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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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07 18:20:06 +0800 CST  
(正文)

吴孝长满心悲愤,将拳头握得嘎巴嘎巴直响,可他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吴孝满。吴孝满于医术一道不过初窥门径,本领十分低微,也就能医个头疼脑热,像这类疑难杂症哪是他力所能及的?他长叹一声,从怀里摸出些散碎银子递给吴孝满:“不能让你辛苦这一趟,这些就权且算个酬谢。”吴孝满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婶子没了我还得吊孝送些银子哩,哪能要二哥的钱?”吴孝长道:“一码归一码,你就收下吧。”吴孝满也知主家必定还有些事要商议,略略推辞就收下银子,推门离开了。吴孝长一面打发个老成街坊去通知大哥回家,一面在家里料理吴林氏的后事。

吴楼村这一片虽属河南管辖,但离着孔孟之乡也不算太远,因此红白之事礼节最是繁重。一家老小正忙着给老太太做寿衣、扎孝带子、布置灵堂,猛听得屋中呱地一声响,虽然吴家里外甚是嘈杂,但这一声实在太过响亮,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放下手头的活计,寻找着声音的源头。只见老太太躺的床榻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只碗口大的蛤蟆,正鼓着两腮,向着众人怒目昂首。

小昌一看大惊失色,这不就是昨天夜里自己抓的那只蛤蟆吗?当时自己只图一时快活,哪里想得到这群蛤蟆都是靠吃人肉才养得如此肥壮?如果当时知道这件事,别说让他下手去抓了,就是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撩拨呀。进而他想起这蛤蟆明明已获自由,却不忙着逃生,仍然在屋中逡巡不去,奶奶莫非就是它害的?如果真要是这样那自己可犯了大错了,奶奶一向最疼自己,却怎地落了个如此结局?

前来吴孝全家帮忙的多是街坊和亲友,有一个正在剪裁白布的汉子广财,是小昌娘家的亲戚,见到这蛤蟆踞坐床榻,有如活人一般赖着不走,不由怒从心上起:“哪里来的蛤蟆,瞧我不打死你!”说着拎着块白布便欲上前。小昌见事情危急,大喊一声:“别动!”广财听到小昌这么一喊,手里缓了一缓,就在此时,那蛤蟆从床上一跃而起,口中分叉的舌头吐出老长,闪电般地在广财手持的白布上舔了一下,那白布上顿时现出一道淡黄色的黏液。众人鼻中都闻到了一股腥气,只觉心口烦恶头晕目眩,拿布的广财在原地晃了两晃,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再看那蛤蟆时,却已一蹦三跳地出了门,呱呱大叫着远去了。瞧着这蛤蟆耀武扬威的样子,分明就是个有知有觉的人,哪还有一点普通蛤蟆的影儿?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07 20:04:3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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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07 21:14:19 +0800 CST  
(正文)

众人全都呆愣当地,广财半天才晃着脑袋站了起来,他将那块白布远远抛开,向小昌道谢道:“今天多亏我这大外甥了,否则我非被它舔上不可。”吴孝长在众人之中心思最敏,他虽然读书无成,但论阅历和眼界却并非普通乡民所能望其项背。他放下手头的活计,对着小昌一招手:“你跟我来。”

小昌心怀忐忑,硬着头皮跟随吴孝长出来。吴孝长开口问道:“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些东西?”小昌沉默了片刻,方才道:“二叔,我可以说实话,但你不要责罚我。”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就将自己如何听到古怪的蛤蟆叫声,又是如何半夜跑去东大坑抓蛤蟆,还有如何将蛤蟆放进床下的坛子中的事都一一说了,又叙了那些蛤蟆停留在水草中的情形。吴孝长听罢仰天长叹:“该着我家不幸,如今还没逢着红羊年,竟碰上这种怪事!”小昌知道二叔口中的红羊年指的是农历丁未年,民间有红羊换劫一说,意思是每到丁未年无论是国家还是百姓,多少都要遇上些不顺心的事。上一次丁未年还是道光爷在位,吴孝全、吴孝长哥俩都还没出世,那是他们年轻的父亲就摊上了官非口舌,若非贵人搭救几不能幸免。小昌是知道这段典故的,他惴惴不安地问道:“二叔,那该怎么办?”吴孝长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奶奶既然已经没了就只能这样了,回头发送了也就是了。但我总觉得这事儿还没完,你最近好生在家呆着,没事别出屋,要是再惹出事来,不用你爹过问,我也非收拾你不可!”

小昌未及答应,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原来吴孝全听说娘亲病逝,一路痛哭而回,那个街坊唯恐他出事,尽心尽责地在旁搀扶。吴孝长见大哥回来,急忙迎上前去,将大哥扶回屋里。待他到吴林氏床前又哭过一阵,情志渐渐平复之后,吴孝长才悄悄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讲来。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08 11:55:1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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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孝全一听说那蛤蟆是小昌抓的,当时就急了:“这孽子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做出这等事?快与我绑来,我亲自结果了他!”吴孝长拦住了他:“大哥,小昌是无心之失,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如今娘也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不是?咱还是先安排后事吧。”

吴孝全虽然是个死读书的书腐,但到底没糊涂透顶,听了兄弟的话也觉有理。他这时稍稍清醒了一些,问道:“还有哪些事需要操办?”吴孝长扳着手指头道:“灵堂上的事我自去张罗便了,堂下的事她们妯娌两个也尽能应付,就是敛银子、请安、采买诸事我也找了几个可靠人吩咐下去。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老太太是出凶没的,不能和咱爹葬在一块,我在想,哥你能不能把鲤鱼背那块地让出来,先紧着咱娘?”吴孝全一咬牙:“当年法玄大师给我指点身后之处的时候,言明此地地脉深厚,可镇服凶邪,那我就让给咱娘,以后再找机会寻觅佳地便了。”

说起鲤鱼背这块地,倒还有一段趣闻。吴孝全身为县府中声名赫赫的生员,即便他生性恬淡,仍然免不了有些应酬。三年前有一位云游僧人法玄在县内的独静寺中挂单,每日为四方信众讲经,引来不少善男信女朝拜,连一些达官贵人也不能免俗。吴孝全本人从不茹素吃斋,更不信什么参禅打坐,对此本来全无兴趣,但有一日府内的蔡学正来县中提奖后进,邀请吴孝全和其他几位生员一同去独静寺拜见法玄,吴孝全推辞不得只好去了。法玄见了几人,每人都指点了几句,但独独对吴孝全颇为留心,随口还吟了一句上联:“过雨花犹在。”吴孝全立时应答:“含烟柳尚青。”法玄大为高兴,对吴孝全说道:“吴施主真乃有慧根之人,待异日一定亲到府上讨教。”

吴孝全原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想到两天后他果然亲自前来,要吴孝全题了两幅字,喝茶的时候他谈起吴孝全的经历,件件事都能合得上榫,简直有如亲见,吴孝全这才佩服得五体投地。法玄对吴孝全表示,自己粗通堪舆,今天求了吴孝全的墨宝,也当有所回报才是,就给吴施主卜一处寿藏吧。他们走遍了周围的几处矮山,法玄最终在鲤鱼背那里停住了脚。此地形如鲤鱼,中间略略拱起好似鱼背,前面有两处水洼有如鱼眼,最妙的是山脉余气前伸,形成了两列小丘,便似鲤鱼的鱼须。法玄最后就将金井立在了两鱼须的中间,并对吴孝全说:“此山葬人元亥山巳向,可得地运一百六十年,不过山后鱼头入首之处是关键,万万不可被伤,否则对子孙终有不吉。”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08 16:36:3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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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孝全听了法玄指点,找到该地的主人花高价买了下来。他意外得到这样一块地,简直爱若珍宝。也就是他娘吴林氏,若换做另外一个人,哪怕出再高的价钱,他也绝不会拱手相让。

吴家哥俩正在商量下葬时的细节,忽然有人通报,说伊家寨的伊员外前来拜会。吴孝长一怔,心想与这人素无往来,只不过上午与他打了个照面交谈几句,他怎地就找上门来了?他将情况和大哥说了,吴孝全道:“咱们诗书治家,从来都是讲道理的,看看他说什么。”

哥俩来到门外,果见伊秉业站在门外。他仍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衫,只不过长衫皱皱巴巴,上面还有不少泥污,都是他在东大坑折腾的。吴孝长见他眼睛红肿,心想这必是想念儿子所致。他开口问道:“不知伊员外有何贵干?”伊秉业早看见门口打着的幌子,又见这哥俩俱都戴着孝帽扎着孝带,身上披着斩缞,便知他家老人过世了,拱拱手道:“不知府上也添了白事,前来打扰实在是失礼。只是犬子刚刚身故,却还有些后事要料理一下,不得不劳烦一下二位。”吴孝长听他话中有话,便道:“伊员外有什么事不妨明言。”伊秉业瞧瞧吴家往来的众多宾客,暗暗皱起了眉头:“这……”吴孝全知他有所顾虑,便道:“若是伊员外不弃,就到寒舍小坐片刻。”吴孝长暗暗埋怨兄长太过老实,但大哥既然发了话,他也没理由继续拦阻,只能跟在两人后面来到了吴孝全的书房。

三人分宾主坐定之后,伊秉业发了话:“犬子是在东大坑被找到的,这二位也都清楚,东大坑原就是吴楼村的,想必这一次给贵村带来麻烦不少。”吴孝全道:“好说好说。”吴孝长却皱着眉:“我说伊员外,咱们都不是吃饱了没事做的人,你何必大兜圈子呢?还是直来直去吧。”伊秉业尴尬地笑了一下:“犬子之死吴楼村总不能坐视不管,任由他就这么去了吧?”吴孝长道:“令郎怎么没的官府已有公论,与我们吴楼村何干?伊员外莫要缠杂不清。”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08 20:05:3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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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08 21:28:3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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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秉业却说道:“怎么能不相干呢?吴楼村如果不在那里取土,又怎么会有东大坑?没有东大坑犬子又怎么会死在里面呢?”吴孝长怫然不悦:“取土挖坑那是天经地义的,就算是咱们乡盖房子取土挖出来的大坑也有十来个,照你的说法你应该挨个去找他们,为何偏偏找到吴楼?再说即便是找吴楼村,村中上下自有族长吩咐,找我们何干?”

吴孝全不似兄弟那般火爆,他听伊秉业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想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他是出了名的读书种子,不愿惊动四邻惹人耻笑,便说道:“伊员外,这样吧,令郎夭殁我们也十分难过,吴某不才,倒还有些家私,就以纹银二两聊表歉意,如何?”
他原以为伊秉业想讹些银子,不料伊秉业听罢他的话,傲然道:“我家里虽没有万贯家财,但些许银子还是出得起的。只是犬子没得仓促,家中并未预备阴宅,听闻府上在鲤鱼背有好地一处,便想借一借使用。”

吴氏兄弟一听,鼻子差点没气歪,这世上有借钱、借物,哪里有借阴宅的?饶是吴孝全涵养再好,此时也不禁动怒:“家母刚刚仙逝,这处地方是留给她老人家的,伊员外请便吧。”伊秉业霍地站起身:“犬子之死与吴楼村有莫大关联,说不定就是吴楼的人害死的,这阴宅我要定了!”

四、争斗

伊秉业从吴孝全家愤愤然离去,吴孝长对兄长说道:“大哥,我瞧这小子要耍无赖。”吴孝全道:“那阴宅是我花银子买下来的,四里八乡人所共知,如何便能叫他赖了去?他如果再来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吴孝长沉吟道:“大哥,你在外面行走得少,不了解这些人的手段,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啥样子缺德的事都敢做。”

吴孝全愤然道:“王纲解纽,世风日下,这国家老在外面吃败仗,连带着老实巴交的乡绅也奸猾起来。刚才听你说,知县也认识他爹?”吴孝长道:“嗯,他爹应该是家里出钱捐的监生,在伊家寨也算是个人物,不过早已不问世事。这伊秉业从小就不学无术,也没个正经事儿,只是他家大业大,吃穿全然不愁就是了。”吴孝全鼻孔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个土财主,惹急了我直接去找知县,瞧他怕也不怕?”吴孝长点点头:“大哥说的是,你是正途出身,原也不应该受这些乡中无赖的窝囊气。”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09 11:53:2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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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俩计议已定,当下分头去忙老太太的事。吴楼村有三四百口人,论起来都是一个祖宗分下来的,吴家哥俩又都是村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乡邻们哪有不来吊唁的道理?因此从这时一直到人定时分,家中人来人往,一直没断过人,连小昌也得跟着跑前跑后的张罗。等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又该给老太太守灵。吴孝全觉得自己是顶门的,便打发弟弟先去睡觉。吴孝长只在床上打了个盹,便又爬起来替换大哥。吴孝全道:“我现在也不困,你自去安睡便了。”吴孝长道:“我也是睡不着,还是守着咱娘吧。”于是哥俩一同在灵堂守着,偶尔叙些闲话。乡中的守灵主要是提防些猫、狗之类的动物,怕它们扑了尸体。吴孝长家倒是有只猫,老早就被他赶回自己家关了起来。因此这一宿虽然辛苦,幸喜没出什么差错。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陆陆续续又有些亲友过来,一些迁到附近村寨的亲戚也来看老太太了。吴氏兄弟几乎一宿没合眼,强打精神予以应付,只忙得个头昏脑胀,脚后跟都没有沾地的时候。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广财从外面跑进来了:“大哥、二哥,出事啦!”吴孝长听闻这话,一个激灵立时清醒了三分,广财是他昨天派去鲤鱼背看地的,他回来肯定是那头出什么事了。他急急地道:“到底怎么啦?”广财喉头上下颤动了两下,向下咽了口唾沫:“有一队人也不知从哪过来的,今早上抬着口棺材就到鲤鱼背了,我问他们要干吗,他们说要埋人,还蛮不讲理地让我把地方让出来。”

吴孝长眼珠一下瞪圆了:“这些人里面是不是有个白净面皮的中年汉子?”广财道:“那我哪留神了?大哥,二哥,快点带人过去吧,迟一会鲤鱼背那块地可保不住了!”吴孝全也急了:“他们怎地如此无赖?不成,我现在就要过去看看,和他们讲个清楚!”吴孝长道:“大哥少歇,你且主持家中事务,待兄弟过去与他理论。”吴孝全不放心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尽量劝他们回去,别惹出别的事来!”吴孝长道:“大哥放心,我理会得!”说着冲外面喊了一嗓子:“来几个人,跟我到鲤鱼背看看!”到吴孝全家帮忙的人不计其数,听他这么一嚷立时便有十多个人走了出来。吴孝长见大伙儿都赤手空拳,心想要是有什么事儿没个趁手的家伙也不行,便去大哥家的房檐下拿了两把锹,一把他自己拿着,一把给了广财,然后一招手:“走!”率领众人向鲤鱼背赶来。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09 15:46:2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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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了地方一瞧,果见山脚下有二十来人正在那里候着,这些人大都是青壮汉子,人群中还有一口刷了红漆的棺材。吴孝长张眼一瞧,便看到了伊秉业。他今天没穿长衫,也和普通乡民一样是短打扮,正叉着腰听旁边的几个年轻人指指点点。吴孝长气血直往上撞,他对伊秉业大吼道:“你们这么做,究竟什么意思?”伊秉业不慌不忙地道:“你恼什么?我昨天说过这阴宅我要定了,你又不是没长耳朵,怎地还问出这样的蠢话?”吴孝长怒道:“这片地是我家花银子买的,现有地契为证,你如何可以胡赖了去?”

这一句话点中关窍,伊秉业自然无法反驳,不过和他同来的人却指着吴孝长说道:“哎呀,你们看他这个样子,活像笼子里的斗鸡,那两眼珠子瞪得比斗鸡还圆呢!”旁人都吃吃而笑,又有人说道:“此言差矣,哪里像是斗鸡,倒像是一只癞皮狗,因为吃不着路边的黄白之物而在那里狺狺狂吠呢。”

吴孝长平时在村中说话算数,凡事都被人敬着三分,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他将铁锹交给旁人,大吼一声跳了过来,劈手拽住那个多嘴的后生问道:“你刚才骂谁是癞皮狗呢?”那后生仗着有人撑腰,大喇喇地道:“就说你了,怎么样?”吴孝长虽然极力想压住心头怒火,但当此情景,他哪里控制得住,一拳向那后生打来,给他来了个乌眼青。伊秉业那头之所以出言讥讽,就是想找个打架的由头,伊秉业大叫一声:“阿增的棺材打坏了!”伊家寨的人听了这句话,仿佛得了号令,一齐向吴孝长围拢过来。

吴楼村的人见势头不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孝长挨打,于是也一窝蜂地凑了上去。吴孝长被人从脑后扯住了辫子,又被接连踹了几脚,摔倒在了地上。他红了眼睛,从广财手中抢过铁锹,闭着眼对着面前的人一通乱抡。这铁锹可比人的手脚要长得多,再加上他吃了亏之后怒气蓬发,但听哎呀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转瞬已有数人被打倒在地。吴楼村和他同来的人怕他吃亏,赶快趁此机会将他抢出圈外。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09 20:07:4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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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09 21:17:4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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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孝长手拄着铁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见对方已有五六个人挂了花,还有一人额头鲜血直淌,连衣襟上也被溅了不少血点子,情知这一下闯了大祸。伊秉业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叫道:“这事儿咱可没完!”说着领着伊家寨的人走了,却将那口棺材留在原地。有人问吴孝长:“二爷,该怎么办?”吴孝长抚着被踢青的大腿:“赶紧回家,找我大哥商议!”

吴孝全听说兄弟拿铁锹把人给打伤了,当即气得哆嗦着嘴唇:“都说过让你压着点火气,不要胡干蛮干,怎地还把人给揍了?”吴孝长撸起袖子和裤管:“大哥,他们今天纯粹是来找事的,他们要是不辱骂我我能动手吗?再说他们下手有多狠,你看看我被打的!”吴孝全看见了他身上的淤青,可还是说道:“可你毕竟拿铁锹砍人了,干脆我去趟伊家寨,咱们也别斗这个气了,破点财换个安宁吧!”吴孝长一下子急了:“大哥,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人家就是图咱这块地啊,你要是去了伊家寨,伊秉业那王八羔子万一把你扣下来,让我签字画押把地给他,咱这不就一败涂地了吗?你是最孝顺的,不能看着咱娘没个着落,只能埋在荒郊野岭吧!”吴孝全反问道:“那你看该怎么办?”吴孝长道:“咱们也不是吓大的,他要是敢来横的我就来不要命的,看看到底谁怕谁?”吴孝全苦劝兄弟三思,吴孝长哪里肯听,招呼了同村的几个小伙子,带上锄头、耙子径直到了鲤鱼背,那意思是伊家寨再来人咱也不怕,哪怕闹出人命也绝不退让。

哪知吴孝全在家没等到兄弟胜利凯旋的消息却收到了官府的通传,知县派个衙役来到家里,说有要事请秀才公过去商议。衙役虽然说得客气,可吴孝全一听就明白了,这一定是伊秉业恶人先告状,到县里闹腾去了。官府的事情大过天,何况他仅是个无权无位的秀才呢。他将家中的事情委托给亲戚和乡邻照看,自己骑了兄弟的那匹大青骡径直赶往城关。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10 12:01: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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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知县之后,两人寒暄几句,知县看茶赐坐。要说秀才和平头百姓的待遇差别,在这里就能看出来。秀才腰间系着个铜葫芦,见知县可以长揖不跪,又因为秀才往往可以获取更高层次的功名,说不定哪天就能飞黄腾达,所以知县也从来不敢轻视他们。不过今天吴孝全看知县脸色不好,坐下来时便小心翼翼的,不敢如平日里那般悠闲自得。

知县劈面问道:“吴秀才,我瞧你平日里也是一派斯文,如今怎地捅了马蜂窝,惹了伊家那个蠢物?如今他正满城里递状纸,告你们仗势欺人,打坏他家亲戚。这事若上到开封府,可没那么轻易了结啊。”吴孝全赶忙认罪服软:“都是愚生管教舍弟不严,才平添这些事端,劳大人费心了。”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锭大银,轻轻地放在几案上。知县面色稍霁,推心置腹地说道:“我就说吴秀才才学练达,文章也是浑然天成,料也做不出这等事来,原来是令弟与伊家生了龃龉。”吴孝长便将伊家如何生赖阴宅的事说了。知县闻言拍案而起:“没想到他竟如此可恶!似这等货色,若放在三十年前,本县便借着抓长毛的名义将他了结了!不过如今圣上聪慧仁爱,倒也造次不得,吴秀才你待如何?”

吴孝全和这知县相处日久,早将他的心思看得透彻,他虽然表面上装得义愤填膺,其实不过是在和稀泥。自古知县号称父母官,上头省、道、府的事一层层压下来,下面却又面对着万千黎庶,稍有不慎便会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所以在县里当差,首先得有个护官符,也就是对县里这些豪族大户了然于心,他们可是万万动不得的。伊家和吴家都是本县屈指可数的大户,哪个也不能轻易责罚,若是他们真要来了个械斗,那上头不问青红皂白,板子首先得敲在知县的屁股上。也正因为如此,知县才不敢造次,凡事一推二拖,只是嘴上说的漂亮,实际上却无甚举动。吴孝全别看只是个读书人,但心眼转得并不慢,见知县把皮球踢过来忙笑呵呵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不须吴某在这里大放厥词。但我想若能和解此事,大家都过太平日子,那是再好不过。”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10 16:21:5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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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县将大拇指翘了起来:“吴秀才的心胸果然开阔,常言说‘将军额上能骑马,宰相肚里可撑船’,我今天算是见识了。吴秀才你也放心,这件事本县用了心,伊家万万占不去你家阴宅,也绝不敢再来生事。只是这伊家在县城里有些关系,我听说也托了几个人暗中打点,光我一个人护着你怕是吃亏。这样,你就再辛苦辛苦,去他们那里也周旋一番,我到时也好帮你说话。”吴孝全谢过大人提点,果真拜会了本县的县尉和几位有实力的捕快,免不得又有些钱财孝敬。大家听说了吴孝全的情况,一个个都拍着胸脯保证说肯定没事。不过吴孝全当天回家后细细一算,光为了办这件事支出去家里一年的花销,免不得有些肉痛,便又将兄弟叫来埋怨了一通。

再说伊秉业原本意气风发,觉得以吴家伤人为由头定可在官司中占得先机,夺得鲤鱼背的阴宅,但不料才转过天,他便被交好的典签喊了过去,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说他这是没有地契无理取闹。伊秉业满腹委屈,我没有地契的事你早就知道,否则我干嘛还要白送你一笔银子?昨日找到你时你信心满满地说这事包在身上,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他虽然平素浮华无赖,但却知道典签翻脸背后肯定有原因,他现在不过是个乡中富户,在平民百姓面前还能耀武扬威,但在九品的典签面前,他连吱声的份儿都没有。因此他灰溜溜返回家中,越想越不是滋味,知道阴宅是争不得了,只在那里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气。

伊秉业有个同族兄弟伊秉辰,小时候因为得了风痹,行动有些不太灵光,且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所以得了一个二拐子的绰号。但此人腿瘸心不瘸,识记过人计谋百出,所以伊家的人遇到个什么情况都愿意找他拿个主意。伊秉业心中烦闷,便来找伊秉辰诉苦,将自己的遭遇都和二拐子说了。二拐子听罢之后摇着蒲扇对伊秉业说:“吴家的人虽然把咱们伊家的人打伤,但他们和知县的关系更近,所以知县肯定想息事宁人,最后的结果不过各打五十大板。你的状纸递上去了也等于白递,不会有任何效果。就算再一层层往上告,恐怕也不会将那阴宅判给你。更何况越到上面官府越黑,你有多少银子也不够填那些官老爷的胃口的。”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10 20:07:5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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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10 21:14:4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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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11 08:08:1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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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秉业皱着眉头:“我想也是如此,那你说该怎么办?”二拐子转转眼珠:“占便宜的事你是别想了,但我能让老吴家吃亏,这事你做不做?”伊秉业道:“能让他家吃亏,也是大快我心,不知该如何动手?”伊秉辰摇着蒲扇,故意含笑不语。伊秉业一看明白了,赶紧从左手大拇指上摘下白玉扳指递了过去:“今天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扳指跟了我多年,就留给二弟使用吧。”

伊秉辰将扳指套在自己手上,不再摇晃手中的蒲扇,对着伊秉业的耳朵低声言语了几句。伊秉业先时眉头紧锁,而后渐渐有了笑意:“二弟,也不知这主意能成吗?”二拐子又晃起了蒲扇:“咳,想当初我也跟随名家学过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这青乌之术原不在话下。只可恨当年我师父有意藏私,看哪个弟子给的银子多才点拨几句关窍,那时我爹娘不没钱吗,也没法给老师送个冰敬炭敬,他就只教了我出凶的法门,至于峦头、理气、天星他都弄了些假口诀传我,我一试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像我那几位师兄可都是学全了的,他们早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不过话说回来,以我的本事对付老吴家那一帮人也尽够用了。按理这是缺德损寿的法子,但你是我的老哥哥,打虎亲兄弟嘛,你有事我能袖手旁观吗?”伊秉业听得眉开眼笑:“二弟说得对!待你做成这件大事,我另有重礼相赠。”

伊秉业既已打定主意,便叫人到鲤鱼背将阿增的棺材抬了回来,另行择地安葬。吴家人看到棺材被抬走了,也大大松了口气,回头禀报吴孝全。吴孝全对兄弟吴孝长说道:“看来还是知县管用,他这样一发话总算把伊家的人都镇住了。”吴孝长叹道:“伊秉业虽然表面上不敢说什么,但内心肯定不服,咱们在明处他却在暗处躲着,没准哪天还会暗施冷箭,咱们却不能大意了。”吴孝全点头道:“这话说的是咱娘明天就安葬了,东西都置备齐全了吧!”吴孝长道:“一应物件广财他们都已安排妥当,人也都是现成的,我想着也没啥了。”吴孝全点头道:“那就好,忙完这事咱也能喘口气,这几日把大家都累坏了。”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11 12:02:53 +0800 CST  
(正文)

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吴家送葬的人全都来了。开封府下辖的七县百姓遵从古制,下葬时都选在太阳未出的寅时,还有的人家因为距离祖坟较远,甚至丑正就开始忙活。吴孝全作为长子,在摔过泥盆之后便打着招魂幡走在最前,然后是村中八个青壮汉子抬着的棺材,再然后便是至亲骨肉吴孝长、小昌等人,稍远一些的亲戚都在最后。小昌自从奶奶去世之后,颇有几日神志恍惚,今天跟在队伍之中,眼见前面诸人神色悲戚,回想起奶奶平日待他的好,也禁不住泪水长流。

正在痛哭流涕当中,忽而耳畔传来呱地一声大叫,便和当日他抓到的那只大蛤蟆一模一样。他全身一震,立刻拭干泪水,游目四顾起来。一旁的叔父吴孝长见他四下张望,低声喝道:“小昌,你干什么?别乱看乱瞧,要不人家笑话!”小昌并没有看到那大蛤蟆的踪影,但他坚信自己并没有听错,悄声说道:“我刚才听到那只蛤蟆叫了。”吴孝长刚才虽也在抹着眼泪,但却一直留神周遭的动静,并没有听见蛤蟆的叫声,他问道:“此话可真?”小昌点点头。吴孝长那天见识到了这大蛤蟆的厉害,不由暗暗生惧。但这是下葬必经的流程,若是停下来不走或者退回去都会落下笑柄,想到这里,他告诉身后的几个同族兄弟留点儿神,有事的时候先保护妇孺。他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因为队伍中毕竟有不少女眷,吓坏了她们可万万不成。

吴家人虽然暗中留意,但一直走到鲤鱼背都没出什么岔子。眼瞅着只要上了小路,过了山门的两处小水洼就能到达金井了,这时忽见队伍前头传来一阵骚动。吴孝长急忙奔到前面,只见鲤鱼背前面的两处小水洼如沸腾了一般,水面咕嘟嘟翻滚不休,大朵大朵的气泡从水下升起并在水面炸开。与此同时,水中跃出了不少青翠色泽的小蛤蟆,不同于小昌抓到的那只大蛤蟆,它们普遍体型纤小,只比大拇指稍胖一圈,浑身上下翠绿如玉,从水中跃出后自动排列成行,护在送葬队伍的两侧。吴孝全正是看到它们井然有序才有些发怔,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11 16:58:4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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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他二弟吴孝长应变本领远过乃兄,他见这些蛤蟆并不主动攻击行人,便对大哥说道:“这些蛤蟆没有打扰到我们,咱们也不必理会,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将老太太埋了才是正经事。”吴孝全一想也是,便疾步沿着小路向前行进,载着吴林氏的那口棺材随在后面。吴家的亲友们见这些蛤蟆随着送葬队伍向山上跳动,无不啧啧称奇。有人说道:“这定是老太太平时积德行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老天才派这些蛤蟆过来送葬。”小昌心里却想,瞧这些蛤蟆如此古怪,莫非还要出什么事?只是他娘在来之前郑重叮嘱过他,要他沿路不得说不吉利的事,他这些念头只在心中憋着,却是不敢再说出来了。

吴孝全率先到达金井所在的位置,他连着几天没怎么合眼,中间又经历了一场口舌,此时已有些倦了,随手将招魂幡向地上一插,刚想喘口气歇歇,猛听见一声瓜地大叫,音调极为尖锐刺耳,一只碗口大小的胖大蛤蟆从草丛直跃而起,跳到了阴宅金井之上,鼓着双眼傲视着前来送葬的众人。吴孝全平日里总是挑灯夜读,中年之后血运不足,眼力便有些不济,再加上那蛤蟆原本躲在草丛之中,他哪里瞧得见?因此这一下骇得他“啊呀”一声大叫,腿也站不稳当,一跤坐在地上。吴家送葬的众人看见此情此景,队伍一下子乱了套,有人往前面挤,还有人往后面逃,更有些胆小的女眷尖声大叫,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小昌就跟在棺材后面,对那只大蛤蟆看得一清二楚,它青黑色的脊背,前腿有几个红点,分明就是前几天自己曾经抓到过的那只,这么说来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声蛙叫也一定是它发出来的了。奶奶之死与它就有绝大关联,当时它大摇大摆地就从家中离开了,只是不知它现在又跑到这里捣什么乱?但现在不是想事的时候,吴家抬棺材的几个人先后都松了手,那棺材砰地一声落在地上,吴孝长声嘶力竭地劝告大家不要慌乱,只是有些人曾亲眼见过这蛤蟆的毒辣,但凡听说过的都对它栗栗危惧,哪有人听吴孝长的?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11 18:09:52 +0800 CST  
丙子日,连载第十三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楼主 陟云子  发布于 2018-10-11 21:17:11 +0800 CST  

楼主:陟云子

字数:888984

发表时间:2018-09-29 15:55:4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04 15:01:3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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