范围之内,定当肝脑涂地。”
步香辰向狗群望了一眼,黑压压的一片,问道:“二郎,你有多少手下?”
二郎答道:“三千有余,只是时间仓促,有些部下在看家护院,责任在肩,不便来见。今日只来了两千有余。”
步香辰递上那块人皮,说道:“可否动用你的手下,将此人的藏身处找出来?”
二郎凑近那块皱巴巴的人皮,闻了两下,登时厌恶地说道:“好臭的人皮,好强的妖气。道长放心,我这就招呼兄弟们去找。”
“不急,不急。”步香辰笑道:“你我初次见面,贫道准备了一些排骨,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招呼你的兄弟们,吃饱了再去寻找。”
“……”二郎不语。
步香辰大声喊道:“大家不要见外,饱餐一顿,帮老道去将杀人凶手找出来。”
两千多只狗儿眼望堆成小山的排骨,吐着舌头,口水流了满地,却没一个上前,狗眼纷纷投向二郎。只见二郎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望着远方。
步香辰望着二郎,看直了双眼,喃喃地说:“真是像极了勇将军。”
二郎听了此言,低下头,两滴泪水落在地上,伸出前爪,冲身后的众狗挥了挥,群狗大喜,蜂拥向前,几百斤排骨一扫而光。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3 22:34:13 +0800 CST  
12、巨坟
二郎眼见着一众部下将几百斤排骨一扫而光,一声低吠,两千只狗儿止住咀嚼。
步香辰将手中的那块人皮交予二郎,二郎叼在口中,带着两千部下,迅速离开县衙后街。
林奕明望着眼前惊人一幕,半天才缓过神来,凑到步香辰的面前,一脸敬仰地说道:“道长真是神人也。”
“公子取笑了。”步香辰笑道:“若是那杀人凶手没有离开望舒县地界,不出今晚,便能寻到它的藏身之地。”
“如此甚好。”林奕明说道:“我去禀报父亲,要他安排一些人手,随道长去捉拿杀人凶手。”
“有劳公子。”步香辰拱拱手说道。
临近子时,一只赖皮狗跑回县衙,寻到步香辰,在他面前又蹦又跳,又吼又叫。
步香辰对林奕明说道:“公子,杀人凶手的藏身之地找到了。”
林奕明大喜:“我带着十名差役,随道长去将杀人凶手捉拿归案。”
步香辰迟疑道:“公子也要去吗?”
林奕明摩拳擦掌地说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去瞧瞧热闹太可惜了。”
“好吧。”步香辰骑上小毛驴,跟在赖皮狗的后面,林奕明骑上马,带着十名差役,跟在步香辰的后面,一众人举着火把出了县城,直奔城南方向而去,约莫走了十几里路,来到一片坟丘之前,赖皮狗止住步伐,却见两千条狗儿将一座巨坟围得水泄不通。
二郎瞥见步香辰,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说道:“道长,那个妖怪找到了,就在这座巨坟之中。”
“有劳二郎。”步香辰从毛驴上跳下来,围着巨坟转了三圈,只见那坟头足足八尺多高,杂草丛生,像是多年没人祭拜。步香辰扒开杂草,发现了一个碗口粗细的洞口,点起火把,向洞里照去,黑咕隆咚,啥也看不到,提鼻子一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了出来。
步香辰回头望了一眼林奕明。林奕明会意,招呼手下差役,下了马,手拿各种器具,挖洞刨坟,片刻之后,挖出一座一丈长,五尺宽的墓室,一座黑皮棺材摆在正中。一名胆大的官差,抽出腰刀,将棺材盖撬开一道缝隙,众人合力,盖子推到一旁。
“天啊。”众人被棺材中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只见棺材的四角摆着死者的内脏,一位中年美妇躺在正中,身上裹着一张人皮,整个人泡在一寸深的血水之中。
“三名被害少女丢失的内脏,人皮,鲜血都在此处。”林奕明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这妇人还活着。”一名差役惊呼:“公子你看,她还在喘气。”
众人将火把举到她的面前,接着火光,只见那妇人面色红润,呼吸均匀,胸脯一起一伏,哪里是死人,分明是处在某种休眠状态。
林奕明托着下巴,仔细观瞧,有些迟疑地说道:“你们看看,这个女子是不是有些面熟?”
“公子这么一说,小的看她真的有些面熟。”一名差役随声附和道:“这个女人像极了戏班子里的柳小青。”
“的确像她。”众人附和道。
步香辰问道:“各位官爷都认识这个女人?”
一名官差说道:“道长有所不知,八年前,这小娘们突然出现在望舒县的戏曲班子里,她扮《西厢记》里的崔莺莺,不知迷倒了多少人。她红的时候,城里的有钱人与她喝碗茶要十两银子,吃顿饭要三十两银子,睡一晚要一百两银子,有个药铺掌柜家的傻儿子捧她,前前后后砸进去两千两银子,到最后,硬是没让碰一下小手。她还勾引过一个中年木材商人,逼着那个商人休妻,害得那位发妻含恨上吊而亡,到最后,那商人被她搞得家破人亡,惨不忍睹。这两年,人老色衰,捧她的人渐渐少了,想不到,今日在此处与她相见。”
“你说谁人老色衰?”那个躺在棺材中的女人忽然间睁开了双眼。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3 22:45:34 +0800 CST  
@涛林高 2019-03-13 21:37:39
写的好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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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3 22:47:36 +0800 CST  
13、幻术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那女妖环视一周,见四周围着黑压压数不清的狗,一名公子,十名官差,还有一名道士站在最后面。她思量一阵,觉得硬来怕是不成,只好智取,于是,将目光投向离她最近的一名官差,运用妖术,窥探官差的内心欲望,之后,妩媚一笑,千娇百媚地说道:“成哥,我何时来娶我,我要给你生孩子。”
那名官差中了幻术,身体一颤,眼神发直,在他眼中,女妖化身成为他青梅竹马的女伴,他的手中钢刀落地,哭道:“阿兰,你不要嫁给别人,我赚钱养你。”
女妖转向第二个官差,看破他心底的欲望,妩媚地笑道:“志哥,你老婆虽然不是处女,但我却是黄花大闺女,来来来,到我这里来,妹子今日便了却你的终生遗憾。“
那名官差中了幻术,在他眼中,女妖化身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冲他招手,他的手中钢刀落地,哭道:“妹子,你等着,我这就回家休了那个不要脸的臭婆娘。”
女妖转向第三个官差,看破他心底的欲望,妩媚地笑道:“嘉哥,虽然我的丈夫睡了你的老婆,但那是你老婆先勾引的他,你不必愤怒,我今日让你睡了我,还你一个公道,你看如何?”
那名官差登时一愣,在他眼中,女妖化身同僚的妻子,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他的手中钢刀落地,哭道:“还是嫂子通情达理。”
女妖转向第四个官差,笑道:“崔哥,你老婆生不出儿子来,不要怨她,我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如何?”
那名官差大喜,丢了手中钢刀,喜道:“你若给我们崔家生个男孩传宗接代,我定将家中那个黄脸婆休掉,将你明媒正娶,进我家门。”
女妖转向第五个官差,笑道:“鸿哥,你老婆拿你的钱偷着给弟弟买了宅院,一文钱没有给你留下,也不告诉你一声,你休了她,我出去卖唱赚钱养你。”
那名官差听了此言,丢了手中钢刀,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女妖转向第六名官差,笑道:“胜哥,你老婆不让你碰她,有什么要紧,来来来,妹子让你玩个痛快,想进哪个洞洞都可以。”
那名官差听了此言,丢了手中钢刀,开始解裤腰带。
女妖转向第七名官差,笑道:“伟哥,人家是个寡妇,无依无靠,你不必担心将来我会赖上你,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的正常生活。”
那名官差听了此言,将手中钢刀收入刀鞘,讪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女妖转向第八名官差,笑道:“官人,我不要大宅子,我不要绸缎衣服,我不要珠宝首饰,只要你对我一心一意就好。”
那名官差听了此言,竟然流泪满面,感慨道:“好媳妇,好媳妇。”
女妖转向第九名官差,笑道:“旭哥,这么晚了,你为何还在公干,你饿不饿,我给你炒两个小菜,烫一壶烧酒,你慢慢吃,吃完之后,我烧一锅热水,咱们洗个鸳鸯浴,如何,我给你搓搓背。”
那名官差听了此言,啪啪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流泪道:“我怕不是在做梦吧。”
女妖转向第十名官差,笑道:“官人,一个人出门在外,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不三不四的女人勾引你,玩玩就算了,不可动了真情,天黑之后,记得按时回家,我洗得干干净净,在被窝里等你。“
那名官差听了此言,喜笑颜开,说道:“甚好,甚好。”
女妖搞定了十名官差,把目光转向林奕明,窥探了好久,才找到这个读书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她化身林奕明的大姨子,抛个媚眼说道:‘妹夫,知道你早就对我有意思,不如我跟小妹商量一下,她为正妻,我做小妾,我们姐俩一起侍奉你,如何?“
林奕明中了幻术,讪讪笑道:“这个,这个,有违圣人之道,怕是不妥吧,不过,若是你姐姐没有意见,我觉得也挺好的。”
女妖把目光投向在场的最后一个人,她见那人是个道士,也没有太在意,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只要是男人,内心都有不可告人的欲望,她使出幻术,望向步香辰的双眼,只见道士的内心,黑漆漆的一片,她在里面摸索了很久,找到一条林间小路,地上铺满了鹅卵石,女妖顺着路向前走,走到路的尽头,看到一道硕大无比的铁门,她使尽全力,将铁门推开一道缝隙,向里张望,却见铁门的背后竟是刀山火海,无数的恶鬼冤魂在里面挣扎,哀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女妖吓得三魂七魄飞走了一半,赶忙想要退出逃走,忽然一个鬼魂发现了她,大声喊道:“就是她,是她放干了我全身的鲜血。”
女妖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前几日杀的第三个女孩,在女孩的身后,站着一个全身被剥了皮的少女和一个开膛破肚没有内脏的少女,三个女孩的鬼魂冲在最前面,成千上万的恶鬼跟在后面,蝗虫一般扑到女妖的近前,将她团团围住,撕咬她身上的肉,吮吸她身上的血。
女妖吓得哇哇大叫:“救命,救命啊……”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4 10:01:22 +0800 CST  
14、摄魂
步香辰冷笑一声,任凭女妖在那里张牙舞爪,撕心裂肺地喊叫。
林奕明与十名官差的幻术没有解开,围着女妖,笑得如痴如醉。
步香辰一声叹息,说道:“唯有戏子才能唤起芸芸众生巨大的兴奋。”他在驴背上摸索一阵,从褡裢中摸出一座小巧玲珑的宝塔,托在手中,只见那宝塔一尺多高,分为七层,每一层雕梁画柱,甚是逼真。宝塔的顶端,镶嵌着一颗乳白色的佛骨舍利,借着月光,发出淡淡的光芒。
步香辰将宝塔随手一丢,落在棺材之前,他双手结印,念动三宝真言,只见那宝塔渐渐地变大,到最后足足长到一丈多高,第一层的塔门打开,从里面刮起一阵怪风,将棺椁中的女妖团团围着,片刻之后,女妖的魂魄被吸了出来,卷进宝塔之中。塔门关闭,宝塔渐渐变小,恢复到先前模样。
步香辰捡起宝塔,透过小窗,向里面观瞧,只见女妖化身一位老态龙钟的妇人,头发都掉光了,牙齿松弛,驼背,皮肤下坠,四肢的肉都掉光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在她的周围,立着许多妙龄少女,青春,俊美,活力十足。那女妖变成这般模样,置身少女群,默默地留下了眼泪,发出凄惨的哀嚎。
“等你把身边的少女都熬成了老太婆,便放你出来。”步香辰说罢,将宝塔重新放回褡裢之中。
收了女妖魂魄,众人的幻术解开,官差们面面相觑,宛若隔世。
林奕明再看棺材中的女妖,目光呆滞,口水流淌,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这个……道长?”林奕明望着步香辰,期望老道能解释一二。
步香辰笑道:“只要将她捉回去交差即可。”
官差们大喜,冲过去,将女妖拽出棺椁,五花大绑起来,又将棺椁中的人皮与内脏装好,准备回衙门交差。
步香辰走到二郎的面前拱拱手,说道:“此事有劳二郎。”
二郎还礼道:“道长客气了,以后有用到二郎之处,道长尽管开口,必定赴汤蹈火。”
“多谢。”
二郎一声长啸,带着一众手下,离开了坟地。
步香辰随官差回了县衙。林奕明说活算数,禀报父亲之后,从牢房中放出了张青寅。
林奕明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件凶杀案,真是多亏了道长,换了旁人,是铁定破不了案子的,不知道长,今后作何打算?若是将来衙门再出了奇案,不知去哪里寻你?”
步香辰手捻胡须,笑道:“城东五里,有座破败的道观,公子若是有事,可以去那里寻我。”
“如此甚好!”林奕明点头称是。
“告辞。”步香辰带着张青寅离开了衙门。
张青寅问道:“叔叔,我们去哪?”
步香辰问道:“你想回家看父亲吗?”
“想是想……”张青寅沉吟片刻,说道:“我怕继母看到我,心生怨恨,她奈何不了我,却把怨气洒在父亲身上如何。我还是随叔叔四处游历吧。”
“也好。”说话间,两人来到一条河流前,步香辰说道:“你下河洗个澡吧,身上的味道,没法用语言形容。”
“好。”张青寅脱光衣服,跳到河中洗了个澡,步香辰在河边垂钓,待张青寅洗完澡,老道已经钓了十几条大鱼。步香辰拿草绳穿了鱼鳃,拎着鱼,带着张青寅去集市,用鱼换了五斤白面,之后,离开县城,直奔城东走去,两人行了五里地,止住脚步,却见路旁一座破败的道观,匾额长满青苔,两扇观门早已不见了踪影,杂草丛生,一派破败景象。
张青寅抬起头,见那匾额上依稀有三个金字——落枫观。
“难道,这里便是……”张青寅话说了一半,却见步香辰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说道:“师父,不孝的徒儿……香辰……回来了。”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4 10:09:33 +0800 CST  
15、入观
步香辰哭了一阵,擦干眼泪,拨开杂草,进了道观的大门,到处是断壁残垣,满地的青苔杂物,各种飞虫爬物,肆无忌惮的来往穿梭。
步香辰双眼放着光芒,在道观中四处巡视,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转悠,摸摸这里,摸摸那里,嘴里喃喃自语,兴奋地不能自已。
张青寅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小跑,竟然追不上他的步伐。
步香辰奔到后院的一间客房门前,止住脚步,回过头,对张青寅说道:“当年我刚来到落枫观,就是住在这间屋子里,你的父亲就睡在我的隔壁。”
“哦……”张青寅随口答应。
步香辰进了屋子,说道:“趁着天色尚早,咱们将这间屋子打扫出来,以后,我们要在这里安顿下来。”
“好。”张青寅应道。
步香辰脱了道袍,挽起袖子,将屋中的杂物清理干净,点了一支熏香,片刻之后,无数的蟑螂,臭虫,毒蛇,蚊虫,纷纷从缝隙中钻出来,逃离这间屋子。步香辰薅了一些杂草,绑了一把扫把,将屋中的尘土扫净。张青寅跑去道观前院的水井中打了一桶清水,将屋子的里里外外清洗一遍。
步香辰从毛驴的褡裢中摸出几张宣纸,糊好了门窗。从别的屋子搬来两张保存完好的竹床,铺好了被褥。
步香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抬头望一下窗外的日头,嘴里说道:“已经晌午时分,该吃午饭了。”
老道取出白面,和了面团,拿竹刀切成面条,架锅煮了两碗凉面,用花椒,酱油、老醋、香油炸了一碗花椒油,撒在面条里,之后,递给张青寅一碗,嘴里说道:“吃吧。”
张青寅接过面条,只吃了一口,便泪流满面,哽咽地说道:“这个面条的味道,跟我娘亲煮的面条,味道一模一样。”
步香辰用手摸了摸张青寅的脑袋,笑吟吟说道:“当年,你的娘亲在落枫观做了四年厨娘,她的手艺,到今日我也是记忆犹新。”
“多谢叔叔。”张青寅抹着眼泪,将碗里的面条吃得一干二净。
吃过午饭,两个人又开始打扫道观,忙了一个下午,只把整个道观在杂物清理干净。即便是如此,张青寅已然累得腰酸背痛,叫苦不迭。
步香辰见状,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的肩膀,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面条。”张青寅痴痴地说道。
步香辰撇撇嘴,说道:“只买了五斤白面,中午一顿饭就吃掉三斤,难怪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小子实在是太能吃了。那白面留几日再吃,晚上管你顿肉吃。”
“吃肉?”张青寅喜笑颜开,说道:“如此甚好。”
“随我来。”步香辰从褡裢里摸出一只弹弓,带着张青寅往外走,边走,边满地寻觅,两人走到道观大门,步香辰捡了一大把的小石头,攥在手中,道观门前有几棵枝叶茂盛的大槐树,树上叽叽喳喳,落着许多麻雀。
步香辰手拿弹弓,边走边射,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射下三十几只麻雀。张青寅欣喜若狂,脱了上衣,将落在地上的麻雀用衣服裹了,兜回道观后院,步香辰煮了一锅沸水,麻雀腿毛,清理内脏,之后,架起一支小小的油锅,麻雀入油煎炸,片刻之后,肉香四溢。
张青寅立在一旁,双眼发直,馋得口水流淌。
全部的麻雀炸好,用托盘装了,放着院子的石桌之上,步香辰笑道:“别愣着了,吃吧。”
“多谢叔叔。”张青寅捏起一只炸麻雀,吃得津津有味。
步香辰摘掉腰间的围裙,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端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赞道:“这个酒,真是美妙绝伦。”
“叔叔,你这弹弓打麻雀的绝活,怎么练成的?”张青寅忽然问道。
步香辰微微一笑,说道:“这有什么难学的,只要你在外面三天吃不上饭,饿得头昏眼花,这个手艺很快就能学会。”
“原来如此。”
“吃完晚饭,就早点休息吧,今天夜里,你会做一个美梦,记住,那是贫道送你的见面礼。”
“哦。”张青寅点点头,虽不明就里,但也没有追问。
当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张青寅从梦中惊醒,一下子跳下床,光着脚,跑到步香辰的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地说道:“叔叔,昨天夜里,我梦到我的娘亲了。”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4 10:37:58 +0800 CST  
16、拜师
步香辰听见呼喊,从睡梦中醒来,打个哈欠,微笑地说道:“别着急,慢慢说来。”
张青寅抹了一把眼泪,断断续续地说道:“叔叔真乃神人也。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梦到过娘亲,今日竟然在梦中见到了她。”
步香辰问道:“你母亲对你说了什么?”
“她要我拜您为师,跟着你学本事。”张青寅一脸真诚地说道。
“哦,这样啊。”步香辰沉吟不语,良久,穿鞋下地,从墙角的褡裢中取出一只两寸多宽的卷轴,吹去上边的尘土,展开,挂在墙上。
张青寅定睛观瞧,只见卷轴上画着一位五六十岁的老道,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袍,闭着眼睛,在一块青石板上盘膝打坐,旁边放着一把木剑,一只黄色的酒葫芦。
“叔叔,画中的老者是谁?”张青寅问道。
步香辰答道:“这是我家恩师。木剑道人——陈清堂,师父曾说,待我两鬓斑白的时候,便可以开香门,收徒儿,只是收徒的时候,要让他老人家见一下,相一相面。”
“如何相面?”张青寅问道。
“你斟一杯酒,敬他老人家,看他老人家赏不赏脸,喝不喝你这杯酒。”说罢,将床头的酒葫芦递给张青寅。
张青寅接过酒葫芦,一脸懵逼,却不好说什么,拿起一只茶杯,去前院,用井水冲刷干净,回到屋中,倒了一杯酒,双手举着,恭恭敬敬地说道:“师爷,喝杯酒吧。”
画中的道士听到声响,忽然间睁开双眼,望着张青寅手中的酒杯,登时露出了笑容。
张青寅见此情景,惊得嘴巴张得老大。
“酒杯送过去。”步香辰笑着鼓励道。
“是。”张青寅将杯中酒送到画中老道的口中。老道饮了杯中酒,咂巴一下滋味,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片刻,双颊绯红。
步香辰有些感慨地说道:‘师父他老人家的酒量其实很小,偏偏又爱喝两口,一杯酒下肚,一张脸就变成了关二爷。既然他老人家喝了你的酒,我今日便收下你,做我的开门大弟子。“
”多谢恩师。“张青寅跪倒在地,行拜师礼。一拜天地鬼神,二拜师门祖师,三拜以师为父。步香辰坐在床榻之上,受了张青寅三个响头。之后,伸手将他搀扶起来。
“徒儿,从今往后,为师要教你两样本事。”步香辰说道。
张青寅问道:“敢问师父,哪两样本事?”
“第一,看待这个世界异于常人的眼界,第二,身处这个世界风生水起的手段。”老道傲然说道。
“多谢恩师。”张青寅望了一眼画卷中的老道,开口问道:“师父……师爷,他老人家,现在人在何处?”
步香辰听了此言,一声叹息道:“屈指算来,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逝十年了。”
“师爷是如何仙逝的?”张青寅追问道。
步香辰坐在床榻之上,喝了一口酒,显出少有的颓唐:“十年前,小报恩寺的智贤禅师,派手下小和尚送来一封书信,说城西垂柳村有一处宅子闹妖怪,那间宅子里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他们小报恩寺派出两名慧字辈的弟子,前去除妖,妖精不但没有除掉,两名和尚被吃得只剩下两具骸骨。师父看过书信本来是要拒绝的,因为我们落枫观与小报恩寺有口头契约,城东的妖魔鬼怪归我们管,城西的鬼狐仙怪由他们负责。可是那送信的小和尚说,貌似那宅子里吃人的妖怪跟落枫观有莫大的关系,好像就是我们道观内部的人做的案子。师父听了这个,便不能坐视不理。带着我去了城西,谁知道,这一去,师父再也没能回来,把性命丢在了那里……”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4 10:44:35 +0800 CST  
17、纸人
“师父,可否说与我听?”
“有何不可。”步香辰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当年,我与师父两个人去了那座宅子,在里面睡了几宿。最初的一两天夜里,我总觉得有某个东西在偷偷地看我,后脊梁的汗毛都立起来,可是,师父不理不睬,躺在地铺上睡得泰然自若。我也就不理会了。
那个东西没有露面。过了两天,半夜里,师父点着油灯,读道祖的《道德经》,忽然听到屋顶瓦片被踩得哗哗作响,接着一个一个金身罗汉破门而入,手中狼牙棒,照着师父的脑袋便砸了下去。
师父不躲不闪,将手中《道德经》丢了过去,那个金身罗汉就倒在地上。一看,原来是一个纸人,就拾起来夹到书中。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拿着斧头闯了进来,他们披头散发,张牙舞爪,上蹿下跳,嘴里吐着火焰,凶猛而可怕。师父不理会,同样用《道德经》丢他们,一样的倒下,变成了纸人,又夹进了书中。
第二日夜里,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尼姑,她向师父合掌施礼。并问师父的道号。师父依然是不理不睬。尼姑席地而坐,从怀中取出一本《道德经》。慢慢地朗读,每读完一个段落,就停下来,请教师父:‘道长,这一段作何解释?’
师父还是不理她。随后,这个尼姑轻叹一口气,说道:‘道家的经典虽好,读不懂也是枉然——留着它有什么用呢?’说罢,将手中的《道德经》撕个粉碎。丢了一地的纸屑,又踩了两脚,转身离开了。
她走之后,地上的纸屑忽然蠕动起来,片刻之后,变成了千百个一寸来高的小人儿,个个面目狰狞,好似凶神恶煞。
他们争先恐后,纷纷爬上师父的身体,有的顺着脚面爬上膝盖,有的拽着耳朵攀爬头顶,有的顺着衣袖钻进内衣里,他们手里挥舞着刀枪剑戟,在师父身上乱砍乱剁,还有些赤手空拳的,挖耳朵,抠眼睛,撕扯嘴唇。
师父顺手一抓,就抓住了好几个,使劲地摔在地上,登时化成纸屑,但是眨眼之间又变成手拿兵器的小人,又向师父扑去。还有几十个纸人,奔到一旁,掀开《道德经》的扉页,放出了拿斧头的两个恶鬼。“
”师父,我想问一个问题。“张青寅忽然问道:”当时,师爷被一群纸人围攻,您在做什么?“
”我就在旁边。“步香辰平淡地答道。
”为何不出手相助呢?“张青寅不解地问道。
”你师爷有言在先,只许我从旁观战,不许插手。“
”如此说来,师爷一定有必胜的把握。“张青寅推测道。
”是的。”步香辰继续说道:“你师爷被一群纸人围攻,并不慌张。惦着大脚趾,凭空转了几个圈,将身上的纸人统统甩掉,剩下十几个抓的牢的,再用拂尘抖掉。之后,一个箭步跳到旁边,将《道德经》从地上捡起来,放入怀中,取出随身的宝贝——乾坤袋。”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4 11:17:43 +0800 CST  
18、斗法
张青寅问道:“乾坤袋里有什么?”
步香辰接着说道:“师父打开袋口,从里面抓出一把豆子,红、黑、黄、绿、青各色皆有。洒在地上,念动真言,红豆变成弓箭兵,黑豆变成骑兵,黄豆变成战车兵,绿豆变成长矛兵,青豆变成刀兵。密密麻麻,排列成军阵,约有千人之众,与纸人的数量大体相当。之后,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颗黄灿灿的金豆,摆在地上,吹一口气,化身成为一位金盔金甲的将军,手持宝剑,站在军阵后边的高台之上,指挥军队。
对面由两个恶鬼指挥,纸人也排成了方阵。恶鬼身先士卒,带领纸人部队发起了冲锋,豆子军团迎战,战火燃起。
站在高台之上的金甲将军举起红色的令旗,弓箭兵万箭齐发,射死了冲在最前头的一个恶鬼。纸人部队的冲锋阵型被打乱。
金甲将军又举起黑色与黄色的令旗,骑兵、战车兵发起进攻,在纸人部队中横冲直撞,全是步兵的纸人部队在骑兵和战车兵面前,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
最后,金甲将军举起绿色与青色的令旗,长矛兵和刀兵加入了战斗,另一个恶鬼死在乱军丛中,失去了指挥官的纸人部队乱作一团,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战斗结束了。
部队打扫战场,将纸人们的尸体堆成一座座的小山。金甲将军回身冲师父行礼,讨要火种。师父将油灯摆在他的身边。
金甲将军谢过,从身边弓箭兵手中接过一把硬弓,弯弓搭箭,射出数只火箭,几个纸人尸山被点燃,放出淡绿色的火焰,片刻之后,化为灰烬。”
张青寅感慨道:“师爷就是师爷,出手果然不凡。”
“‘厉害,厉害!道长果然法力高强!’那个美貌的尼姑拍着巴掌出现在大堂的门口。”
“那个尼姑还敢回来?”张青寅诧异道。
“是啊。”步香辰说道:“师父并不理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军帐,放在地上。金甲将军指挥着手下的士兵,排着队走进了军帐,待所有的士兵全部进帐之后,自己也走了进去。师父将军帐放回乾坤袋。闭上眼睛,盘腿打坐,并不理会尼姑。
尼姑看着遍地的灰烬,责备道:‘请问道长,杀人和救人,哪个更难?’
师父睁开眼睛,望着尼姑,说道:‘当然是救人。’
‘道长倒是明白人!’尼姑缓缓说道:‘这个废弃的宅子本是贫尼的栖身之所,时至今天,已被道长占据了数日,贫尼与道长斗过两次法,都以失败告终。贫尼斗胆,想再斗一次,贫尼若是输了,二话不说,转身离开,若贫尼侥幸赢了,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师父问道:‘什么要求?’
‘求道长解答三个关于《道德经》的问题。如何?’”
张青寅眉头紧锁:“那尼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师爷当时也觉得奇怪,不敢贸然答应,沉吟片刻,才说:‘难得师太对道家经典如此痴迷。我且听听,你想和我比试什么?’
尼姑说道:‘刚才已经和道长讲了,比起杀人,救人更难。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尼想与道长比试救人的本事。如何?’
‘救人,如何比试?’
‘在这佛堂之上,除了贫尼与道长二人,还有道长的徒弟,说着,她用手指着我说道,贫尼一掌把他打死,先由道长出手,救你的徒弟,你若把他救活,第三场比试,贫尼认输。若是道长救不活你的徒弟,也不要紧,再由贫尼施展起死回生的本事,把你的徒弟救活,只是那样,道长便输了,要给贫尼解答三个关于《道德经》的问题。’
‘一派胡言,人命关天,岂能儿戏。师太还是尽早离开这里,走的迟了,休怪老道无情。’
尼姑讪讪地笑道:‘道长干嘛生气,贫尼斗胆问一句,道长是心疼徒儿的性命,还是压根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这个时候,我忍不住开口说道:‘师太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为什么不一掌把自己打死,再施法把自己救活呢?’
尼姑听了,微微一笑,说道:‘小道长有所不知,贫尼施展起死回生的本事,需要念一段经文,贫尼把自己打死了,无人念经,法术就不灵了。既然小道长信不过贫尼,不愿以身试法。那么,贫尼就换一个施法的对象。’
尼姑说着,四处张望,最后从地上捡起一只死苍蝇,说道:‘众生皆平等。即使是一只苍蝇,也应该有生的权利。两位道长,看好了,这是一只死苍蝇……’说着,松开手指,苍蝇从她的手中缓缓坠落。掉在地上,一动不动。
尼姑弯腰,重新捡起苍蝇,问道:‘两位道长,可看仔细,这只苍蝇是死的吗?’
师父点点头,说道:‘贫道今日有幸,却要看看师太如何施展起死回生的本事?’
尼姑忽然收起笑容,一脸的庄重,双手合十,将苍蝇扣在掌心,双目紧闭,高颂佛号,背诵了一段《大般若经》,之后,睁开双眼,张开双掌,冲掌心的苍蝇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那只苍蝇竟然挣扎了几下翅膀,飞了起来……”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4 11:23:47 +0800 CST  
19、黑水
“师父,那个尼姑把死苍蝇变活,是您亲眼所见吗?”张青寅狐疑地问。
步香辰点头,说道:“正是我亲眼所见。那个尼姑把一只死苍蝇硬生生地变活了,之后,她双手合十,冲你师爷笑道:‘道长,可曾看得清楚,你若也能像我一样,让死物起死回生。贫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我师父望着窗外,沉吟良久,说道:‘前辈法力高强,贫道自愧不如。’
‘既是如此,请道长解答贫尼三个问题,如何?’
解答不敢当,贫道愿与前辈共同探讨一二。’师父的口气缓和了许多。
尼姑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一阵清风拂过,烧成灰烬的纸屑在空中打着旋,慢慢的合为一体,重新化作一本《道德经》,落在尼姑的手中,只是封面、内容残破不全,满是焚烧的痕迹。她打开书,翻了几页,问道:‘《道德经》第三章: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圣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请问道长,你可懂‘使夫智者不敢为也’是何意?’
师父撇了一眼尼姑,冷冷说道:‘前辈话里有话。
尼姑微微一笑,没有应师父的话,继续问道:‘《道德经》第七章,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请问道长,外其身而身存,这一句是何意?’
师父听了这个问题,警惕心更起,问道:‘谁派你来的?’
尼姑仍然不理师父的话,翻了几页书,继续问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请问道长,你可知何为六亲不和?’
师父闻言,将袖中木剑摸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中,厉声问道:‘今日之局,莫非……’
尼姑笑道:‘你猜的没错,正是他派我来的。’
我当时站在尼姑的侧面,却见她左手拿着书,右手伸到背后,悄悄地结印。我心知不好,大喊一声不好。师父也察觉到异常,全神贯注地戒备。
只见那尼姑口中念咒,将《道德经》在空中抖了三抖,夹在书中的纸人被她抖了出来,刚一落地,登时化作一个身材高大的金身罗汉,与前者不同的是,这个罗汉手中没拿兵器,肚子却出奇的大,像是扣了一个大水盆。
罗汉深吸了一口气,冲着我们师徒吐出一大团的黑水。师父双手结印,口中念句咒语,一只硕大的石碑从地底钻出来,挡在我们的面前,黑水喷在石碑之上,发出‘呲啦’的声响,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坚硬无比的石碑竟然被融化掉了大半。
我们师徒退后一步,那个罗汉竟不停歇,口中源源不断地吐出黑水,眨眼之间,石碑融化殆尽,黑水流到脚下,粘在鞋子之上,登时化掉了鞋底。
师父退后一步,丢出手中木剑,正中罗汉的大肚囊。竟似捅破了海眼,黑水喷涌而出,眨眼间淹没了整个宅子。师父手急眼快,丢出腰间的酒葫芦,念个口诀,酒葫芦变大了数倍,他一把抓住我的腰带,将我丢到葫芦之上,脱离了黑水。师父救了我,再往葫芦上跳,却从黑水中探出了无数的腐烂的人手,其中一只,一把抓住了师父的脚踝,师父半个身子落入黑水中。
师父‘哼’了一声,身上的袍子被烧烂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面全是黑色的水泡。
师父痛苦不堪,身子泡在黑水中,牙齿咬破了下嘴唇,鲜血长流,但是强忍着一声不吭。
我悲愤难当,想把他从黑水中拽出来,确是万万不能。一抬头,看见那尼姑脚下踏着一根芦苇,漂在黑水之上,登时怒从心头起,从百宝囊中摸出三十六支金钱镖,全部丢了过去,那尼姑眼见飞镖袭来,竟然不躲不闪,飞镖全部打中,发出‘啪啪’的声响。我以为自己得手了,谁知定睛一看,那尼姑竟然变成了一具纸人,一阵妖风吹过,纸片四散,化作无数只纸蝴蝶,在屋中到处飞舞,最后汇聚在一处,重新变成那个尼姑。
那个尼姑冲着我笑道:‘想不到落枫观的第三代弟子中,还有你这般人物。’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条纸龙,便要念咒。
师父泡在水中,一把抓住我的裤腿,用微弱地声音说道:‘香辰,你斗不过她的——道行差得太远!’说罢,转身又对尼姑说道:‘前辈息怒,莫跟晚辈小生一般见识。’
尼姑听了此言,寻思了一阵,又将手中纸龙收了起来,冷笑一声,问道:‘陈清堂,你可知自己为何落得这般天地?’
师父苦笑一声,说道:‘知晓。’
尼姑又问:‘你可知谁让我来杀你的?’
师父点点头,说道:‘前辈是弄水的高手,我知道谁是幕后推手了。’
尼姑听了师父的话,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放过你的小徒弟吧。’说罢,念了个咒语,黑水渐渐褪去,尼姑收了罗汉纸人,转身离开了。
师父躺在地上,拉着我的手,流着泪说道:‘为师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要自己走,不要回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快逃。’“
”然后呢?“张青寅问道。
“然后,师父就离世了,我连夜逃出了望舒县,十年没敢回来。”步香辰一脸愧疚地说道。
张青寅又问:“此次回来望舒县,意欲何为?”
步香辰正色说道:“报师仇,重振落枫观。”
楼主 蓝渐层  发布于 2019-03-14 13:44:48 +0800 CST  

楼主:蓝渐层

字数:672563

发表时间:2019-03-14 04:44:3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04 00:01:2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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