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伶俐的心灯》连载

中午火辣辣的的太阳把场院秫秸箔上的麦粒晒干,留守在场院的妇女们用小推车把装在麻袋里的麦粒推到碾房,几个人抱着碾棍围着中间那盘大碾转了无数个圈,金黄的麦粒变魔术般地变出来雪白的面粉。
大家又过筛,过了粗筛过细箩,麦麩被筛出来,留下了洁白细腻的白面。完事后又推回队里。几个人开始加上老面引子,和面做馒头。差不多天黑前,雪白的馒头终于出锅了。几大锅暄腾腾的大白馒头冒着热气,村子里队里的男女老少都围着等着分馒头。
队长先讲了一段话:“咱可是麦子没割完先顾着嘴哈,大家伙呢按人头分,每个人两个大馒头,多了没有,先解解馋,顺便长长劲儿,吃完后好好干活,好了,开始分吧。”
食堂的桌子上摆满了高粱杆做成的大盖垫,大盖垫上摞的高高的像山一样的大白馒头,山一样的麦堆变成了山一样的馒头,山一样的馒头释放着浓浓的麦香,浓浓的麦香味儿一•缕一缕的钻进人的鼻孔,把何家庄男女老少的馋虫从肚子里勾出来,馋虫张开大口,焦灼地等待着,人们更饿了。
伙房里排着长长的队伍,很多人瘦的三根筋挑着一个头,很多男人光着脊梁,两肋间的两排肋骨根根分明,两肩耸立,肩胛骨棱角分明。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珠子,所有人都大张着嘴。很多人开始甩着嘴角的哈喇子。光屁股的小男孩儿抹着鼻涕,穿着小碎花裤衩的小女孩儿扎着羊角辫,扎着的羊角辫上插着麦秸草,不管小男孩还是小女孩,都有被毒辣的太阳晒黑的脸,黑的脸上再加一层土,再加一层灰,黑的小脸灰的小脸,脸上的大眼珠子一转,白眼仁一闪一闪,小嘴一咧,口里的白牙一闪一闪。
大姑娘穿着大襟花褂子,洗的泛白的青裤子上的膝盖上补两个大补丁,背上背个斗笠,小伙子有的光着背,有的穿个小白汗褂,汗褂也是,不是这边缀个补丁就是那边缝着口子。何家庄的人穷的真是均匀,说不上谁家过的穷谁家过的富,都是席上滚了炕上,谁也不用笑话谁,谁都有补丁衣裳,谁也顾不上自己穿的是不是补丁衣裳,如果不是还有个羞臊,他们可以和小孩子一样脱的光溜溜的。还是遮遮羞吧,仅仅是遮羞而已,因为最需要操心的是肚子,饿的发慌饿的难受饿的后心贴前心,饿的后腰处一个劲儿的往后吸着肚皮,肚皮像个瘪了的气球,如果这个气球不需要充满就好了。
何家庄有人说,人怎么还得吃饭?人要是不吃饭就好了!
何家庄有人说,人如果不吃饭不就完了吗?
唉!还是别叨叨了,快点快点往前走,馒头快分到咱手里了,前边没有几个人了,你瞧,早排队的人家吃开了,哎呀真馋人……
是的是的是的,馒头分到手的人们,早就开始了狼吞虎咽,大家手里掐着一个,另一个被大口大口地吞食,有的青壮劳力几口就咽下肚去,当一些老人还在嘴里慢慢咀嚼的时候,那些精壮的小伙子们两手空空舔着嘴唇,两眼瞅着剩下不多的馒头咽着唾沫。队长看了看说咱可以给壮劳力多加个馒头,他们干活多。
每个青壮年又加了一个大馒头,金富已经分到过俩馒头,可他三两口就下了肚,此刻他正夹在壮劳力后边,想再次糊弄个馒头吃。分馒头的会计看了看没给他,你他妈的不去队里干活吃倒是好样的,金富抢着就跑,较真的会计追上去,金富抱着馒头不给,被会计硬掰开手腕把馒头夺回来,会计抱着馒头往回走,把馒头分给了壮劳力,会计嘴里还絮絮叨叨:你他娘的干活不中用,偷奸刷滑,你他娘的吃点瞎点。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6 11:27:05 +0800 CST  
金富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瞅着会计,气的喘着粗气,瘦骨棱棱的肩膀一抖一抖,小细脖子一梗一梗,活像一只瘦鸭,这只鸭歪了歪脑袋,看旁边庆福他那七十多的老娘正咧着没牙的嘴慢慢的吃馒头,她一个还没吃完呢,另一个还抓在手里,金富又一次恶向胆边生,他抢过庆福他娘的馒头就跑,老太太正吃的高兴呢,她脸上连皱纹都在笑,突然她皱纹不笑了——手里的馒头不见了,老太太零乱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都要哭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6 19:11:35 +0800 CST  
@海州书生 2020-03-16 19:29:04
探讨人性弱点,感悟精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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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共鸣,晚上好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6 19:46:04 +0800 CST  
第三十四章,金贵死了


初夏的夜完的坟地里有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声音,貌似不知名的小动物住在坟地里,趁夜晚出来觅食。有种通体雪白。像猫不是猫,像兔子不是兔子、如今已经绝迹的动物,何家庄人叫不上它的名字,只觉得它很小,比老鼠大不多少,跑起来飞快,快到什么程度呢?就像一根白线,只看到一根白线,它就跑过去了。它因为小而轻,跑得又快。有人说他的形体像骨头,又像脊椎,只有差不多四两重。何家庄人给它取名“四两骨椎,”至于学名叫什么无从考究,反正很快就绝迹了。何家庄的坟地,隐匿的无名的动物很多,听说的就有几十种。很多物种形状不一,却有个统称“火皮子,”火皮子其实是狸猫或者狐狸或者“四两骨椎”在坟地里住久了,身上沾染了磷,磷燃点底,几乎是遇见风就燃烧,动物们跑得快,就像一簇火在跳跃,远看又像一个无人挑着的灯笼。
老何对野生的这些物种不感兴趣,他总觉得他们过他们的,自己过自己的,互不侵犯便好。
金贵呢?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与这些跑的飞快的、跳跃着的、兔子不像兔子、猫不像猫的的物种作伴……

老何分到馒头后,他一口也没顾上吃,便抓着馒头进了里屋,他把馒头掰了一小块,塞金贵嘴里,老何跟金贵说着话:“金贵呀,你吃饽饽吧,白面大饽饽,可香啦,来,咱吃一口。”
躺在炕上的金贵,胳膊腿像风干了的腊肠,肚皮狠狠地塌下去,身上除了骨便是皮,老何摸了摸,他的身子僵硬干枯,只有胸口那还稍微有点起伏,以证明他还喘着气,别处看不到一点生机,他有点像他奶奶去世前的样子,像风干了的蛤蟆皮。
他好像听到了老何的呼唤,鼻子似乎闻到了馒头的香气,舌头也尝到了馒头的香甜的滋味儿,他努力的掀开眼皮,努力的让嘴唇动了动,他想咀嚼着咽下去,但他的嘴好像也是硬的,好想僵住了,老何急忙把馒头泡开水里,往他的嘴里倒了一点稀的,但是他还是咽不下去,他的食道细的像根线,眼看就闭塞了,他吞不下任何东西
金贵眼珠转了转,终于他看向了老何,嘴角艰难的绽开一个笑容,他气息微弱的说:
“哥哥,饽饽……大饽饽真香啊!”
然后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张开着口,口里含着馒头,大大的眼睛瞪着老何。
那口馒头他终归是没咽到肚子里。
老何伸出宽厚的手掌给他合上眼皮。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7 08:38:15 +0800 CST  


灶房里人声嘈杂,队里的男女老少都吃着香喷喷的大馒头,谁也没有注意到金贵在炕上咽了气。
老何难过地看着这孩子的尸体,没能留住他的命啊!

老何从里屋出来,到处寻找金富。有人说金富抢庆福他娘的馒头跑了。另一人说金富抢着庆福他娘的馒头跑了让庆福撵上揍了一顿,金富被揍的鼻青脸肿,抢的馒头又让人家抢回去了,此刻正躲在河边的小树林里生闷气。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行踪,别人却找不到他,老何也找不到他,偌大一个何家庄,藏人的地方太多,谁知道他去了哪儿?

老何去队里仓库扒拉出了个破麻袋,又找到一领半旧的席子,回去后,打了盆水,给金贵洗了洗头脸,然后用麻袋裹了尸体,外层包上席子,然后找了根麻绳捆起来,收拾完后他夹着那个席卷子出现在外屋吃馒头的众人面前。
大家吃完馒头准备去场院垛麦穗,看老何出来还夹着个席卷子就问怎么了?
老何说:“卷子里是金贵,他死了,我得把他埋了,你们先去干活,我完事后再去。”
四婶子问:“金富回来没有?得跟他说声啊!”
老何说“一直就没见到这王八蛋,谁知道窜哪去了,你们谁见到他跟他说声,他弟弟是我埋的。”
说完他去队里仓库寻了把铁锨抗肩上,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天早已黑透,坟地里静的怕人,偶尔有夜猫子凄惨地叫两声,老何夹着席卷在坟墓间绕来绕去,天黑看不清,老何找不到金贵父母的坟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7 11:12:18 +0800 CST  
也难怪,金贵姓董,跟何家没有任何渊源,董家上坟扫墓的事老何都不参与,金贵父母的坟他只是大体知道位置,白天也许好找些,可晚上就有点困难。
老何借着天上的星光,仔细地寻找着。
很多坟都没有墓碑,那个年代,活人都顾不过来,谁还管修碑的事?所以很多坟都没有碑,后辈只是凭记位置上坟。
再说自家祖宗的坟谁还不认得?
今晚并没有太多星星,它们都躲进了厚厚的云层,能见度太低了。他踩着杂草,磕磕绊绊,唉,等明天再埋不行吗?自己就好管这闲事,还是回去,明天让他哥埋去。老何想着,可是,依金富的性子,他不一定管,再说,真的要停尸一晚吗?
小孩子没有这说法,一般就是死了赶紧埋掉,再说天又热,真不忍心看他再招苍蝇。
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老何想着,放弃了背回去的想法,他继续寻找。
坟地里的带刺的野草真多,丛生的荆棘和拉蔓子把老何裤子刮烂了,他转悠半天,还是没找到。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7 15:13:45 +0800 CST  
他颓废地坐在地下,把席卷轻轻放在一边,然后双腿并起,两只胳膊支到膝盖上,双手捂着脸,闭上眼睛约摸着方位。等他再抬起头,睁开眼睛的时候,前边不远处亮起了一盏灯。
那盏灯一跳一跳地,好像在对着老何打招呼,他不知为什么,总觉的这灯很奇怪,但又说不出什么来,他竟然不由自主地向着这盏灯走去。
而那灯,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往前跳动。老何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跟着这盏灯往前走。路上很平坦,没有石头瓦块,没有磕磕绊绊,他很顺利地跟着那盏跳动的灯走到一个坟包前,这灯停了下来,在坟前点了三点,就像一个人点了三下头。
老何才看明白,不是什么灯,而是一团火光,跳跃的火光。
老何在火光照耀下,才看清坟包前立着一块碑,上写着“董汉卿之墓。”
老何明白了。
董汉卿是金贵的曾祖父,当年还是有些家业,所以他死时是厚葬,坟墓也是修的气派,墓碑也精致。
老何想,既然找到了他曾祖父,那他前边就是他祖父祖母了,祖坟的安排是“父抱子,”就是父母的坟前边是儿女的坟,依次类推,老何找到了金贵父母的坟。
金贵奶奶埋的时候老何正在家饿的起不来,村里人也是匆匆忙忙地把老 太太葬了,老何看金贵父母坟后边起的那堆新坟,估计是金贵奶奶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7 15:18:10 +0800 CST  
他把席卷轻轻放一旁,然后在金贵父母坟旁挖坑,他一边挖一边说:“董家大叔大婶子,你的孩子我给送来了,这孩子跟着他哥哥没捞着点好啊,到您这,您好好疼疼他吧,太可怜了!”
坑挖好后,他轻轻托起裹着金贵的席卷,小心地平放在坑里,那团火,就在旁边不远不近地跳跃着。老何放好后回头拿铁锨准备填土,可他回过头却愣住了。
火光下,只见那裹着金贵的席卷被人打开了,露出了金贵干枯瘦小的尸体,老何吓了一跳,他四下里搜寻着:“谁?是谁过来了,跟我这捣乱?”
他什么也没看到,除了那团火。
等他回过头,再看向坑里,金贵那不好好的嘛,没打开呀,席卷裹得严严实实,原封未动地躺在那里。
老何想:“难道刚才我看花眼了?不对呀?唉!管他呢,填土吧。”
老何添完最后一捧土,临走时对着坟包念叨:“孩子,你就在你爷娘面前享点福吧,省得跟你哥哥光挨打,还抢你东西吃,早完把你抢这来了,这下好了,你哥可以永远吃独食了。”
他抗起铁锨准备往回走,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长叹……

老何回过头,只见那团跳跃的那团火光的旁边,金贵对着他摇手,脸上是灿烂开心的笑。他擦了擦眼睛,再睁开,四周一片黑暗,一切都消失了,包括那团火。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7 15:33:45 +0800 CST  
@春光辉耀 2020-03-17 18:2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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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好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8 09:56:32 +0800 CST  
@海州书生 2020-03-17 19:37:44
生活的确不易,写得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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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共鸣和支持,上午好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8 10:20:54 +0800 CST  
第三十五章,花花怀孕了


收完麦子的何家庄一片喜气洋洋,欢声笑语,有的人说,要是咱庄一年到头都吃白面就好了,要是咱庄一到头都能吃上白面,叫咱干啥都行,叫咱白天黑夜都干活都行,叫咱一天到晚不休息都行啊!只要能吃上白面,叫咱干啥都行!
今年算是风调雨顺,麦子刚打完场入了库,老天便下了一场透雨,麦田里套种的细细弱弱的玉米苗很快吸饱水份,麦子收割后它们见了天日,它们便舒服的伸展着叶子,就像吃饱喝足的小娃娃伸展四肢,它们一行行的,挺着傲娇的身驱,在收割过后的麦茬的身旁滋儿滋儿的生长,大自然枯荣交替,你枯了我便荣,你荣了我就枯。金黄金黄的麦茬衬托出一片碧绿,一片碧绿镶嵌着一片金黄,黄中镶绿,绿中嵌黄,黄黄绿绿绿绿黄黄……

这是何家庄四队的一片地瓜地,初夏时节的地瓜刚栽上不久,垅沟上的地瓜苗还只有盘子大,小的也就碗口大,就几片叶子张开着,像伸开的一个个小孩子的巴掌,瓜蔓也很短,整棵的瓜秧遮不住高高隆起的田垅,高高耸起的田垅上长满了杂草。

花花跟着队里的妇女们在地瓜地里除草,她认认真真的拿着锄头,仔细地寻找着每一课草。
队里那些娘们儿都偷懒耍滑,她们看干活实在的花花锄得又快又干净,就叫她停下等等她们。可花花不会偷懒,她锄着锄着又锄到前面去了。没办法,她回过头朝着她们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她们把花花锄出来的草用土栽起来,就在后面叫她:“哎!花花,你没锄干净,你回来看看,草都还在这站着呢。”
心眼实在的花花赶紧回去,一看,自己锄过的地方,草都立在那儿,可不没锄干净嘛,她重新拿过锄头,再锄一遍。锄完后,她再接着锄前面的。
她们又在后面把她锄过的用土栽起来,又喊:“花花,回来,你又没锄干净。”
花花再回来锄一遍。她们便哈哈大笑。花花也开心地笑。一个上午过去,她们不知道整治了花花多少回,而天真烂漫的花花,毫不知情。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8 10:24:39 +0800 CST  

老何是好脾气的,他一般不发火,他谨记着父亲的教诲,可是,就为了花花这事,他发火了。
那次是老何发过的最大的一次脾气,所有人都吓坏了。谁也不敢吱声,并且都狠狠地长了一次记性。
就是花花锄草。
那次下地是男劳力一堆,妇女们一堆,都在同一块地里锄地瓜。
男劳力锄得快,不一会儿就锄到头了,那帮娘们儿磨磨唧唧,就是不往前赶,间或夹杂着一阵哄笑。
老何莫名其妙。
她们那是笑啥呀?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锄到头的男人们在地头休息,老何才发现她的花花是她们哄笑的对象。
他走近那帮女人,才看见她们在花花锄过的垅沟里栽草,栽完的时候就开始吆喝花花:“哎,花花,你又没锄干净,快回来重新锄一遍!”
她们嘻嘻哈哈,高兴地笑着。
而花花,正拿个锄头往回走,她还问:“在哪?哪有落下的?我再锄。”

老何走到那棵草跟前,伸手拔出来:“这是谁栽的?啊?给我站出来!”
大家都不吱声了。
老何冷着脸,恶狠狠地说:“你们就这样欺负我的花花是不是?你们还长点良心不?啊?今天这草你们不说是谁栽的,好,我今天就奉陪到底!花花,过来,你跟我一起,咱不干别的,就在后面栽草,让她们回来锄。”
老何拉着花花,把这帮娘们儿锄出来的所有的草都重新栽到地里,那些锄过的蔫蔫的草都重新站了起来。
老何叫着:“都回来,没锄干净,重新锄一遍!”
老何的威望在村子里连队长都敬他三分,何况那些普通的社员,那帮娘们儿都大眼瞪小眼地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回来锄啊!”老何突然间暴怒起来,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狠狠得盯着那帮娘们儿。
“你们笑啊?为什么不笑了?都愣着干什么?要么回来锄草,要么笑给我听,你们不是觉得好笑吗?为什么不笑了?笑啊!”
队长在一旁没吱声。
事情僵在那儿。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8 12:43:30 +0800 CST  
那帮女人们杵了一会儿,看队长都没说话,怎么办?
有个心眼子活络的就走到老何跟前,道着歉说着好话:“那个……庆良啊!你别生气,我们是逗花花玩儿呢!”
老何一听更是火冒三丈:“逗她玩儿?有这么玩儿的吗?那我逗你玩玩儿,来来来,先把这些没锄干净的再锄一遍,”
那个女人的丈夫看事不好,一个箭步窜过来,朝着自己的女人“啪”地就是一巴掌:“臭婆娘,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拿你当哑巴!”
“谁还逗花花玩儿?都过来,来尝尝被逗是什么滋味儿!”
人群中鸦雀无声。
那帮娘们儿以为队长会过来打个圆场,竖个梯子,好让她们顺着下来,可队长在一旁装傻,今天的事要不是花花突然间呕吐起来,她们谁也下不了台。
花花吐得那个厉害呦!
老何扶着花花捶打着她的后背,人群中不知谁嘟囔了一句:“不会是怀孕了吧?”
女人们围过来,关心地问候着。
老何大手一挥:“用不着你们假惺惺,花花,咱们走,回家!”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8 14:20:24 +0800 CST  
四婶子听说花花怀孕了,高兴地就像她怀孕了一样。一天好几次往老何家跑!她托人去花溪村捎信,花花父母杀了一只鸡提着一小筐鸡蛋高兴地来看花花。老何也是高兴,没想到啊,自己很快就可以当爹了,他每天哼着“东方红太阳升”里里外外的忙活着照顾花花。

伶俐在娘肚子从一个小指甲盖那么大到手指肚,到长出了胳膊腿,再到大鸭梨,他浮在一片水里,漂浮着身体,高兴的时候他动动胳膊踢踢腿,不高兴的时候他也动动胳膊踢踢腿,偶尔还听到外边有动静,呼呼隆隆,丁零当啷,他好像听见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跟他说话,好像在求他出来,可是,我该从哪里出去?那么我这是在哪?这儿不好么?我觉得挺好的呀!有吃有喝,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翻身就翻身,想踢腿就踢腿,想伸胳膊就伸胳膊,累了想睡觉就睡觉。
可是这个地方待久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就是个熟透的瓜也得从瓜蔓上掉下来不是?可是伶俐却不……

从花花喊肚子疼开始,伶俐就缩在娘肚子里不想出来,他睁开眼睛,看到四周一片混沌,他在水里飘浮,伸长胳膊伸了个懒腰,又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然后双腿一蹬,他想游泳,可这地方太小了,他施展不开,他生气了,脚丫子朝着一面软绵绵的墙壁踢了过去,耳边只听到一声女人的惨叫!
花花疼的捂着肚子,在炕上打滚,打滚丝毫阻止不了疼痛,四婶子和老娘一旁急的满头大汗。
四婶儿摸了摸花花的肚皮,说:“瓜熟蒂落,到了时辰该出来就出来,花花你忍着点儿。”
两位老人家用平生所得的所有经验告诉花花,多活动,多活动孩子下来得块,花花呀!你到天井里走走,快起来,去天井里走路去。
花花疼得满头大汗,她哀嚎,她求告:孩子你饶了我吧,少折腾点,快出来吧,您娘受不了啦!求你出来呀孩子……
花花哭吱咧咧地嚎叫!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8 14:25:46 +0800 CST  
花花被老何搀扶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四婶子本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接生婆,她一直陪着,可三天了,花花骨缝才开了两指,其余两指怎么也不动弹,急得四婶子一遍一遍伸手试,还是两指。
把个老何在家里急得团团转。
花花娘也住在这不走了,她准备好了大人孩子的各种吃食,小米红糖鸡蛋,就等着孩子落草。
好歹到第四天早上,第三指骨缝算是开了,接着开了第四指。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8 14:26:20 +0800 CST  
第三十六章,伶俐来到人间

1968年,伶俐来到苦涩的人世间。

三四天下来,伶俐痛快的玩耍,他左踢右蹬,上一拳头下一拳头。四周都是软乎乎的墙壁,伶俐把脑袋依偎在墙上,他感觉好舒服,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又睡了一觉。
睡的正香呢,突然间耳边传来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咔吧”一声,他听到一个撕心裂肺的惨叫,伶俐吃了一惊。
他睁开眼睛坐起来,歪着脑袋打量着四周,才发现脑袋上方出现了一片亮光,亮光处裂开了一个洞口。伶俐有点害怕,这个亮着的洞洞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有危险?他正琢磨着,耳边有个声音在跟他说话:“孩子,该出去了,那个洞洞就是通往外面的通道,快去吧,很多人在外面等你。”
伶俐坐着不动。
“为什么不去?外面的是你娘另外的样子,那才是你娘该有的样子,还有你爹,你出去他们会照顾你。去吧孩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非常美丽,多姿多彩,外面鲜花遍地,外面荆棘遍地,外面有风有雨有阳光。无论什么,好的坏的都在等着迎接你,孩子,快去。”
伶俐听了很奇怪:娘是什么东西?娘的另外的样子?难道我在的地方是娘的样子?我在娘的一个什么什么里?娘另外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伶俐半信半疑的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把一只手伸进洞口,他抓不到任何东西,再长些,再长些,长些……
四婶子松了口气,她提到嗓子眼的心回到肚里,鼓励着花花使着劲儿:
“使劲儿!憋足一口气,使劲儿……”
也就是花花这五大三粗壮实的体格,不然这几天怎抗得住?
眼看着要出来了,四婶儿一阵激动,她低下头,想看看孩子的脑袋,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
她看花花最先出来的竟然是一只手,四婶子吓的满头大汗。
这孩子,这是想要你娘的命啊!
四婶儿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她冷静了下来。挽起袖子,把自己的一只手探进花花的产道,她轻轻地握着那只小手,慢慢的推送,伶俐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把自己的手送了回来,然后脑袋被轻轻的移动,他的脑袋开始下沉,慢慢的向着那个洞孔滑去。
他有点不高兴了。这是干嘛呢,不想要我出去吗?那好,我就待里面呗,反正在里面也挺好。哎,不对,那人不是说外面比里面好吗?还有爹?娘?鲜花?荆棘?爹是什么东西?娘又是什么东西?听说那个叫爹娘的东西会照顾我?会给我吃的喝的吗?
他又好像,听到了娘的呼唤!
娘在一遍又一遍的叫着:
“出来!孩子……”
不行,我得出去!他现在,最强烈的愿望就是出去!
他叫着:“娘,娘,娘我来啦!我要见你!”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9 09:53:31 +0800 CST  
他想拱出去,正好,那只抓住自己的小手送回来的庞然大物,正摸着自己的脑袋,他开始配合着,脑袋使劲全力,往外钻。
钻!拱!他用上了所有的力量。
孩子的脑袋慢慢的出来,随着出来了胳膊腿,小家伙在四婶子手里“哇哇”大哭。
老何听见哭声后迫不及待的进了屋,他几步冲到花花跟前,看见花花疲惫不堪地躺着,为了这个孩子,她已耗尽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在炕上闭着眼睛。
花花浑身透湿,她好像听见肚子里的孩子在叫娘,花花兴奋的咧着嘴笑,然后嘴角的笑纹还没褪回去,便闭上眼睛睡着了。老何看她那样子,心疼的摸着她的湿漉漉的头发,不忍心叫醒她。
四婶抱着小孩儿给老何看:“看看吧,是个带把儿的,庆良,你有福气啦!”
老何看到这个活生生的小东西,胳膊腿儿乱动,间或“哇哇”哭两声,不一会儿他眼珠子翻动了两下就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四婶说他在他娘肚子里折腾好几天,也是累了,得让他歇够,歇够了自然就醒过来了,叫老何不要着急。老何忍不住,他激动的又去摸儿子的小手,捏捏小脚,嘴巴在那通红透亮的小脚丫子上“嗞嗞儿”地亲个不停。
伶俐也是真的累了。
他从那个洞洞里拼了命的钻出来,只感觉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个洞口好窄,他感觉挤得荒,被挤压,他不舒服。好不容易,他的胳膊,腿,还有脚都从那个洞里抽出来,那个洞口好长啊!
终于见了天日了。
这外面的世界好明亮啊!他睁开眼睛四周看了看,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急得他只有张开嘴,然后只发出一个声音:
“哇……哇……哇……”
突然间他感觉累极了,他闭上眼睛,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他想睡觉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9 11:34:54 +0800 CST  
老何亲够了,便仔细地端祥自己的骨肉,这个可爱的小肉团紧闭双目睡的正香,老何发现他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包括脸型,哪儿看都不像自己和花花,难道这不是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花花跟别的男人生的?难道他不姓何?
老何心里难受起来,花花有点缺,在花溪村被人祸害了也说不定,有些男人天生心术不正,自己家有老婆有孩子还出去沾花惹草,老何想如果是的话,自己这不是给别的男人养孩子吗?老何突然醋劲大发,自己这顶绿帽子戴的好冤……
可是花花,那晚的花花明明是个黄花大闺女呀?老何想起了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他感觉遇到了障碍物,他为了往里拱使了好大的劲儿,花花躲在自己的怀里直喊疼……
不对,自己差点冤枉了花花,这孩子除了我何庆良谁的都不是,他再次仔细端祥,突然他想起来了,这孩子……这孩子怎么长的那么像他姑?厚厚的单眼皮,厚厚的嘴唇撅撅着,撅的能拴住头驴,对了,等以后他长大了让他用嘴唇拴驴。
老何释然的笑了。
突然间,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儿子的小脸模糊起来,就像被蒙上了一层轻雾,雾中出现了一个红红白白的房间,八岁的何庆良抓着母亲的旗袍袖子。那个裹在白布里面只露着俩眼的男孩儿,瞪着何庆良,仇恨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他盯着何庆良的眼睛,脑袋却向着自己怀里的儿子扑去,他拼命往儿子的脑袋里拱,眼睛却还瞪着何庆良。
何庆良抓着母亲的旗袍袖子。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9 11:47:11 +0800 CST  
母亲的旗袍没能护住何庆良。斜刺里却冲出了自己的姐姐何爱英,何爱英抓起那个白布男孩扔在一边,她自己也向着儿子的脑袋上扑去。
满身是窟窿眼的姐姐浑身裹满红的刺眼的鲜血,每个窟窿眼都还在沽沽的冒血,姐姐狰狞可怖,何庆良抓紧了母亲的旗袍袖子,就听母亲的声音在说:你这是何苦?
姐姐何爱英还是拼命地拱着。
突然,斜刺里又冲出一个,却是金贵。金贵挺着干柴棍样的身子去抓何爱英,金贵的力气好大,一把扯起何爱英扔到一边,金贵也向着儿子身上扑去。
白布男孩瞪着仇恨的眼睛出现了,何爱英也裹着满身的窟窿眼出现了,三个人在儿子的脑袋上展开了一场浴血奋战,儿子的脑袋上方血肉横飞……

“哇……哇……哇……”
孩子突然凄厉地大哭,哭声惊天动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拧他打他掐他,老何抱在怀里,在炕前走来走去,颠来颠去,可儿子还是大哭不止,哭的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突然院子里一声公鸡的啼叫,声音洪亮,响彻云霄。怀里的儿子突然止住哭声,躺在老何臂弯里继续沉沉睡去。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19 14:14:03 +0800 CST  
第三十七章,毛驴成精了

这几天老何一直琢磨着给儿子取个名字,他想来想去,人的外貌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得有个好脑子,脑子好使的人很是吃香,不用出大力,走遍天下有肉吃,所以在老何的潜意识里,是希望孩子聪明伶俐,小名就叫伶俐吧!
大名何志刚

老何从有了儿子后干劲儿更大,花花在第二年上又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后来的何志勇。
三年后,他们的小妹也出生了,何小花。
那时的他们是幸福的,无忧无虑,老何是他们的保护伞,
三兄妹因有个强大的父亲,快乐的成长着。
只是花花照顾三个孩子着实吃力,她干活又没什么脑子,很多事得老何亲力亲为,所幸,老大伶俐从小就聪明懂事,五六岁上就能做许多事。
他能烧火做饭,推磨,去碾房碾玉米粒,他牵着自家的小毛驴,到碾房后还给套上套,再把驴眼蒙上,他个子小,够不着驴的眼睛,他就脚踩着碾盘,把那“驴遮眼”往驴眼睛上套。
小毛驴也跟着长大了,它是伶俐从小的伙伴,从六岁开始,伶俐经常赶着它拉个小地排子去地里拉庄稼。队里分的地瓜,玉米,麦子都是他俩往家里倒腾的。一有空,伶俐就牵着他去河边草地上,毛驴吃草,伶俐粘知了,他总是等毛驴吃饱后,再脖子上挂着串儿“吱吱”乱叫的知了兴高采烈地满载而归。
伶俐跟毛驴的感情,可以说是称杆儿离不了称砣,他上哪都牵着他的毛驴,就连晚上村子里放电影,伶俐都牵着他的驴去,那驴两眼盯着屏幕,看的很像那么回事儿,村里人就说:“伶俐,你牵着驴看电影,它能看懂吗?”
“能啊!”伶俐开心地回答。
那驴还回过长脑袋看看伶俐,好像听懂了似的。
旁边有的人又说了句:“伶俐的那头驴啊,我看成精了!”
那头驴也是,有机会就让伶俐骑着他满街转,伶俐叫它上哪它就上哪,有时志勇跟他一起骑在驴背上,那驴也没意见,驮着哥俩颠儿颠儿地到处跑,把哥俩在驴背上乐的哈哈笑。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3-20 08:35:12 +0800 CST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字数:594768

发表时间:2020-02-13 02:47:5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1 11:25:3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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